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殺倭賊?


  我和慕容千秋面面相覷,兩人誰也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張長弓的出現並不出人意料,可為什麼目標對準了倭賊,難道他們不是同夥嗎?可不是同夥,他們怎麼知道這裡埋伏著倭賊呢?


  「張長弓,你在弄什麼玄虛?!」慕容千秋忍不住從樹後閃了出來,指著張長弓喝道。


  張長弓恍若未聞,手中長刀一指慕容千秋,他身後百餘幫眾便齊聲高呼:「槽幫好漢殺倭寇,大明江山萬萬年!殺!殺!殺!」


  邊喊邊朝慕容千秋衝了過來,古津大街寬不足五丈,這群槽幫弟子眨眼便衝過了大街中線,那十幾個軍士想上去阻攔,卻很快被洶湧的人潮衝亂。


  好毒辣的計策!我頓悟對手的用心,心下不由一凜,移花接木加嫁禍江東,竟是要名正言順地取我性命!那口號雖然粗俗鄙陋,卻有極強的煽動力,不少百姓拿起了扁擔燒火棍衝出家門,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我知道盲從的民眾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蟻多咬死象,當年與蕭雨寒齊名的一代豪強樂放天就是死在了一群什麼武功都不會的亂民手裡。面對這亢奮的人們如果不知進退的話,就算我和慕容千秋聯手,怕也要生生累死了,即便沒累死,在暗中以逸待勞的樂茂盛也絕不讓我有絲毫喘息之機,那時再對上四陽珠鏈,我只有死路一條!除非現在就遠揚而去,否則只有用我的官家身份讓那些發燙的腦袋冷卻下來,才是唯一的活命之路。


  然而近籐的出現,讓我忍不住想冒一次險——宗設是個禍根,今番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留下,何況還捎帶著個樂茂盛!關鍵是要讓眼下這些無知的人們知道,我並不是倭賊,而是抗倭英雄王動!對方既然打著殺倭賊的旗號,自然是不願和官府作對,事情大有可為。


  顧不上理會樂茂盛「四陽珠鏈」的威脅,我閃身站在了慕容千秋身邊,高聲喝道:「住手!我是蘇州通判…」


  話剛開了個頭,我就覺得身子斜後方一道勁風壓體,知道有人暗算,暗叫一聲不妙,來不及把話說完,人已鬼魅般地閃向一旁,只見一隻拳頭大小的光輪從我身側掠過,正切進了一名槽幫弟子的胸膛,那漢子悶哼一聲,一頭栽倒在地。


  事情發生的太快,旁人只看到我從樹後閃出來,那槽幫弟子便中了暗器,自然把我當成了罪魁禍首,一時群情激憤,向我殺將過來。


  倒是張長弓似乎認出我來,臉上頓時浮起一層難以置信的表情,腳步也緩了下來,待身邊幾個槽幫弟子越他而過,衝到了他的前面,他才反應過來,大聲叫道:「大家住手!是王動王大人…」


  幾枚激射而來的十字鏢打斷了他的話頭,排在名人榜榜尾的他大概是初次遇到這種異國暗器,一時應付的左支右絀,再沒功夫替我辯解。


  我心頭大定,看來槽幫不像是反水,倒像是被人矇蔽了,解釋開來,正好變成我的援軍斬殺倭賊。可惜我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張長弓明明喊出了我的身份,可那些槽幫弟子竟似充耳不聞,依舊吶喊著朝我衝殺過來。


  難道這些人都聾了不成?我滿心的疑惑,忍不住朝眾人頭上望去,猛然發現每個人的耳朵都在白色繃帶下高高凸起,像是生出了兩隻角似的,心下頓時醒悟過來,原來他們竟都堵上了耳朵,難怪聽不到別人說話了。


  我既驚訝又好笑,只是我卻沒時間解決眼下的窘境,暗算我的那枚十字鏢力道十足,自己眼下聽力大損,稍一分心,很可能要吃大虧,當務之急,是要找出這個可怕的偷襲者。


  一腳踢飛一個接近我的槽幫弟子,我高聲叫道:「宗設,你給我出來!藏頭露尾的,還算什麼武士?!」宗設集團中能有這等功力的僅寥寥三幾人,近籐已死,華青山又不善暗器,不是宗設,就是阪本,而發起第一擊的自然是宗設的可能性最大。只可惜我聽不到遠處的動靜,等我轉向那枚十字鏢的來向時,只看到漸漸圍攏上來的槽幫弟子,發鏢之人卻不見了蹤影,想起素卿告訴我,倭人武士最重視自己的尊嚴,便激將起來。


  話音甫落,旁邊幾株梧桐樹上的枯枝突然活了過來,緊接著,十數道寒芒劃過夜空,飛向擁擠的人群,人群中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而後面的人看到這詭異的景象,俱都驚叫起來。


  驚叫聲中,樹上的兩個東瀛忍者飛身而下,直撲張長弓而去,幾個槽幫弟子上前阻攔,卻被兩人手起刀落斬成兩段,那以命換命的凶狠刀法一時間震懾住了眾人,讓那兩人輕易地殺到了張長弓的近前。


  我卻放下心來,那兩賊雖悍不畏死,武功卻是稀鬆平常,刀法剽悍的張長弓正是他們的剋星,對付他們反比對付暗器來得輕鬆。於是我一邊應付著槽幫弟子的進攻,一邊飛快地把仍留在梧桐樹上發射暗器的倭賊查看了一圈,卻沒發現扎手的人物。


  見我和慕容千秋處處手下留情,圍攻的槽幫弟子以為我倆軟弱可欺,個個奮勇向前,攻擊越發大膽。而我找不到宗設:心中漸生不耐,下手便狠了三分,斬龍刀一劍刺穿了離我最近的少年肩頭。


  血花飛濺中,少年慘叫一聲,突然仆倒在地,抽搐了兩下,便沒了動靜。


  慕容千秋心裡大概也憋著一口氣,又沒看清那少年究竟是怎麼死的,以為我開了殺戒,當下不再留情,移花劍陡然快了三倍有餘,一伸一縮,兩個槽幫弟子頓時捂著喉嚨倒了下去。


  眨眼間三人喪命,近前的幾個槽幫弟子頓時眶皆欲裂,不退反進,竟似要拚命一般。慕容千秋則是劍出如風,轉瞬間又劍斃兩人,槽幫的攻勢才逐漸緩了下來。


  在少年倒地的一剎那,我便看到了深深嵌入他後脊樑的那枚十字鏢,曉得宗設是把這無辜的少年當作了挑動眾人情緒的工具。


  看到槽幫弟子悲憤的眼神和奮不顧身的搶攻,我心中一嘆,宗設的詭計到底還是得逞了!而他這一手不但影響著今晚的戰局,甚至影響著今後江湖局勢的發展——死了人,不管有什麼理由,慕容和槽幫的關係都要蒙上一層陰影,一旦處理不當,兩家很可能反目成仇。


  隱約猜到眼下的一切很可能是大江盟設的局——它可是最大的利益獲得者,槽幫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可憐蟲罷了,然而事已至此,再埋怨槽幫個個都是豬腦已毫無意義,再說,慕容和槽幫反目同樣符合我的利益,算起來我倒要感謝大江盟。何況,倘若能借機殺了宗設,自己雖然遭到暗算,可並沒有虧本,反倒大有賺頭,目光遂如雷似電掃向了少年身後。


  總算老天開眼,在一群槽幫弟子中間,我終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他相貌平平,個頭不高,又穿著槽幫的衣服,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竟差點讓我錯過了。「宗設,拿命來!」我精神一振,大吼一聲,揮刀殺去。


  不再約束自己武功的我陡然發出的強大氣勢終於讓圍攻的槽幫弟子膽寒了,紛紛朝一旁閃去。宗設卻不為所動,當他發現我已經認出他的時候,他甚至不再遊移躲閃,反倒冷冷地望著我,那目光裡滿是怨毒和仇恨。


  眼看離宗設僅有十步之遙,我猛吸一口氣,內力提到十成,斬龍刀橫在胸前,再近兩步,就是天魔殺神的最佳攻擊距離,就算是神仙,我也要把你的性命留下!


  九步、八步!我雙足一點,身子已如大鳥一般騰空而起,可就在這時,我只覺得左胯一涼,一股寒氣驟然逼來!


  下意識地在半空中一擰身子,卻依舊沒能躲過悄無聲息偷襲過來的那口鋼刀,鋒利的鋼刀帶出一蓬血花從我身邊劃過,才被我一指彈落在地。


  宗設眼睛陡然一亮,身形立動,一反手從背後抽出斬馬刀,如出閘猛虎似的直撲過來,眨眼就到了我的近前,斬馬刀順勢橫劈,快如閃電,竟是要把我一刀兩斷!


  來不及咒罵華青山——他該是那個卑鄙的偷襲者,斬龍刀奮力斜劈下去,正和斬馬刀砍在一處。可方才為了躲避偷襲,我已經失去了最佳的出手方位,在半空中又無處借力,力道不足七成,雖然攔住了斬馬刀,可刀上傳來的那股絕大的力量卻震得我胸口一窒,虎口發麻,斬龍刀更是險些脫手而飛,還好我應變迅速,藉勢向後飄去,才堪堪躲開了這要命的一刀。


  「這廝的毒傷竟然痊癒了?!」


  這樣的結論讓我一下子失望到了極點!按照原先得到的情報推算,解雨的那一劑毒藥至少折損了宗設三成功力,我有把握五招之內摘下他的首級,之後,自己仍有餘力從槽幫的包圍圈中從容脫身而去,可眼下宗設竟然奇蹟般地武功盡復,想一對二真刀真槍地殺死與十大不相伯仲的他,除非他肯配合,而我又肯付出相當的代價,否則,這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即便我如願以償,也絕逃不過樂茂盛的一箭!


  自己竟然打錯了如意算盤!


  可不容我懊悔,宗設已經如影隨形地跟上來,一刀緊似一刀地向我劈來。


  他刀法極似連家拔刀訣,直來直去全無花巧,卻是迅疾如雷,又佔得先機,竟逼得我一連防守了七刀,卻無法攻出一招!而這七刀攻防雖然都是刀法中最簡單的劈相擋,卻凶險無比,饒是我和宗設功力深厚,都架不住這生死相搏的巨大消耗,霍霍刀光中已是汗珠飛舞,喘息聲不絕於耳了。


  我清楚地感覺到,鮮血正不住地從左胯傷口滲出,那道傷口雖不深,卻足有半尺長,越是發力,血就滲得越快,而左肋的箭傷也針扎一般的疼痛,還要一心二用提防華青山,知道再讓宗設這麼攻下去,遲早要落敗而亡。而慕容千秋那邊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竟沒有跟上來助我一臂之力,心裡緊張得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裡,好在當初為了混入大江盟,我曾在拔刀訣上下過一番功夫,對破解拔刀訣頗有心得,使出彈蕩兩種奇妙手法侵消著宗設的刀勢,斬馬刀上的力道不知不覺地減弱下來。


  宗設似乎有所察覺,第八刀虛晃一招,刀法陡然一變,斬馬刀似慢實快地在夜空劃出幾道光痕,彷彿如絲秋雨飄了過來,肅殺而纏綿。


  「你喜歡雨?好,我陪你!」


  我心頭大定,雖然宗設這路刀法從沒見過,可師傅說過,我心思玲瓏,對付我,那些精緻巧妙的招數反不如簡簡單單的一劈一刺來的管用,不假思索地一抖手腕,春水劍法的絕招「小樓一夜聽春雨」便瀟灑而出,一下子就把那雨絲攪得紛紛亂,頃刻間攻守易位,我竟一下子佔得了上風。


  我甚至還有閒暇觀察周遭的情況,大概是宗設的裝束迷惑住了一干槽幫弟子,弄不明白自己的幫會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絕頂高手,於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奇,只是這等高手對決是絲毫沒有弱者插手的餘地,他們只是團團圍住我和宗設,一邊小心戒備,一邊猶豫著替似乎是自己人的宗設吶喊助威。


  人群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無法得知慕容千秋眼下的處境,只是從樹上倭賊發射的暗器路線看,那些可惡的倭賊明顯是想誤導槽幫,而耳邊傳來槽幫弟子的一聲聲怒喝也證實,慕容千秋正陷入了圍攻中,和槽幫的誤會想必是越結越深了。


  這張長弓難道是死人啊!我心中疑竇復生,就算慕容千秋滿臉血汙,張長弓一開始沒認出他來,可打到現在,他也該知道慕容千秋的身份了,雖說槽幫弟子都莫名其妙地堵上了耳朵聽不到聲音了,他必定還有其它方式指揮眾人,那兩個倭賊又不是他的對手,現在早該空出手來了,怎麼還不制止自己的手下?!


  再說,這麼大的行動,身為幫主的李展豈能置身事外?可他人哪?


  宗設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似乎沒料到自己的變招非但沒有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反倒落了後手,三招過後,眼看斬龍刀的光芒越來越盛,他突然大喝一聲,竟不顧刺向自己胸膛的一劍,把綿綿秋雨化作狂風暴雨,斬馬刀徑直斬向了我的脖頸,竟是要與我同歸於盡!


  我心中頓時大罵宗設卑鄙無恥,卻不得不承認,這卑鄙無恥的打法卻正是扭轉戰局的唯一途徑,想來宗設也猜到了,正享受著奢華人生的我絕不會和他性命相搏。


  只是就想這麼輕而易舉地搶得先機,宗設你未免太小瞧人了!


  鬼魅般地向前跨了一步,斬龍刀卻是由繁化簡的當胸一劍,這一劍運行的軌跡幾乎和杭州靈隱寺魏柔的那一劍「心香一瓣」一模一樣,可在不動明王心法催動下的這式隱湖心劍祕招卻有著超乎我想像的絕強威力,我受損的耳朵竟然聽到了「嗤嗤」的破空聲,甚至隱約看到斬龍刀刀尖似乎閃爍著豆大的劍芒,剎那間我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宗設不閃躲的話,這一劍絕對會要了他的小命,而斬馬刀卻傷不了我分毫!


  宗設果然識得厲害,被迫側身,斬龍刀遂帶著一溜血光倏地從他胸前劃過,只是我全力發出的這一劍絲毫沒有變招的餘地,明知道宗設勉強劈向我後頸的那一刀力道弱得可憐,卻根本無力回擋,只好順勢向前衝去,腳下施展幽冥步,又順手拉了個槽幫弟子當擋箭牌,這才轉過身來,硬接硬擋住宗設調整之後一口氣劈出的三刀。


  故技重施又刺中了宗設兩劍,可局面卻一下子凶險了萬分。宗設固然血透衣衫,一刀弱似一刀,可他不要命的打法卻讓我不得不付出十二分的力氣,而我臨陣自創的魔門版「心香一瓣」又太耗內力,兩人刀來劍往不過五個回合,內息已消耗了大半,到了賊去樓空的邊緣。所幸宗設情況似乎更差,大量的失血讓他臉上全無血色,刀法也有些散亂起來。


  「再打下去,宗設想逃都沒得逃了,就算自己少不了要重傷一場,可他必死無疑,難道…」猛然想起暗算我的華青山,我頓時明悟於心。


  放過了宗設幾個明顯的破綻後,我終於祭起了天魔殺神。


  斬龍刀不出所料地擊潰了斬馬刀的防守,順勢劈在了宗設的肩頭。宗設突然怒目圓睜,大吼一聲,舍了兵器,雙掌閃電出擊,一下子鉗住了斬龍刀。


  「你要,那給你好了!」我冷笑一聲,緊握刀柄的手突然撒開,身子疾速朝一旁閃去,果然就見一大一小兩隻鋼圈飛馳電掣而來,一左一右,重重地砸在了宗設的胸口!


  那鋒利的鋼圈似乎正好切開了宗設的心臟,他「呵呵」兩聲,臉上浮起一層古怪的表情,隨後「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見宗設終於授首,我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仰天大笑起來。


  長笑聲中,我鼓起餘勇。拔出新月一文字,一指正要逃之夭夭的偷襲者,高聲喝道:「華青山,你這個認賊作父的敗類,還不趕快束手就擒!」


  那人正是我一直苦尋不到的華青山,宗設胸前那對日月乾坤圈已經將他的身份暴露無疑,他如喪家之犬一般倉惶向人群中鑽去,甚至來不及收回自己賴以成名的兵器。


  我僅追了兩步便知道,單憑我一己之力,怕是拿不住這廝了,和宗設的一場搏命廝殺幾乎耗光了我的內力,丹田裡空蕩蕩的,餘下的功力尚不足平素的一成,倘若華青山知曉我的狀況,就不是我抓他了,反倒是我要小心自己別虎落平陽被犬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出我的外強中乾,華青山驀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死死盯著我的眼睛,臉上的畏懼竟然一掃而空,只是那張原本溫文爾雅的臉卻變得猙獰起來,半晌,他突然仰天狂笑。


  「認賊作父?笑話!我本來就是日本人,何來認賊作父!」


  「哈,我倒忘了你娘是倭人了!」我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偷偷調理內息。


  「倭人!」我的話似乎一下子觸動了華青山的要害,他臉頰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們叫作倭人,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們當作倭賊!我娘親那麼溫柔,那麼善良,到頭來還是慘死在你們這些中華上國禮義之邦的漢人手裡,只因為她是倭人!天理何在?試問天理何在?!」他聲嘶力竭地叫道:「說我是漢奸,我呸!我是日本人,日——本——人!」


  我一時愕然無語,我不知道怎樣的仇恨才能把一個生於大明長於大明的漢人活生生地變成了一個倭人,可我隱約察覺到,這和我前任的前任有關,為了打擊當時如日中天的快活幫,官家無所不用其極,利用華青山之母的倭人身份來製造快活幫副幫主華不為和極端仇視倭人的幫主蕭雨寒之間的矛盾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華氏之死也就順理成章了。


  「辣塊媽媽的,你這漢奸倒他奶奶的有理了!」


  慕容千秋終於從人群中殺了過來,大腿上兩枝入肉三分的鵰翎箭和他蹣跚的步伐讓我明白他為何來遲了。


  聽到華青山的嘶吼,不知內情的他愣了一下,旋即怒罵道:「你他媽吃誰的,喝誰的,誰把你養大的,誰教你武功的,好麼,倒反咬一口了!喪天良的東西,養只狗還知道護主報恩哪,你他媽連畜牲都不如!」邊說邊舉劍衝向華青山。


  明晃晃的移花劍讓華青山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眼中倏地閃過一絲懼意,返身就逃,連頭都不敢回一下。槽幫弟子雖然弄不清他的身份。卻因為他穿著槽幫的衣服,便紛紛讓路,把正殺得一個倭賊幾無還手之力的張長弓讓了出來。張長弓見我緊追華青山不放,眉頭一皺,突然舍了自己的對手,一刀劈向了華青山。


  已是驚弓之鳥又失了兵器的華青山發揮不出自己一半實力,竟被在名人錄上比自己足足低了四十位的張長弓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沒過五招,就被對手一指點中膻中大穴,頓時委頓在地。


  我心情一鬆,只覺得渾身無力,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強打著精神,我一拱手:「張幫主,多謝了,把人給我,你趕快制止手下,別再打了!」


  此時槽幫弟子早被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待張長弓吩咐,大多已經停下手來,面面相覷。倒是張長弓一臉茫然,然後好像恍然大悟,飛快扯下頭扎,取出耳中堵物,拎著華青山走過來,將人扔到了我的近前。


  「大人,敝幫得到線報,說有倭賊,卻沒想到是您…」他神情頗有些緊張,說話就有些詞不達意,聽著倒像是我交通倭寇似的。


  我氣得哭笑不得,指著華青山道:「張幫主,難道你們槽幫沒收到官府的海捕公文嗎?…收到啦!那好,你仔細看看,他究竟是誰?」


  張長弓蹲下身子,看了幾眼,詫異道:「咦,好像是華青山,可他…怎麼沒氣了?」


  我一愣,雖然我巴不得華青山早死早投胎,可也要等我問清楚他和樂茂盛是如何勾結的才可以去死,便連忙俯下身去。


  剛湊到近前,華青山緊閉的雙眼突然大睜開來,蜷曲的右腿猛然踢出,直取我的小腹。


  「陷阱!」我心中方生警兆,卻見張長弓右臂陡然一揮,反手就是一刀,大刀竟直扎向我的胸膛!


  變生肘腋,我渾身寒毛一下子都豎了起來,左手如揮琵琶拂向張長弓那致命的一刀,原本已近油盡燈枯的我也不知道從哪兒生出的力氣,一掌擊在刀脊上,竟將大刀生生拂了出去,可華青山那快似奔馬的一腿卻怎麼也躲不過去了,我只覺一股大力直撞上小腹,僅存的內息被這重逾千鈞的一腳完全踢散,喉頭不由一甜,人頓時飛了出去。


  「想不到我王動竟命喪宵小之手!」試圖控制住自己落地的姿勢,卻發現手腳俱不聽使喚,知道自己武功盡失,再沒有力量抵擋緊追而來的華張兩人,心頭一涼,人已極其狼狽地摔向地面。


  只是在落地的一剎那,我突然聽到一聲撕肝裂肺的驚叫,那驚叫滿是恐懼、絕望與哀傷,讓我心房忍不住地顫抖起來。在迅速地由遠而近的驚叫聲中,一隻穿著白色繡花鞋的三寸金蓮帶著一縷熟悉的香風從我眼前滑過,重重地點在張長弓的太陽穴。人影相錯,華青山脖頸上的一枝凡自顫個不停的鵰翎箭映入眼簾。


  然後,我渾身一震,眼前的一切盡數沒入黑暗之中。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