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亚布里艾尔之泪
巡察舰“拉尔舒卡伍号”终于进入了罗布纳斯伯国,同时狩人第一舰队中有二十一艘舰艇也在它的率领下停泊在这个邦国境内。
据推测,目前第一舰队与敌军舰队的距离大约有二千一百天里;虽然对方确定会直接朝这个邦国而来,但距离他们真正抵达罗布纳斯伯国为止,第一舰队还是有二十四小时弱的余裕,而这段时间应该足以让后续的十一艘舰艇前来会合了。
狩人第一舰队预定将其司令部暂时停留于此处,直到敌军即将逼近这个邦国为止。当然这对第一舰队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前它就已经不断重演抢在敌军的预定航线之前以逸待劳的场面了。由于这回的敌军舰队速度相当缓慢的关系,因此以单纯由巡察舰群所构成的第一舰队很轻易的就从后方超越过去了。
简单而言,第一舰队的任务就是在近距离内仔细观察敌军的动向,并在濒临战斗状态之前迅速逃离现场。当然敌军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支以巡察舰与突击舰为主体的舰队曾经一度派出部分舰艇袭击第一舰队,但第一舰队却单凭机雷攻击就轻松化解了敌军的攻势。因此直到目前为止,第一舰队并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损害。
就克法迪斯参谋长的观点而言,史波茹总司令似乎是非常喜欢这件工作的样子。
既然总司令的心情非常好,那就表示大致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克法迪斯千翔长稳稳坐在参谋长席上,心情可说是非常的愉快。
“发现舰队!”通讯参谋传来了报告。
司令座舰长很快就弥漫着一股紧张感,克法迪斯里忙从参谋长席上站起身来,并转身观察着总司令的表情。
表面上,她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动摇的迹象。这位总司令还是照常坐在那张特别设计的长椅上,同时她脸上依旧是泛着一丝微笑。
“我认为应该是我方舰队。”通讯参谋继续报告着。“舰型对照完毕,‘库帖尔级’两艘、‘瑟斯级’一艘、‘洛伊尔级’一艘。”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呀?”史波茹提督那对苍炎色的蛾眉突然竖了起来。“撤退命令应该早就已经下达了,指挥官是哪一位?”
“因为该舰队是以运输舰为主体,所以我认为负责人应该是代理领主或是代官才对。”克法迪斯说道。
“所以啦,负责人到底是哪一位呀?”
当克法迪斯从终端手环中调出相关资料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头脑传来一阵轻微的晕眩感。“是代理领主帕留纽子爵殿下。”
“我记得,我跟那位公主大人应该见过十次面吧。”史波茹用她的食指与中指抵住额头开始沉思了起来。“不过其中有一次却是在不该见面的时候见到面的。也就是说,这应该算是我第二次在不该见面的时候见到她了吧。”
“也许两位可能有某种缘分吧。”克法迪斯一面尽可能不让自己晕倒一面说道。
“别闹了,立刻与代理领主殿下进行通讯。”
虽然这项命令很快就被执行了,不过必须要大约五分钟以后才能收到对方的回应。
当帕留纽子爵终于出现在屏幕上时,只见她无言的摆出了敬礼的姿势,不过这个姿势却是军礼,这让史波茹的双唇不由得漾起一丝微笑。
“亚布里艾尔十翔长,”史波茹以星界军的阶级称呼拉斐尔。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敌军舰队都已经朝这个邦国过来了。而且他们也确定会来到这里,所以你还是马上去避难吧。”
“还不行,大公爵。”然而,拉斐尔的语气却完全不像对长官应有的态度。
“还不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稍微说明一下?”史波茹虽然还不至于会对拉斐尔的语气有所责备,不过她也没有因此改变身为长官的应有态度。
屏幕上的公主开始说明了起来。虽然史波茹从头到尾都是默默的听着,不过她的脸上已经逐渐出现了抽搐的迹象。
“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亚布里艾尔十翔长。”史波茹听完对方的说明之后就开口了。“这个地上世界有许多罪人,你必须要帮这些罪人移民,而且还非得在撤退之前完成不可。然后呢,亲切的你就这么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不只是囚犯而已,连看守也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不管要求的人是谁,反正都是地上世界的那些人嘛。你不觉得自己对地上世界的事情太过执着了吗,十翔长?”
“也许吧。不过,我已经和他们立下约定了。”
“原来如此,遵守约定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史波茹用她的指挥杖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不过,我刚才也跟你说过了,敌军确定会在移民还在乘船的途中就到这里来。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在所有移民乘船完毕之前,希望你能维持这个邦国的控制权。”
她该不会是真的希望我们去维持这个邦国的控制权吧?克法迪斯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呻吟,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出不合情理的要求。
这位公主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啊,这支舰队在数量上根本就无法正面与敌军抗衡,我们很有可能面临战败的命运啊!
虽然拉斐尔并没有命令第一舰队司令部的立场,而且她的话最多心只不过是要求而已,可是克法迪斯却有一种被命令的感觉。当然这位公主并没有使用非常压迫的语气,而且就请愿者的立场而言她的举动也相当合宜,可是从这位生来即拥有“殿下”称号的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却还是让克法迪斯感到不知名的畏惧。
当然克法迪斯并没有那种会向皇族卑躬屈膝的倾向,但他相信大部分的人遇到这种场面都应该会有相同的感想才对。不过,他的长官毕竟是史波茹家族的族长,当然她也就不可能会是“大部分的人”里头的其中一分子。
克法迪斯观察了一下史波茹的表情之后,便安心了下来。看来她并没有因为听到这样的要求而闹别扭,相反的,这位总司令似乎是用轻松的态度去面对她和这位公主的对话、
不过另外一种不安的感受马上就在克法迪斯的心里扩散开,他很担心这位总司令会不会当真接受这样的要求。
“你别说笑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的话,我那些可爱的舰艇不是会受伤吗?”史波茹很保守的对眼前的状况作出了回答。
“但是,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我的领民就会死亡,大公爵。”
“我可不这么认为。毕竟他们不是好好的活到现在,而且直到目前为止这个邦国还一直是‘人类统合体’的领土,而到这里来的舰艇,也跟这些统合体的人是同一国的。再说,就算有人在地上世界的内乱中丧生了,那也不干帝国的事呀。”史波茹慢慢的离开长椅并站起身来。“另外,有件事你可别忘了,如果你要我守护这个邦国的话,我的部下们只有死路一条。为了要守护你的领民,而且还是因为要守护一群需要赎罪的人,而牺牲部下们的性命,我不明白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可言。”
拉斐尔默默的点了点头。不过她的神情却充满了自信,似乎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任何问题。
“我说……”史波茹试图向拉斐尔提出劝告,“虽然这句话我实在难以启齿,但我还是老实说吧,一旦交战我们一定会输。光是从战力的差距上来看,除非奇迹出现,否则我们一定会输得很彻底,甚至可能全军覆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分一点奇迹给我们呢,十翔长?”
“这点没办法。”虽然拉斐尔摇了摇头,不过她并没有撤回自己意见的意思。“我并不要求你一定要胜利,我只希望你能帮我争取时间。”
“没想到你讲话那么残忍。难道你打算要我的舰艇和我的部下只为了争取你的时间就得要进行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吗?很不幸的是,这种命令我实在说不出口。虽然这只不过是一种劝告,但请你即刻离开这个邦国,没问题吧?”
“我不离开。”拉斐尔斩钉截铁的说。“那些领民可能会因此担心自己被抛弃了,大公爵。”
“虽然这句话我也实在难以启齿,不过我也很担心呀。一想到我这位史波茹·亚隆·塞克帕特·雷特帕纽大公爵·佩妮莱竟然要在一场无谓的战斗中葬送部下的性命,我就觉得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屈辱。”
“这绝对不是一场无谓的战斗。”
“你的意思是,因为这是为了你的约定,所以绝对不是一场无谓的战斗?我当然知道遵守约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这句话我刚才也说过了。再说我也很清楚,你们家族的人总是会投注非比寻常的热情以遵守自己的约定。可是呢,事情总是有分轻重缓急的。你自己当然可以用个人的生命去为你们家族的传统殉道,不过,虽然这句话还轮不到我来提醒,但如果你要我或是你的部下为了这种事而牺牲的话,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这件事并不只关系到我的约定而已。”
“那么,它又跟什么有关系呢!”
“帝国的威信。”那对令人印象深刻的漆黑眼眸此刻正与史波茹的红瞳对峙着。“我以代理领主的身份提出请愿,直到乘船作业完中为止,希望你能守护这个罗布纳斯伯国!”
史波茹不再说话了,不过她的表情却非常凝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那对颤抖的双唇才低声吐出了这样的话来:“你、你这个、顽固的小女孩!”
希望这句话不要被其他人听见才好。克法迪斯替他的长官祈祷了起来。看来这位公主确实伤到了史波茹的矜持,不然这位总司令就不会口出这种毫无修饰的坦率感想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不过史波茹的语气很快就恢复了表面上的镇静。“如果我们没有来到这个邦国的话,你会有什么样的打算呢?”
“你们的速度比敌军舰队还要快,如果大公爵不来这里的话,敌军舰队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这倒也是。”史波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如果我拒绝你的要求的话,你又会有什么样的打算?”
“我们只好隐藏在地上世界里了。”
“隐藏在地上世界里?怎么做?”
“我会先让不具备着陆能力的运输舰与突击舰与你们同行,而强袭运输舰则空降到地上世界去,并隐藏在海中。此外我会尽可能让最多的移民搭乘强袭运输舰,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这还真是个危险的赌注呢,十翔长。根据我目前所看到的情报,他们在一个星系赖着不走的时间少则五天,长则十天以上。而且更糟的是,他们停留的时间还有越来越久的倾向。难道你认为他们在这一段停留的时间里不会顺便搜查一下地上世界吗?如果你们遭到攻击的话,光凭‘瑟斯级’的战力根本就撑不了多久哦。”
“一旦面临战斗,我也只能听凭运气决定自己的生死了。”
“你说的对极了,而且我也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坏到了极点。”说到这里,史波茹竟然叹了一口气,而且她的语气也变了。
“我明白了,代理领主殿下。我就接受你的要求吧。”
“请您等一下,总司令!”克法迪斯惊愕的叫出声来。“我想您应该很清楚现在的状况,像这种无谋的……”
“可是,”史波茹刻意忽视克法迪斯的呐喊。“我也还不至于会夸下海口说一定能守住,再说我也没有那种防卫这个邦国到全军覆没为止的打算。我会随时找机会撤退,能替殿下争取到的时间也极为有限,这样子应该没问题吧。”
“这样就够了,大公爵。我向你致上一百万分的谢意,同时也希望你能将我的突击舰纳入你的指挥之下。”
“这一点就恕难从命了,殿下。毕竟多那一艘突击舰也只会让我绑手绑脚而已,你还是专心在移民作业上并尽快完成它吧。”
拉斐尔羞愧的低下了她的头。“我知道了,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通讯结束了。
“为什么您要答应那种无理的要求呢?”虽然克法迪斯很清楚自魁的语气中充满了责难,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史波茹仍然直视着屏幕。“我可是领主中的领主,雷特帕纽大公爵,我怎么可能会去轻忽领主的请托呢,
就算那个人只不过是个代理的也是一样。”
“可是,如果您不站在第一舰队总司令的角度来考虑的话,我们可是会很困扰的。”克法迪斯明确的提出了他的抗议。
“我当然考虑过了呀。”史波茹很意外参谋长会说出这句话来。
“守护帝国的威信对星界军而言,也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
“但这总得要有一个限度。我认为您不需要为了安抚少数领民的被害妄想而让舰队陷于险境。”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领民是否有被害妄想,但我很清楚你想说什么。”史波茹轻轻咬着小指上的关节。“她真的说动我去做一件连我自己都会感到不愉快的事了。”
“您认为殿下是为了要让您不愉快才会提出那种要求来吗?”克法迪斯不停的眨眼说道。
“我想她根本就没有刻意让我不愉快的意思。”
“是这样吗?”
“这是亚布里艾尔家族的本能。他们光凭本能就可以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史波茹家族的人陷入最窘迫的状况,所以我才会被她逼到进退不得的立场呀。”
“这样啊。”看来被害妄想症并不是领民的专属特权呢。虽然克法迪斯心里是这么想,但他还不至于有那种将内心的想法说出口的勇气。
“总而言之,将搭载于第一舰队麾下各舰的往返艇纳入代理领主殿下的指挥之下,而那些往返艇最后就算抛弃掉也不要紧,就这么传达下去吧。对了,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留一艘往返艇在舰队里吧。”
“您打算要我们去协助移民的乘船作业吗?”
“不要问我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对了,既然这样,我们干脆连运输舰都交给那位殿下来处理吧,能派出去吗?”
克法迪斯呼叫了补给参谋,并从对方那边确认过运输舰的搭载状况之后,便向史波茹报告着:“如果只派遣一艘的话,应该没问题。”
“是吗?那就着手去办吧,参谋长。”
克法迪斯回到了参谋长席,并着手进行总司令所指示的事项。
他开始组织临时性质的往返艇队,并任命被派遣的那艘运输舰舰长为队司令。
在这一段时间里,来自突击舰“巴断洛伊尔号”的情报正滔滔不绝的涌人司令部的思考结晶中。当这位参谋长完成总司令的指示,并浏览这些情报之后,他的目光突然被其中某个项目给吸引住了。
“总司令,”克法迪斯报告着。“副代理领主已经被地上世界的暴徒挟持了。”
“副代理领主是哪一位?”
“应该是海德伯爵阁下。”说到这里克法迪斯才想起来,自己曾见过这位出身自地上世界的贵族一次。
“我真同情他。”
“为什么刚才代理领主殿下没提到这件事呢?”
“我想她应该是认为没必要让我们知道吧。”
“但是,我们的舰队可以组织一支具有相当规模的陆战队,我认为这样一来应该能协助代理殿下的救援任务才对。”
“那么,我们原本就少的战力可就会被削弱了哦?”史波茹平静的说。“才不要,我可不想派我的部下们去参加他们不习惯的地上战。”
为了防止战死乘员出现时所产生的战力缺口,军舰上的固定乘员一般都会计得稍为多一点。然而,一旦舰上乘员有所减少,战斗力多少也会受到相当程度的影响。再说军舰上的居住空间本来就不可能会宽敞到还可以多搭乘几位预备乘员的程度。
就算不派遣陆战队,光是往返艇的操舵作业就会让第一舰队麾下的巡察舰分出少数的人力,更何况在先前那场小战斗中,也已经有舰艇因为部分乘员受伤的关系而面临无法维持固定乘员数的状态。如果这时还要再派遣士兵前往地上世界的话,那么接下来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舰艇无法在空间中飞翔自如。
“说的也是。如果考虑到往后如何收容这群队员的问题,我们确实是不能轻易就派遣陆战队前往支援。”克法迪斯也同意总司令的看法。毕竟第一舰队目前确实是不能在这个邦国留太久的。
“再说,海德伯爵也算是一位亚维贵族。”史波茹突然朝远方眺望了起来。
虽然克法迪斯很想询问这句话的意义,但因为她在语气上并没有要人回应的意思,所以他也很难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真的是很遗憾。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希望阁下能平安无事。”
“我也很遗憾,虽然我和那位阁下只见过一次面,不过我真的很欣赏他,毕竟那位阁下可是将亚布里艾尔家的公主打扮到连我都觉得很愉快的人呢。不过呢,他倒是不会像殿下那样动不动就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是了。”
“哭哭啼啼的样子?”克法迪斯完全不明白史彼茹这句话的意思。
“亚布里艾尔家的人是不会哭泣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当皇帝的人一定要公平无私,至少也一定要让臣下有这样的感觉。如果皇帝会为了某人而哭泣的话,那么这位陛下也就得为每一名臣下流泪不可。可是,不论是谁都不可能会这么做,毕竟没有人会为了某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而流泪嘛。所以,那些很有可能会登上帝位的亚布里艾尔是绝对不可能会为了某人而哭泣的。”
“原来如此。”克法迪斯随口回应着。“毕竟皇帝陛下只需动一根手指就能派我们出生入死,如果我们发现陛下竟然会对某人产生依赖的心理的话,这种感觉确实不好受。”
“不过呢,我们史波茹家族早就看穿这一点了。亚布里艾尔家的人偶尔还是会哭泣的,至少那位殿下就时常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嚎啕大哭。”
“我从来没看过。”克法迪斯还是很难相信司令说的话会是真的。
“这没什么好失望的,参谋长。”史波茹在温柔的说出这句话之后,随即以自傲的口气追加了下面这句话:“只是,如果我连亚布里艾尔家的人年轻时的泪水都没见识过的话,我怎么继承雷特帕纽大公爵的位子。”
“不会吧,长官?”克法迪斯忍不住脱口问道。“您该不会只是基于同情因素,就让士兵的生命陷于险境吧?”
“同情?我?我会对亚布里艾尔家的人同情?”史波茹挑高了眉毛。“如果下次你再让我的耳朵听到这类戏言的话,我可是会将你的舌头拔下来去喂我那些可爱的小鸟!”
在罗布纳斯Ⅱ行星的海面上,一大群小船正聚集在强袭运输舰“波尔瑟斯号”的周围。但与其说它们是小船还不如说是一片片的 “筏”,而且这些“筏”看起来还相当的简陋。具体而言,它们就像是由几个连设计图都不会画的造船生手随便找到一些材料就随手拼凑起来,最后也只求能浮在海面上就好的物体。
警备艇正忙碌的拖曳着这些“筏”,因为它们看起来随时有可能会因为乘客的重量而陷入海中。当然,警备艇上也挤满了想要上舰的乘客。
而“波尔瑟斯号”的同型舰“达克瑟斯号”也正在海面上航行,并缓缓来到前者旁边。
“状况看起来实在是蛮糟糕的。”拉斐尔在“达克瑟斯号”的舰桥上喃喃自语着。
“确实如此。”葛博特也表示同意。“没想到领民只能透过那些仅能勉强浮在水面上的筏前来搭乘可在群星狭缝间自由驱驰的船舰,不过乘船时间也因此而节省了不少,说不定我们可以赶得上在敌军到来之前先行撤退。”
如今还停泊在这个邦国空间中的“库帕尔级”运输舰只有“纳特库帕尔号”一艘,其他已经满载乘客的同型运输舰也早已进入平面宇宙并展开移民之旅了,而最后这一艘“库帖尔级”的舰艇也很快就要出发了。不过就算“波尔瑟斯号”升空到卫星轨道上,它也已经不再需要进行移乘作业;因为它即将直接疾行至位于大后方的俘虏收容所那里去。
当然,目前还在卫星轨道上将移民换乘至最后一艘“库帖尔纽”运输舰上的“托雷克瑟斯号”以及拉斐尔所在的“达克瑟斯号”也会在稍后从这个星系中撤出。
“波尔瑟斯号”大概会和“纳特库帖尔号”一起先行离去,而“托雷克瑟斯号”、“达克瑟斯号”以及突击舰“巴斯洛伊尔号”则将会组成一支小舰队,而它们也将是最后离开这个邦国的运输队。
看来拉斐尔可能连回到自己舰上的时间也没有了,不过她对这件事却并不怎么担心。虽然在阶级上是低了一点,但索巴修曾经是一名老练的船员,相信他一定能充分尽到代理舰长的责任。
“本舰搭乘人数已满,”“波尔瑟斯号”的扩音器突然响起。“请各位离开本舰,不然我们是无法升空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军使用舰外扩音器。”葛博特对“达克瑟斯号”的舰长说。“喂,本舰应该也装了那种装置吧?总觉得我们也会有必要使用的样子。”
“没问题的。”舰长回答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还记得舰外扩音器的存在啊。”
这里所说的“那家伙”,应该就是指“波尔瑟斯号”的舰长了。
“说到这里,我还真想称赞这艘舰艇的设计者。不晓得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想到舰外扩音器这种装置的。”葛博特说。
“我想应该不会是这种状况吧。”舰长说。
由于乘船时间比预料中还要大幅缩短的关系,司令与舰长看起来都是一副满怀希望的样子。
然而,拉斐尔并没有因此就放心分享他们两人的喜悦,因为杰特别现在还是没有回来。
“可以对领民代表进行呼叫吗?”拉斐尔朝通讯长开口了。
“可以,清稍等一下。”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托马索夫的虚凝视窗影像就出现在拉斐尔的眼前。
“这里是代理领主,目前地上世界的状况如何?”她问道。
“战斗依旧持续进行当中。”托马索夫回答道,看来他已经无法掩饰脸上的憔悴神色。“虽然暂时是平静下来了,不过还是有零星的战斗。虽然这项情报还未确认,不过受刑人彼此间也开始内哄了。”
“要不要让我来告诉你理由呢?其实那是因为行星上已经只剩下男人的关系。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你尽快到港口来上舰吧。”
“这的确是非常不错的想法。老实说,虽然我不知道能否达成这样的目标,但我还是会照您的吩咐试试看。”
“另外,你那边是否已经掌握到副代理领主的消息了?”
“真是非常遗憾,不过如果有任何消息,我一定会尽快向您报告。”
“拜托你了。”也许我刚才真的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拉斐尔觉得很后悔。如果对方已经知道杰特的生死或是所在地点的话,就算自己不主动发问,他也会立刻向自己报告才对。
“请问……”托马索夫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安,“要是副代理领主阁下有个万一的话……我们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处罚呢?”
“没这回事,毕竟这也不是你们的责任。”
“真是非常谢谢您。”托马索夫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并不是接受对方道谢的时候,不过如果自己针对这一点加以指责的话也只会拖延通讯时间。别说是拉斐尔了,就连托马索夫也是很忙的。
当通讯用的虚凝视窗消失以后,拉斐尔便再度将视线移到了显示舰外情况的屏幕上。
那群小船已经开始远离“波尔瑟斯号”了,但因为它们的动作实在是太迟缓的关系,看来强袭运输舰要离开水面得要再等一段时间了。
现在的拉斐尔无事可做,她只好就近弯身坐在某张椅子上。结果她的脑中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杰特的脸庞。
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凝视着舰桥上的闸门。
“您该不会是想到什么奇怪的念头吧,殿下?”葛博特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
“奇怪的念头?”
“如果殿下打算要离开本舰的话,就算用上稍微粗暴一点的手段,我也一定会阻止殿下这么做。”
拉斐尔很清楚葛博特在担心什么,于是她回过头来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说:“不刚担心,找还不至于会那么愚蠢。再说,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位司令点了点头。
当拉斐尔将视线从舰桥闸门上移开之后,便朝正前方直视起来。可是她的心却已经不在那片混乱的海洋上停留,甚至连朝此处逼近中的敌军舰队她也已经不在意。如今盘踞在她内心里的只有这么一个问题——杰特,你是不是还活着?
杰特确实是还活着。不过,他的状况也不能算是平安无事。
明明自己活到现在也才不过二十岁出头,可是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丢到充满敌意的环境里,而且这次还要比前两次糟多了。至少第一次有菲布达胥前任男爵、第二次还有拉斐尔在自己身边陪伴臂,但这回杰特的身旁却连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他还是试着在脑海中寻找能让自己心安的好事。如果有的话,那大概就是这回他可以不用去担心拉斐尔的处境了。
可是,她那边应该还是会很担心我的吧。
杰特觉得自己真的很对不起拉斐尔,但他马上又察觉到现在不是应该感到抱歉的时候,于是他只好苦笑了起来。
在这个房间,也就是行政厅会议室里惟一的活人就只有杰特,自从他恢复意识之后,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只不过他还是看见了许多到处飞溅的血迹以及散落一地的肉片,勉强算得上是尸体的只有五具,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梅汀的遗体在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杰特完全不知道先前所发生的事。他惟一知道的是,自己似乎是被那些敌人抛弃在这里了。
杰特开始考虑杀出一条血路并与我方会合的可能性,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想法实在是不切实际,因为他并不知道星界军是否还有人留在这个地上世界。不过,因为从杰特丧失意识到现在应该还不算太久,所以这点应该是不需要太过担心。
然而,他还是没有自信能在缺乏武器的状况下在这块充满敌意的土地上走来走去,再说就算他手上有了武器,情况也不见得就好到哪儿去。
杰特用手贴着墙壁,并从地板上站起来。虽然刚才被安格森勒住的脖子还是很痛,不过倒是没受到太大的伤害,顶多就是几处轻微的淤伤而已。
他从窗户窥伺着外面的情况。由于天空中弥漫着大量黑烟的关系,再远一点的地方就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至少行政厅的周围是蛮平静的。
难道暴动已经结束了?杰特在心中找到了一丝希望。
除了地板以外,连桌子和椅子上都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物体。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毫无价值的垃圾,但杰特还是在垃圾堆中物色了起来,因为他想要从里头找出几个可能有用的东西。
另外一方面,杰特也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对死状甚惨的尸体这么无动于衷。然而,在他看到某具尸体之后,原本还在搜寻当中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铎古夫死了,不过倒在地上的他死得却是那么的安详。
杰特完全不想悼念这个没资格担任领民代表的男子。虽然会议室里还有其他尸体,不过别说是名字了,他甚至连这些尸体生前是属于哪个阵营的人都不晓得。
想到这里,杰特突然发现有一件事更需要自己去在意。
那就是安格森还活着的事——他的心情马上又阴暗了下来。
其实这件事自己应该是能料想得到才对。如果铎古夫那一派胜利的话,他们一定会急着要送这位不小心被绑架的亚维贵族回到拉斐尔那里去的。
但是,既然安格森那一派已经获胜了,杰特又为什么还能活下来呢?
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不就是那帮人误以为杰特已经死了,不然就是他们当时已经没时间夺去杰特的生命。但不论是那一种状况,如果那帮人又回到这里来,相信他们绝对不会乐于看到杰特还活着。
杰特突然打了一阵冷颤,并开始在垃圾堆里拼命搜寻起来。现在的他最需要的东西就是自己的终端手环,虽然它老早就被人给抢走了,但杰特并没有看到有人将终端手环带到室外去,所以就算它还留在这里也不会太令人惊讶。
虽然杰特的努力到后来等于是做了一场白工,不过他也不至于完全没收获就是了。
首先他找到了一些食物,接下来杰特就将它们依照不同的等级分成三类:不确定是否为食物的物质、不到饿死之前绝对不会对它们产生食欲的物质以及如果将它们现为菜肴的话,在礼貌上会用津津有味的表情吃进肚子里的物质,然后他就开始进行搜集第二与第三等级食物的工作。
再来他又看到了几支武器,它们都是尸体握在手上的东西,但不幸的是这些武器都是火药式的枪支。
虽然杰特是主计科的人,但他毕竟也是一名翔士,所以他当然有受过射击训练。
射击教官曾经给杰特这样的评价——凌主计翔士修技生,如果你真的遇到万不得已非得射击不可的情况时,麻烦你先确认一下附
近没有我方的人。就算他们都在你的正后方,你还是会有击中伙伴的危险。
当时他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如果我的身旁有我方的人又该怎么办?”结果教官是这么回答的:“你就将自己的武器交给伙伴去射击吧,而你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好了。”
算了,毕竟我完全没受过火药式枪支的射击训练,所以我的射击成绩应该跟会不会用这种枪毫无关系吧——杰待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虽然他之前完全不知这火药式枪支的使用方法,可是因为它和凝集光枪一样有类似扳机的构造,相信只要扣下它就一定会发生某些事情才对。
然而,杰特还是不敢轻易去尝试。光是从枪的构造看来,他就觉得扣下扳机之后虽然的确会发生某件事,但这件事很有可能会让射击手的指头被当场弄断。
只有在最后的最后关头,自己才能使用这支枪——杰特坚定的下了这样的决心,并把枪收进了衣服的内层口袋里。
他走到门边并用耳朵贴着门,试图听出室外的动静,可是杰特马上就回想起梅汀曾用非常自豪的语气说过这个房间是完全隔音的事情。他还说,就算现在门口有一个乐团在演奏,这里还是不可能听得到任何的声音。
有一段时间,杰特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去开启这扇门。
他无意间回过头来,突然在窗外看到了一道贯穿黑烟的闪光。
看来那应该就是星界军的强袭运输舰了。
说不定拉斐尔现在就坐在那艘舰艇上呢。
杰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拉斐尔的背影。那是一位明知自己是赤手空拳,而且对方还是一名持枪的“人类统合体”军官,但在那样的状况下依然敢对敌人怒目而现的公主背影。
那时候,少女已经不再为任务所束缚,而少年也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起当时两人之间的关系,杰特不禁兴起一股怀念的心情。
虽然两人如今都已经不可能再重回少年与少女的年纪了,但当时的关系却还是有可能重新发展的。即使这异常的困难,但那样的关系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不过,如果杰特真想要化困难为可能,那么他现在就得先将活下去当成最大的前提。
杰特鼓起勇气开启了这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