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上午,老師陽明公也祕密來到了蘇州。他老人家和我師娘們密議了很長時間,我想除了婚事之外,魔門和隱湖也該是他們議論的焦點吧。


  「老師,師父和鹿靈犀的那場比武究竟是為了什麼?」


  「動兒,聽說你又升官了,經歷司經歷,雖是八品小官,要做好也不容易……」


  「老師,您見過鹿靈犀,或是辛垂楊嗎?隱湖為什麼代代都是美女?」


  「動兒,明年開春的大比一定要參加,你現在知道解元的帽子很舒服了吧……」


  師徒倆就這樣進行著驢脣不對馬嘴的對話,老師突然變得和師父一樣神神祕祕的,我一談到師父和隱湖身上,他就開始左顧而言他,只有問到小師母和小師弟的時候,他那乾瘦的臉上才煥發出喜悅來。


  「真不知道您老人家和師娘究竟說了些什麼?」我喃喃自語道,那語調便有些曖昧。


  老師目光陡然射過來,我忙陪笑道:「啊,老師,我是說聽說方師兄在京城裡請辭了。」不待他詢問,就把京城裡發生的事情講給了老師聽。


  「叔賢是以退為進。」老師果然是官場高手,一眼就看穿了桂萼和師兄玩的把戲:「不過動兒你記著,這種小聰明你最好少用。為人臣者,就要為君分憂,而他們倆這一退,卻把皇上推到了廷議爭論的第一線,雖說現在皇上因為需要你師兄他們,必然會懇詞挽留,可在皇上心目中就留下了不敢任事的印象,這對日後兩人為官甚是不利啊。」


  雖然我也隱隱想到了這一層,卻不如老師說的那麼明白,轉眼看他充滿了睿智的雙眼,我心中湧起一股敬佩之意,是啊,若是講做官,老師才是深韻其道吧,他以蓋主之功而得以怡情山水,沒有點韜光養晦的真功夫,哪來今天的悠閒呢?


  他背手踱到窗前,望著院子裡的花樹靜靜立了奸一陣子,才緩緩道:「動兒,你日後有何打算呢?」


  「當然是實現師父的遺願,征服隱湖了。」我飛快的答道。


  「動兒,李師兄他是個奇才,而他也實在幸運,找到了你這麼一個天才。」老師的話裡隱隱透出些豔羨來。


  「為師看來,你在文武兩方面的天分甚至比你師父還高,而更可貴的是師兄他教育弟子的本事遠遠在你師祖之上,能把自己的本事十成十地傳授了給你,省了你許多自己摸索的時間,讓你能在小小年紀就躋身到江湖的頂尖人物裡去。」


  這倒是真的,不過老師您老人家若是知道師父是怎麼教我的,您恐怕就要換個說法了,要不,讓我拿小師弟做個示範先?


  「鹿靈犀對於李師兄來說,年紀太小了,一箇中年人的心境如論如何是無法和與一個少女相一致的……」


  「等等,」 我忙打斷老師的話,這可是第一次有人相我談起鹿靈犀的年齡來,因為鹿靈犀只在江湖上驚鴻一現就沒有了蹤跡,人們只知道她就任了隱湖小築的家主職位,別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就連見過她的魯衛也只是說她乃神仙中人,而神仙都是長生不老的,誰知道她究竟有多大年紀?!大家只是對隱湖在江湖的代言人辛垂楊還不算陌生。


  「老師,您說師父與鹿靈犀相遇的時候,她只是個少女?那麼她現在豈不是隻有三十多歲,和無瑕年紀相仿嗎?」


  「李師兄他還真沒收錯徒弟。」老師微微一笑道:「所以,你的機會比你師父大了許多,因為你還年輕,而且眼下的形勢對你也很有利。」


  「雖然我離開江湖的日子已經很久了,對武林大勢並不熟悉。不過,聽你師娘說,江湖兩大勢力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正相持下下,唐門態度曖昧,而隱湖也不清楚究竟站在誰這一方。不過,這一切恐怕都會因為你的崛起而改變。」


  「可弟子怎麼覺得,妄想以一人之力改變江湖是最最愚不可及的。」


  「動兒你是在考為師嗎?」老師的臉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他顯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言不由衷。


  是啊,我越來越感覺到「一入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的威力,我踏入江湖僅僅幾個月,我身邊就發生了偌大的變化,我也察覺到我已經不單單是一個人了,在我有意無意間我周圍已經開始形成一股可觀的勢力,這股勢力還在迅速的增長,很快就會對江湖局勢產生影響了。


  「對於隱湖來說,江湖上出現任何一個足以號令整個江湖的強者都是不足取的,即便這個強者是武林正義的化身。因為對於一個門派的生存來說,門派的利益才是至高無上的,隱湖也不例外。大江盟和慕容世家能夠相安無事最好,如果有一方獲勝,隱湖也會希望那是一場慘勝。雖然為師不熟悉江湖,可也知道,大江盟再好,也不如沒有什麼野心的釋道二門少林武當安全。」


  「可問題是,大江盟與慕容世家實力對比實在足大優啊。它日前統合了江南的諸多門派,就連十大門派之一的排幫也加盟到裡面去;齊蘿又要嫁給宮難,而宮難則是武當掌教清風的心愛弟子,齊蘿的師父恆山派的掌門練青霓還是清風的嫡親妹子,大江盟又代表了白道的利益,武當很可能在兩雄爭霸的時候倒向大江盟。反觀慕容世家除了離別山莊之外並無強援,而離別山莊雖然有幾把好手,可怎比得上幫眾逾千的排幫?唯一能夠與大江盟抗衡的資本,就是慕容千秋那頭老狐狸的智慧。」


  我頓了一頓,道:「這一戰下來,大江盟的勝算有七八成,而要贏就是大獲全勝吧。」


  「這就是動兒你的機會了,隱湖弟子雖然個個出眾,可畢竟只有三幾人,需要透過別的門派來實現自己的意圖,它現在恐怕也在睜大眼睛在江湖上尋找代言人,大江盟、慕容世家和唐門三家都是財雄勢大,並不是做前臺的好目標,而動兒你可就不一樣了,現在你就很吸引別人的視線了……」


  我心裡一動,這麼說魏柔出席秦樓的開業大典就不光是修練心劍,而是別有含義了。


  只是我並不喜歡這種征服的方式,一皺眉道:「老師,若是那樣的話,究竟是我征服隱湖還是隱湖征服我呀?」


  「傻孩子,手心手背都是你的手,只是你看的角度下一樣罷了,究竟是誰征服了誰,箇中滋味也只能你自己來體會。」他微微一笑:「當然,或許堂堂正正的擊敗它對你更有吸引力?」


  「那倒不是,」我邪邪一笑:「只要我是征服者,就算用上金風玉露散我也在所不惜,隱湖欠我師父太多,我實在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哦?」老師意外地望了我一眼,沉吟了一會兒,突然轉了話題:「動兒,若是你真的征服了隱湖,你還想做什麼呢?」


  「恐怕足搏個進士的功名吧。」那是我少年時的夢想。在我還只是個七八歲的鄉下孩子的時候,我曾夢想我有一天會中個舉人,然後像城裡的慕容大官人一樣在山水閣享用著豐盛的大餐。


  而現在我不僅中了個解元,而且不時和城裡的那個慕容大官人在聽月閣裡飲酒暢談,那些豐盛的大餐現在對我來說遠遠不如蕭瀟泡製的一碟小鹹菜可口,我人生的夢想似乎只有一個金榜題名還沒有實現了。


  再之後呢?


  我有些茫然,足啊,在實現了我所有夢想之後,我該做點什麼呢?這些日子,我的大腦已經被師父的遺命所佔據,老師的話就像暮鼓晨鐘一般驚醒了我。


  「江湖雖大,也是江山一隅啊。」老師凝望著碧空萬里,意味深長地道。


  「蕭瀟,你喜歡爺以後做個什麼人?」我懶懶地躺在榻上,陽光照在我的前胸,暖洋洋的。


  「主子喜歡做什麼,蕭瀟就喜歡什麼。」蕭瀟輕揉著我的肩笑道,那頭解雨已經小聲道:「哼,他最喜歡做淫賊唄。」


  「爺做什麼都好,就是別做江湖人。」無瑕見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立刻回道,她已經說了幾次要我退出江湖,顯然江湖已經傷透了她的心,而桌子對面的玲瓏也點頭稱是。


  「那是!」武舞接道:「江湖有什麼好混的,爺當然要做官啦,而且要做大官。」她一臉幢憬:「若是能當上個一品大學士最好,那時候咱們就有鳳冠霞披了。」


  「好你個大頭鬼!」我瞪了武舞一眼:「想掙個一品誥命,找別人去!一品大學士有什麼好,天天看皇帝老兒的臉色,還不如個七品知縣,天高皇帝遠的,管著一方百姓,又自由自在。」


  「七品太小了嘛,爺你現在都正八品了,再中個進士,七品就唾手可得了。」武舞畢竟是官宦人家,說起官場上的事來便頭頭是道:「再說一個縣大爺才能管幾方水土幾方人呀?怎麼也要個四品知府爺你才能施展開拳腳耶。」


  無瑕、玲瓏甚至解雨孫妙臉上都露出贊同的神色,只有喜子在一旁小聲嘀咕道:「主子為什麼非要當官呢?當官的可都沒好人。」


  蕭瀟忙呵斥了一聲「多嘴」。我自然知道喜子的心事,她家就是被當地一個小官整得家破人亡,自然對當官的沒有好印象,就連我已經做了官都忘了,玉玲也提醒說若不是爺做了官,你家的冤案還昭雪不了呢。


  我不清楚那一件霞披是不是對所有的女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讓她們都希望我在官場上能出人頭地而不喜歡我混跡江湖。


  不過「一朝權在手」對我來說似乎也是一種美妙的感覺,只是我真的願意放棄我的自由嗎?


  「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我一揮手示意將這個話題打住,問解雨道:「昨天金滿堂的生意可好?」


  「不是有報表給你麼?」解雨奇怪地反問道:「六娘說秦樓每天的帳目都要整理成表,送給你過目的,怎麼沒收到嗎?」


  我這才想起來早晨我在玲瓏身上馳騁的時候,明珠是送過來一本帳簿,那時候的淫靡景象恐怕讓未經人事的明珠有些心慌意亂,忘了說明那帳簿究竟是什麼東西了吧。


  瞥了一眼正伺候無瑕的明珠,她臉上和玲瓏一樣已然滿足紅暈。


  「啊,明珠說過,碰巧老師來了,我就忘記了。」吩咐明珠把帳簿拿來,翻看了一遍,不由讚道:「解雨,阿妙,你們還真是成績斐然呀!」


  解雨顯然聽出了我對她與孫妙稱呼上的不同,眉頭不由得輕輕一皺,眼角倏地閃過一絲失意之色,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轉到了孫妙臉上。


  孫妙正因為我這句親暱的稱呼而染紅了雪白雙頰,那眼裡也透出一股似羞似怨的目光來。


  其實眾女的目光都落在了孫抄身上,她們對於江湖爭霸或許不感興趣,可對自己男人的一言一行卻是關注得很,眾目睽睽之下,孫妙越發手足無措,那在千百人面前都不曾怯場的從容似乎也消失不見了。


  「那都是溫小滿和武姐姐的功勞,我有什麼可誇的!昨兒我又沒出手。」解雨噘著小嘴笑道,雖然是自謙的話,可言語裡就有了些賭氣的味道。


  這丫頭還真是爭強好勝啊,我心中暗忖。肩頭蕭瀟的手突然重了一下,顯然她也看出瞭解雨的毛病。


  「話不能這麼說,武舞有武舞的好處,不過,若不是你開業那天技震全場,溫小滿恐怕就沒這麼輕鬆了,說實話,對於賭客來說,美色總不若銀子來的實在些。」


  解雨露齒一笑,那眉頭也舒展開來:「金滿堂再好,也不如孫姐姐的停雲樓生意好。孫姐姐只要撥撥琴絃,那幫登徒子們就乖乖地把銀子從口袋裡掏出來,畢恭畢敬地獻給孫姐姐。哪兒像我那天累得滿頭是汗。」她竟贊起孫妙來了。


  「那裡面真正足登徒子的並不多。」我順嘴兒道,停雲樓的客人大多是些文人騷客,比之有鳳來儀樓裡的客人成分單純了許多,白秀稟報說光是開業這幾日,有鳳來儀樓裡已經招待了好幾波江湖上的客人,其中不僅有大江盟、慕容世家的弟子,甚至連遠在蜀中的唐門都曾有弟子現過身。


  「真正複雜的是有鳳來儀樓,那裡龍蛇混雜,聽說連久未在江湖露面的鐵劍門門主奔雷劍萬里流都在那裡著了面,解雨、武舞你們要在那裡多用點心思,金滿堂眼下有溫小滿就足夠了。另外,仔細停雲樓,小心別讓那些粗人驚嚇了阿妙。」


  吃過午飯,解雨、孫妙和武舞便往秦樓去了。蕭瀟見三女走遠了,才對我道:「主子,殷小姐來信了。」說著,遞給我一隻錦囊。


  錦囊上繡著一隻振翅欲飛的青鳥,針法極是細密精緻,也不知是不是寶亭的手法。拆開信一看,卻是一封道喜的信,恭喜我抱得美人歸,只是話裡話外透著對無瑕、玲瓏的羨慕。


  我看蕭瀟無瑕、玲瓏俱是關切地望著我,顯然對信中的內容極是好奇,我便順手把信遞給了無瑕,無瑕推託不過,便讀起信來,只是越看臉色越是緋紅。


  「寶亭有大婦風範呀!」我感慨了一句,她自幼生在富豪人家,看慣了男人三妻四妾的,自然就有種大家氣度,並不以我多娶為怪:「日後,你們都要好好跟她學學。」


  無瑕、玲瓏紅著臉點點頭。我看寶亭的落款日期就是昨天,既然信上沒有提起杭州府和文公達來,想必那文公達也體會出來桂萼和方師兄請辭的真正用意,便沒輕舉妄動,這也讓我安心了不少。


  「蕭瀟,你替我寫封信,告訴寶亭我這裡一切都好,等初八婚禮一畢,我就請師娘和老師赴杭提親。」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