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敕封命令

“第一,时空融合,敌第九〇七,消灭;第二,时空融合,敌第六三二,消减,第六舆第七也时空融合了……”战列舰“开索夫号”舰桥上,响起了探查通讯士的单调报告声。就现在这个时间点而言,所谓”探查通讯士”其实就是指杜希尔。


   杜希尔一面望着平面宇宙图上时空泡的重合状况,一面忙碌动着自己的口舌。“第十一,时空融合,敌第九一五,没有变化。啊,现在已经消灭了,第十二,时空融合,敌第三三八……”


   “满顺利的嘛。”贝尔索特百翔长开口了。


   “是的,非常顺利。”卡兹维也有同感。


   杜希尔只感到一阵空虚。


   虽说”开索夫号”的机雷确实消减了敌军,也让平面宇宙泛起无数时空粒子的涟漪,但所谓的“敌军”绝大多数都是机雷,而消灭机雷也只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守护我方”的心理慰藉而已。


   “有没有任何异状啊?”贝尔索特发问了。


   一旦舰长提出问题,做部下的就必须要应答,只见舰桥的翔士们纷纷就自己负责的业务发表“没有任何异状”的报告。


   “很好,下回我们就将剩下的机雷全都发射出去,目标已经到了吗?”


   一般而言,战列舰真无法选择自己的猎物,战队司令部会事先分派好目标,战列舰只消照指示朝长官选定的目标发射即可。


   “还没到。”先任通讯士渥霓说。


   “长官在搞什么啊?难道要我们偶尔也来一次任意射击吗?”


   “请您不要勉强本舰去做办不到的事情,要是让大家有错误期待的话就槽了。”渥霓说


   “啊,旗舰已经传来目标指示了。”


   “是吗?输入诸元资料。”贝尔索特以索然无味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诸元数据,输入完毕。”卡兹维说。


   “依序时空分离。”


   “时空分离。”


   机雷再度从”开索夫号”内部射出,并就近在它的时空泡中待命,如今在贝尔索特的指示下,这些机雷正陆续与”开索夫号”进行时空分离。


   “第一二,时空分离,第二二,时空分离。”杜希尔逐一报上分离完毕的机雷编号。


   时间平淡流逝,“开索夫号”终于将所有的机雷都发射出去了,杜希尔再度让自己的视线回到平面宇宙图上,由打击分舰队”顾迭鲁斯”麾下各舰释放出来的机雷群正朝敌军舰队飞奔而去。


   原来部署在前方的我军巡察舰与突击舰部队,也在机雷发射后没多久有了行动,只见它们以机雷群为掩护,向敌军展开突击。


   敌军舰队也向我方射出了机雷,双方代表时空泡的记号开始相互重合了。


   “第二四,时空融合;敌第二七,消减;第二五,时空融合。敌第五三;没有变化,第二六,时空融合。”杜希尔报告战果的语气完全听不出一丝兴奋。


   机雷相互摧毁的余波在平面宇宙上掀起巨大的浪潮,而我方的巡察舰与突击舰则以乘风破浪的姿态继续挺进。所有的机雷终于都被摧毁了。


   “来自战队旗舰的后退讯号。”渥霓传来了报告。


   杜希尔朝平面宇宙图瞥了一眼,战队旗舰已经开始后撤了。


   “很好,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贝尔索特伸了伸懒腰。“完全移动状态,航向九五,追随战队旗舰。”


   “我们就这样离开战场了吗?”杜希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认为没有机雷的战列舰还有登场的机会吗?”令人意外的是,贝尔索特的语气相当温和。


   “没有。”杜希尔说。


   遥远的前方仍然持续激烈的战斗。


   不过战列舰的巨大躯体在那样激烈的战场中只能当作诱饵使用,而且目前星界军也尚未窘迫到需要使用诱饵吸引敌军的程度,不论从何种角度而言,长官的命令都是对的,既然战队旗舰已经下令,当舰长的人本来就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可是杜希尔就是觉得贝尔索特那嬉皮笑脸的语气很不对劲。


   杜希尔不禁为自己感到羞耻,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脱口表达自己的意见。


   对拥有亚布里艾尔氏姓的人而言,他们在成长过程中一定会被教导“严禁对长官提出无理批判”,然而杜希尔却认为,也许其它的长官里可能会有人因为对自己的皇族身分过于敬畏,而不由自主的接受批判,不过贝尔索特这个人应该还不用自己操这个心。


   “你看起来好像很不满呢,王子大人。”贝尔索特以不怀好意的表情笑着说道。


   杜希尔实在很难喜欢舰长这种笑脸。


   “没这回事。”他否认着。


   不过贝尔索特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并说:“你说话别这么无趣嘛!”


   “我说话并不无趣。”杜希尔又否认了。


   “你别老是否定舰长的话好不好,”贝尔索特苦笑着说。


   “真是非常抱歉!”舰长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不快。


   “你听好,亚布里艾尔列翼翔士。”舰长似乎开始说教了。”不管怎么说,你的存在是特别的。”


   “是的。”杜希尔很坦率的承认贝尔索特的说法。


   至少对帝国而言,皇族确实一种特别的存在,虽说他是不至于仗着皇族身分,做出扰乱军队秩序的举动,但杜希尔也不认为有必要去否定自己舆生惧来的帝位继承权。总而言之,自己只要将身分视为一项才能即可,毕竟星界军并没有将自谦不才视为必备的美德。“也就是说呢,”贝尔索特挺起胸膛说道:“我们这些被调派到你身边的人也是特别的。”


   “不对,”杜希尔反射性的回应着。“长官是调派我到舰长底下做事,而非调派舰长到我身边来。”


   “表面上是这样没错。”贝尔索特斩钉截铁的说。


   “事实上也应该是这样才对。”杜希甭也当场提出反驳。


   “是这样的吗?”贝尔索特以缺乏自信的语气问道。


   “我认为是这样。”杜希尔觉得他的自信正开始萎缩。


   “这根本就不重要好不好,”渥霓突然插话进来了。


   “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存在特不特别根本就不重要?”贝尔索特以讶异的口吻向渥霓问道。


   “我很明白自己的存在是特别的,”渥霓似乎想随口打发掉这个问题。“不需要到今天才来寻找新证据。”


   “你是不是在刻意转移话题啊,”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哦。”渥霓也以讶异的表情响应着。


   “你听好,你刚才所谓‘特别’的意思呢,其实指的是个性方面的特别,在这个层面而言,就连我也明白自己很特别,毕竟大家都是亚维人。我所指的‘特别’呢,该怎么讲,呃,总之就是关系到自己在帝国中地位的问题,没错!简单来说呢……”


   “就是舰长您很关心自已是否能出人头地。”渥霓替舰长下了简单的结论。


   贝尔索特也以面对一只彬彬有礼的猫时会出现的眼神凝视着渥霓,并问道:“难道你对出人头地不感兴趣吗?”


   “是的。”渥霓也很明快的下了断语。


   “因为帝国已经进入战争状态,身为士族的我只好去尽自己的义务,可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事要比搭乘军舰来得快乐许多。”


   “这我明白……”贝尔索特似乎被说得抬不起头来。“可是,难道你没想过给自己一个起码可以自主设定作战目标的立场吗?”


   “我没想过,反正不管我杀了谁,也都是一些素昧平生的人。”渥霓没好气的答道。


   贝尔索特以不带恶意的表情发表他的感想。“该怎么说呢,你这话真的很直接……”


   “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去请一个不希望出入头地的士兵,来教我战争是什么。”


   “我也没有要教舰长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明白表示自己的想法而已,顺带一提,我认为如果让士兵开始思考战争是什么的话,在大部份的情况下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再说……”说到这里,渥霓突然住口不说了。


   “再说什么?”


   “没事,再真说下去对长官您就是非常无礼的发言了。”


   “那么,你就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小声说吧。”


   “所谓的梦想不过是当上战队司令,真是个胸无大志的男人.”渥霓悄声说着。


   不过,她的音量已经足够传入贝尔索特的耳中了。“这可不是梦想,而且我的意思是‘至少’,也就是说我最起码也希望能当上战队司令等级的职务。何况只要我没死,这种希望就绝对可以实现。你怎么可以说这是梦想呢?”


   “请您不要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反应过度,何况……”在那一瞬间,渥霓突然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朝杜希尔望去。不过她这项举动似乎不是出自刻意,因为渥霓在察觉自己无意间瞧向杜希尔后,便慌忙将视线移到别处。


   “算了,你说的没错。”贝尔索特依然兴致勃勃的凝视着杜希尔,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在一位有机会坐上翡翠玉座的小孩面前谈什么出人头地,我一定是疯了。”


   玉座吗……


   如果说自己从未想过的话,那一定是骗人的,然而每当自己在脑中描绘象征皇帝的八颈龙头环时,拉斐尔姊姊的身影必定会一起浮现。对杜希尔而言,他绝对无法想象姊姊会向自己行臣下之礼。


   但即使是拉斐尔也不见得是下一代皇太女的第一侯选人,在八王家中,比她还接近帝位的皇族尚有好几位,更别提杜希尔至今不过朝玉座踏出踉跄的第一步而已。


   再说,杜希尔其实对”成为皇帝”这件事,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意愿。


   他的父亲,克琉布王杜比斯曾经如此说过——皇族一出生就背负着各式各样的义务,然而“成为皇帝”这件事并不在其中,毕竟帝国早已预先为自身储立为数众多的皇帝候选人。


   当杜希尔听到这番话时,其实并没有太深刻的感慨,因为这种事情自己早己心知肚明,当时的他甚至觉得奇怪,为什么父亲大人要对自己谈论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常识呢?


   然而由于现在的杜希尔正和一群平时难得有机会与皇族往来的人们共同生活的关系,他开始体会到父王那番话有多么沉重,在身旁有位皇族同胞的状况下,人们总是会期待这位皇族会成为末来的皇帝,虽然不至于会有人没教养到明白表示出来,但在众人长时间无言却沉重的压力下,就连自己也会将迈向玉座之路视为非做不可的义务。


   杜希尔继续保持沉默,因为他察觉到在场似乎没人要自己响应些什么,这使他的心情略微舒缓一点。


   “舰长!”渥霓突然皱起眉头,并抬起手来轻按自己的头环。


   “有通讯吗?”贝尔索特问道.


   “是的,请您稍等一下。”渥霓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空识知觉器官上。


   “是来自那颗时空泡的通讯吗?”贝尔索特用他的指挥杖指向平面宇宙圆,指挥杖的尖端对准一颗我方的时空泡,那是一颗联络舰的时空泡,虽然联络舰在战场上出现是再自然也不过,不过它的位置却显眼到太不自然了。


   “没错,”渥霓点头说到:“是舰队司令部对舰长的通讯,我将它转送到舰长的终端手环。”


   “舰队司令部直接与我通讯?”贝尔索特一面以惊讶的语气喃喃自语。一面注视着自己的终端手环。过了一会,他突然从鼻子哼出声来。“先任通讯士,向战队旗舰发出泡间通讯。”


   “请指示内文。”渥霓说。


   “奉舰队司令部指示,本舰将采取独自行动,请求许可。”


   渥霓非常利落的实行了舰长的命令。”通讯完毕。”


   “好啦,亚布里艾尔列翼翔士,你知道我们要到哪里去吗,”贝尔索特突然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不,我不知道.”杜希尔不带感情的响应着。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这是他心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感想。


   “舰长,来自战队司令部的泡间通讯。”渥霓传来了报告。“本舰已获许可独自行动。”


   “很好。”贝尔索特下达命令。“先任航法士,立刻与联络舰’托克露露号’进行时空融。”


   “托克露露号”应该就是方才传送泡间通讯过来的那艘联络舰吧.


   “该不会是舰长长年以来的梦想终于成真下吧?”渥霓以揶揄的口气说。


   “我长年以来的梦想是什么啊?”


   渥霓准备要开口回答。


   “够了。”舰长连忙挥手。”别回答,我知道了。”


   “那么,到底有没有成真呀?”


   “没有,舰队司令部才不会为了达成我这种胸无大志男人的梦想,特地派人出公差来通知好不好,”贝尔索特将视线移向这位先任通讯士。”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我可以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说吗?”渥霓以沉静的语气问道。


   “只要我不在场就行。”舰长则以豪爽的声调同意她的要求。


   “如果有其它人在场也行吗?”


   “要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就别向当事人请求许可。”


   “您这么说也是没错,那么,我就不向您请求许可了。”


   “虽然我还不怎么清楚状况,但现在我的心情就像是被归类到残兵败将一样的糟。”贝尔索特在舰长席上坐了下来。“好啦,我们现在的任务呢,就是让亚布里艾尔列翼翔士换乘到‘托克露露号’上去.”


   “要我换乘?”杜希尔惊讶的问道.


   “没错。”贝尔索特点了点头。”舰队司令部对你下了召见命令。”


   “是召见命令吗?”杜希尔心想,自己这一反问实在很蠢。


   “你有什么头绪吗?”


   “不,完全没有。”杜希尔摇头说道。


   “别客气,反正你还年轻。”


   “我并没有客气。”杜希尔对舰长的响应感到无法理解。


   “你大可用尖锐的语气说’怎么可能会有嘛’!”


   “我在修技馆并未学到这样的礼节。”


   “我就学到了,毕竟我也是那边的毕业生。”


   杜希尔一面装出认真应对的态度,一面在心底深深叹口气。如果想认真与这位舰长进行口舌之争的话,只怕自己的精神会先彻底崩溃。


   “总之,你去舰队司令部就是了”


   “舰长您有什么头绪吗?”


   “有!”贝尔索特自信满满的说。


   “愿闻其详。”杜希尔不断眨着自己的双眼。


   “当然是因为你所拥有的殿下称号,不然的话,你以为自己还有其它特别的地方吗?”


   这确实是杜希尔唯一可以想到的可能性,但他也从未听闻舰队司令部召见一介列翼翔士的前例,即便那名列翼翔士是皇族也一样.


   “虽然舰队司令部可能会对皇族有‘特别’的评价,但我不认为长官会因此就给我‘特别’的待遇。”


   虽然嘴上如此回答,杜希尔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不对,不论就何种意义而言,我还有其它地方称得上是‘特别’吗?除了我的皇族身分以外?


   “我只能确定的是,他们不会找你去闲话家常吧?”贝爵索特说。


   即使皇帝之孙有缘成为自己的部下,星界军指挥官的头脑也不可能会有”主动向皇孙部下打招呼”的妄想,毕竟这样的举动对亚布里艾尔家的人而言反倒是一种侮辱。


   “是的,所以对这项命令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杜希尔直率的说。


   “嗯,”贝尔索特用手抵住他的下颚沉思起来。“看来这项命令似乎是跟你那特别的地位,和某个我不是很清楚但却非常特别的事件有关,所以长官才会想用一个和一名梦想成为战队司令的小小百翔长无关,但却极端特别的理由来召见你吧?”


   真的是这样吗?杜希尔如此想着。


   “与联络舰‘托克露露号’之时空融合还有七十分钟。”先任航法士传来了报告。


   双棘第十三舰队旗舰”夏伊卡伍号”虽然也从艾尔康门出击,但它的所在位置却是距离战线相当遥远的大后方,而且其随扈舰艇的数量之少,也实在很难让人察觉它会是一艘舰队旗舰,只是从联络艇频繁与”夏伊卡伍号”反复进行时空融合与分离作业看来,可以说明它是一艘身处于战斗中的舰队旗舰。


   联络舰”托克露露号”正要舆”夏伊卡伍号”进行接驳作业。


   “夏伊卡伍号”虽是一艘巡察舰,不过为了要发挥舰队旗舰的功用,还是进行了一番改造。


   由于战队旗舰本身也有必要参加战斗,而且司令部的人数如果太少就不足以与其它舰艇区别,再加上分舰队旗舰更需要比战队旗舰还要复杂的司令部设备,因此星界军很早就开始大量生产旗舰专用的巡察舰。


   然而对”夏伊卡伍号”这样的舰队旗舰而言,光靠分舰队旗舰的设备绝对无法维持它的正常运作,但即使如此,舰队旗舰的数量也没有多到必须量产的程度,在这种状况下,星界军会将分舰队旗舰用的巡察舰进行大规模的改造。


   为了能将分舰队旗舰改装成可搭载六艘联络艇,内有会议室及各相关局处辩公室,同时还具备司令部人员专用居住区的舰队旗舰,原本用来储放十二枚巨大机雷的空间就非得挪出来不可。


   老实说,就算这么大的空间都挪出来也还是不够用.所以在”夏伊卡伍号’内部,处处都可以看得到星界军对”如何将小空间做最多功能的运用”这个问题所提供的解决方案。


   现在杜希尔就走在其中一个解决方案——复杂的走道上。对列翼翔上而言,使用移动坛毕竟是太奢侈的享受。


   一旦升级为舰队司令部,会来拜访的外宾必然会多,因此在路标清楚的状况下,是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迷路。


   这里随处都看得到肃立的警卫从士,说实话,杜希尔很难想象对司令部有敌意的人会成功进入舰内,这些警卫从士四处肃立的理由与其说是从事警卫工作,还不如说是长官让他们站一站来打发时间,而且为了防范舰队司令部出现紧急状况,配置大量警卫从士还是有必要的。


   杜希尔终于来到了司令座舰桥的入口前方。


   在这里守卫的人是仪仗从士,他们是由警卫从士以及空艇从士中选拔出来,可说是仪式舆警卫的专家。


   从仪仗从士的举止看来,杜希尔可以感受到他们真的很紧张,他们事先就知道杜希尔的来访,当然他们也很清楚杜希尔的身分。


   “列翼翔士,恕我失礼,但职务在身,我必须仔细检查你的身体。”其中一名仪仗从士如此说道。


   “我尊重你的职务。”杜希尔回以制式应答,同时配合两位从士的检查动作.


   身体捡查结束了。


   “真是非常抱歉,请让我带路。”说完,仪仗从士转身背对杜希尔。


   他们面前的门开启了,仪仗从士以独特的步伐带领杜希尔前行,在走乐几步之俊,仪仗从士开始高声报告着。”亚布里艾尔列翼翔士已经带到!”


   第十三舰队的高级军官全都集结在司令座舰桥内,在这里服勤的人,每一位都是在杜希尔尚未诞生以前,就已经开始他们的军伍生涯了。


   杜希尔向他们致上敬礼。


   “辛苦你了,亚布里艾尔列翼翔士.”一位拥有鲜血色双唇的女性。在比高级军官还要高的位子上答礼,她正是舰队总司令,柯特波妮星界军元帅。


   “总司令好。”杜希尔又一次致上敬礼。


   “带亚布里艾尔列翼翔士到总司令办公室。”柯特波妮对仪仗从士下达指示。


   杜希尔虽然对事情的发展略感意外,但他还是先敬礼后,才离开司令座舰桥。


   当他走出门外时,两位警卫从士已经等候一阵子,看来负责带自己前往办公室的人应该就是这两人了。


   总司令办公室是一个主要用来议事的空间,其宽敞程度足足可以容纳所有的舰队幕僚进驻,室内地板铺满一整片长毛绒毯,绒毯上方则设置一张可让整个家族以恬淡自得的心情起居于其上的黑檀木会议桌。


   杜希尔被带到这张会议桌的最末席,带领杜希尔的警卫从士则分站门的左右两旁直立不动,他们当然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杜希尔将两手搁在膝盖上,默默的端坐着,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养成在众人环伺下一动也不动,就只是端坐着的习惯,根据父亲的说法。坚忍是众人对帝室后裔的诸多要求中最重视的一项特质,只是他也曾这么说过,没有一位亚布里艾尔家的人天生就有这项资质的.


   幸亏在这里看着自己的人少,只要杜希尔有心,他有自信可以维持这样的姿势长到一至二日。


   不过只要总司令没那种找借口把皇族叫来严刑拷打一番的心情的话,杜希尔也没理由在这里待那么久就是了。


   在宽阔的会议桌对面就是总司令的座椅。在那张上面刺有象征总司令职位的“三颈龙”刺绣的椅子后方,分别悬挂”八颈龙”图案的帝国旗、上绘两束交叉棘枝舆”十三”的图像化数字的舰队旗、以及一面黑底银十字的柯特波妮家纹章旗。


   柯特波妮家族的通用纹章在亚维根源二十九氏族里有”最单调的纹章”之称,相传柯特波妮家的祖先只花三秒撞,就随手画了两条线当纹章,而且脑海里只想着要让这两条线直角相交而己,也因此在众人口中就有了”柯特波妮不会花时间下决定”的评价,而当时这位祖先所画的线段长度及比例,也就这么代代相传下来。


   杜希尔心想,虽然他对这个纹章早己司空见惯,但每次望着它老是会让自己心情不安,总觉得自己的情绪一遇上这纹章就会安稳不起来。


   他心想为什么银十字的纵轴不能再拉长一点呢?如果这点办不到的话,至少纵横两线交叉的位置可以比现在还更下面一些啊?


   即使是亚布里艾尔家的人,也会认为批判其它家族纹章是无礼的举动,有资格批判柯特波妮十字架的人,也只有柯特波妮家的人而已,虽然这正是至今没有人对这个银十字说三道四的理由,但如果有位勇者愿意打破禁忌,或者柯特波妮家诞生一位具有正常审美眼光的人的话,相信每个人应当会对杜希尔的看法深表同感吧?


   “总司令阁下!”警卫从士大声呼叫着。


   杜希尔连忙起身,向对面的座椅致上敬礼,只见总司令一个人进了办公室,在向杜希尔回礼后就直接入座。


   虽然杜希尔保持敬礼的姿势并准备就坐,但在这个时候,柯特波妮突然以低沉却清楚的声音发出”退下吧”的号令。


   在下一瞬间,杜希尔以为总司令是在命令自己,这不禁使他大感疑惑。


   “是的!”不过他很快就听到背后的回应声。


   “谁都不准进来!”柯特波妮又追加一道命令。


   从士们先后离开办公室,整个房间就只留下杜希尔与柯特波妮两人。


   如果这里是宫中的话,柯特波妮一定得向自己表示敬意,虽说她的帝国公爵身分即是在帝宫内也是备受尊重,但毕竟杜希尔是王子,而且还是当今帝宫主人之孙,只是既然此处为战场,两人之间的地位关系就算用”逆转”一词还不足以形容,本来一个小小的列翼翔士是不可能有机会正面见星界军元帅的。


   “敕封命令下来了。”完全没有任何开场白,这位总司令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知道敕封命令的受领程序吧,”


   “是的。”


   所谓”敕封”代表最高机密,其内容会在皇帝的终端手环内进行编码,而且除了某些特殊状况以外,经过编码的命令并不会透过电磁波传递,而是直接储存在记忆片内,通常这枚记忆片会收藏于盒中,封装的动作则由皇帝本人亲手执行。


   只有极少数终端手环能够解开敕封命令密码,其数量即使放眼全银河也不到一百只,而且在敕封命令的解密过程中,记忆片的受领者必须亲自将它插入自己的终端手环中,而且当受领者将解密后的命令内容阅览完毕后,更得将记忆片当场销毁,总之,敕封命令的受领程序可说是限制重重。


   柯特波妮将记忆片顺着桌面送到杜希尔面前。


   “就在这里面,你应当能解读它。”


   “是的。”皇族在叙任翔士的同时,确实就拥有解读皇帝专用密码的能力,只要让终端手环读取记忆片中的信息,并在心里暗自诵念只有本人才得以知晓的命令内容即可,当然,杜希尔的终端手环也具备这样的能力。


   “怎么了?怕我问你密令内容吗?”


   “不,没这回事。”


   “那就快点,我很忙。”


   对拥有柯特波妮氏姓的人而言,最无法忍受的对象应该就是在行动上花太多无谓时间的人吧?如果将来这个人还有可能是自己的君主,他们只会觉得更加不安吧?


   然而,杜希尔还是忍不住发问了。”为何您会告知我敕封命令之事呢?”


   “这项资讯的读取槽是基于你拥有殿下称号,亦即帝位继承权而产生的。”柯特波妮毫不拖泥带水的说明着。“因此,你的长官没资格知道它,我认为这样解释够清楚了,你就解读吧。”


   杜希尔觉得总司令似乎有些答非所间,的确正如柯特波妮所言,他是有阅览敕封命令的资格,可是他也没有非阅览不可的义务,只不过他对该不该追问下去有所顾忌,幸好总司令似乎察觉到他心里的想法。


   “将命令内容转达给你,是我的意思。”


   “我明白。”


   光这个理由就很足够了。既然总司令下了转达命令的结论,那么杜希尔也就得尽知悉其内容的义务,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柯特波妮为什么要告知有敕封命令的理由,不过再多的疑问也必须要适可而止了。


   “我话还没说完。”柯特波妮的浓蓝色双眉间隐约浮现不愉决的感觉。


   “真是非常抱歉。”


   “依照敕封命令的内容,我的舰队有可能即将承担一项重大任务。”


   “是的。”还有比现在的作战行动还要重大的任务吗?杜希尔实在很难想象。


   “这项重大任务的执行结果,或许会让我的舰队孤立于帝国本土之外。”


   这并下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何况在孤立只有暂时的情况下更没必要去担心,在帝国史上,舰艇与舰队之间的交通管道被断绝是常有的事,有时候甚至还会有长时间无法恢复联络的状况出现。


   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这种事怎么与自己扯得上关系.


   “到时我们将视你为皇帝的代表,并听候你的指挥。”


   “咦?”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的发言了。”我要指挥整个舰队吗?”


   虽然杜希尔早己预见到这一天的到来,但也认为自己在各方面都还没有准备好,至少以自己还没有从军事大学毕业的资历看来,一定会让舰队的士兵带来困扰吧?


   “我们一旦认定该将指挥权委让予你时就会这么做,不过届时很有可能只会赋予你一个象徽性的地位,总之我会做最后的判断,在这段时间里我将持续观察你的工作表现,并就本方案做周延的考虑。”


   “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杜希尔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可否容我相询?”


   他一直认为自己与柯特波妮在战场上的地位是无可逆转的,即使杜希尔往后真的晋升至星界军元帅,那时候的她也早就已经退役不然就是战死了。


   没想到现在距离逆转之日那么近,这使杜希尔不由自主感到惊慌,他必须弄清楚她之所以下这种决定的背后理由。


   “可以,问吧。”幸好柯特波妮点头同意了。


   “就我的理解,在部队陷入孤立的状况下,不论规模如何应该都是由最高指挥官来担任皇帝代表。”


   “你的理解完全正确。”


   “如果那位皇带代表决定听命于另一位代表皇帝的人,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虽然这符合军规,但您为何会下如此决断呢?”


   “因为在某些状况下,我必须对长期性的孤立提高警觉。”


   “我不能理解。”杜希尔困惑了起来。“在这种状况下,我认为孤立期间与其危险性应该无关。”


   “或许你心中的‘长期’舆我刚才所谓的‘长期’有质的不同吧。”


   “您所谓‘质的下同’的意思是?”


   “等到你把命令解读完毕以后自然就会明白,如果到时你还不明白,我个人也不予置评。”


   原来如此.到时我就会被判定成一个愚人了——杜希尔如此想着。


   “可是,不是每个舰队里面都会有皇族服勤,万一没有皇族的话,您又有何打算呢,”


   “你现在不就在这里吗?”


   “您难道不准我提出假设性的问题吗?”


   “没这回事。”柯特波妮摇了摇头。“如果没有皇族的话就算了,你说的没错,到时就由我来代为执行陛下的权威,只是明明就有更好的方法,如果不采用的话就谈不上聪明.”


   “让我占着皇帝代表的名街就是更好的方法吗?”


   “这就要看你的资质而定,其实我不是很了解你,顶多只知道你是陛下的孙子,还是名新人翔士,对于你身为指挥官的资质根本就不清楚,如果我判断你不适合这个地位的话,绝对会毫不考虑的将你从那个位子上拖下来。”


   “听到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以亚布里艾尔家的标准而言,你真缺乏霸气。”柯特波妮略略瞪视着杜希尔。


   “我这样的反应不合格吗?”


   “不会,现在就下结论还太早。”


   这大概是杜希尔最惊讶的一刻了,想不到柯特波妮竟然会有暂时不下决定的时候。


   “你没有别的问题吧?”


   “不,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别说是一个,你可以问到疑惑全部解开为止,我就是为了这理由才将时间拨给你的。”


   原来如此,总司令的时间确实像岩石行星上的水一般珍贵。


   “我能知道您事先向我报告作战内容的真正理由吗?”


   “我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你到时候陷入混乱。”柯特波妮在这里略为停顿了一下以后又说:“就算你不乱,到时候整体战局也都会混乱到极点,我希望能将可以先处理的事情处理掉,再说我也必须要考虑舰队司令部舆你的联络管道被切断的可能性。”


   “在那种状况下,又是哪一位要来判断我的资质呢?“


   “不会有任何人来判断这种事,在你退舰以前,我会给你一份我自己亲手拟定的命令书,其内容是说在非常状况下,你要不惜一切牺牲直接前往舰队司令部,并将这份命令书向当时能舆你取得联络的最高指挥官提出,如果到时舰队司令部已经被摧毁的话,那位指挥官厅当会有不同的判断吧?”


   “您所谓的‘不惜一切牺牲’是指?”杜希尔目不转睛的看着柯特波妮问道。


   “没错,我必需强调这绝非修辞。就算整个舰队接近全军覆没,召见你前来舰队司令部的命令也将是优先执行事项。”


   “这样一来,”杜希尔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了。“不就等于要调派整个舰队来担任我的护卫吗?”


   “我是很明确的颁布一份要整个舰队护卫你的命令。”


   “这我不能接受!”杜希尔被激怒了.


   亚布里艾尔家的人是战士,他们一向认定在战场上倒下,是最适合替自己的一生标上句点的生活方式。


   即使登基为皇,这样的生活态度依然不会改变。当然皇帝身边经常会跟着护卫,在皇帝御座舰航行时,也总是会有数艘负有护卫任务的舰艇紧随,不过葬身于敌舰炮火不仅是历代皇帝的真诚愿望,他们甚至也不会去介意自己遇上被暗杀者或狂人杀害的命运,言以蔽之,这足以显现“健康管理”的真正意涵。


   然而一旦皇帝与舰队同行,前者不但是后者的指挥官,更必须带领全军迎向胜利,绝无反过来要舰队来守护皇帝的道理。


   更何况杜希尔只不过是个皇族,连皇帝的边都构下上,他只是以一名亚维人的身分搭乘舰艇执行战斗任务,根本就谈下上成为被守护的对象,面对自己需要让舰队来护卫的状况,杜希尔的心中只有屈辱的情绪,即使对方是星界军元帅,也没有强迫自己接受屈辱的权利!


   “你很不满?”柯特波妮说.


   “是的。”杜希尔静静的回答着。


   “坐下,列翼翔士。”


   “可是,长官!”


   “够了,雏鸟,你不过是列翼翔上而已,这里是我的旗舰,要就遵从我的命令。”


   “是的。”因为总司令的话毕竟还是正确的,杜希尔只好重新就座,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要整个舰队护卫自己的命令,宛如青色火焰的愤怒在他的胸中不断翻涌,随时等待机会向外蔓延。


   “关于亚布里艾尔自尊心的问题,我个人不予置评,我只不过命令你就算下满意也得要接受如此而已,或者你的意思是,尽管你口头上对自己在必要时会有人来护衙你这件事表示不满,可是其实你现在就要求我来护卫你个人的矜持,是这样的吗?”


   “不……”杜希尔无法反驳。


   “你要怎么在心里自我调适是你的自由,如果连这点都辫不到的话,你的价值就比雏鸟都还不如,说不定你上战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星界军还没有瀹落到连一颗蛋也要去照顾的程度,我准你跟伤病患者一起回帝都,至少找个在你孵化出来以前可以提供温暖的人吧。”


   是啊,连自尊心都要某个人去守护,这种想法打从一开始就走偏了啊。


   “真是非常抱歉,长官,我会遵从您的命令。”


   “知道就好。”柯特波妮放松了原本高耸着的肩膀。“想不到你也有虚弱的一面,真不愧是亚布里艾尔家的人,刚才你的表情确实让我畏惧了一会。”


   杜希尔完全看不出柯特波妮畏惧的样子。虽然他对自己得到”虚弱”评价这件事也很不满,下过现在还是先保持沉默再说。


   话又说回来,刚才自己的表情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依照阁下的判断,您认为我们被孤立的可能性很高吗?”杜希尔以尖锐的语气质问着。


   “我不知道。”柯特波妮答道:”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影响我的判断。即便我知道,现在告诉你也只会引发无谓的混乱。”


   “我明白了。”


   “你应该已经没有疑问了吧?”


   “老实说,我还是无法接受阁下的判断。但或许在知道敕令内容后,方才的误会自然就得以冰释,所以我现在暂时将疑问保留在自己的心中。”


   “很好,那就开始解读吧。”


   杜希尔开始解读这份敕封命令,他一下于就完成从解读到阅览的过程。


   “这是……”


   “感想呢?”柯特波妮的妖艳嘴唇流泻出微笑。


   “可是.这也未免……”杜希尔支支吾吾的说:”这应该还不是决定事项吧?”


   “说不定会是个无疾而终的命令。”


   在舰队内部就进驻”哈尼亚联邦”以及解除联邦军武装的程序进行预备研究,是这份敕封命令的内容,也就是说虽然预备研究是决定事项,不过是否有后续行动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真是爱说笑。我们哪有能力去研究这种事,光加个’预备’两字就想蒙混过去吗?”


   在知道柯特波妮也会埋怨的事实后,杜希尔的心情放松不少。


   “参谋长应该已经知道此事了吧?”


   “是的,这点帮了我很大的忙。”柯特波妮微笑着。“蒙混部下就是她最主要的工作。”


   “您会在这个时间点就告知我这件事,这表示……长官您认为这项命令不见得会无疾而终?”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名前线指挥官,这项命令已经超越我的职权范围。在职权范围里,前线指挥官能观照到的格局是很有限的,虽然我无法针对任何状况进行事前准备,但还是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去妥善处理,我考虑的重点只有这个。”


   “那么,现阶段我的任务就是将这项敕令保留在心中了。”杜希尔确认着。


   “是的,你只要深留在自己心中就好。”


   “我明自了。”当然,他不会将这种事告诉任何人。”


   “记意片交回,解读结果当场删除。”


   杜希尔照做了。


   “那就再见了,列翼翔士。”柯特波妮说:“回舰吧。”


   杜希尔起身致上敬礼,并准备离关办公室,但在这时候,突然想起某种可能性的他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只见柯特波妮以诧异的眼神望着自己。


   “长官您该不会……”杜希尔发觉自己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我该不会什么?”


   “不,没什么,我失礼了。”杜希尔重新致上敬礼,这回他是真的要离去了。


   “列翼翔士,”不过柯特波妮叫住他。“全银河会让我甘愿跪拜的对象只有翡罩玉座,我并不希望在我的旗舰上设置一张代用玉座。即使你后来掌握绝对军权,在作战结束以前我也不希望与你再相见。”


   “我也是。”原本对总司令的言语表示同意的杜希尔,在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后连忙修饰后续的用词。“希望您能对我另眼相待,往后我也希望能以非代用玉座装饰品的身分与您再相会。”


   “说的也是。”柯特波妮也对自己的用词进行修饰。“倘若你是已成长的雏鸟,我会很乐意与你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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