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真象大白

 奪劍的人竟是萬春流。他嘆息了一聲,緩緩道:「一個人若是要死,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邀月宮主厲聲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來多事?」


  萬春流根本不理她,還是凝注著花無缺,柔聲道:「我並不是阻止你,只不過勸你再多等片刻,也許還不到半個時辰,過了半個時辰後,你若還是要死,我保證絕沒有任何人來阻止你。」


  他望著手裡的劍,接著又道:「到了那時,無論任何人想死,我非但絕不阻止,而你還會將這柄劍親自交到她手上。」


  邀月宮主大笑道:「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難道還會有鬼麼?孩子,我勸你還是莫要再等了吧,多等一刻,你就多受一刻的痛苦!」


  「狂獅」鐵戰忽然大喝道:「就算再多受片刻痛苦又有何妨?你難道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邀月宮主怒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我面前多嘴?」


  鐵戰大怒道:「我多了嘴又怎樣?」


  他的喝聲更大,邀月宮主臉色又開始透明,一步步向他走了過來,道:「誰多嘴,我就要他死!」


  萬春流根本不理她,還是凝注著花無缺,柔聲道:「我並不是阻止你,只不過勸你再多等片刻,也許還不到半個時辰,過了半個時辰後,你若還是要死,我保證絕沒有人來阻止你。」


  他望著手裡的劍,接著又道:「到了那時,無論任何人想死,我非但絕不阻止,而你還會將這柄劍親自交到她手上。」


  邀月宮主大笑道:「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難道還會有鬼麼?孩子,我勸你還是莫要再等了吧,多等一刻,你就多受一刻的痛苦!」


  「狂獅」鐵戰忽然大喝道:「就算再多受片刻痛苦又有何妨?你難道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邀月宮主怒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我面前多嘴?」


  鐵戰大怒道:「我多了嘴又怎樣?」


  他的喝聲更大,邀月宮主臉色又開始透明,一步步向他走了過來,道:「誰多嘴,我就要他死!」


  蕭女史忽也冷冷一笑,站到鐵戰身旁,道:「我平生什麼都不喜歡,就喜歡多嘴。」


  彌十八嘆了口氣,道:「我的脾氣也正和她一樣!」


  俞子牙道:「還有我!」


  剎那之間,這些久已隱跡世外的武林高人,都已站在一排,靜靜的凝注著邀月宮主,每雙眼睛都是清澈如水,明亮如星。


  邀月宮主驟然停下腳步,望著各人的眼睛,她只有停下腳步,過了半晌,才淡淡一笑,道:「我既已等了二十年,又何在乎多等這一時半刻?」


  除了萬春流之外,誰也不知道在這短短半個時辰中,事情會有什麼變化?但萬春流卻似胸有成竹,竟盤膝坐到花無缺身旁,閉目養起神來。


  燕南天呆了很久,緩緩俯下身,抱起了小魚兒的屍體。


  但萬春流卻忽然大聲道:「放下他!」


  燕南天怔了怔,道:「放下他?為什麼?」


  萬春流道:「你現在不必問,反正馬上就會知道的。」


  燕南天默然半晌,剛將小魚兒的屍體放回地上,突然又似吃了一驚,再拉起小魚兒的手。只見他面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紅,忽然放聲大呼道:「小魚兒沒有死,沒有死……」


  邀月宮主也一驚,但瞬即冷笑道:「我知道他已死了,我已親自檢查過,你騙我又有什麼用?」


  燕南天大笑道:「我為何要騙你?他方才就算死了,現在也已復活!」


  這句話說出來,騷動又起,大家心裡雖都在希望小魚兒復活,但卻並沒有幾個人相信燕南天的話。邀月宮主更忍不住大笑起來,指著燕南天道:「這人已瘋了,死人又怎會復活!」


  燕南天仰首而笑,也不去反駁她的話,大家見到他的神情,心裡也不禁泛起一陣悲痛憐惜之心。這一代名俠只怕真的已急瘋了。死人又怎會復活?!


  但就在這時,突然一人道:「誰說死人不能復活?我豈非已復活了麼?」


  ※※※


  驟然間,誰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否小魚兒自己說出來的,但小魚兒的「屍體」卻已自地上坐了起來!


  死人竟真的復活了!大家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又忍不住歡呼起來,有的人心裡已恍然大悟!原來小魚兒方才只是在裝死!


  但邀月宮主卻知道他方才是真的死了,因為她已檢查過他的脈搏,知道他呼吸已停,脈搏已斷,連心跳都已停止。他怎會復活的?難道真的見了鬼麼?邀月宮主瞪著小魚兒,一步步向後退,面上充滿了恐懼之色。


  小魚兒望著她嘻嘻一笑,道:「你怕什麼?我活著時你尚且不怕,死了後反而害怕了麼?」


  邀月宮主顫聲道:「你……你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小魚兒大笑道:「小魚兒玩的花樣你若也猜得到,你就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了。」他轉向萬春流,道:「她什麼都說了?」


  萬春流拉起了花無缺,微笑道:「她什麼都說過了,這秘密其實只需一句話就可說明!你們本是親兄弟,而且是孿生的兄弟!」


  小魚兒歡呼一聲,跳起來抱住了花無缺,大笑道:「我早知道我們絕不會是天生的對頭,我們天生就應該是朋友,是兄弟!」他雖然笑著,但眼淚卻也不禁流了出來。


  花無缺更是早已淚流滿面,那裡還能說得出話,燕南天張開巨臂,將這兄弟兩人緊緊擁抱在一齊,仰天道:「二弟,二弟,你……你……」他語聲哽咽,也唯有流淚而已。


  但這卻是悲喜的眼淚,大家望著他們三人,一時之間,心裡也不知是悲是喜?熱淚也不禁奪眶而出。慕容雙情不自禁依偎到南宮柳懷裡,心裡雖是悲喜交集,卻又充滿了柔情蜜意,再看她的姐妹,亦是成雙成對,互相偎依。


  蕭女史擦著眼睛,忽然道:「無論你們怎樣,我卻再也不想回去了,這世界畢竟還是可愛的。」


  ※※※


  邀月宮主木立在那裡,根本就沒有一個人睬她,沒有人看她一眼,她像是已完全被這世界遺棄。


  只有萬春流卻緩緩走到她面前,緩緩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毒藥能害人,亦能救人,其中的巧妙雖各有變化,運用卻存乎一心。」


  他微微一笑,接著道:「若將幾種毒草配煉到一齊,就可煉出一種極厲害的麻痺藥,剎那間就可令人全身麻痺,呼吸停止,和死人無異,若用這種麻藥來害人,自然就可乘人在麻痺時為所欲為,但在下配煉這種麻藥,卻是為了救人,因為它不但可以止痛,還可要人上當!」


  說到這裡,邀月宮主面上的肌肉已開始抽搐。但萬春流還是接著說了下去,道:「小魚兒還未動手之前,就問我要了這些麻藥,他從小和我在一齊,深知這種麻藥的用法,所以就想到用它來裝死,因為他也知道他一死之後,你一定會將所有的秘密說出來。」


  他又笑了笑,道:「這孩子實在聰明,所想出的詭計無一不是匪夷所思,令人難測,也就難怪連宮主都會上了他的當了。」他雙手將那柄「碧血照丹青」捧到邀月宮主面前,悠然道:「花無缺既已用不著這柄劍了,在下只有將之交回給宮主,宮主說不定會用得著它,是麼?」他微笑著轉身,再也不回頭去瞧一眼。邀月宮主這時只要一揮手,就可將他立斃於劍下!


  但萬春流卻知道以邀月宮主此刻的心情,是必定再也不會殺人的了,也許她唯一要殺的人就是她自己!「碧血照丹青」也許的確是柄不祥的魔劍!


  ※※※


  蘇櫻早已來了,她來的時候,正是小魚兒「復活」的時候,但直到這時她才擦乾眼淚,走了過去。小魚兒忽然發現了她,又驚又喜,道:「你也來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蘇櫻面上冷冰冰的毫無表情,道:「我這次來,只因為我已答應過別人,到這裡來辦一件事。」


  小魚兒道:「你答應了誰?來辦什麼事?」


  蘇櫻道:「我答應了鐵心蘭,到這裡來……」


  她話未說完,鐵戰、花無缺已同時失聲道:「她的人呢?」


  蘇櫻望著花無缺,道:「她只想讓你知道,她雖要你為她而死,可是她自己也早就準備陪著你死了,她還要我將你們兩人的屍骨葬在一齊。」


  花無缺流淚道:「我……我知道她絕不會負我的,我早已知道。她……她的人現在那裡?」


  蘇櫻道:「她早已服下了毒藥,準備一死……」


  鐵戰狂吼一聲,扼住了花無缺的喉嚨,大吼道:「都是你這小子害了她,我要你陪命!」


  花無缺的人早已呆了,既不掙扎,也不反抗,只是喃喃道:「不錯,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大家本來為他們兄弟高興,此刻見了花無缺的模樣,心情又不禁沉重了起來,總覺得蒼天實在不公,為什麼總是對多情的人如此殘忍。誰知這時小魚兒卻忽然大笑起來。


  鐵戰大怒道:「你這畜牲!你笑什麼?」


  小魚兒笑道:「莫說鐵心蘭只不過服下了一點毒藥,就算她將世上的毒藥全都吞下去,蘇姑娘也有法子能將她救治的,蘇姑娘,你說對不對。」


  蘇櫻狠狠瞪了他一眼,但還是點了點頭,向花無缺展顏笑道:「我本來也想讓你著著急的,可是見了你這付樣子,我可不忍了……你快去吧,她就在那邊的樹下,現在只怕已快醒來了。」


  花無缺大喜道:「多謝……」他甚至等不及將這多謝兩個字說完,人已飛掠了出去。


  鐵戰也想跟他一齊走,但蕭女史卻拉住了他,笑道:「那邊的地方很小,你過去就嫌太擠了。」


  鐵戰怔了怔,但畢竟還是會過意來,大笑道:「不錯不錯,太擠了,的確太擠了……」


  小魚兒笑嘻嘻的剛想去拉蘇櫻的手,但蘇櫻一見到他,臉立刻沉了下來,一甩手扭頭就走。


  這時邀月宮主竟忽然狂笑起來,狂笑著抱起她妹妹的屍體,狂笑著衝了出去,瞬眼間就消失在蒼茫的迷霧中。


  但這時小魚兒誰也顧不得了,大步趕上了蘇櫻,笑道:「你還在生我的氣?」蘇櫻頭也不回,根本不理他。


  小魚兒道:「就算我錯怪了你,你也用不著如此生氣呀。」蘇櫻還是不理他。


  小魚兒道:「我已經向你陪不是了,你難道還不消氣?」蘇櫻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小魚兒嘆了口氣,喃喃道:「我本來想求她嫁給我的,她既然如此生氣,看來我不說也罷,也免得去碰個大釘子。」


  蘇櫻霍然回過頭,道:「你……你說什麼?」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攤開雙手笑道:「我說了什麼?我什麼也沒有說呀。」


  蘇櫻忽然撲了上去,摟住了他的脖子,咬著他的耳朵,打著他的肩頭,跺著腳嬌笑道:「你說了,我聽見你說了,你要我嫁給你,你還想賴嗎。」


  小魚兒耳朵被咬疼了,但此刻他全身充滿了幸福之意,這一點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他一把將蘇櫻抱了起來,大步就走。


  蘇櫻嬌呼道:「你……你想幹什麼呀?」


  小魚兒悄悄道:「這裡的人太擠了,我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去跟你算帳!」


  蘇櫻飛紅了臉,道:「你……你方才說的話,賴不賴?」


  小魚兒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說出的話還能賴嗎?」


  蘇櫻「嚶嚀」一聲,緊緊勾住了他脖子,在他耳邊悄悄道:「不錯,這裡人實在太多了,你快帶我走吧,從今以後,無論你要走到那裡去。我都跟著。」


  ※※※


  慕容雙依偎在南宮柳懷裡,臉上也是紅紅的,紅著臉笑道:「你難道不覺得人太擠了麼?」


  南宮柳溫柔的望著她,悄悄道:「你也想回家?」


  慕容雙垂下了頭,悄笑道:「何必回家,只要是沒有人的地方……」


  突聽慕容珊珊嬌笑道:「好呀,老夫老妻的,還在這裡肉麻當有趣,也不怕害臊麼?」


  慕容雙紅著臉,跺腳道:「鬼丫頭,誰叫你來聽我們悄悄話的。」


  慕容珊珊笑道:「我不管你怎麼著急,今天也絕不放你們回去,大家全都要留在這裡,等著和燕大俠一齊喝杯酒。」


  慕容雙道:「但這裡那來的酒?」


  慕容珊珊笑罵道:「我看你真是暈了頭,難道沒見到軒轅三光方才已拉著鐵大俠去買酒了麼?」


  燕大俠大笑道:「不錯,今天務請大家都留在這裡喝一杯,就算是江小魚和江無缺的喜酒吧!」


  他將「江無缺」三個字說得特別有力,好像在向大家特別聲明,「花無缺」從此之後就是「江無缺」了!


  蕭女史一直在呆呆的出著神,此刻才幽幽的嘆息了一聲,道:「看到了這些年輕人,我才真有些後悔了。」


  彌十八道:「後悔什麼?」


  蕭女史道:「後悔我以前為什麼總是三心二意的,左也不嫁,右也不嫁,否則我現在也不會像這麼樣孤孤單單的了。」


  彌十八道:「可是你現在再打定主意找個人也不遲呀。」


  蕭女史嘆了口氣,道:「現在?現在還有誰會要我這老太婆?」


  彌十八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你莫忘了,我到現在也還是孤孤單單的光棍一個。」


  蕭女史的臉驟然飛紅了起來,像是忽然年輕了幾十歲,「拍」的輕輕打了彌十八個耳括子,笑罵道:「瞧你老得牙都快掉了,還敢來打我的主意麼?」


  彌十八嘻嘻笑道:「這就叫老配老,少配少,王八配烏龜,跳蚤配臭蟲……」


  蕭女史又是一個耳括子要打過去了,幸好這時鐵戰和軒轅三光已回來,彌十八趕緊迎了上去,道:「你們買的酒呢?」


  軒轅三光苦著臉道:「格老子,我的錢早已輸光了,沒想到這老瘋子跟我一樣,也是個窮光蛋,袋子裡連一文錢都沒有。」


  歡樂的時候沒有酒,就好像菜裡沒有放鹽一樣。大家正覺得有些失望,忽然發現黑壓壓的一群人「吱吱喳喳」的爬上山來,仔細一看,卻原來是一群猴子。這群猴子有大有小,吵得翻了天,手裡卻都捧著樣東西,竟是些瓶瓶罐罐,破罈子、破茶壺。大家又奇怪,又好笑,正不知這些猴子是為什麼來的,鼻子裡卻已聞到一陣濃冽的酒香。


  彌十八趕上去一看,這些瓶瓶罐罐裡竟裝滿了美酒。他忍不住大笑道:「人沒將酒買回來,猴子卻將酒送來了,看來猴子比我們這些人還強得多。」


  軒轅三光嘆了口氣,苦笑著喃喃道:「猴子有時的確比人還聰明些,至少牠們不會去賭錢……」


  ※※※


  這時小魚兒正在遠處的一個山洞裡吃吃的笑著,道:「我敢打賭,他們就算想一萬年,也絕對想不出酒是從那裡來的,是什麼酒?」


  蘇櫻像條貓似的蜷伏在小魚兒懷裡,媚眼如絲,似乎根本懶得說話,只是懶洋洋的問著道:「那究竟是什麼酒?」


  小魚兒道:「那就叫猴兒酒,就是猴子自己釀出來的。」


  蘇櫻道:「猴子也會釀酒?」


  小魚兒笑道:「猴子釀的酒,有時比人還好得多,無論酒量多好的人,若是喝多了猴兒酒,至少也得醉三天。」


  蘇櫻道:「可是,你究竟是用什麼法子要那些猢猻將酒送去的呢?這連我都不懂了。」


  小魚兒眨著眼笑道:「江小魚的妙計,你自然是永遠弄不懂的,你若也和我一樣聰明,我就不會娶你做老婆了。」


  蘇櫻忍不住咬了他一口,嫣然笑道:「小魚兒呀小魚兒,你真是個壞東西。」


  小魚兒忽然板起臉,道:「我已經是你老公,馬上就要做你兒子的爸爸,你怎麼還能叫我『小魚兒』?」


  蘇櫻嬌笑著道:「小魚兒呀小魚兒呀,你就算活到八十歲,做了爹爹,人家還是要叫你小魚兒,因為『小魚兒』這三個字實在太有名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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