第三章 

大雨依然滂沱,可此刻雨滴打在油傘上,聽著倒像是一曲優美的樂章。


  雖然沒從黃憲嘴裡得到更有價值的情報,但他表露了要與我站在同一個戰壕裡的強烈願望,在他看來,我身上披著無數耀眼的光環。


  論親友,姑夫桂萼、師兄方獻夫都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論自身,既有剿倭軍功在手,又是一榜解元,官職連升三級已經足以說明皇上對我的重視和信任,日後他升官發財可都要指望我了。


  如此一來,刑部大獄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就能夠在第一時間內得到消息。


  趁著大雨夜色,我找到了蔣逵,讓他動用手下那些牛黃馬寶一點點地將風大蝦逐出粉子衚衕,直至在京城無法立足為止;又讓他留意粉子衚衕等幾大風月場所聚階ua出現的陌生人。


  既然高君侯敢違抗我的京都禁武令而留下風大蝦,那麼大江盟、慕容世家同樣也不可能那麼老實,一旦埋伏下線人,我的分身恐怕很快就會暴露,這對我自然大為不利。


  好在現在朝廷那邊還沒有人來監視我的行蹤,也不知是皇上在向我暗示他用人不疑,還是覺得我武功實在太強,貿然使用,會暴露這些探子的身份。


  「說起來,更該感謝的是老魯哩!」


  從馬寧子衚衕隔壁那條街開始,我就藉口中元節保安需要,挨家客棧盤查。


  或許是沒想到這大雨天的我竟然親自突擊檢查,在衚衕口的一家客棧裡,我果然看到了一個不算陌生的身影。


  「大、大人,俺…俺這就離開京城。」鷹爪門總管宋維長誠惶誠恐地道。


  「可以啊!」


  「多…多謝大人。」宋維長神色一鬆。


  「不過,宋總管大老遠來一趟京城不容易,本官看在你們司馬掌門的面子上,怎麼說也該送上一樣禮物,你看…一副上好鐵木棺材如何?」


  淡淡的笑意猶在嘴邊,一道凜冽寒光帶著逼人的殺氣陡然從我腰間飛起,寒光過處,一顆大好頭顱橫飛而出,悽紅血柱頓時沖天而起。


  「為了奶們,就算殺盡天下人,我也在所不惜!」


  「三哥,你好有氣魄耶!」寧馨心神俱醉,撲進我懷裡,滿眼都是崇拜。


  在她心目中,死個賤民並不值得大驚小怪,聽到情郎重視自己,她頓時心花怒放。


  「…明天…賤妾陪相公打口刀吧!」一旁正在擦拭著寧馨佩劍的魏柔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人卻不敢看我,只是呆呆盯著劍刃上的一個缺口。


  佩劍雖然鋒利,卻是剛有餘而柔不足,劍刃又薄,被我當作砍刀使喚,劍刃上便崩了個口子,她就是從這兒看出我和別人交過了手。


  「相公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嬉笑道,心中卻一凜,她語氣裡隱約透出的一縷不安和焦躁自然瞞不過我的耳朵;而易容膏雖然隱去了她臉色的細微變化,卻藏不住那一絲無奈。


  「看來她對我殺宋維長很有想法呀!」


  魏柔自幼即受隱湖正統教育,雖然那種教育遠比我想像中的要入世得多,但悲天憫人的宗旨卻實實在在地烙在她的心靈上,只是眼下她正和我好得蜜裡調油,情愛壓倒了所謂正義的力量,才讓她委曲求全。


  可一旦心裡留下我濫殺的影子,日後面對鹿靈犀、辛垂楊的時候,很可能就成洛uo心靈上的破綻。關於宋維長,我真要好好解釋一番了。


  「師妹,奶還記得瀟湘館吧!」


  魏柔的目光頓時羞澀起來,輕輕點點頭。


  「瀟湘館是在鷹爪門寧波分舵的舊址上建起來的,之後成為了宋廷之與倭寇走私的據點,宋廷之事敗之後,又把瀟湘館轉讓給了大江盟,這其中的交易內幕重重,我有九分把握,說鷹爪門與走私相干,剩下的一分,只是尋找證據而已。」


  魏柔凝視著我,原本千頭萬緒的目光漸漸清澈明晰起來。


  「是賤妾錯怪了相公。」她莞爾一笑,將劍遞給寧馨:「相公還要賠寧馨妹妹一口劍哪!」


  「賠什麼劍呀,要賠,相公賠她一杆槍!」我暗舒一口氣,嬉笑著將兩女摟在懷裡。


  宋維長的首級硝制後被我用兵部加急快馬送至江南,並且附上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


  信是寫給鷹爪門掌門司馬長空的,這就避免了與大江盟的正面衝突,雖然我隱約猜到,宋維長該是大江盟派去鷹爪門協助司馬的。


  利用京衛刑部協助順天府整治治安的機會,馬寧子衚衕周圍的客棧住戶都收到了沈希儀用順天府及京衛刑部名義聯合下發的公告,為了保證中元節以及接踵而來的重陽節和皇帝壽辰的安全,所有留宿的外鄉人的路引資料一律上報三府,至於什麼時候解除公告,卻沒有明確說明。


  公告下發之後,緊接著就是對馬寧子周圍的一場大規模的掃蕩,據報當天就有十數人離奇失蹤,甚至連行囊都來不及取走。


  再去刑部,同僚的目光就變得有點畏懼。與其他衙門不同,刑部常年和罪犯打交道,對江湖總有一點耳聞,他們或許對江湖十大的名頭沒有多少感性認識,但我這個沈穩的白面書生一劍就取了他人性命,還給被殺之人安上了一個襲官的罪名,這等毒辣的手段不免讓人心驚膽戰,在檔案庫房就更沒有人來打擾了。


  轉眼中元節就到了。大概是顧忌我的雙重身份被人拆穿,皇上並沒有把我調去充當他的護衛,只是把蔣遲、陸眉公叫了去。


  倒是我的上司黃良因為人手實在不足,雖然知道我只是在刑部掛職鍛鍊,卻還是把我安排到了皇上去顯靈宮的必經之地——粉子衚衕口的一品樓。


  其實那兒早安排好了西城兵馬司的人馬,派我去配合,不過是做個樣子——刑部可是時刻都把萬歲爺的安危放在心上啊!


  兵馬司的指揮才不過六品,品軼比我還低一級,為避免尷尬,黃良特地囑咐我穿上便服。


  兵馬司的人見我文質彬彬,以為我只是刑部的一個尋常書辦,便讓我在二樓候著,說有事兒再通知我。


  我樂得輕鬆自在,找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外面大街上張燈結綵,人流熙熙攘攘,頗有些過節的氣氛。


  雖然中元節只是個道教節日,民間原本並不如何認同,可皇上尊寵道教,商家又欲藉機發財,結果生生造出一個民間節日來。


  只因皇上不欲擾民,故而這一品樓在龍輦經過之時依舊可以照常營業。


  坐下一會兒,我就發現二樓的客人絡繹不絕,沒多久整個二樓竟然坐滿了,我微微一怔,離晌午吃飯的時間還早,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客人呢?


  心中不免緊張起來,可仔細打量這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處的客人,雖然三教九流無所不有,卻個個衣著光鮮,神態悠閒,沒一個像是心懷叵測的歹徒。


  再細聽他們的言談,不由啞然失笑,原來是風大蝦上午在這兒有一場書會,而這些人對風大蝦都是交口稱讚,直把他與京咱uW嘴王寶林相提並論。


  「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頭角,不幾日竟然掙出了偌大的名頭。高君侯這個死窮酸教出來的徒弟武功上不了檯面,這說書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又等了一袋煙的功夫,果然見風大蝦昂首挺胸從樓梯上到二樓,大暴牙緊咬下脣,金魚眼目光灼灼,神態堅毅沈著,行走間隱有殺伐之意,瘦小少年的氣勢竟與那日在蘭家見到的迥然不同,樓上頓時靜了下來。


  「言未發而喜怒哀樂俱乎其前,此子之技竟然已近臻境了。」


  我心中大為驚訝,原來他在蘭家還留了一手。果然檀板一響,風大蝦幾句話就把眾人帶到了血雨腥風的戰場。


  但覺縱橫撼動,聲搖屋瓦;劍戟刀槊,金鼓起伏。其疾徐輕重,吞吐抑揚,入情入理,入筋入骨。


  眾人則俱屏息靜坐,側耳傾聽,全神貫注的模樣彷彿是生怕遺漏了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整個二樓只能聽到風大蝦那抑揚頓挫的聲音。


  風大蝦的目光不時掃過眾人的臉,我的座位雖不算好,可他還是很快看到了我,聲音便突然一頓,好在他機靈,一抖嗓音遮蓋過去,從此再也沒向我多看一眼。


  眾人聽得如痴如醉,誰都沒發現他中間出了小小的錯誤。


  「孺子可教啊!」


  我心下暗讚一聲,他分明認出我來,卻能把這場書堅持下來,心志之堅也算江湖少見了,招攬他的心思越發強烈。


  「酒色財氣,不知道哪一個合他的胃口。」


  望著說完書周旋在縞紳中間的風大蝦,我暗自琢磨開來。


  他不像高七、萬金或馬鳴那樣可以曉之以義,動之以利,或者乾脆以官府的身份威壓,他上面還有他師傅高君侯,江湖重師承,讓他背叛師門,日後他在江湖都無法行走,也就失去了招攬他的意義。


  而眼下高君侯動向不明,我不想在沒弄清他意圖之前輕易開罪他。


  就算投其所好,也要給風大蝦一個可以洛u災v開脫的理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師傅。


  「該讓蔣逵加快動作了。」


  英雄不單單可以救美,也可以救風大蝦。不過因為不能把風大蝦放在身邊,出頭的自然是李佟,他是蔣逵的對頭,凡是蔣的敵人,就是他的朋友,這樣在外人眼中,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風大蝦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了一品樓,他下一個落腳點則是通達車行。


  車行特地派了一個管事來接他,態度十分謙恭。風大蝦只是在臨行前,才有意無意地又偷望了我一眼。


  那時我正望著窗外,遠處旌旗蔽日、馬蹄轟鳴、鼓樂喧天,正是皇上的儀仗車隊快到了。


  我下意識地掃視著跪在街道兩側的人群,又抬眼望了望四周的宅子,各家各戶都門窗緊閉,似乎怕被御林軍誤會,就連我眼前的窗戶也被伶俐的夥計隨手關上了,皇城根下的子民畢竟見多識廣,懂得如何趨吉避凶。


  其實,有必要嗎?望著四五百號訓練有素的錦衣護衛著的龍輦,我心裡明鏡似的,除非有三五個絕頂高手組成突擊小組,以十幾個名人榜上的高手做接應,大家抱著必死的信念,或許才有可能接近龍輦。


  只是等到接近了,大概也已成強弩之末,面對氣勢恢弘的嘉靖,恐怕連下手的勇氣都沒有。


  真要想行刺皇上,必須要五六個像我這樣的神箭手配合,以期快速殺開一條通道,接近龍輦,方有希望成功。


  三五個絕頂高手的組合,在江湖各大門派的連縱下,還有可能做到,甚至像少林武當,本身暗藏的實力或許已經足夠,但要找出幾個神箭手來,卻絕非易事。


  就像況天之死,在江湖上就絕找不到凶手,因為除了我之外,有數的幾名養由基似的人物都在軍隊裡,這也是後來況天一案不了了之的緣由之一,反正大江盟與慕容世家已然開戰,藉口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況天的死雖然充滿謎團,可在我看來,鷹爪門的滅門是慕容的傑作卻是不爭的事實,既然已經背上了黑鍋,當然要儘可能地剪除大江盟的羽翼,而作為大江盟最堅定同盟軍的鷹爪門首當其衝,自不奇怪。


  「人總是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我心中輕嘆一聲,況天之死與我並沒有太大幹系,我便不太在意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只是後來樂茂盛的出現,才讓我動了心思,可案子已經時過境遷了,又礙著武舞武承恩的父女關係,只好把猜疑放在了一邊。


  現在想想,倒有點心驚肉跳,如果軍隊和一個實力超群的江湖門派勾搭起來,雖然在大軍對陣時並無多大意義,可暗殺敵方大將的勝算恐怕會高上很多倍,就像大江盟聯手武承恩,說不定真連皇上都能被狙殺了。


  我不禁假設起自己是刺殺指揮,該如何佈置兵力、如何進行突擊,默默推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乃是大逆不道之事,心中暗自覺得好笑,嘴角不由扯出了一彎弧線。


  「別情,什麼事兒惹你發笑?」身後傳來蒼老的聲音,回頭一看,竟是邵元節!


  「真人…先生怎麼不在顯靈宮?」我一邊搬椅子讓他坐下,一邊詫異道,皇帝不去上清宮不去玄妙觀而單單去了顯靈宮,完全是衝邵元節的面子,怎麼正主兒卻偷跑出來了呢?


  「場面上的事兒就交給孫真人他們吧!」邵元節大有深意地一笑。


  他還是穿著那件漿洗得十分乾淨的細布衣衫,看上去就和粉子衚衕裡那些衣食無憂的老人別無二致,不認識他的人,恐怕任誰也猜不出他是今上以帝師相待的厲害人物。


  看正好是吃飯的時辰,我便叫了酒菜,兩人對酌起來。


  邵元節說,他本來去了蘭家,卻因為街上的行人都被趕進了粉子衚衕,不少人就乾脆在蘭家打尖,前屋後院坐得滿滿登登,竟然沒有落腳的地方,只好換了別處。


  「蘭丫頭可是惦記著你哪!」老人眼裡滿是笑意,倒像是看自己的孫子:「她老爹也和老朽隱約提了一嘴,問認不認得合適的人來保個大媒。」


  蘭家的客人都是市井百姓,在蘭老爹看來,他熟悉的人當中大概數邵元節最有學問,最能與我溝通,不過把如此重任交給紹,想必是被蘭月兒那丫頭逼得急了眼,有病亂投醫了。


  可看邵元節的意思,倒真想保這大媒,我不禁猶豫起來。


  雖然我有心用蘭月兒頂替雲仙,好讓寧馨日後在京咱u陪茼諢遄A可媒人若是邵元節的話,蘭月兒的身份頓時不同,這和我當初的計劃頗有些牴觸;然而這媒人卻又輕易拒絕不得。


  「蘭丫頭可有宜男之相啊!」邵元節微微一笑:「若是老朽膝下有子,怕就輪不到別情你了。」


  我一怔,道家丹道派並不忌婚嫁,就像正一道教主張彥大真人擁有妻妾十數人,子嗣無數,身為正一道大祭酒,邵元節有個七房八房的並不奇怪,他又通曉雙修之術,怎麼會落得子嗣皆無呢?


  「世人總以為不孕是女人的事情,其實根據我正一道歷代留下的典籍,早就有了推斷,有些男人是天生就不該有子嗣的,不幸的是,老朽就是其中之一。」


  望著老人隱隱透出的落寞神情,我不禁也替他難過,隨口道:「玄玉道兄跟隨您日久,乾脆就收他做個螟蛉義子,豈不兩全其美?」


  「玄玉身世奇特,老朽與他只有師徒之誼,而無父子之緣。」


  「是這樣…」我一時福臨心至,脫口道:「那…雪崖公,若不嫌棄,晚輩拜您做義父如何?」


  「別情,你怎麼把主意打到老朽身上了?」邵元節一眼看穿了我的用心,呵呵笑了起來。


  「雪崖公慧眼如炬,晚輩豈敢相瞞,晚輩正是欲借您老之力。」


  我心思飛快轉動,把利害得失算計了幾個來回,越發覺得拜邵元節為義父是著妙棋,既然如此,直言相告乃是上策,遂正色道:「常言道,主疑而臣懼,晚輩執掌江湖,本來就容易引起猜忌,一旦再有小人從中挑撥,晚輩可能立陷萬劫不復之地。而晚輩姑夫桂大人和方師兄雖然頗得聖眷,可正因為與晚輩關係太過密切,反而不易取信於聖上,屆時誰來替晚輩主持公道?」


  我語氣一頓,對面的邵元節漸漸收斂起笑容,靜靜地望著我,停箸無語。


  「晚輩對皇上和社稷的忠心唯天可表,可細數歷朝歷代,總有忠臣冤死;而晚輩不想做個冤死鬼,自然要事先預做打算。皇上敬您如師,您一言勝過他人萬言,晚輩自然要打您老的主意了。可您老是修道真人,等閒絕不會干預朝政,若晚輩與您老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怎好意思向您老開口求援?」


  「別情,你有此心,已是不忠。」邵元節慢條斯理道,說出的卻是誅心之言。


  「雪崖公,且聽晚輩一言。昔日漢大將軍衛青謝門下蘇建雲,「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何也?親附士大夫,招賢絀不肖,這是皇上的權利,臣子亂用,必遭主疑。而晚輩替朝廷掌控江湖,卻不得不與天下豪傑之士相交,稍有不慎…」我輕輕一嘆,沒把話說全,卻道:「魏其侯竇嬰、武安侯田蠔俱是外戚親貴,尚遭天子切齒,何況是晚輩?」


  「別情,你也是皇親國戚嘛!」


  「人家那兩位,一個是皇后的堂侄,另一個更是皇后的親弟弟,與晚輩不可同日而語。再說,他們的下場也是相當悽慘。不過,若是晚輩小心謹慎,就可保一世無憂,晚輩也不必擔心,可細想卻不盡然。王安石雲:「遠跡久孤之地,實邇言易間之時」,黃庭堅也道:「一日不朝,其間容戈」,苟離君側,讒間即入,晚輩一去江湖,即是遠離君側,別說一日,一年三百六十日,晚輩恐怕也沒幾天能見到皇上。而在朝為官,難免有幾個對頭,若是他們天天在皇上面前說晚輩「厚賓客」的話,皇上會不會「切齒」呢?」


  我一番話讓邵元節沈思起來,其實朝中已有人上疏不滿皇上寵信於他,他大概也有所耳聞,比對之下,似乎已有些心動了。


  「加官晉爵,那要靠晚輩自己的本事,所以即便晚輩認了您老為義父,晚輩也不敢洛u髡薅p顏相求,甚至那份孝心都得在人前隱瞞起來,在他人面前晚輩不會叫您一聲義父,過年過節晚輩也不會去拜賀。晚輩唯一能作的,就是一旦蘭丫頭生下了兒子,晚輩會將他祕密送給您老過繼為孫,以繼紹家宗祧。」


  邵元節目光如刀,盯著我看了半晌,才沈吟道:「老朽今年已是六十有六了,也不知哪天就歸了西…」


  「崖公身體健碩的很,長命百歲也非妄言。何況,如果蘭丫頭真是宜男之相,兩年內,您大概就能抱上孫子了。」


  「三年吧,不過別情,你可千萬別誆我這老頭子啊!」


  聽邵元節應允,我不由大喜過望,有三年時間,我羽翼也該豐滿了。


  給邵元節滿滿斟上一杯酒,我端起酒杯,肅容道:「崖公,雖然人前孩兒不能叫您一聲義父,不過父子之情,孩兒會牢記在心,這杯酒就祝義父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


  雖然是利益的交換,可彼此之間還是覺得親密了許多。


  老人問起我妻妾兒女的情況,我告訴他不算寧馨,身邊已有一妻四妾,一對雙生女兒過幾日就要過百歲了。


  老人開玩笑,說我膝下雖然單薄,可畢竟不是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日後勤加耕耘就是了。只是說到後來,臉上不禁浮起一絲憂色。


  「義父莫非是憂心皇上無嗣?」我心念電轉,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事,他為皇上乞子已近一載,可後宮卻不見有人懷上龍子,長此以往,皇上對他的寵信勢必要大幅衰減,而朝中攻訐他的言語也正是針對了這一點,才讓他對我的話感同身受。


  「別情你果然機智過人。」老人讚許道,我心頭忽地一動:「皇上別是和先皇一樣…」


  「眼下還不能那麼說。」老人話語略有遲疑,顯然他也拿不準,究竟是不是天不佑我大明,讓接連兩任皇帝都喪失了生育能力。


  見我有些迷惑,他遂問道:「別情,聽說你在江南頗有浪蕩之名,那你是什麼時候失去元陽的?」


  「十七。」老人到底是龍虎雙修的一代宗師,問起這種問題來,絲毫沒有窘迫的意思,我便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遇到了一個好師傅啊!」老人感慨一聲:「十七歲腎水已固,男女交合,只有益處,沒有害處了。而皇上他遇人不淑,十一歲即失元陽之體,幾年來又旦旦而伐,腎水幾近枯竭,不是皇上受命於天,恐怕早就夭折了,又如何能有子嗣?」


  「那義父這一年來是給皇上固本培元了?可依孩兒所見,皇上似乎依舊不行存蓄收斂之道…」想起那日去顯靈宮路上少女細細的喘息,我不禁洛uH擔憂起來,沒有嘉靖的配合,老人所做的一切都要大打折扣了。


  「少年戒之在色,可惜後宮三千,俱是佳麗,難矣!何況皇上腎水已稀,腎火便旺,腎火一旺,就禁不住媚惑,更靜不下心來修煉。


  為父都只好把龍虎雙修的道家祕訣融於從素女九法衍化而生的龍虎三十六式中,每半月修煉一式,皇上覺得有趣,方肯修煉,為父這才有機會替他調理身體。不過…」他沈吟了一會兒,複道:「按眼下的情況估算,十年之後,皇上的內息才會略有小成。」


  「十年?!」


  「十年。」


  「那…皇上知道嗎?」別說十年,再有一兩年不見功效,就算皇帝再迷信道教,恐怕老人也該滾蛋回家了。


  「為父說是需要三五年。」老人微微一笑:「其實若依皇上原來的性子,恐怕三五年也等不得…」


  「義父,是不是加了料的龍虎三十六式,讓皇上在後妃面前大有面子,故而這三五載您還能應付過去?」我聞絃歌而知雅意,老人不由再度讚許地點點頭。


  「若是這樣…」我心中漸漸有了主意,聲音壓得極低,卻是滿懷信心:「孩兒如此這般助義父一臂之力,可保您十年富貴無憂!」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