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折:奔雷殒日,明镜高悬

懿旨一出,全场为之静默。


慕容柔缓缓坐回椅中,十指交握,置于腹间,不住转着心思。


琉璃佛子明白自己是在玩火。


慕容柔始终不肯表态,连任逐流、迟凤钧都接连提出「解散流民」的要求,唯独身为正主儿的鎭东将军毫无反应,为的就是引出琉璃佛子眞正的意图。


他并非天眞的理想家,以为把可怜的流民带到鎭东将军面前,就能得到所需的奥援;但也非不计后果、玉石俱焚的狂人,所求如不能遂,便要煽动流民攻上阿兰山。佛子深知一旦流民哗变,蜂拥冲上莲觉寺时,满场权贵、皇后娘娘,甚至他自己都将陷入难以挽救的危机。〈这人也是会怕的。)


就在佛子附议蒲宝的那一瞬间,慕容柔终于笑了。琉璃佛子对他而言,再也不是「读」不出心思的空白面具。此人将敌我同置于高悬的钢索,赌徒性格一览无遗。第一时间逼迫慕容就范的企图既已落空,赶在流民生变之前,如非佛子出面安抚、解散,便是慕容松口收容;


双方有着同样的时间压力,而蒲宝的荒谬提议则是新的角力场,这回两造均无退路,势在必得,没有再推倒重来的机会。


开局虽然不利,但慕容柔并没有输。在新的一局里,谁才能笑到最后?慕容柔抬起目光,忽见那名面带伤疤、随耿照而来的巡检营队长双手握拳,目光紧盯着山野间的流民,披甲的结实身躯似乎微微发抖,不由挑眉:「你很害怕?」那少年队长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躬身抱拳道:「回将军的话,怕。」直认不讳的态度颇出慕容柔的意料,但也生出些许好感。镇东将军一向喜欢坦率诚实的人。


「怕死么?」「启禀将军,怕杀人。」


「从军报国,本就是要杀人的。」慕容柔淡道:「不敢杀人,自好做别的营生。」「回将军,属下不怕上阵杀敌。属下杀过人的。」「喔?那你怕得什么?」


面色惨白、神情精悍的带疤少年抱笮俯耸,肃然逍:「属下住汛盆龆拧遭流民包围,为求自保,杀伤过许多人。典卫大人虽有严令,命雇下等不得伤及百姓,当时却是身不由己……属下是,流民也是。陷在那样的人流里,谁也不能控制自己,不是竭力杀人,便是被人所杀……待回神时,已然是一地尸血。能够的话,属下情愿杀敌,也不想再像那样子杀人。」


「这样的害怕并不是胆怯。这样的害怕很好。」慕容点了点头,扬眉道:「你叫什么名字?隶属何人麾下?」「属下罗烨,巡检营耿典卫麾下。」


慕容柔听取过籾盆岭一事的口头报告,亦知巡检营是耿照借提下鹏手下的新兵顽卒重新编成,不料竟有如此人才,「何人麾下」


云云,其实问的是罗烨原本所属长官是谁,日后若要擢升,也才知去哪里寻人;本欲再问,忽觉这样回答亦是极好,露出赞许之色,转头道:「现下,你知为何要打,而且非赢不可的理由了?」


身后适君喻收拢折扇,低道:「属下愿为将军嬴得首战。」慕容想起适才耿照一霎微眩、脚步虚浮的模样,料想他奔波数日,身心俱疲,实非应战的理想人选,遂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适君喻抱拳长揖,「泼喇!」一振襕袍,踏澜纵出,凌空跃下五层望台,握扇朝凤台行礼,又向两侧高台打了个四方揖,人群中爆出连串采声,竟尔忘了身陷重围,稍有不愼,便是蚁拥蜂攒之厄。


蒲宝喝采最是响亮,竖起大拇指道:「这位是风雷别业的适庄主罢?名门子弟将星之后,果然不同凡响!今日岳老师不克出席,由他的得意弟子代师出征,少时适庄主施展神掌,雷霆霹藤,我等亦是大饱眼福啊!荣幸荣幸。」


独孤天威转头骂道:「他妈的,要不是本侯识得这厮,差点以为是你的人!蒲胖子,明人眼底不做暗事,瞧那整排南陵老猴儿的嘴脸,没教人给打死就不错啦,打个屁擂台!你卖力促成此事,肯定藏了好马。让侯爷瞧你的手段,也好佩服一下。」蒲宝笑道:「我南陵武士甚多,还怕没有人打擂?然而所派之人,须与对手的身份、实力相称,这才叫做礼尙往来。」胖大的身子倾出雕栏,扯开喉咙大喊道:「瑕英瑕英,你在哪儿呀?快来见过适大庄主!」


众人循声栘目,盯着对面望台的出口,要不多时,一抹修长身影走下悌台,朱章挎褶、乌皮蚴靴,头钺金薄纱龙折脚幞头,腰跨鲛皮珍珠雁翎刀,服色是堂堂七品武弁,身段却刚健婀娜、玲珑浮凸,彪文精绣的锦缎围腰纗起一束圃窄紧敏,饱满的上围似以布条裹起,不见双丸形状,胸口仍是鼓胀胀的一团;随着靴尖拾级而下,每步踏落,襟口便随之一跳,可见其乳绵软,极沃极腴,连裹胸布也约束不住。谁也料不到镇南将军指派之人,竟是一名女子,两侧望台登时炸了锅,嗡嗡吵成一片。


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肌肤白皙、下颔尖细,相貌甚美,眉目间颇有英气,衬与簪羽蹬靴的武官戎服,飒爽、美貌兼而有之,令人难以移目。


凤台上耿照不由一凛:「是她!」此妹非是初见,当日在媚儿的行宫之中,正是这名女典卫听闻动静,闯进寝居,几乎撞破两人之事。女郎身手不弱,警觉性也高,虽未如适君喻般一跃而下,察其步履身姿,内功亦有相当修为,恐非初窥武学门径的雏儿。


「原来她的名字叫「瑕英」。」耿照心想。


那名唤「瑕英」的女子毫不扭捏,扶刀行至场中,冲适君喻抱拳,朗声道:「鎭南将军麾下七品带刀典卫段瑕英,见过适庄主!」


她身子挺直,抱拳的姿态威风凛凛,与一般江湖人并无分别,然噪音动听,刻意压低、压沉之后,反倒显出女子独有的娇细音质,与微微翘起的白皙尾指一般,意外泄露出一丝女人味。


适君喻从小跟着岳袁风,素知其失,肩上又有复兴家门的重担,极是爱惜声名,于女色尤其戒愼,见蒲宝派女流前来应战,加辱之意十分露骨,却不好对女子发作,强抑怒气,拱手道:「段姑娘客气。在下并无不敬之意,只是战场之上,无有人情,若不愼伤了姑娘,对蒲将军亦不好交代。」


那段瑕英对他明里关心、暗藏贬意的言语置若罔闻,径解腰刀,抱鞘道:「庄主请。」适君喻心想:「蒲宝辱我,于将军何损?能抢下宝贵的一胜,才是眼前至关重要。「单掌一拦,喝道:」且慢!待我取剑来。远之!」


看台顶端,李远之解剑掷落,适君喻身不动目不移,反手接住,「呼」的一声霍然前指;内力到处,剑鞘「铿!」疾射而出,快逾闪电!段瑕英杏眸圆睁,雁袖刀随手拍落,余力未消,震得皓腕玉臂隐隐生疼,抬见脱鞘的芮钢剑尖嗡嗡作响,暗自凛起:「此人……好强横的内力!」


蒲宝哇哇叫:「紫度神掌名动天下,使剑有甚看头?来点刺激的嘛!」


适君喻正等他开口,剑眉微挑,一双丰神疏朗的炯炯星目直视男装丽人,怡然道:「神掌无俦,死伤难禁!与女流交手,在下未敢唐突。」段瑕英俏脸一沉,咬唇道:「男儿大丈夫,忒多废话!」足尖一点,连刀带鞘斩向适君喻左肩,刀势沉猛,丝毫不逊重戟长槊,与她长腿窄腰的婀娜身段全不相称。


(这是……「古榣天落」的殡日刀!)


适君喻认出此招来历,强按惊诧,侧身避过这奔雷般的斩击;段瑕英却不容他喘息,蛇腰一拧,襕袍搅风开旋,露出袍下一双浑圆修长的美腿来。


她所著白绸襌裤作男子形制,宽大易于活动,脚上的长拗靴却是鲛皮制成,柔朝贴身,拗筒上打孔穿环,以乌绦繋紧,裹出两条足胫纤细、剪影似裸的修长小腿,旋身时裤布紧贴,玉色的大腿曲线若隐若现,分外诱人。


一声娇喝,刀鞘拦腰扫至,仍是大开大阎的路子,适君喻横剑一封,乌鞘砸上剑脊,宛若金锤铜瓜,将魁伟的男了逼退数步,可见劲力之沉。段瑕英一击退敌,不饶不依,圈转玉臂,反手又是一记!


适君喻暗提神掌劲力,挥剑劈出,正迎着呼嘣而来的刀鞘。蓦听一声轰响,刀鞘被两股大力撞得爆碎开来,不顾木盾碎铜刮面,长剑直入中宫,径取女郎咽喉!


交手以来,段瑕英一反两人间身量、气力,乃至男女之别等外在差距,始终压着他打,古槎天落一脉的绝学「须日刀法」素以刚猛见着,「云区坠日羽」、「霞坠日犹红」、「乌坠日轮空」三式连环,间不容发,满拟将年轻自负的风雷别业之主抡得双臂酸软虎口迸裂,甚至弃剑投降。


岂料适君喻自头至尾均是诈作不敌,实则游刃有余,紫度掌劲一出,连包铜铁梨木的雁翎刀销亦不能当,落得支离破碎的下场。


剑至咽喉,女郎皓腕倏翻,速度陡升一倍,人似游枝青蛇,迎着剑势旋绕飞转,倏地掠至适君喻身后,刀头失形散影,大蓬耀目银光兜头罩落,绞得对手频频倒退,襟口、衣袖片裂挑飞,绕着周身旋舞。


好快……好快的刀!(这是西山道狂风世家的绝技「失魂风」丨。)


适君喻被肉眼追不上的泼风快刀逼得左支右绌,又怒又惊:「这女子……怎能身兼快、重两门截然不同的刀路?这是何人所授?」须知快刀重刀心法殊异,不惟锻炼法门不同,连手眼身法都大相径庭。刀尙厉猛,使一手好刀的女子已不多见,她一个妙龄女郎,如何身兼两门异种刀路?


乍见本家绝学,连混入人群的风篁亦不禁投以注目,忖道:「她这手「失魂风」使得不大地道,却非徒具其形、滥竽充数的西贝货,明显是通晓心诀的。想是所学驳杂,又或受数人指点,贪多嚼不烂,以致欠了火候。」他对西山诸刀门的路数烂熟于胸,适才见她连使三式殒日刀法,却于强弩之末突遭反制,失去胜机,已略有所感;瞧得片刻,暗自摇头:「可惜了。若能摒弃余刀,由我点拨个三两年,她这几下「失魂风」便能取了适家小子的性命,何至翻来覆去,只砍得漫天衣布?那小子内功极是强横,以力破巧,不过反掌间耳。」


果然适君喻退到场边,唰唰唰连出三剑,无视刀光裹身縳头,剑刃挟破空劲辨,贯入中宫!


铿响如骤雨,激出无数火星,适君喻头一剑瓦解了「失魂风」的致密刀网,第一一剑荡开刀头,紧接着第三剑长驱直入,眼看便要洞穿女郎饱满的胸脯,段瑕英一转刀柄,护住膻中要穴,「叮!」剑尖刺中刀板,撞得她气息顿窒,倒退两步。


适君喻凝力一送,布满神掌内劲的青钢剑尖生出一股磁吸劲力,一吸一吐间,便要将女郎兵刃震脱;冷不防段瑕英左手握刀一拆,那刀竟一分为二,如照镜般硬生生地化出第一一柄刀来,抹向适君喻的脖颈!


适君喻没料到她的「雁翎刀」居然是一对柳叶双刀,及时仰头,堪堪避过封喉之厄。段瑕英两手一分,双刀再度失形,银光暴涨何止一倍?骇人的刀风呼啸间,已将适君喻吞没。


这是她第三度变化刀路,奇招一出,再次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场边众人不识其刀法,但见适君喻被裹入两蓬拧恶的风压刀芒,连身形亦几乎不见,彷佛下一霎便要残肢裂体,自刀芒中喷溅出大把血雾肉渣,惊呼声此起彼落。


风篁本有些意兴阑珊,此际不由停步,掌心捏着冷汗,虎目圆睁:「双刀术!莫不是……难道她使的竟是『不周风』?」


即使在西山诸刀门内,知晓名列「天下三刀」之一的「不周风」乃是一门双刀绝艺的,也是罕有的极少数。


狂风世家身为刀中贵胄、累世名门,祖上的的确确留有对战「不周风」的记录,亦只知这路刀法是左右开弓,运使如两团倾天之风,所经处蔽日掩月,莫之能御,已非一个「快」字所能形容,杀伤力奇大,故以八风中最寒最凛、最是肃杀的不周风名之。


单刀、双刀虽使刀器,其理大不相同,西山道双刀流派寥蓼,风篁一时竟数不出几个够斤两的成名人物来,唯一想到的双刀术也只有「不周风」,心下骇然,以为今日有幸亲睹「天下三刀」;再瞧几眼,不禁大感失望,心中苦笑:「世间果无这般巧法儿。」


段瑕英的双刀虽快,却未必快过狂风世家的失魂风刀法,只是仗着左右同使,大大提升压制敌人的能力,适君喻虽狼狈不堪,兀自苦苦撑持,舞剑护住头脸要害,匀不出手还以颜色。


高台之上,蒲寳看得眉飞色舞,枬声叫起好来。独孤天威一双又小又圆的黑眼珠瞅紧场中,须臾不肯稍离,摸着下巴啧啧道:「蒲将军,你这小妞挺厉害啊!不但腿长奶大模样标致,手底下也不含糊……唔唔……啊……嘶……」


蒲宝听得猛一哆嗦,转头竖起了大拇指。「侯爷不简单!连赞叹声都如此销魂,若还边叫边把手伸袍里,眞个是世间男儿的表率。公然橹萧,这是何等的气魄!堪教是光明正大、光风霁月,这个……毛笔掉头光棍儿一条!」


独孤天威不过对舞刀的女郎流流口水罢了,居然给安上个「公然揋亵」的罪名,赶紧一抹嘴,骂道:「奶奶的!着下回谁再说你这鎭南将军的位子是靠拍马屁得来,老子剁了他包饺子!就你这夸人的本领,十个脑袋也掉光啦,还有得戴乌纱帽?去去去,别同本侯说话!」言语间目不斜视,始终盯紧场中双刀急舞、腾蛟起凤般的女典卫。


段瑕英运刀如风,挥臂杻腰动作极大,约莫是出手太迅太疾,扯松了缠布,原本鼓起的胸间募地一弹,突然浮出两只乳房的轮廓,随旋肩绕臂的动作上下抛甩,形状遽变,有时弹起如球,几乎撑破交襟;俯身时又沉坠如瓜,浑圆饱满的底部压出两枚肉苣蔻似的小硬凸起,令人浮想翩联。


至于腰背挺直时尖翘如笋,拧腰飞步时又不住划圆打圈……诸般美态难以悉数,瞧得众人眼花缭乱,竟比精妙的刀招更吸引人。


她压着适君喻一阵猛打,微卷的柔软鬌丝甩飞汗珠,渐渐连胸口、腋下亦濡出大片深渍,如墨渲染,清楚勾出两只乳房的浑圆外廓,密贴处深,浮凸处浅,双丸跌宕之际,「啪唧、啪唧」的贴肉打水声筲清晰可闻,可以想见乳肌拍挤汗珠、不住擦滑的香艳模样。


段瑕英双颊酡红,不惟缠胸布松开一事令她尴尬羞赧,硕大的巨乳确实也妨碍了出招的顺畅,双刀突然陷入某种微妙的迟滞。


女郎早已习惯傲人的双峰对演武的种种不便,抢在刀势用老之前变招,刀上贯注十成内劲,挟以惊人的速度,双刀同使陨日刀法,暴雪般的漫天刀光一收,凝成两道刺亮刀弧,「铿!」一声金铁交鸣,适君喻手里的青钢剑应声断去,半截剑刃急旋如飞,笔直地冲上青天!


赢了!!


女郎被刀剑交击的反聩之力震得玉臂酥麻,几乎握不住兵刃,然而刀上并未传来削裂衣布、甚至划过血肉骨头的黏滞手感。


「该不会……又教他避了开去!」


还来不及感受挫折,靴底陡地一震,铺地青砖「喀喇喇」地接连掀起,恍若地龙翻身,将她掀了个天旋地转!段瑕英一撑地面倒飞出去,直到两丈开外才落地,赫见原本立足之处被犁出一道七八尺长的碎石痕迹,青砖分崩离析,难以卒睹。


弥天尘雾之间,适君喻双掌一合,吐气收功,又回复成那个金冠束发、玉扇摇风的翩翩佳公子,纵使肩袖上刀痕错落,丝毫未损其从容,依钙是风流潇洒。


这一切看来再自然不过,只有地面那道长逾七尺的残碎轨迹,提醒众人适才发生了什么事。


紫度神掌!


这套掌法乃是「八荒刀铭」岳宸风的得意武技之一,岳宸风的威名谡动东海,却罕有人亲眼见过他运使神掌,遑论克敌。「紫度神掌」的赫赫大名,可以说成于适君喻之手。


这位出身央土名门的青年高手,在建立风雷别业之前,曾于北方与人比武,只用一掌,便将一株双手合围的千年金丝楠拦腰齐断;岳宸喊虽然藏私,未将雷绝心法悉数传授,然神掌内力天生带有焦旱之气,断口焦乌如焚,似遭雷殛,众人尽皆叹服,这才得了「奔雷紫电」的浑号。


他在双刀加身的瞬间,终于拿出压箱底的本领,以一式神掌震溃悍猛绝伦的陨日刀势,将段瑕英震飞出去,余劲不绝,更刨开寸许厚的大片青石砖地近八尺;若非不欲伤人,这一下便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段瑕英拄刀而起,鮝听「嘶」的一声轻响,头上的插羽金薄纱笼冠裂成两半,连冠内裹额的网巾亦随之分裂,髻簪断碎,摇散一头及背青丝,榇与鬓汗贴面的狼狈模样,分外凄艳。


然而神掌之威犹未释尽,女郎胸口微凉,衣襟斜敞,居然裂开三寸有余,露出了衣里的缠胸布。雪白的长条棉布松松搭着两座硕峰,玉一般的肌色却比布巾更白,乳间夹出一道深壑,似比衣裂还长。


段瑕英俏脸胀红,贝齿生生咬住惊呼,持刀的左手忙拈襟掩起,咬得线条细致的腮帮子一霎绷紧,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不远处的男子。


适君喻非是有意唐突,他久炙神掌,劲力拿捏巧极,浑没料到掌风轻锐如斯,竟弄破了她的衣裳,露出羞耻之处;战场上不好致歉示软,赶紧半转身子别过脸,不敢多瞧。


独孤天威看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见她小露酥胸便即掩住,意犹未尽,连忙游说蒲宝:「喂,我看也别让她打啦,横竖打不蠃,打坏了太可惜,你上哪儿找来这么个尤物?开个数罢,本侯绝不还价。你看怎样?」


蒲宝得意洋洋,拈须道:「我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可多了,不能轻易与人。况且这丫头大有来历,本将军囤积居奇,正要赚他娘一笔,侯爷纵使富可敌国,只怕买将不起。」眼看独孤天威还要缠夹,索性对台下叫道:「丫头!妳还能不能打?你那双奶子虽大大露脸,让本将军颜面有光,在昭信侯面前风光了一把,可擂台争羸不争输,打得羸便继续,打不嬴赶紧说一声,本将军也好做赖帐的准备。」


独孤天威听得哭笑不得:「赖帐要甚准备?你这样讲会让人以为里头大有学问啊!」


段瑕英俏脸煞白,几乎将樱唇咬出血来。


她六岁飘零江湖,一个小小女娃历尽艰杂,才由平望徒步走到南陵,多识人心江湖之险,本较同侪精细早熟。蒲宝不惜重金为她延请名师,钻研上乘刀艺,更购得肉芝雪莲、茯苓首乌等灵丹妙药,以弥补她习武过晚根基不足的缺陷,但段瑕英心知自己并无可恃之物,足以胜过眼前这名男人——或说那威力无涛的紫度神掌。


「妳的刀法,在江湖上拼得过儿三流的角色,然而遇上了眞正的高手,却能在一招间落败。」十三名师傅当中,她最喜欢的醉师傅如是说。醉师傅肯定有个响叮当的名号,只是没告诉她。她一厢情愿地想,暗里对不曾用淫猥目光瞧过她的男子抱持好感。


「妳最需要的师傅,叫做岁月。只要遇过的敌人够多、拿刀的时间够久,总有一天妳会明白什么是一流髙手的境界,到得那时,也才知道自己这辈子有没有机会攀越境界之限,成为眞正的高手。」


连醉师傅的双刀术都无法取胜,段瑕英明白适君喻不是自己能击败的对手。


至少现在还不能够。


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认输,才不致大损将军的颜面,背后一人叫道:「她是什么东西,也配代表南陵?我来会会你的紫度神掌!」喉音清脆动听,正是孤竹国的伏象公主。


此番北来,段瑕英被安置在公主身边,明里是代表鎭南将军府,协助公主的筲跸安全,然而伏象公主精于骑射,在南陵诸国间素有勇名,麾下金甲卫队又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何须将军府多事?蒲宝眞止的意图,是让她跟公主混个脸熟。


「能培养出感情更好。」肥胖的鎭南将军在密室中交付任务,带着一贯的猥亵笑容。「打架不怕帮手多。敌人的敌人,就是咱们的朋友。要对付绎阳,头一个须得拉拢孤竹国,可惜妳不是什么俊俏小子,要不趁夜摸黑,干了那红发小骚货,倒也省事得紧。反正女人都这样,妳说是不是?」


可惜这点盘算实在不能说是成功。


段瑕英发现同为女子的伏象公主,比她遇过的任何男子都难应付。公主粗鲁、蛮横、暴躁易怒,难以讨好,更重要的是:过去她所深恶的、总惹来男子觊觎的美貌与诱人胴体,在伏象公主的面前毫无意义,似连带来一丝好感亦不能够,徒然令公主更敌视自己罢了。


熟悉的急躁脚步声自背后快速接近。未得将军授意,段瑕英正犹豫:是不是要躬身让开,左肩胛「砰!」被人用力一撞,带着阑麝甜香的火红浓发已自身畔行过,骄傲眩目的伏象公主就像撞开一扇门似的,看都没多看她一眼,笔直走到适君喻身前,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能代表鎭东将军?识相的就浪出场去,换个够格的来。要不,本公主撵你出去也行!」说着抬眸四眺,实在不像是与眼前的适君喻说话,姣好的唇际抿着一抹轻蔑衅笑,交拗着十指指节,发出令人牙酸股栗的「格格」声响。


媚儿的如意算盘,自是利用擂台「打」出小和尙来,就算慕容柔不派耿照,她将场子闹了个天翻地覆,总能逼得他露面善后。好不容易挤到看台边的风篁差点没晕过去,带着无限同情的目光望向凤台,心中暗祷:「耿兄弟,惹到这么个女煞星,恕老哥哥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罢!」高大修长的伏象公主往身前一站,遮去了披发裂衣、狼狈凄艳的男装丽人,适君喻终于能转过正眼,冷冷抱拳:「比斗尙未结束,下一场公主若有兴致,君喻自当奉陪。」


媚儿冷笑道:「她打你不过,你自然这么说。怕蠃不了我,死赖着不放么?」


适君喻不为所动,淡然道:「武者较技首重武德,休说我与段姑娘胜负未分,便是定了输蠃,段姑娘的刀法亦教人十分敬重,在下不敢失却礼数。公主中途干预,未免太不尊重段姑娘。」


媚儿回头睨她一眼,鼻端哼笑:「他也是妳的老相好么?还是过得几招,这便又好上了?」段瑕英握紧衣襟,垂颈默然,没敢还口,身子不住轻轻发颤,似是尽力咬牙忍受。


适君喻冷眼旁观,暗忖道:「看来南陵阵营形势复杂,孤竹国与镇南将军府也不是全无芥蒂紧密合作。促成擂台一事,这伏象公主看似蒲寳安排的暗椿无误,孰料却跑来拆鎭南将军的台。」


五层望台顶端,蒲宝似对半路杀出个伏象公主不以为意,饶富兴致地俯视场中,彷佛看的是别人家的争斗。独孤天威快看不下去了,皱眉道:「斗鸡斗狗,也不能一次放两头不是?蒲胖子,你再不拿个准信儿,谁能赌得下手?」


蒲宝还未开口,又有人自台顶一跃而下,落地时屈膝如蛙,怦股几乎触地,旋如箭矢般向前射出,抢在适荇喻之前,细如猿猴的右臂缠满药布白巾,腕问渗赭,却提了柄明晃晃的大刀,竟是五绝庄「小五绝」之一的漆雕利仁。


「漆雕!」看台上李远之拦之不及,急得探出雕栏:「莫要添乱,快快回来!」


漆雕利仁回头呲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浮凸的乌青眼泡宛若涂彩,略显失焦的恍惚目光既阴森又可笑,令人不寒而栗。「谁教你动作慢,让我抢了先。二打二才公平,你若也想下来玩,让他们再派一个?」冷不防一转身,霜亮的「血滚珠」


砍向媚儿!


媚儿早有提防,却没想到这人谈笑与杀人之间毫无征兆,说来就来,那刀尙未及身,寒气已入肉刮骨,显是一柄罕见的利器,心头一紧:「大意!竟未带得降魔青钢剑!」正欲空手接敌,一抹刀光自身旁掠出,段瑕英及时接下了「血滚珠」;铿响过后,雁铺柳叶刀的刀刃被劈开一道锐利卷口,宛若裁纸。


女郎抡舞双刀,左右接应,以分散交击时的压力,避免被「血滚珠」斫断刀头。这个判断十分精准,雁翎双刀虽被砍出十几处缺口,原本滑润如水的刀弧参差错落,宛若锯牙,却挡住了势若疯虎的漆雕,众人至此刻方知:这名年轻貌美的女典卫不仅攻势进取,曾断「奔雷紫电」适君喻手中之剑,防守亦是滴水不漏,居兵刃之劣势兀自不失,犹能乘隙反击,场边不住爆出采声。


只是激战中再不能拉住裂开的衣衫,垂襟飘舞,袒露出大片雪腻胸脯,连松散的缠胸布条都快被甩荡的巨乳挣开,非但乳廓清晰可见,布繋间更隐约见得琥珀蜜色的淡细晕子,左首一小截尾指似的蒂儿昂首翘出,卡在布缝里,顶圆腹长、绉折细涧,颜色是淡淡的浅揭,衬与乳肌上大片密汗,教人血脉贲张。


她与漆雕麋战片刻,场边的喝采声里渐渐夹现一片嗡嗡低语,虽听不眞切,却能明显感受其中的淫秽。段瑕英心中微动,低头见胸前大片春光,羞怒交迸,刀势一挫,「铿!」右手刀被漆雕削断了小半截,形势更加不利。


适君喻微感歉疚,厉声喝道:「漆雕!」上前欲阻,募地金影微晃,媚儿已拦住去路,狠笑道:「哪里走?你的对手是我!」呼的一声,拳头直捣面门!


适君喻颇恼她缠夹,出手便是紫度神掌。拳掌相交,「砰」的一播:,两人各退三步,适君喻不禁诧然:「她的拳劲如此精纯,似能击穿紫度神掌的护体眞气……若非修为远高于我,便是练有与神掌同源的内功。怪?难道岳师另有别传,只是我等不知?」


收起轻蔑之心,凝神相对。


媚儿看着自己的拳头,左手轻按丹田,只觉浑身力量充盈,又惊又喜:「自被小和尙……以来,功力大损,身子又变得怪怪的……原来我还这么能打!紫度神掌名头忒大,不过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她初觉腹中阳丹之时,还以为小和尙猛恶如斯,居然因奸成孕,想起自己样样都输了给他,连肚皮也忒不争气,着实沮丧了一阵子;直到内力渐趋精纯,才知是小和尙留给她的好处,只是不肯松口承认罢了。经行宫那一夜抵死缠绵,功力又再提升之后,终于证宵所想:小和尙虽然吸走她一部份功力,却给了她更精纯的纯阳内丹,于至刚至猛的役鬼令神功大有裨益。


两人相持片刻,突然一齐出手,挟带风雷之势的拳掌交相击打,打得地陷墙崩、碎石飞溅,看台边的人们惊呼走避,连第一层的宾客都远离雕栏,以免波及。


役鬼令神功不拘外相,招式不过是心诀的显现罢了,掌、剑均能使得,当作拳法亦无不可,路数虽无一丝雷同,一般的威力难当。


在场漱玉节、弦子等皆见过「鬼王」阴宿冥,但除了知晓她眞实身份的符赤锦之外,谁也没把集恶道之主与这名蛮横的南陵公主想作一处,只觉她劲力沉雄、招式精妙,硬接紫度神掌不落下风,应曾受过高人指点。


四人场中混战,适君喻与媚儿斗得旗鼓相当,难分难解,一时间比不出高下;段瑕英被身畔的鏖斗吸引,频频分神关注,漆雕却专心一意想砍死眼前的对手而已,此消彼长,顿时险象环生。


「你瞧!这就好看啦。」蒲宝笑顾独孤天威:「今儿是大日子,光听和尙念经,没点精彩的表演怎么行?慕容将军身为东道主,也不安排安排,小弟只好越俎代庖,帮忙热热场子啦。」


独孤天威嗯嗯几声,目光始终离不开场中雪涛浪涌的双刀女郎,半晌终于听进了几句,点头道:「好好,场子挺热、场子挺热!」


蒲宝早已转移注意力,目光眺向山门之外,似在等待什么。独孤天威回过神,观察他的侧影,暗自沉吟:「蒲胖子是有备而来,弄俩香艳丫头下场露露奶子,恐非所图。且看他弄什么玄虚」眉目微动,忽被一把若有若无的细碎异声吸引,转头远眺山门。


不知过了多久,余人渐渐注意到那怪异的铿铿细响,看台里外交头接耳,目光一下全集中到山门处。几个黑点忽然冒出,越来越大,穿过巍峨的莲觉寺山门后,方数出三条身影:当先一人身材修长,披着陈旧的兜帽斗蓬,绑腿草鞋,形如浪人,身后斜背着一只床板也似的庞然大物,轮廓既像盾楣,又像拉长的沙壶嘴,总之怪异得很。


浪人携了个黝黑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老实,摆手跨步的姿势十分规矩,半点也不起眼。两人之后,一名华服公子顚顾倒倒,不住踉跄仆跌,摔得满身泥土;走得近时,才见双手被一条杯口粗的铁链所缚,末端拖在浪人肩上,拉驴似的一路将那公子拉上山来,细碎不绝的铿锵声正是铁链掩击摩擦所发出的。


三人的组合委实太过怪异,况且这般招摇,如何穿过山下重重包围,也令人百思不解。独孤天威本以为是流民的代表,但浪人虽风尘仆仆,少年亦是一副市井小民的装扮,却决计不像是餐风露宿的难民,那公子的身形更是熟稔他细目微瞇,登时认出是谁,大感诧异,当下未动声色。待三人走近些个,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成武……成武!我的儿啊!谁人……谁人将你折磨成这样?可恶……可恶的刁民!竟敢挟持本府的爱子,你……你……」却是越浦城尹梁子同。


蒲宝笑道:「哎呀,原来大伙儿都有熟人,眞个是巧。来来来,我同诸位介绍,这位背着大家伙的,便是鼎鼎大名的南陵游侠之首、人称「鼎天剑主」的李寒阳李大侠,各位亲近亲近。」果然对面的南陵使节团齐齐起身,无论封国使臣或上座长老,俱朝浪人鞠躬顶礼,视如国主,丝毫不敢怠慢。


浪人向南陵诸人抱拳回礼,右手一摆,请众人还座,举止雍容高贵,亦是王侯国主的气度。独孤天威久闻南陵游侠血脉高贵,地位等同皇裔,今日却是首见,见坐在蒲宝身旁的男童无咎睁大眼睛、身子前倾,小手紧握栏扦,因用力过猛,玉一般的白嫩手掌微微泛青,兀自不放,可见切齿;心中一动,叫道:「喂,他该不会就是你惹不起的那个人罢?」


蒲宝干笑两声,举袖揩抹额汗。「侯爷有所不知,每回我约他前往将军府一晤,现场要不弄个三五百人壮壮胆,我眞连屎尿都憋不住,屁股还没坐热,便要「一江春水向东流」。」


独孤天威心想:「妙了,原来是来寻仇的。这李寒阳在南陵招惹鎭南将军,来越浦又捆了城尹的宝贝儿子,果然是个人物。」


皱眉道:「屎尿的事就甭提了。你同李大侠有什么梁子,要不一边谈去?就算你亲自下去打,人家也是一掌拍死了,跟打屎蚵蜋没什么两样,一点也不好看。」


他与梁子同甚是相得,却不怎么喜欢他那个贼眼溜溜的宝贝儿子,看到他就像看到独孤峰似的,十分扎眼。蒲宝素来贪生怕死,要是抹油一溜烟跑了,梁成武这个人质便要倒大楣。


蒲宝还未回话,忽听李寒阳道:「镇东将军何在?」连喊几声,浑厚的声音以内力远远送出,于山间淼然回荡,比莲觉寺的暮鼓晨钟还要振聩发录,众人被震得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适君喻等亦皆停手,戒愼地望著名动天下的南陵游侠之首。


慕容柔举起手来。「本鎭在此。」


李寒阳冲他抱拳,和声道:「我有一件冤屈,想请将军主持公道。」领着那越浦少年朱五,拖上梁成武往望台入口行去。他以铁炼绑了二品大员之子,身上又带着兵刃,怎么看都像是江湖亡命的危险人物,适君喻岂能由他接近将军?


「且慢!」一使眼色,与漆雕双双将他拦住,拱手道:「李大侠,有什么事在这儿说也一样。台上许多达官显贵,李大侠身带兵刃,恐怕不怎么方便,尙请李大侠见谅。」


李寒阳微微一笑。「这位公子说得是。」解下背上的鼎天钧剑,连着布套往地面一攒,「淼」的一声入地两尺有余,连望台基柱亦随之动摇,惹得台顶一阵惊呼。适君喻与漆雕利仁离他最近,被脚厂的巨力掀得站立不稳,本能一个筋斗倒翻出去;梁成武倒是干脆趴落,不知是被震晕了头,抑或只是腿软难支。


那少年朱五身子一软,李寒阳随手握住他的臂膀,一股绵和的内力传将过去,少年的头晕眼花、胸郁气闷顿时消解。他虽不懂武艺,也知是李寒阳帮了自己,㈣头低道:「多谢你。」李寒阳微笑颔首,权作示意。


适君喻见他露了这手,面色铁青,李寒阳二话不说干脆解兵,在他看来不过是示威而已,益发忌惮;瞥了那少年朱五一眼,心知是李寒阳唯一的弱点,伸手去拿他肩膊,嘴上笑道:「多谢李大侠,在下陪李大侠上去!」


李寒阳虎目一眢,原本温和的目光凝锐起来,肃然道:「你做什么!」适君喻一不做恶不休,施展小擒拿手抓朱五臂膀;眼神一招,悄悄下至梯口、预备接应的李远之,以及一旁的漆雕利仁双双扑上,欲牵制李寒阳。他三人自小一块长大,又同窗习艺,默契绝佳,毋须言语沟通,李、漆雕便知其意。


而李寒阳只是冷哼一声。


适君喻神掌沉雄,李远之金刚不坏,而漆雕之快,更是五名师兄弟中数一数二,但三人都没能看到对方出手,陡被一股山崩海喃般的巨力撞飞出去,眼前倏黑,连背脊触地也没有什么痛觉,就是身子一撞一弹,连滚几圈而已;勉强扶坐睁眼,却见魁梧的南陵剑首负手昂然,居然在三丈之外,适君喻等人连爬都爬不起来,唇边温黏不断,满嘴腥甜,趴在地上奋力撑持,终归徒劳。


便只一击。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造诣!


李寒阳立于台下,仰头叫道:「慕容将军,我诚心求见,贵属却如此做为,我还能不能信你,请你还给无辜的老百姓一个公道?」


慕容柔淡然道:「我平生执法,不问人情。你若信我,自有公道。」


「好!」李寒阳一提铁链,将梁成武拽到身前,朗声道:「此人乃越浦城尹梁子同之子,去岁八月逼奸不遂,害死越浦在籍徐日贵、徐双双父女,望将军明察。」将徐老头父女的冤情说了一遍。


慕容柔听罢,面无表情,只问:「可有证据?」


「有。」李寒阳点头道:「徐氏父女尸首我已起出,验得致命的刀棒创数处,连同当时受命杀人的官差王某、张某,并行凶之刀器棍棒等,一起留置于徐家祠堂,待将军下山,可派人径往取回,另由衙门的干练仵工勘验,料想结果无差。


王、张二人的口供在此,请将军过目。「从怀里取出两封牛皮信柬。


台上梁子同冷笑不止,厉声道:「一派胡言!口供、凶器都是你说的,谁知有是没有?荒唐!」


慕容柔举手制止他,俯视李寒阳。


「我少时一并再看。须得先提醒李大侠:南陵封国之主,虽享有朝廷礼遇,在国境内不受衙门提拿刑讯,领有使节令的游侠礒同国主,一体适用。但既是你告了官,代表愿受朝廷律法节制,若有诬告、伪证或逼人串供等不法情事,我一样拿法办你,绝无宽贷!如此,你仍是要告官么?」


「是。」李寒阳朗声道:「除梁成武外,我也要代徐氏父女苫越浦城尹梁子同。证据显示:民女徐双双力保贞节,抵死不从,咬舌自尽,然其时尙有气息。经辻五间园値班官差王某发现,向上禀报,是梁子同下令将她殴死,杀人灭口。」


众人闻言哗然。


梁子同面色惨白,兀自强笑:「你……你凭一名官差的口供,便想定二品大员的罪?简直是笑话!」


慕容柔盯着他的脸好半晌,点头道:「行了,李大侠,你说的是实话。来人,剥去梁子同的官服乌纱,用铁链锁了,待下山之后打入大牢,听候本鎭发落!」


罗烨领命,带巡检营的弟兄上前,一把将人掀翻在地,取铁索麻绳捆了,稍有挣扎便饱以老拳,连随行的官差护院亦都遭殃。


巡检营都是兵油子,力大拳重出手狠,被梁氏父子的劣行激起义愤,逮到机会便往死里打;众人以为城尹大人方不免有些抵抗,谁知转眼即被揍趴在地,如野犬般呦呦哀鸣,鼻青脸肿、折手断腿的,方知镇东将军威名不虚。


梁子同吐出几枚断牙,忍痛颤道:「慕……慕容柔,我……我是中书大人门下,你……你凭他人片面之词,居……居然敢定我杀人之罪,拿……拿铁链锁我?」


慕容怡然道:「教唆杀人,其罪不赦,岂可凭一面之词锁人?本镇锁你,依的是渎职滥权之罪。你私人庭园中,居然教衙门官差轮値,盗国之帑,竟不遮掩,无耻至极!当然渎职罪不致死,回头我着人抄了你的廿五间园,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鬵官、收贿、私贩人口的罪证,再来砍你的头,教你死得服气。」


梁子同面如死灰,被拖下台时兀自抱持一线奢望,对凤台叫道「娘……娘娘!


任大人!我……我乃中书大人门生!但看大人之面……娘娘丨任逐流双手抱胸,低头一啐,怒斥道:「娘你妈的!要不是看中书大人之面,老子一剑砍了你都有份,教你这般造孽!王八蛋!」


独孤天威心想:「连越浦城尹都拉下马来,蒲胖子你这回倒霉啦。」却见蒲宝神色自若,并未吓得脚软失禁,还对慕容柔笑道:「慕容大将军眞是青天哪!连中书大人的帐都不肯买,洗刷民冤,当眞大快人心!只可惜处理流民之事,着实狠些,要不眞是霹雳菩萨啊!」


慕容柔冷笑。「你不必拐弯骂人。适才一战,在伏象公主打断之前,我方已然获胜。适庄主之剑虽被断,然贵方段典卫被打出七八尺远,无力还击,胜负明显。将军堂堂一镇,该不会眞要混赖罢?」


蒲宝肴出讶色。「将军什么时候产生了比斗的错觉?方才那段,乃是表演,是热场子用的,就跟乐师奏乐、舞伎跳舞一样,所以派个奶子大的,下场娱乐大家。怎么将军派的是正式代表么?」


慕容一想,果然他从头到尾没说段瑕英是南陵代表,显有预谋,冷道:「将军欲派何人,还请划下道儿来。」


「慕容将军有所不知,本鎭此番北上,素闻「八荒刀铭」岳宸风岳老师威名,慕容将军不但倚之甚深,据说专程弄出个四府竞锋,欲让岳老师一举挑了三大铸号,大扬鎭东将军之威!料想这等打擂台的场面,派的还是岳老师。」蒲宝笑道:「我们远来是客,可不能失礼,找个奶子大的便算了事。所以本镇想来想去,也只好请与岳老师齐名的「鼎天剑主」李寒阳李大侠代表南陵了。」说着起身凭襕,双手圈嘴,笑道:「李大侠,请!」


【第二十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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