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定要守护的人

原先一直在乎面宇宙中罗布纳斯门附近巡弋中的巡察舰突然将一艘联络艇释放出来。


   这艘联络艇高速冲进了罗布纳斯门,并将报告送到了停驻于通常宇宙中的旗舰“拉尔舒卡伍号”上。


   “敌军舰队已到达距罗布纳斯门三百天里之处。据推测,他们将会在约三小时之后开始进入本邦国。”在“拉尔舒卡伍号”的司令座舰桥上,通讯参谋正淡淡的向总司令报告这项情报。


   “地上世界的状况如何?”史波茹问道。


   “根据葛博特司令的报告,他需要五小时才能撤退至平面字宙。”克法迪斯回答着。


   “是吗?”史波茹点了点头。“看来我的舰艇们真的免不了要受到损伤了。”


   不论是本质上为往返艇超大版本的强袭运输舰,或者是由第一舰队所派遣的运输舰,它们与一般的运输舰相比不但质量轻而且也较为小型,所以这些舰艇即使随同第一舰队在平面宇宙中航行也不至于会在速度上落后,而这点也是在这次的战斗中第一舰队惟一可安慰之处。


   “全舰,拔锚哕。”史波茹下令了。


   后续的十一艘巡察舰已经照预定时间表与旗舰会合了。由于随同“拉尔舒卡伍号”进入罗布纳斯门的第一批舰艇有二十一艘的关系,因此连同旗舰在内的第一舰队战力总共有三十三艘,但这样的战力甚至连一支侦察分舰队都比不上。


   由于这些舰艇原本的所属单位相当分散的关系,因此史波茹便将其中三十艘巡察舰编组成五支临时战队,另外两艘则由旗舰来直接指挥。


   “没想到我竟然要为了这么无聊的邦国打一场类似近卫舰队任务的战争。”史波茹叹了一口气。


   “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克法迪斯以猛力点头的方式谨慎的表达他内心的责难。


   “拉尔舒卡伍号”率先通过了罗布纳斯门并在平面宇宙中翱翔前进


   “继续发出集合讯号。”当第一舰队全数通过罗布纳斯门并朝敌军前进了十天里的距离之后,史波茹就再度下达了命令。第一舰队麾下的巡察舰逐一在“拉尔舒卡伍号”的左右聚拢了。


   基于节省燃料的理由,每颗时空泡都是由三艘舰艇共同产生,同时各舰也下了阵势。


   当第一舰队终于部署完毕时,与敌军舰队的距离也拉近到仅有二百天里了。


   只有在战斗前夕时才会出现的易碎紧张感开始弥漫在司令座舰桥上,相信其他已经各就各位的各舰艇也应该会有相同的感受才对。


   “看来我们是逃不掉了。”史波茹喃喃自语着。


   “那是因为对手已经居于优势的关系。”克法迪斯说。


   “实在是太屈辱了,没想到我竟然要在明知不利的状况下打一场非打不可的战争。”


   这支临时的罗布纳斯防卫舰队将旗舰与直属舰艇配置于前列中央,并在左右分别布置了一支战队,而其他三个战队则置于旗舰的后列。


   “敌人看起来还蛮镇定的样子嘛。”史波茹一面眺望着平面宇宙图一面说,不过她的语气听起来却是相当不满的样子。


   敌军也组成严谨的阵列并朝这里逐渐逼近,它们仿佛就像是要过来进行一场蹂躏战的侦察舰队。


   “我认为他们也许只是很迷惑而已。”克法迪斯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能体谅他们的心情了。”


   对敌军而言,他们当然对罗布纳斯星系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相当清楚的预备知识。如果这里是重要据点的话就另当别论,但星界军竟然会在这么没有价值的“门”附近下这么劣势的战力来把守,也难怪敌军会无法理解了。


   “我决定了。”史波茹用指挥杖在她的手心上拍打了一下。“参谋长,向敌军舰队要求进行泡间通讯。”


   “难道您打算要与敌军赌赌看吗?”


   “这场战斗对双方而言都没什么意义嘛。先不管我们这边的理由,就算是统合体那边的人好——他们也没理由只为了能提早几个小时进入通常宇宙而受到严重的损害。更重要的是,因为敌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他们一定会以为这位星界军的指挥官是个大傻瓜,可是这位指挥官不就是我吗?谁受得了这种事。”


   “我知道了。”克法迪斯随即挺直胸膛并摆出端正的姿势,但这是因为他没听见总司令话语中特别强调的后半段的关系。“的确,如果敌军舰队能够在原处待命一段时间的话,我们也没有非交战不可的意义。”


   “内文该怎么写呢,‘我是狩人第一舰队·总司令史波茹提督。


   我们的目的是暂时维持罗布纳斯门的控制权。我要你们立刻放弃无意义的抵抗,并在原地乖乖停好,直到我方撤离此处为止。’,这样写不知道好不好!”


   “我认为内文多少要稍微修饰一下会比较好。”克法迪斯战战兢兢的陈述自己的意见。


   “是吗?”史波茹看起来似乎是有点不满。“也好,修饰的工作就交给参谋长你来处理。没时间了,快点做。”


   “我明白了。”克法迪斯向总司令致上军礼,并转身走到通讯参谋那里去,在三步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拟好了内文的内容。“你刚才都听到了吧。进行泡间通讯,内文是:‘我们是帝国星界军狩人第一舰队。我们并不希望掀起战火,因此我军保证会在六小时内离开这处领域,并希望你们能即刻停止前进’,听清楚了吧。”


   “我知道了,”


   泡间通讯很快就传送出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


   “敌舰队已经停止前进了,”虽然通讯参谋的语气一度高扬起来,但很快又低沉了下去。“但我们也收到来自敌军舰队的泡间通讯。内容是:‘我等为统合体和平维持军之萨莱方面舰队,兹给予汝辈一小时的时间考虑,并即刻从此处撤退’。”


   “如果我们能马上撤退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在这里布下阵势了。难道我的对手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史波茹轻轻咬着小指上的关节,“跟他们说一小时不够,并要求给我们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考虑。”


   “二十四小时吗?”克法迪斯惊讶的回过头来望着这位总司令。


   “我刚才可是只向他们要求六小时的考虑时间而已啊。”


   “就算殿下那边再怎么顺利,也是需要花上五小时的吧。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我希望能拖到十二小时。”


   “可是,刚刚您说要向敌军要求二十四小时的考虑时间……”


   “参谋长,难道你以前从来没做过生意吗?”


   “是的,自从我成年以来,一直都在星界军中服勤。”


   “难怪你会不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那种只以一种定价就可以谈成的交易。想不到你竟然要剥夺我杀价的乐趣,像这么没礼貌的事,我才不做。”


   “这样啊。”克法迪斯只好勉强拟了一份通讯文,并指示通讯参谋将它传送出去。


   泡间通讯有许多缺点,其中之一就是很耗费通讯时间。为了等待对方作出回应,克法迪斯又擦过了一段坐立不安的时间。


   “回应已经收到了。”通讯参谋说。“呃,‘先前汝辈请求考虑六小时,如今却改而要求考虑二十四小时,我等完全哑口无言’,报告完毕。”


   “刚才我们不小心发错了通讯,所以我重新要求你们在原地停留二十四小时。”史波茹很快就作出了回应。而且说到这里,她还露出了一抹妖艳的笑容来。“虽然敌军的指挥官是很无礼,但他真是个菜鸟耶。他这么做只会帮我们延长交涉时间。”


   “可是光从这点看来,对方就很有可能不会照商业贸易的规范行事了。”克法迪斯提出了警告。“当然他们也就不可能会去遵守我们的规范。”


   “到时候我们也只好和他们一战了。”史波茹毅然决然的说。


   “回应已经收到了,内容是:‘吾要求汝对延长考虑时间达四倍一事提出说明’。”


   “等到交涉成功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就这么跟他说吧。”


   “回应收到。内容是:‘吾要求汝对刻意将理由秘而不宣一事提出说明’。”


   “我可以将这句话视为你拒绝交涉的声明吗?就这么问他看看。”看来史波茹已经完全乐在其中了。就算在蹂躏战的最高潮,这位总司令也从来没那么生龙活虎过。


   “这么说会不会太逞强了点呢?”克法迪斯很担心。“如果敌方作出肯定回应的话,我们马上就会开始战斗了啊。”


   “敌舰队完全没有任何动静,这表示他们根本就不想进行战斗嘛。”


   “可是,万一……”


   “在进行商业交易时,如果一直达不到共识的话会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可是一个人就是要克服这样的悲哀,才能成为一位成功的商人。我觉得对你来说,这也应该算是一个蛮不错的经验。”


   “我可是已经打算奉献自己的一生在星界军中了啊!”


   “那还真是太可惜了呢,参谋长,你这么做就等于自动舍弃了一半的人生乐趣。也好,反正这毕竟是你的人生,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些什么。总而言之,现在进行交易的人是我,你就赶快将我刚才的问题传送过去吧。”


   “我知道了。”


   这回等待的时间就特别久了。


   “回应收到。‘吾以为此时即作出结论尚早,同时亦已认知汝要求二十四小时考虑时间之事实,然我等依然要求汝辈于一小时内撤退’。”


   “敌军的指挥官还真是一个好人呀。”史波茹冷笑了起来。“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姓氏与出身地,不过以我的游戏对手而言,他已经勉强及格哕。”


   从第一通的泡间通讯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足足有三十分钟。


   “该怎么回信才好呢?”克法迪斯问道。


   “跟他们说明我们为什么会留在这里的理由吧。慢慢的说,慎重的说,多花点时间就是了。就算稍微夸张一点也不要紧。”


   “我明白了。”为了将史波茹的指示草拟成一份通讯文,克法迪斯开始偏头苦思起来。


   “怎么啦?”史波茹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烦恼该从何处开始说明起而已。”


   “从宇宙开辟那一段开始如何?”史波茹提出了她的意见。


   “不管怎么说,这么做也只会让敌军看穿我们拖延时间的意图而已。”


   “你还真是一个认真的人耶,参谋长。”史波茹用手覆额并做出了快要昏倒的表情。“也好,你就从我们抵达罗布纳斯伯国之后开始说明起吧。”


   “是。”其实光是从这一段开始慢慢且慎重的说明就足以花上不少时间了。于是克法迪斯便向通讯参谋下达了指示:“总之,先传送这段通讯文吧:‘要我军在一小时内撤离是不可能的,兹将其理由说明如下——’。”


   泡间通讯之所以会耗费相当多的通讯时间,最大的理由就是它在每单位时间里所能传递的资讯量实在是少到会令人感到烦躁的程度。正因为电磁波与时空粒子在本质上完全不同,所以进行泡间通讯其实就跟拍发一份科学技术文明黎明时期的电报是完全相同的,换句话说,双方仅能仰赖长短符号的排列组合来传递彼此的信息。


   而且由于符号与符号之间的间隔如果太短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对方以连在一起的方式加以解读,因此一个字母打完之后一定要再经过五秒以上才能再输入下一个字母。也就是说,就算使用古代的旗语可能都还要比泡间通讯来得有效率多了。


   克法迪斯很庆幸能够使用这么慢的通讯方式与敌军对话。相信等到说明结束之后,第一舰队也一定能轻易争取到两小时的时间。


   于是他将这份通讯文的草拟工作交给了通讯参谋,并指示对方将它传送出去。


   然而,当通讯参谋才开始传送说明不到三十分钟时,敌军舰队就已经抢先发出信息了:“吾不需汝之任何说明,即使我方亦有难言之隐,然我等并无让汝辈挂怀之意。自即刻起两小时后,倘若汝辈仍留于此处,我等将大胆进击,并决意排除阻碍我等航路之辈。”


   “原来如此,对方的回答还真有诚意。那边的指挥官真的是一位标准的士兵,就跟你一模一样,参谋长。”说到这里,史波茹的语气开始充满了遗憾。“看来继续交涉下去也没任何意义了。”


   “我想对方可能是因为补给的问题才会这么说吧。”


   “也许吧。如果敌军的停留时间超过他们给我们的期限的话,那此人可是会在还来不及战斗之前就会变成四处飞散的时空粒子。”


   一颗时空泡的维持其实是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就算时空泡是呈停止状态,平面宇宙也会从船舰中吸取与完全移动状态相同的能量。一旦时空泡的能源供给断绝,位于时空泡内部的船舰与人类也会在异质物理法则的作用下彻底分解成无数的时空粒子。


   “可是,就算排除我们这个障碍之后,敌军那边仍然还保有相当的战力,而且我认为他们的力量甚至足以迎接下一场战斗。或许我们应该借这次交涉的机会来削弱他们的战力才对。”克法迪斯具体表明了他的意见、


   “请你适可而止,你这个人实在是太不干脆了。”史波茹以充满嫌恶的语气如此说着。“在交易的时候呢,掌握收手的时机可是一大重点。”


   “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回应呢?”通讯参谋说。


   “这个嘛,‘吾已明白汝之意志。然即便我等于两小时内努力转进,吾依然为此任务之艰困而感遗憾,故如今已非互长锐气之时’,这样说应该是没问题吧。”


   听到这句完全不像是会从史波茹口中倾吐出来的稳健言语,克法迪斯不禁大感惊讶,但他还是转身向通讯参谋点头示意着。


   “现在我们可是有作出觉悟的必要,参谋长。”坐在司令座上的史波茹优雅的交叉着她的双腿并把玩着手上的指挥杖。“那些人等一下就会抱着必死的决心冲过来了。就算他们没有那样的决心,我们这边的劣势也已经够让我头痛了,讨厌。”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希望能够避开这样的状况。”


   “我也有同感。立刻派出联络艇,并向代理领主殿下报告到目前为止的对话内容。”接下来就是史波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了:“其实就算不这么做,那位殿下应该也已经在拼命进行移民的收容作业了吧。”


   的确,罗布纳斯Ⅱ行星地表上的乘船作业依旧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当海上艇来到强袭运输舰“达克瑟斯号”的所在位置之后,立刻就将它们原本与“筏”之间连结的绳索切断。因为现在这些海上艇已经没必要再将“筏”拖回岸上了。


   结果“克克瑟斯号”就被一大群聚拢在它附近的筏团团围住,看起来这艘舰艇就像是停驻在一块漂浮不定的陆地上,而一群等待上舰的移民则在这块陆地上排成了好几列。不过在这些排列的队伍中已经看不到囚犯的影子,因为那些女性囚犯早已进入了平面宇宙之中,目前还留在这个地上世界的人士都是满脸疲惫神色的武装监狱管理员,其中当然也有不少负伤的人,而这些人也都先在这片不安定的大地上接受临时性的急救处置。


   至于狩人第一舰队所提供的往返艇则直接空降到岛上的陆地,并就地开放让附近的人员前来搭乘。由于舰载往返艇的最大固定乘虽仅有三十人的关系,所以在减轻运输艇的人数负担上并没有帮上多大的忙,但因为那些移民者可以在不用来到海岸的状况下就能直接升空至卫星轨道上,所以托马索夫的工作应该也会因此而轻松不少才对。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海上艇终于可以不用再拖曳那些“筏”来到运输舰的附近了。当艇上的人员全都上舰之后,他们就随手让已经无人的海上艇漂流到海岸上,并静静的看着它自我沉没;然而那些目送海上艇下沉的乘员的眼神并不忧伤,反而因为能从这份沉重的工作中获得解放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艘往返艇已经离地升空了。”“达克瑟斯号”的通讯长传来了报告。


   “是吗?”拉斐尔点了点头,不过她并没有进一步去追问杰特是否搭上其中一艘往返艇的问题。因为她觉得这是无意义的举动。


   “距敌舰队开始攻击还有十五分。”运输队的先任参谋报告着。


   “十五分啊……”葛博特司令发出了一阵呻吟。“接下来就得要看史波茹提督能够为我们争取到多少时间了,是吧。”


   拉斐尔又点了一下头,不过她这回就保持沉默了。因为再谈论下去只会让自己不愉快。


   “有一架空中艇要求降落在舰上。”通讯长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来。


   “空中艇?难道是领民政府的吗?”司令对舰长说道。“技术上是否可行呢?”


   “是的,应该是不要紧。假如是补给或是整备的话就没办法了,但如果只是降落在舰上的话当然是没关系。”


   “那么,你的意思是没问题哕。”


   当那台空中艇降落到舰上的起降甲板之后,马上就有十几名武装管理员从艇内走出来,而带头的人就是那位即将结束自己短暂任期的领民代表,托马索夫。


   接下来那台空中艇也只好面临被丢弃的命运,而丢弃的作业则由舰上的乘员来执行。


   “这是我初次与您直接碰面,请多指教,代理领主殿下。”托马索夫向拉斐尔致上敬礼。


   拉斐尔也答礼了。


   “这个……请您收下这样东西。”托马索夫将某件物品呈到了拉斐尔的面前。


   当拉斐尔看到那件物品之后,她那原本就大的双眼不禁张得更大了。因为现在托马索夫手上的那件东西正是杰特的终端手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无意间以责备的语气质问。


   “其实,因为原先掀起暴动的组织到后来就逐渐解体,而且这些组织的内部也开始内哄。因此我们认为,只要能得知副代理领主阁下的位置,我们也许可以前去救援。当我们与城馆方面进行联络之后,对方很快就对整个行星的表面进行搜查,并将副代理领主阁下的所在地资讯传送给我们。”


   “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因为身为舰长的拉斐尔不在的关系,托马索夫所谓的“对方”应该就是还留在“巴斯洛伊尔号”上的索巴修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应该不至于会完全没有任何联络过来才对。也许这是因为艾克琉雅刻意将这件事压下来的关系,但现在就算去追究也是于事无补。


   “可是到头来,我们还是只能找到副代理领主阁下的,这个,到底该怎么称呼它呢,总之,就是这个携带型终端电脑的位置……”


   “那么,”拉斐尔打断了对方的说明,她有预感自己即将会听见噩耗,而且她的身体也随之僵硬了起来。“那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们惟一发现到的就只有这只携带型终端电脑而已,而且当时它还是在其中一名受刑人的手上。至于那名受刑人则是一直以为它不过是一只手表而已,而且我们也不认为他知道这件物品的真正价值。至于副代理领主阁下本人的下落,这个……”


   那双眼眸正从深沉的黑暗中放出强烈的光芒,并催促托马索夫尽快说下去。


   “因为时间有限的关系,我们还是无法确认阁下的所在地点。”


   “是吗……”拉斐尔的心情已经被失望完全控制了。“辛苦你了,我向你致上感谢之意。”


   “您这么说实在让我惶恐。”深受感动的托马索夫再度向拉斐尔敬礼起来。“很遗憾我未能向您报告喜信,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在目送托马索夫离开舰桥的背影同时,拉斐尔的双手也将那只终端手环紧紧抱在胸前。


   “所有移民都已经上舰,乘船作业也已经结束。”葛博特司令静静的开口了。


   “立刻离开海面。”拉斐尔下达了指示。


   强袭运输舰“达克瑟斯号”开始缓缓的从海面上升起,并掀翻了原本还围绕于其四周的“筏”;随后那巨大的舰体立刻进行瞬间加速,并一面抖落舰壳上的水滴,一面朝顶上那片苍穹疾升而去。


   “时间到了,”克法迪斯向总司令悄声说这。


   “敌军舰队已经开始前进了,”通讯参谋也随即传来报告。


   “我最喜欢守时的人了。”史波茹将指挥杖挥向通讯参谋。“指示麾下全舰,准备机雷战,并发出挑战讯号!”


   “真的要战斗吗?”克法迪斯确认着。


   “当然哕。”史波茹还是用这句话打发了参谋长的问题。“毕竟罗布纳斯伯国境内还是有我军的舰艇嘛。”


   “可是,我们已经在交涉的过程中替殿下争取到不少时间,我想我们应该已经充分完成了这项任务才对。”


   “虽然你的解释是还算说得过去啦,”史波茹偏着头并用指挥杖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不过,这项建言已经被驳回了,参谋长。”


   “我知道了。”既然指挥官已决心战斗,那么参谋长也就没有任何进言的余地,而且克活迪斯也已经作好了觉悟。


   敌军舰队正逐渐分成两支不同的编队,同时在行军速度上也各自出现差异:其中一支部队正持续朝第一舰队逼近,而另一支部队则被前方的部队给远远抛在后面。


   “我们将后方部队直接视为补给部队会不会比较好呀?”史波茹喃喃自语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很容易去理解敌军的队形了。”


   克法迪斯回应着。


   只见史波茹突然沉默下来,并凝视着眼前的平面宇宙图。看来藏在她那头颇具艺术感的秀发底下的头脑,确实在思索着某些事情。


   克法迪斯也跟着专注的盯着平面宇宙图起来。


   总而言之,只要让一艘敌舰成功进入了“门”,这场战斗就是我方输了。为了阻止这种状况的发生,展开阵形的左右两翼并加以迎击可说是最基本的战术。


   可是这样一来,原本是为了要保存我方战斗力的防御阵形就会过于薄弱,而且很容易就会为敌军所突破。


   如果第一舰队可以在仅打击敌方补给部队的状况下确实达到攻击的效果,那么我方就完全不用去顾虑敌军侵入罗布纳斯门的可能性,因为对方绝对会将所有的战斗力转到第一舰队这里来。


   所以,史波茹应该是希望尽可能的在远离罗布纳斯门的领域中展开一场混战——这才是最理想的状况。这么一来,我军的损害不但可以减到最小,而且也可以达成这场作战的目的。


   “敌军先锋部队已进入机动时空爆雷的射程了!”


   虽然参谋传来了这样的报告,但史波茹依然是默不作声。


   她该不会是想要进行迂回作战吧——克法迪斯如此想着。也许这位总司令打算将右翼或者是左翼绕到敌军先锋部队背后,并对后方的部队展开攻击。


   这么做大概行不通吧。他很快就作出了结论因为敌军的前锋部队一定会趁隙切断我方两翼之间的联系,现在的第一舰队并没有能够避免这种状况的机动性,而且在我方的行军路线被敌方前锋阻挡的情况下,敌军的后方部队也就能悠哉悠哉的通过罗布纳斯门,一旦到了这个地步,这场战门对双方来说也就毫无意义可言了。再说,目前还在罗布纳斯伯国的那支小舰队也会因此而轻易遭到被敌军尽数歼灭的命运。


   “他们好像还不打算先攻击的样子嘛……”史波茹一个人在那里喃喃自语着。


   “这个嘛,对敌军而言,机雷应该是非常贵重的武器吧。”


   对敌军来说,燃料与食物在一般的星系内就可以获得补给,可是武器就不行了。


   “我决定了。”


   “什么?”


   “临时的第四及第五战队就留在原来的位置,并迎击敌军的漏网之鱼,别让它们之中的任何一艘通过‘门’;至于其他的战队则和我—起突破敌军前方部队的战线,并对后方部队加以攻击。”


   “请您等一下!”克法迪斯已经快要昏倒了。“我们的部队已经够屈于劣势了,如果您还要分散战力的话,这简直是一种自杀的行为。一旦我军未能突破前方部队的战线,我们很快就会被包围,而且马上就会全军覆没的啊。”


   “你知道吗?参谋长,我先前已经召集了二十八个邦国的艺术家在我这里打造雷特帕纽大公爵的灵柩,等到灵柩完成之后,我就会在领国举办一场盛大的发表会以及飨宴,因为这可是我们家族的传统。”


   这还真是不良的传统啊。虽然克法迪斯如此想着,但现在已经不是追问这种事的时候了。“请问这跟长官的灵柩到底有什么关系?”


   “再过十二年我就可以公开举办飨宴了,到时候我也一定会招待你过来的。”


   “虽然我很荣幸,可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十二年后要做什么事。而且话又说回来,我认为现在应当是考虑该怎么样才能继续活下去……”


   “‘卡伍级’的巡察舰真的是非常好的舰艇,可是呢,毕竟它只是大量生产的旧产品,拿来当我的灵柩不但稍嫌寒酸了些,而且也不可爱。你放心,我们不会全军覆没的,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而且我们确实是有胜算的。全舰,单舰时空泡,并采取第八密集队形!”


   “请您至少以半个战队为单位组成时空泡啊!”克法迪斯不禁惨叫了起来。由半个战队,也就是三艘巡察舰为单位所组成的时空泡可说是一堵最坚强的铜墙铁壁,同时也能抵御绝大部分的攻击。当然这种时空泡单位并非所向无敌,但即使其中一艘舰艇被击沉,其他的舰艇还是有机会救援那些紧急逃生的乘员。因此为了能让更多的舰艇在眼前这种状况下生还,半个战队时空泡可说是最低限度的必要条件。


   “这项建言已经被驳回了,参谋长。而且我已经没时间说明了,


   就照我的话去做吧。”


   “是的。”克法迪斯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他开始在心中自我说服起来,其实到目前为止,照交波茹提督的指示去做从来就没出过问题。可是接下来,他的脑中很快就翻涌出因为遵照她的指示去做而面临到的种种不堪回忆。


   但就算那些回忆再怎么不堪,它们还是跟战死的人没有什么关系——没错,的确是这样,至少在战斗这件事情上,史波茹提督确实是一位相当优秀的指挥官啊。


   可是对史波茹来说,指挥这场非常不利的战斗任务也算是她的第一次经验吧。


   他实在无法去压抑这股内心的不安。


   算了,反正这也没什么不好,克法迪斯·卫夫·艾斯皮尔·谢恩彼。人总是有一天要死的,至少在这里战死的话,自己也就不必去烦恼该不该参加那个劳什子的灵柩发表宴会了——最后他硬是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二十一艘巡察舰组成了紧密的楔形阵,并准备以反航冲突战的姿态挑战占压倒性优势的敌军舰队。换句话说,第一舰队已经打算正面与敌军相互残杀了。


   “以机雷攻击前方部队的外围舰艇!”史波茹下了指示。“目标,敌军正面!”


   构成楔形边缘的十一艘舰艇立刻一齐释放出大量的机动时空爆雷。这些机雷在飞翔了一段极短的距离之后,很快就与敌舰进行时空融合,而且也成功让好几颗时空泡消逝在平面宇宙之中。


   但敌军仍然没有回击的意思,也许他们是认为没必要对这么少的兵力使用机雷吧。


   在我方的楔形阵尖端触碰到敌军那堵厚实墙壁的那一刹那,敌军的后方部队也有了动作,只见它开始往左右两边散开并朝这里包抄过来。


   “派出联络艇。”史波茹说。“叫第四、第五战队前去讨伐敌军后方右翼部队,我们则以半个战队时空泡来应战,快点。”


   二十一颗时空泡当中的七颗很快就纠缠成一团了。


   “马上调头,目标,敌后方左翼部队,就这么直接冲到敌舰那里去!”


   克法迪斯已经不再惊讶了,因为这已经是史波茹在这场战争中所下的命令里比较完整的指示了。


   当第一至第三战队正要改变航线的时候,敌军舰队已经在极近距离内以雪崩一般的态势排山倒海而来了。


   “全方位机雷战!”


   在史波茹这声号令下达之后,刚才还没有释放出机雷的十艘巡察舰也一齐分离出大量的时空泡。


   然而,敌军却完全没有任何怯战的迹象,他们趁第一舰队的巡察舰还没来得及以三艘为一单位组成时空泡时就强行侵入各舰之间的空隙当中。


   “‘琉姆维希号’,严重受损!战斗力也完全消失,舰长已提出准许弃舰的申请!”


   “准许他们的弃舰申请。”史波茹点完头之后,便将她那对红色的眼瞳转到克法迪斯这边来。“参谋长,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吧。”


   “是的。”虽然克法迪斯是这么说,可是他的眼睛却开始不停的眨动起来。虽然其他司令部的状况他并不是很清楚,但在这里参谋长的工作其实就是放手让自己的精神全面崩溃。“我的工作应该就是以随机应变的心态进行时空泡与阵形的编组作业,同时让时空泡能够随时保持在半个战队单位之下对吧。”


   “就是这样,那就交给你哕。”


   “是!”


   “‘罗姆卡伍号’,爆炸沉没!”当史波茹与克法迪斯进行这段短暂的交谈时,又有新的坏消息传到了司令座舰桥上。


   克法迪斯开始埋首进行自己的工作,其实他很庆幸在这个关头还有事情可以让自己集中心神。


   但是,当他开始进行相关作业时,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因为第一舰队的周围已经全都是敌军的舰艇,而且甚至连我方的时空泡内部也有敌舰的存在。只要有一艘舰艇在组成三舰时空泡的过程中暂时成为单舰时空泡,它很快就会被敌军团团围困住。


   更糟糕的是,如果将过多的舰艇集合在单一时空泡内部的话,这颗时空泡很快就会超过平面宇宙所能容许的最大安定质量,而内部的所有舰艇也会因此而发生无法用人为方式加以控制的时空分离现象。


   “‘苏琉兹维希号’,舰桥遭到破坏,同时也已丧失产生时空泡的能力。舰长以下的所有翔士似乎已经全军覆没,啊,它已经爆炸沉没了!”


   “‘伍泽德卡伍号’,推进力消失!”


   “第二战队第一小队,目前只有‘苏穆维希号’还健在,而且它已要求与其他小队紧急融合!”


   一件又一件悲惨的报告正接连不断的响遍了司令座舰桥。


   连旗舰“拉尔舒卡伍号”也在一股炽热且浓密的气体吹袭下剧烈播晃了起来,看来附近又有某艘舰艇发生爆炸了。


   如果那是敌军的舰艇就好了——这是克法迪斯由衷的愿望。


   “是‘克雷克卡伍号’!”


   听到这艘爆炸沉没的舰艇船名之后,克法迪斯不禁垂下了他的头,因为这代表直隶于旗舰的舰艇中已经有一艘永远消散在这个平面宇宙中了。


   “叫‘苏穆维希号’与本部战队的时空泡进行融合!”克法迪斯下达了指示。


   目前战斗才刚进行到一半的程度,但敌军已经筑起一堵越来越厚实的坚固阵形,而且疑以补给部队的时空泡群也已经朝罗布纳斯门急速航行中。这个判断的证据就是敌军的后方部队已经开始不断延长它的一字阵形,看来它们似乎是打算要尽速依序冲人“门”内了。


   “来不及了,‘苏穆维希号’已经爆炸沉没了!”


   “留在罗布纳斯的舰队还没出来吗?”克法迪斯开始大喊了起来,此刻的他内心已经被一股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焦躁感所控制了。


   “别在我的舰桥内哇哇大叫的好不好,参谋长。”史波茹责备了起来。“各位,我一直在等待有关他们的情报,有任何消息就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我报告。”


   “我们已经在一直注意当中了。”克法迪斯咬住了他的下唇。


   “敌时空泡已经开始产生自然崩溃现象了!”通讯参谋突然用难得一闻的高昂语气传来了报告。


   而且平面宇宙图上也终于出现因为能量耗尽而无法维持时空泡存在的敌军舰艇了。


   但“人类统合体”的司令部也绝非一群无能之辈,他们当然会注意到舰艇燃料缺乏的状况,因为接下来敌军舰艇就不再出现时空泡连续崩溃的现象了。看来那些已经崩溃的时空泡可能只是基于某种不明的理由才会突然消灭的吧。


   虽然克法迪斯还是抱着一丝的期待,但敌军的猛烈攻势还是没有任何缓和下来的迹象。


   司令座舰桥终于传来了强烈的震动,看样子连“拉尔舒卡伍号”本身也受到损害了。


   “没想到我竟然会让这艘悬挂‘金色鸦’旗帜的舰艇受伤,这实在是太屈辱了。”史波茹看来非常的懊恼。


   克法迪斯将他的视线移到了平面宇宙图上。看来先前部署在后方的伏击部队似乎还蛮努力的,而且敌军的后方右翼部队也几乎没有任何护卫战力的样子,只见伏击部队仅靠少数巡察舰就追上并包围了那一大群时空泡,同时也毫不松懈的逐一消灭敌军势力。


   但相反的,史波茹的本队目前可说是已经陷入悲惨的杀戮战场。如今她仅剩下六艘舰艇,而且没有任何一艘舰艇是完好无损的。就算这位总司令打算就此收手,这场战斗对她而言也已经是一场创纪录的败北经验了。


   “时机到了。”史波茹突然喃喃自语了起来。“我们已经不能再继续战斗下去了,就这么撤退吧!”


   现在就算你说要撤退,我们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已经感到绝望的克法迪斯继续凝视着平面宇宙图。


   姑且不论伏击部队的状况,如今本队已经深陷重围,而且也已经面临了不论往何处去都必须要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凄惨状况。更糟的是,目前各舰的战斗力早就已经大不如前了。


   “没问题的,参谋长。这可是一场没什么好处的战斗,至少对我们这些必须要替那些还留在罗布纳斯星系上的运输舰争取逃离时间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史波茹懊恼的皱起了她的眉头。“再说,一旦我们开始撤退之后,相信敌方也会领悟到,这场战斗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我想那些人应该是不会追过来的,但如果那些人真的傻得可以的话,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说的也是啦。”克法迪斯半信半疑的同意史波茹的看法。


   “调头!航向‘天川门群’中心方面!”史波茹正式下达了撤退命令。“别害怕,正大光明的逃走就是了!”


   “那我们与伏击部队之间又该怎么联络呢?”


   “不需要。”史波茹很快就作出了回应。“他们会自己跟上来的。”


   “我明白了。”


   史波茹的本队——其实现在也只剩下两颗时空泡而已了——终于正式转进了。


   克法迪斯以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凝视着平面宇宙图,然而敌军在小队前方的时守泡密度正不断增加当中。


   “敌军果然是傻得可以啊!”克法迪斯不禁大声喊叫了起来。


   “难道我们真的被怨恨了吗?”史波茹偏着头思索着。“总而言之,先突围再说!”


   “‘德伍维希号’,爆炸沉没了!”通讯参谋传来贵重的残存舰艇又丧失一艘的噩耗。


   “看来连我也有掌握不住收手时机的时候了。”史波茹开始咬着自己小指上的关节。


   “敌军舰队已进入罗布纳斯门!”


   然而对克法迪斯而言,这份报告已经是无关紧要的消息了。


   “伏击部队正朝这里过来!”


   “他们该不会是要来帮我们打通航线的吧?”克法迪斯说。


   “大概吧。”史波茹交叠着两手并深深垂下了她的头来。


   她该不会是真的在感谢这些前来援救的伏击部队吧?克法迪斯不禁打了一阵冷颤。


   罗布纳斯门已经开始沸腾了起来,只见那团放出磷光的球体表面出现了无数的波纹,数艘宇宙舰的舰首也纷纷从波纹的中心探出头来。


   “敌军舰队正陆续进入通常宇宙当中!”


   “来不及了吗?”葛博特司令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拉斐尔的双手紧握着指挥杖,眼睛则一直盯着前方的屏幕画面


   不放。在这支运输队穿越“门”之前,指挥权就还在她的手上,


   “该怎么办?”司令问道。


   “只好直接冲过去了。全舰,产生时空泡!”


   在拉斐尔的命令下,所有的舰艇——其实这里的“所有”,也不过就是两艘强袭运输舰以及运输舰、突击舰各一艘而已——都立刻启动了舰上的时空泡产生装置。


   接下来强袭运输舰便发挥主引擎的最大极限并开始进行加速,而突击舰“巴斯洛伊尔号”则是为了配合前者的速度而以较为缓慢的加速跟随在强袭运输舰的附近。


   这三艘舰艇与敌军舰队先行舰艇之间的距离正急速拉近当中。


   “敌军似乎还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可能是因为紧张的关系吧,葛博特司令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摊水被完全吸走一样干的。


   在舰艇穿越“门”之后究竟会在另外一个宇宙的什么地方出现,其实这是一件任何人都无法正确作出判断的问题。就以进入通常宇宙时的状况来说吧,如果舰艇不先通过“门”的话,舰上的乘员是不可能会知道自己会从这颗球体表面的何处出现的。


   因此一般而言,舰艇乘员在通过“门”的时候都必须要细心的注意周围状况,尤其当敌人就在“门”的另外一面时更是如此。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不论是队形或是指挥系统都会因此而陷入混乱,而且已经成为乌合之众的舰队甚至会遭遇到各个击破的命运。


   然而,目前的拉斐尔并不觉得敌军对通过“门”这件事有充分的准备。


   也许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这样一来她就不需要为了如何应付眼前的敌人而下达任何命令。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眼前这团球体的表面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而敌军的舰艇也七零八落的散在“门”的圆周上。


   拉斐尔终于确定了运输队的安全,因为敌军如果现在就开火的话,他们免不了会误击到自己的舰艇。


   “已经通过罗布纳斯门了!”


   就在下一瞬间,舰桥突然响起了一片欢喜的呼声。


   “安静!”葛博特司令连忙要求司令部人员收起他们的轻松心情。“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敌军舰队是因为通过“门”的关系才会暂时失去队形的控制权,换句话说,平面宇宙方面的敌人其实很有可能还保有相当严谨的指挥统率能力。


   “我也这么觉得。”拉斐尔同意葛博特的看法,并将手上的指挥枚交给了这位司令。


   一旦离开了邦国,领主的权力也就自动失效,如今的她也只不过是一名十翔长而已。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来负责指挥了。”司令以充满敬意的语气将指挥杖接了过来。


   交出指挥杖的公主现在是以单纯的乘客身份凝视着平面宇宙图。平面宇宙上的罗布纳斯门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略微歪曲的螺旋曲线,而一群时空泡则纷纷卷进了这条曲线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具体而微的小银河。


   看样子绝大多数的时空泡应该都是敌舰,不对,或许应该说是 “所有的时空泡都是敌舰”才对。


   “军舰时空泡,最大战速,直接冲入敌阵并尽速脱离敌军战线,绝对不能让对方进行时空融合!”葛博特司令以沙哑的声音下达了命令。“另外三艘舰艇在哪里?”


   “目前还无法确认。”通讯长说。“要不要发出集合讯号呢?”


   “先别太仓,现在就算发出讯号也没什么效果。”葛博特摇了摇头。“我们反而有可能会因此让敌军察觉到运输队的存在。”


   敌军的时空泡依然没有任何发动攻击的迹象,至少就目前而言,是没有。


   看样子他是不会回来了——艾克琉雅·卫夫·陶琉兹·诺如陷入了沉思。


   对她来说,凌主计后卫翔士是第一个和自己交谈过的地上人。


   因为艾克琉雅家代代都是贫穷的军人世家,她也从未听过自己的祖先里有靠商业贸易而出人头地的例子——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机会看到遗传体质是属于地上人的家臣,再说翔士修技馆也不可能会接受一名没有空识知觉器官的人类入学,所以她的同学里也不可能会有地上人的存在。


   艾克琉雅很讨厌猫,因为它会老。


   明明从外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老,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它一起玩就成了一件苦差事。虽然一开始自己并不是那么在意,而且还以为它只不过是没有想玩的心情而已,但那只猫的游戏次数确实是越来越少了。有一天,她终于认清了某件事实:虽然自己只是因为一时的玩兴大发而逗弄那只老猫,但它在陪伴自己这件事上已经尽了全力。


   在艾克琉雅还没有进入修技馆就学时,那只已经不太能玩的猫就已经在自己的床铺旁边断气了。虽然家里有很多猫,可是只有那只猫是她惟一认定的宠物。当时她抚摸着那只老猫已经冰冷的毛皮,同时也在心里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去养第二只猫。


   亚维人的老化过程就跟猫完全不同。即使他们的人生即将走到终点,也只不过是睡眼的时间越来越趋近于永恒而已。


   对艾克琉雅而言,她曾经亲眼目睹曾曾曾祖父去世的过程。虽然他在外表上还是那么的年轻,但这位长辈的日常生活已经为睡眠所侵蚀。然而即使曾曾曾祖父平常是那么的贪睡,当他清醒时还是能像年轻人一样的活蹦乱跳。


   艾克琉雅家对家族中即将临终的人有一套传统的礼节,那就是陪这位长者一起玩游戏。


   曾曾曾祖父非常喜欢玩无重力球,虽然它的规则非常简单,但游戏方式却相当复杂,可说是亚维人的传统竞赛之一。


   陪这位长辈玩游戏的人都是一群在年纪上可以当他的子孙的小孩子,而当时才只有十五岁的艾克琉雅也是其中之一,虽然这群小孩子在经验上当然是不可能跟这位曾曾曾祖父相比,可是艾克琉雅甚至连体力都输给这位长者。即使有几个男生曾经赢过曾曾曾祖父,但艾克琉雅从头到居都没有在无重力球的比赛中获胜过。


   后来,他还能起床活动的时间就越来越短了。那时候的曾曾曾祖父顶多只会醒几个小时,之后马上就进入长达数天的昏沉睡眠中,就这么重复着久睡暂醒的循环。


   那时候,家族里的很多成年人都集合在一起.并准备帮曾曾曾祖父举办临终宴会,可是这位长者却越来越喜欢和小孩子们较量球技起来了。


   当曾曾曾祖父终于永眠不起时,包括艾克琉雅在内的球友们都来到他的寝室,并将竞赛球供奉在这位长者的遗体前。


   对大家庭主义的艾克琉雅家来说,家人的死亡是随时都会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可是对少女诺如而言,这还是她第一次目睹最亲爱的长者死亡的场景。当时艾克琉雅的心脏被悲伤束缚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而且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泪水沿着曾曾曾祖父脸颊滑落的景象就宛如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历历在目。


   在地上世界诞生的人到底是怎么变老的?是像猫一样,还是像亚维人一样?


   还有,难得她第一次对一名地上世界出身的年轻人产生兴趣,如果有一天她终于体认到自己再也无法亲眼看到他年老的样子的话,不晓得她会不会为了这名地上人而在心中翻涌出与曾曾曾祖父死去时相类似的心情?


   “艾克琉雅后卫翔士,”她突然听见了坐在舰长席上的索巴修的声音。“敌军目前的状况如何?”


   目前只有三个人还在“巴斯洛伊尔号”的舰桥上,他们分别是索巴修、监督山姆森以及艾克琉雅自己。索巴修除了要防备敌军可能的时空融合之外,他也套上了控制笼手以维持舰艇在通常空间里的机动性,因此艾克琉雅在这个时期就必须要一手包揽操泡、通讯以及与情报有关的工作。


   艾克琉雅朝平面宇宙图瞥过一眼之后便说:“周围全都是敌人。”


   虽然她说“全都是敌人”,但敌军舰艇之间却到处充满了空隙,可能是基于部队编组的理由才会留出这么多空间来的吧。


   艾克琉雅让“巴斯洛伊尔号”的时空泡朝其中一处隙缝疾冲而去。


   在平面宇宙中,时空泡的速度是与质量的平方根成反比,因此质量较轻的突击舰时空泡当然就拥有相当高的机动力。只要突击舰本身没有时空融合的企图,那么敌舰也不可能进入突击舰时生泡的内部,但如果是机雷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一旦敌军释放出不但拥有破坏舰艇的坚强意志,而且在本质上也可说是一种无人艇的机动时空爆雷,那么突击舰可就绝对招架不住了。


   幸好,敌军并没有任何发动机雷攻击的迹象。


   所以自己应该是可以继续活下去了。但以突击舰的观点而言,笨重的运输舰以及强袭运输舰可就没那么乐观了。虽然平面宇宙图上并没有任何战斗进行中的迹象,但毕竟敌我双方确实在战力上有所差距,对方很有可能会发动一波迅速的攻势彻底歼灭这支运输队。


   地上世界的人民到底是怎么变老的?不知道她自己又有没有机会在家人的看护下寿终正寝?


   那只猫和曾曾曾祖父,到底是那一个死得比较幸福?在这个领域中死亡的人们难道就幸福吗?艾克琉雅有没有可能也会走上这条战死的不归路呢?


   艾克琉雅不知不觉的朝那张已经空无一人的书记席上望了过去。


   不知道他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就算他已经死了,相信他一定不可能会死得很幸福。


   她很想找机会问个清楚,她想问他地上人老化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可是,以他的年龄而言要回答这个问题的确还太早。没错,其实不是只有他才是自己第一次遇到的地上人,山姆森也是其中之二,但凌后卫翔士确实是她第一次遇到的地上人同辈。


   艾克琉雅回过了神,她注意到敌军时空泡群正准备对“巴斯洛伊尔号”的时空泡展开包围行动。


   她立刻对航线作出修正。


   同时,她也收到了泡间通讯。


   “代理舰长,”她开口了。“收到集合讯号,发讯源是‘拉尔舒卡伍号’。”


   “我知道了,总之,我们先和史波茹提督会合吧。”索巴修看起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很高兴第一舰队能平安无事。”


   艾克琉雅将视线移到平面宇宙图上,不过标注着“第一舰队”字样的时空泡却只有两艘。


   “看起来不像。”艾克琉雅喃喃自语了起来。


   “这就是第一舰队的下场吗……”葛博特在嘴里发出了一阵呻吟。


   拉斐尔也不可置信的凝视着舰外影像。


   狩人第一舰队旗舰“拉尔舒卡伍号”的外壳出现了数道丑陋的裂痕,而“八颈龙”的纹章也被其中一道裂痕硬生生的切成了两半。


   听说在这场战夜之后,三十三艘巡察舰当中有二十六艘已经被敌军完全摧毁了。


   这个损失实在是太大了——虽然先前拉斐尔就已经作好了觉悟,可是她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即使她很不愿意去想这些人的死其实可能根本没什么意义,但如今连这位公主也不敢断言这样的看法是绝对不正确的。


   自从这场战争开始以来,相信她的祖母“其实也就是皇帝”可能早就已经以平常心的态度来面对这种想法了吧。但自己以后是否真能承受这些为自己而捐躯的战士亡灵所带来的冲击……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想当皇帝的强烈意愿,但自己打从出生以来就已经是亚布里艾尔家族的人,而且从小她就被灌输许多以帝位为人生目标的观念,所以拉斐尔也对成为皇帝这件事没有太大的疑惑。直到今天,她还是认为自己只要能尽到翔士的本分并获得帝国的认同,那么她也就可以自然而然的登上帝位了。


   难道我连翔士也当不好吗?这是拉斐尔第一次提出这样的疑问。


   记得父亲偶尔会说他“自己不适合当一名军人”,说不定这也是因为他无法承受这份来自血缘的负担的关系吧。


   她很想找个时间和父亲好好的谈一谈。仔细想来,她和父亲的池后一次见面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尤其是自从她成为一名突击舰长以后,父女之间几乎就没有直接面对面的交谈过了。


   看样子连我也开始懦弱起来了——拉斐尔如此自嘲着。


   “我已经找出我们之所以没遭受到攻击的理由了。”通讯长传来了报告。“据推测,先前与我们擦身而过的舰艇很有可能是敌军的补给部队,因此对方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


   “算了,其实我们也是半斤八两。”葛博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如果双方真的正面冲突起来的话,就算敌军是补给部队也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我们。再说从敌舰时空泡的规模来看,我甚至还看到了不少巡察舰呢。”


   “我们实在是太幸运了。”


   “那么,‘鲁伊瑟斯号’平安无事的机率应该就很高了。”


   “是的。”


   没多久,通讯长就确认了另外一艘原本还下落不明的强袭运输舰“鲁伊瑟斯号”的所在位置,并报告了它还健在的消息。


   “资讯连结已经解除。”通讯长说。


   “我知道了,立刻进行时空分离,我们要赶快离开这个不祥的领域。”


   虽然葛博特的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恶意,但拉斐尔还是觉得这位司令是在责备自己。


   其实被责备也是理所当然的。拉斐尔心想毕竟比起数千条已经丧失的生命来,我反而只担心其中一个生死未明的性命……


   “您怎么了?”葛博特问道。


   “没什么。”拉斐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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