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折:刀似蚕覆,唤子如殇

黑衣怪客冷哼一声。「七玄的妖魔鬼怪,都是一丘之貉!」


帐中女子不由失笑。


「『妖魔鬼怪』四字由你口里说出,也讽刺得很啊!」


正所谓「好汉架不住人多」,她这一边不算她自己,光是随身的仆从就有八人之多,外表虽是些童男童女,端看抬帐四人举重若轻的模样,便知不好相与。黑衣怪客剔着利爪,幽绿色的眸子转得几转,忽想到了什么,怪声冷笑:「据说『桑木阴』乃是七玄之中的不动者,如升东之建木,不能轻易插手江湖之事,只能旁观,以延己祚,以待龙皇之回归。阁下既然自称是桑木阴,该不会不知道这一条规矩罢?」


那女子「咦」的一声,诧然道:「你怎么知道?」


黑衣怪客冷笑不语。帐中女子也不生气,片刻怡然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倒是你的眞实身分,令我大感兴趣,《潜翔宝典》这么罕异的典籍你都看过,赞一句饱学鸿儒也不为过了,是不是?」


《潜翔宝典》乃是一部江湖野史,作者不详,也有说非是-人一时之作的,成书分上下两卷,上卷记载玉螭王朝诸事,取材粗疏,信不如正史,文字也不如《玉螭本纪》那样华美生动。历朝历代撰述鳞族帝纪的各种文本,简直到了汗牛充楝的地步,官修的、私撰的不计其数,即便到了本朝,都还有萧谏纸这样的大儒从中取材,写出洋洋洒洒十七卷的《东海太平记》来;以这半部《潜翔宝典》之平庸粗劣,实在有愧于「宝典」二字。


珍稀罕异的,是它的下半部。


下半部主要记载玉螭王朝隳灭之后,鳞族各系的源流演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天源道宗的部分。天源道宗内部派系复杂,即日后七玄前身,只是成书时尙无「七玄」的说法,但其中却有关于桑木阴的记载,可见其源流久远。


这下半部的《潜翔宝典》涉及邪派,历代都被列为禁书,影响所及,连上半部都只有极少数的手抄残本流传,看过的人非常稀少,更遑论是下半部。而黑衣怪客适才顺口说出的「以延己祚,以待龙皇之回归」两句,恰恰出自宝典下半部中桑木阴的条陈。帐中的女子既是出自桑木阴,自然赞得烂熟。


黑衣怪客自知失言,冷哼一声:「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既是桑木阴之人,此地之事便与你无关了,请!」那女子曼声道:「你自做你的,我路过腿乏,在这歇会儿不行么?」


听如此优雅端庄的动听女声,说出这种近乎赖皮的话来,若非形势严峻,耿照差点笑出来。眼前的情况实在怪异极了:披着狼形的凶手饱读诗书,一口一个指他人是「邪派」,横里杀出的高贵仕女又说是路过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听帐中女子唤他道:「典卫大人,你适才用的刀法很好啊!哪里学的?」


耿照心尖儿一吊,头皮发麻,忽然有点理解黑衣怪客的感觉:「怎么她老问些不方便回答的问题,该说是都问到点子上么?」不敢随便卖了老胡,只说:「是一个朋友教的。我胡乱练过几天,约莫连一成都不算会,也说不上名堂。」


「不,你这朋友挺有名堂,只是你使得不对。」女子细细解释:「这路刀法源于南陵的青丘国九尾山,脱胎自『天下三刀』之一的稽神刀法。然而稽神刀博大精深,练成者寥寥,遂有才智之士撷取精要,改走重意不重形的路子,化出这路变幻莫测的刀法来……」


「等……等一下!」


耿照被弄胡涂了,这「无双快斩」明明是老胡自创的武功,怎会与天下三刀之一的稽神刀法扯上关系?


「你说这……这是稽神刀法?」


「不是。是脱胎自稽神刀法的另一门刀艺,昔年『九尾飞仙』胤纵天在青丘国九尾山耗费一一十年的光阴,终于总结前人的心血,创制成功,才率领门人重入东海,成为七玄首屈一指的势力。」女子笑道:「虽经人刻意变造,更略去了招式外型,但刀意是不会变的。你方才所使,确确实实是狐异门的天狐刀。」


天……天狐刀?


耿照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帐里的神秘女子却不容他再想再问,一只纤细柔荑伸出纱帐,轻轻向他招了招。「你过来。进帐子里来。」


耿照看了一眼黑衣怪客,却听那女子道??「没关系,快过来。」他只好横刀缓缓走近金帐,碧火眞气的灵感铺天盖地般散开,双眼不敢稍离那魁梧狰狞的人狼,唯恐他突然发难。


说也奇怪,黑衣怪客仍是站立不动,身上零星冒出缕缕烟丝,碧眼不怀好意地盯着耿照,却未乘隙攻撃。「有……有僭了。」他抱着柴刀爬进帐子里。这金帐比他看过的任何一张床都大,说是小屋也不为过,谁知帐里还眞是一张大床,可供七八人并卧,铺着厚厚的绵软绒毡,毡子底下不知垫了什么,一按便微微陷下,犹如弹松的棉花。


舒适的软毡上散置着扶枕垫褥,无一不织锦绣金的昂贵珍品,布置得像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女子闺阁。


他才进帐子里,当先映入眼帘的,居然一只绷着滑亮白绸的小小桃尻。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小巧的屁股,大概比一颗香瓜略大,还小于盛夏河洲新采的小玉西瓜,浑圆饱实的股瓣显已发育成熟,非是乳臭未干的小女娃所有。


小桃臀并非是静止不动,而是扭着同样小得不可思议的圆腰一路向前爬,裙裾在绵软的榻上摊成扇形,伸出两只朝天的小小脚掌,未着鞋袜的赤裸脚心酥红细嫩,这点倒是跟小女孩儿没两样。


她爬到居中的枕堆间转身倚坐,拥着一袭白狐裘裹肩,把小小的桃尻藏进了枕头堆里,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十分舒适,微眯起一双深邃大眼;及臀的如瀑浓发「唰!」披垂下来,竟是缎子一般的雪白,没有一根乌发。


少女——在耿照看来,她的个头至多只有十-三一岁——的脸蛋比巴掌还小,细瓷般的肌肤毫无血色,整个人彷佛一尊极精致的瓷人偶。


「再靠近点,别杵在那儿。」


她一开口,耿照才知她不是什么女童,而是方才与黑袍怪客周旋的那个高雅女声。仔细一瞧,那张精绝的脸孔也不像女娃儿,而是秀丽的女郎。若说雪艳青是被等比例放大了的,那么,她就是被等比缩小,虽有着小小的臀股、小小的手脚和脸蛋,身形却非未发育的女童,而有着成熟曼妙的曲线。


正因为个子太小而金帐太大,她刚才爬到垂纱前伸手招呼他,又要赶在耿照钻进来之前爬回原处,才让他意外目睹了那只小得出奇的诱人桃尻。女子拍拍手边的枕头堆,-具玲珑有致的修长女体趴卧在柔软的被褥间,浓发中传出轻细的微鼾,竟是雪艳青。


「她累坏啦,我点了她的昏睡穴,顺便带过来。」女子道:「这下,你总能放心了罢。」


「多谢……多谢前辈。」耿照心念电转,知道遇上高人,丝毫不敢缺了礼数。


女子笑了笑,玉芽似的纤细指尖伸出白狐裘,遥指着藕色纱帐外的巨大乌影。


「他在拖延时间,看出来了么?」见耿照不甚意外,满意地点点头,低声道:「《青狼诀》在短时间内剧烈地改变人的骨骼筋脉,并使伤势快速痊愈,看似神奇,实则有极大的缺陷。天地之间自有平衡,没有凭空得到的力量;内功不能使伤势瞬问愈可,因此他超用的是生命的精元,即使得到大量的血肉补充,也不过是寅食卯粮,无法培固。」


这道理耿照听明姑娘说过,并不难懂。


「看他的模样,之前似曾遭遇十分难缠的对手,为了自保,才运起《青狼诀》邪功,或制服对手,或用来恢复伤势。为弥补邪功损耗,他吃了农家的女儿,不断冒出的药气便是体内消化的特征。」


「……他刚才没出全力?」


「是想出也出不了。」女子指着帐外。「现在,药气渐渐消失,表示吞吃的血肉精元为他所摄,《青狼诀》暂时得到补充,便能够全力施展了。」


「请前辈明示。」


「硬碰硬的话,我也没把握杀他。」女子难得露出沉吟的表情。「青狼诀纵有千般不好,『寻常刀剑难伤』与『疗伤快绝』这两点却极难缠,否则也没人肯练啦。若善用天狐刀之长,倒也能制他。」说着瞟他一眼,抿嘴微笑:「没有招式,很困扰你吧?」


耿照一怔,随即用力点头!老胡的对打训练,让他悟出「周天方圆,无处不在」的刀意:耳朵先听、眼睛先看,而后脑子才授意出手,永远赶不上招式的变化丄局手对决中,一息之差往往便是胜负的关键。


然而无招无式这一点,却使他在实战的应用上很难再行提升。武学是极为精密繁复、讲究技巧的一门学问,熟练与反应很重要,却非武学的全部,否则猿猴狐鼬的反应俱都-流,岂非都是武学大宗师?


「无双快斩」为耿照的武道开了扇窗,但窗后需要更多的材料来充实,才能显现风物,甚至开山辟流,完成一幅胸罗万有的奇景。可惜老胡和他分开太早,来不及塡补这块空缺,若非中途机缘巧合学了薜荔鬼手,又得明栈雪悉心点拨,恐怕耿照于外门进境有限,靠碧火神功或可压服一般的好手,万一对上岳宸风这种级数的敌人,不免险象环生。


而鬼手的招数毕竟与刀法大相径庭,能借用贯通的部分相当有限。耿照自小与木鸡叔叔劈柴,练就绝佳手感,又得碧火神功之绵长、发在意先之反应,偏偏手上的招数不够,临敌使来使去,就是那一通猛砍的「无双快斩」,就像一名天生识味手艺高明的厨子,刀具灶火备便,正准备大展身手,偏偏手边没有食材,怎能烧得出好菜?


女子随口评说,居然一针见血,耿照彷佛在黑暗中摸索许久,忽然见到了一盖明灯,抱拳长揖道:「前辈教我!」


女子点头道:「时间有限,只来得及学三招。天狐刀之精要,在于……」忽听得帐外一声咆吼,黑衣怪客身上突然窜出大股浓烟,刺鼻的腥臭药味陡地变重,连帐外的八名童男童女都忍不住掩鼻。


「这人也性急啊!」


娇小如玩偶般的白发丽人微蹙秀眉,忽然伸出两指,冷不防戥向耿照双眼!这-下迅捷无伦,耿照还来不及吃惊,右臂本能一拨,格开那玉一般的小小柔荑。,两人肌肤尙未接触,女子又无声无息缩手,连风都没扯起一缕,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教你的人也许出于好意,但你的性子不适合练天狐刀。方才你可以躲,性格狠戻些的还可能后发先至,以攻代守,更能抢得先机……但你却只是挡下而已。」女子叹了口气。「天狐刀讲究的是机变百出、虚无飘渺,于虚实之间用心机,不适合你。我原本想教你三招步法,让那人碰你不着,时间拖久了,青狼诀的缺陷自会收拾他。现在看来并不合适。」


耿照恍然大悟。


黑衣怪客最可怕的是刀枪难入、伤不成伤的青狼诀,但他最怕的也是青狼诀。只消以敏捷身法绕圈子游斗,避免正面交锋,待他摄取自生肉的精元消耗完毕,黑衣怪客不走都不行,眼前的危机自然解除。


「我懂啦。」耿照对自己的速度颇有信心,低声道:「请让晚辈与他周旋,尽力不被他的利爪抓到便是。」


女子却摇摇头。「万一他撇下了你,转而攻击这里,你待如何?」


耿照闻言一愣。就算这神秘莫测的白发女子足以自保,他也不能不管昏睡的雪艳青……却听女子笑道:「那人也是工于心计之辈,不好好利用你的性子,那才眞是稀奇。你这个不闪不避、什么都往身上揽的脾性,学稽神刀法还合适些,却学不得天狐刀。」


她叹了口气,轻道:「也好。本来要学三招的,现下学一招就行啦。」伸手去按耿照的右手肘弯。肘弯乃是人身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耿照本能圈掌一拦,这回女子并未缩手,两人单臂交缠、快若闪电地交换了几招,耿照只觉她膺触细滑,竟像没有体温似的,小小的手掌又软又绵,怕眞的出力碰伤了她,只以白拂手的招式卸劲谁知转得几下,她轻轻一推,细滑的小手便突破中宫,稳稳按在他的胸膛上。耿照确定她也没使什么内力,况且以白拂手黏缠之精,就算岳宸风当日也没法一掌突破,女子的手法巧妙至极,倒像顺着白拂手的路数反向旋回,每个动作的力道都被精准无比地承接了过去,你进她退、你往她来,竟无一丝罅隙。


白拂手的卸劲与防御体势不但被拆解成一个个零碎动作,还被她的小手像套袋葡萄般兜装起来,却又有着一丝极其微妙的隔阂,完全无法产生威力,乃至她把手往前一摁,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贴上了胸膛的膻中穴。这绝非白拂手不够巧妙,甚至与武功的强弱无关,就像天下最锋锐的剑,也不能砍开为自己量身订做的剑鞘。


女子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出身铸炼名门流影城,对体悟这路手法极有帮助。你方才使的,可是薜荔鬼手中的一路白拂手?这门神功失传已久,倘若能痛下十年苦功,成就当不可限量。」


她……她连薜荔鬼手也知道!


女子将他的错愕全看在眼里,淘气一笑,指了指柴刀。「狼荒蚩魂爪不是什么上乘武功,比起你的白拂手差多啦。你把这招学起来,他便奈你无何。」并拢五指随手劈拦,使的却是刀法。


耿照记心不错,女子的动作亦不难,他边看边比划起来,居然似模似样,只是看不出这样的简单刀路,如何能克制黑衣怪客的「狼荒蚩魂爪」。女子带他做了几次,突然钩起五只白玉雀舌般的纤指,作势抓他胸膛。耿照对刚才被她一掌穿入中宫之事犹有余悸,正要拨开,忽听女子低喝道:「用刀!」耿照一凛,柴刀左抹右回,眼睁睁看着她一条曲线修长美好、偏又小巧如牙雕玩物般的藕臂穿出袖管,与他交错而过,生锈的柴刀却停在她脖颈边,距离微透出青络的白皙长颈仅有分许。


耿照目瞪口呆。女子传授的刀法似是为这一爪量身订做,缝贴缝地逆着爪势倒旋回去,又重演一遍中宫突进、如入无人之境的戏码。


「这……这是什么刀法?」他不禁喃喃说道。


「心诀乃是我桑木阴所传的『蚕马刀法』,招式则是我按《青狼诀》图谱所载,与适才他所使的狼荒蚩魂爪相印证,临时拼凑出来的。你临敌时还须自行修正变化,不能一味墨守。」忽然想起了什么,抿着小小的嘴儿笑道:「这『蚕马刀法』也是没有固定套路的,贯通心诀后,你见一套武功便破一套,什么样的攻击法儿都能为它量身打造-只鞘,老老实实装起来,任它如何锋快,独独拿你没办法。」


耿照省得厉害,女子虽未直接告以心诀,仅仅是这一点拨,他已受用无穷,忙收了柴刀,正襟俯首:「多谢前辈指点。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尊讳如何称呼?」


女子笑道:「你叫我马蚕娘罢。咱们桑木阴的主儿,历代都叫这个名儿的。」


帐外又是一声惊天咆哮,那名手提白灯笼的女童奔至帐前,福了半幅:「启禀蚕娘,那厮似是复原啦!需要我等出手么?」那女童耿照适才打过照面,看来不过十岁模样,谁知声音却颇为苍老,蒙眼不看的话,还以为说话的是名老妪。


马蚕娘挥手道:「玉嬷,先退下罢。那人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对手。」转头对耿照道:「你身负碧火神功绝学,论长力他不及你。临敌时切莫着慌,稳扎稳打,必能取胜。」


「晚辈理会得。」耿照对她的武功见识甚是服气,无论她再说出什么也不觉得诧异了,抱拳一揖,提刀揭帐而出。


院中,黑衣怪客正剔着骨爪,身上已不再逸出刺鼻的浓烟药气。他的身形似乎缩小了些,贲起的肌肉也不像先前那样夸张,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精悍,一见耿照出来,冷笑道:「你已经错过了哀求饶命的机会。我先将你擒下,待杀尽了这帮搅局的七玄妖人,再来慢慢拷问雷万凛的下落。」


耿照沉声道:「不管你要问的是诗还是总瓢把子的行踪,我都无可奉告。」


「很好!」那人拧笑:「但愿用刑之时,你也有这般骨气!」身形微晃,如狼一般扑向耿照,竟比先前快上一倍!耿照根本来不及施展什么刀法,被扑得连滚几圈,总算没被他巨大的身躯压住,乘隙侧滚开来,才起身利爪又至!


好……好快!


狼化的最大优势就是快极,耿照心知不妙,灵机一动,转身便逃。「吼!」人狼狂吼一声,震耳的咆哮还未散去,爪风已至脑后。,耿照侧身让过,黑衣怪客连人带爪扑倒了整片的竹篱笆。


竹篾细韧不易断折,再加上此处本有一畦小小菜圃,扯倒的竹篱、柔软的菜圃地以及飞散的农具杂物等,让人狼的行动大受限制…一脚踩穿了篱笆,深深陷进泥土地里,正要运劲震开卡在腿间的刺碎篾网,耿照已反守为攻,擎刀扑了上来。


「找死么?」


黑衣怪客一爪挥出,少年却像泥鳅般缠转过来,他手上的刀也是——人狼一声痛叫,毛茸茸的粗壮臂上被刨起一圈连皮硬毛,浓墨般的鲜血飞溅而出,耿照已与他交错而过,自是毫发无伤。


黑衣怪客痛极,不明白护身的罡气何以突然失效,这少年刀锋削过之处,全是这一抓里的弱点,彷佛变戏法的秘藏机关被人掀了开来,专挑紧要处破坏,伤害倍增。他自《青狼诀》大成以来,已多次拿活人来试爪练功,自问比聂冥途钻研得更透彻,只碍于身分,不能正大光明挑战高手,球磨实战应用。


原以为雷奋开那老流氓受了重伤,该能轻易擒之,殊不料「铁掌扫六合」威力极大,雷奋开那厮心计又工,故意示弱,甫一交手便中了六合铁掌的暗算,若不以青狼诀疗愈受创的脏腑胸骨,只怕死在屋里的便是他了。


为吐怨气,他可是狠狠折磨了他一顿,无奈雷奋开硬气得很,黑衣怪客明白从他口里套不出话,适巧耿照寻至农舍,才故意放他进来,谁知……当眞可恶至极!


「吼——!」人狼仰天长啸,臂上窜出大股药烟,刀伤被迅速修补起来。


耿照初试「蚕马刀法」奏功,又惊又喜,谨记着马蚕娘的吩咐,绕着黑衣怪客游斗,不避任何一爪,而是直接以蚕马刀为「鞘」,令人狼爪爪无功。


然而狼荒蚩魂爪毕竟是狼首的成名武功,亦是变化多端,不是每一下都能像第一击那样顺利破隙。两人一个前后左右疯狂出爪、一个兜着圈子连消带打,耿照还是守多攻少,以他伤疲之甚,黑衣怪客修为又远高于他,这已是不可思议的惊人战果。


交手数十合,黑衣怪客的身躯再度裹入缕缕药烟之中,知道这样下去极是不利,一式「狼猛蜂毒」又被耿照轻易化去,惊天之威如击空处,突然明白过来:「他这路刀法,专克『狼荒蚩魂爪』I。」虽不明就里,他却不是冥顽不灵之人,作势再发一次「狼猛蜂毒」,待柴刀抹至,突然反掌握住刀锋,左掌画了个圈平平推出,正中他胸口,将耿照打得倒飞出去,整个人摔进金帐之中,一口鲜血全喷在藕纱上。


马蚕娘细眉微皱,趴着向前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拖至枕畔,随手点了几处大穴,微透着光的小小玉掌一拍他肩头,一股熟悉的绵和之力透体而入,护住他的心脉。耿照只觉脐间一阵烘暖,周身如浸温水,奇怪的是碧火神功的护体眞气并未抗拒她输送过来的力量,彷佛早已习惯似的。


「前……前辈……」他神识渐渐模糊,仍挣扎着开口:「雷……总……总瓢把子……秘密……」脖颈一歪,终于不省人事。


帐外呼喝声此起彼落,黑衣怪客与举大红宫灯的三名女童斗得正酣,三人身手毫不逊于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喝叱的声音同样嘶嘎苍老,半点也不像幼女;片刻几声裂帛劲响,三女各被利爪所伤。被称作「玉嬷」的女童一挥衣袖,沉声道:「四穷童子,保护蚕娘!」那抬帐的四名童子发一声喊,齐跃上前。


「退下!」马蚕娘轻叱:「莫添伤亡!」众人奉她若神明,闻声顿止,一动也不敢动。黑衣怪客「唰!」飞入帐中,巨爪一攫,抓起马蚕娘举至面前,两人身长相差悬殊,他单掌捏着她纤细的楚腰,拇、食-一爪几能合住,忍不住啧啧称奇:「你这个玩具娃娃,弄出这许多花样—。」


谁知马蚕娘全无惧意,悲悯似的摇了摇头,叹息道:「你露馅啦,知不知道?普天之下,能将『不动心掌』使到这般境地者,屈指寥寥。你那一掌『河凶移粟』,不啻写着名姓,还蒙脸做甚?」小手微扬,轻易将他的覆面巾揭下。


黑衣怪客大惊撝脸,旋又目露凶光,咧着血口尖牙,拧笑道:「窥人阴私,身死莫怨!」掌中用劲,正要将这小得出奇的白发女子捏死,谁知不管怎么收拢指力,却彷佛掐了块金刚砂,他已捏到全身微微颤抖、额际汗涌的程度,说是九牛一一虎之力也不为过,马蚕娘的小腰却丝纹不动,一双大眼仍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她只伸出一根蕊芯似的手指,按住他死命用力的虎口。


「若非我立下誓言,不得插手武林之事,今天你就死定了。」小小的女郎轻声说道:「只是本门先祖万万想不到,这誓言竟保护了一名伪君子。」指尖慢慢上移,啪的一声,黑衣怪客的腕骨已被扯脱,不住冒出药气。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他施加的握力凝于她指尖下的那一点,还能倒移回去,严格说来黑衣怪客的腕关节是被自己施力扭脱的。


马蚕娘的指尖继续上移,片刻又是「啪!」一记脆响,肘关也被倒行之力震脱。「你博览群书,学问大得很,又工心计,我骗不了你。碍于誓言,任何可能改变武林的事我都不能做,包括揭发你的眞面目。,除非生命受到威胁,否则我不能出手。这是你今天犯下最大的错误。」


指尖滑过人狼的肩头,肩关节应声脱臼。他整条手臂软软垂下,巨大的身躯跪倒在软榻上,马蚕娘站在他身前,居然还比他矮了大半个头,踮起脚尖伸直藕臂,指尖继续上移,「啪!」锁骨也断裂塌陷。


黑衣怪客痛得汗如雨下,浑身簌簌颤抖。他已经整整有三十年,不曾重温过这种难以言喻的绝望与胆寒,瓷玩偶般娇小精致的女郎彷佛是阎王最美丽的化身,索命的幼嫩指尖一路往喉头移去。


咽喉软骨与肩、腕关节不同,-旦爆碎将波及颈动脉,直与砍头无异,即使是青狼诀的修补异能恐怕也来不及救。女郎的指尖从锁骨滑至胸骨,所经处的皮肤表面不住鼓起,发出炒豆般的劈啪声响,皮下已骨烂如糜。


他施加于雷奋开身上的折磨,远远不及于此。黑衣怪客咬牙呜呜颤抖,在青狼诀强大的肉体修复能力之下,他连想昏过去都不能。


她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也不能杀生。为防止继承蚕娘之力的人忘了自己的使命,规矩还眞多啊,是不?人活在世上,本有许多限制,不是你想怎么样便能怎么样的。」


「你记好了。」女郎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亲昵似的嘱咐着:「你若动这耿姓少年一根汗毛,我杀你便不违誓言,明白么?」指劲疾吐,身前的巨大兽躯轰然飞出,直到两丈开外才坠落地面,撞出一个大坑。


黑衣怪客落地后,不能行动言语的禁制犹未解开,身子从坑中弹起、落下,再弹起落下,连滚几圈才恢复自由,烧烟般的药雾随风源源涌出,断碎的锁骨与左臂已复原大半。


「这女人……这女人的武功,决计不在当年的刀皇、隐圣之下,是……是三才五峰的级数!」


他头也不回,起身便往林深处逃去,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和风火连环坞的聂冥途一样,黑衣怪客做了受人讪笑的选择,看似怯懦卑鄙,但只有亲眼看过修罗地狱、并且得以生还的人才明白活着,才是最大的成功!只有活下来才能洗说耻辱,获得更多。


在梦里,耿照持续与身披残碎黑袍的巨大人狼缠斗着,施展马蚕娘所授的一式刀法。梦境里的黑衣怪客并没有变成十丈高或三头六臂,甚至与在莲觉寺的聂冥途相结合,「狼荒蚩魂爪」的威力更眞实也更强大I这可是结合了两名修练奇才的对战经验,从中淬炼而出的完美之狼,就算聂冥途与黑衣怪客遇上也要头疼半天。


自从接受夺舍大法再造之后,耿照的脑海中便宛若一座「记忆宫殿」,所有的记忆都罗列其中,只需要一点窍门与练习,便能从中任意调出记忆查询。但耿照并未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对奇宫门人而言算是入门的锻炼心识法他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该去锻炼这项能力,只能偶尔藉助梦境,达到这种「默念其容」的神奇效果。


透过梦境的战斗,他逐渐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马蚕娘说的一点也没错,「蚕马刀法」的重点在于心诀,那几下招式不过是临时拼凑而成,越花时间琢磨威力自然越强,反之则越粗疏——但这仅仅限于马蚕娘所设想的狼荒蚩魂爪。


倘若黑衣怪客使出一招自创的爪法,这几手刀路的威力不免要大打折扣,而黑衣怪客正是以此法取胜。


不知不觉间,耿照模拟出来的战斗对象不断重复最后打败自己的那一掌,那掌法与狼荒蚩魂爪的武学路数天差地远,耿照只好不停修改刀式,让他从马蚕娘短暂指导而得的那一点朦胧感觉能运使开来,发挥面对狼荒蚩魂爪时的强大威力。


经过千百次的对敌,他把那一掌战得滚瓜烂熟,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能使出,修正出来的刀法与马蚕娘所授早已大相径庭,两者间几无关连,只余一丝模糊飘渺、似是而非的心法串接。


算不清是第几次落败,耿照再改刀路,眼看黑衣怪客握住柴刀,左掌画圈轰至,他突然松开刀柄,右手并指作刀,左抹右挑,绕着黑衣怪客的手臂缠转直进,掌缘重重切中他颈侧——「成功了!」


哗啦一声,耿照骨碌碌地喝了几口水,赶紧伸手找东西扶,好不容易从水中冒出头来,才发现双手所扶是滑溜腻润的石阑,自己居然浸在一座石砌的池子里。那池水很烫,蒸出大片热烟,四周景物看不眞切,然而四野星垂,应是在户外无疑。


耿照这辈子唯一见过的温泉便是在流影城的「响屦凌波」,没看过眞正的温泉池子。池子的另一头被蒸腾的雾气挡住,难以判断浴池的大小,池缘以珍贵的汉白玉砌就,池畔遍铺打磨光滑的石板,接缝极细,可见其考究。


温泉池子的周围植满庭树,权作挡墙,另有石灯笼、石椅、棚遮等布置,与富豪之家的庭园相彷佛。靠近耿照这边就有两座雕成鹤形的中空石灯笼,里头摆布了防风的琉璃灯,映射出淡淡晕黄。


不远处,一名纤细的女郎赤裸着玉一般的雪润小脚,在温泉中浸着,一头雪白的长发在胸前拢成一束狐尾也似,末端以金环束起避免被泉水浸湿,正是桑木阴的主人马蚕娘。


「睡醒啦?」她嘻嘻一笑,轻轻用脚踢水。「果然,你整整睡了一天,怎么也唤不醒,我的臭脚丫子一浸水里,就把你给熏醒啦。」


她说这话毫无道理。且不说温泉本有刺鼻的硫磺气息,什么味道一入其中就都闻不到了,那顶金帐之中幽香细细,馥郁动人,她光着小脚儿在里头爬来爬去,哪有什么脚臭?简直就是一双香脚丫子。


耿照敢跟宝宝锦儿这般调笑,在前辈高人面前却不敢放肆,强笑道:「前……前辈说笑了。」马蚕娘笑笑也不看他,忽道:「女人啊,不管到了什么年纪,总是不愿意老的。我不爱听『前辈』两字,你喊我蚕娘罢,我门中之人也这么叫的。」


「是。」耿照想起黑衣怪客来,迟疑道:「昨晚那个用狼荒蚩魂爪的人……」


「我打发他走啦。」马蚕娘说得轻描淡写,似是不愿多谈。「我一时不知道要带你们去哪里,听你昏迷中老喊着『总瓢把子』、『秘密』什么的,如此上心,索性便带你来这里。雷奋开与那户农家,我已着人埋好了,你不用担心。」


耿照感激她的细心周到,但又听得迷糊:雷奋开只跟他说了几个字,都不知道是不是地名,怎么她就知道要来这里?他并非不相信马蚕娘,只是受人遗托,不敢轻易辜负,谨愼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您……怎知道要来这里?」


「你和那黑衣人打斗时我就在附近,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啦。」马蚕娘也不以为意,顽皮地摆动小脚打水,曼声道:「他吟了一首五言诗,那诗里是藏字的,乃是一条字谜。」


耿照读书不多,那时正犯迷糊,哪记得什么诗句?却听蚕娘怡然道:「冈陵何无人?井上蔓草生,岱岳宗一目,含毫空复情。诗有云:『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冈陵一一字,射的是一个『阜』字;何字去掉人字边,只剩一个可。左阜右可……」


耿照在心里照写一遍,登时省悟:「是『阿』!」


「没错。」蚕娘掩嘴一笑,续道:「井上围者,阑也。,上边再加个草盖头,便是『兰』字。岱、岳两字共通处,乃是一个『山』字,所以前三句合起来,指的就是阿兰山。」


「我们在阿兰山上?」耿照忍不住东张西望。阿兰山有这样的地方?「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个适合疗伤的地方。」蚕娘笑着踢水。「你的伤还不怎么碍事,雪艳青那丫头可严重啦,又受了点风寒,泡泡温泉也对症。,我带来的嬷嬷里,有三位被狼荒蚩魂爪所伤,温泉亦解寒毒、散固瘀,怎么想都是这里合适。」


「那第四句呢?」耿照好奇起来。


「没别的意思。就字面上来说,可以解作『我一边写这首诗,一边怀念我们旧日的交情』。依我看,这是一首约期诗,因为不方便让人知道,故将约会的地点藏在字谜里,最末一句是希望对方念着旧情、前来相见。」她淡淡一笑,摇头道:「虽说江湖豪杰,肚子里没甚墨水,但写这种近乎游戏的藏字约期诗,未免也太小儿女了些。我不相信这里边藏有什么秘密。」


耿照想起当日躲在莲觉寺转经堂的梁顶,曾听雷门鹤与显义密谈,提到「老头子让我抓权」、「只有雷奋开那老流氓知道他的下落」,显然说的正是总瓢把子雷万凛之事。他们找寻了阿兰山各处,要找个叫「万梅庵」的地点,相信雷万凛便藏在那个地方,想来阿兰山这条线索便是来自诗里的字谜。


但雷奋开告诉他的东西,却与万梅庵、甚至与阿兰山无关。不管是谁在找总瓢把子,全都错得离谱。


此事自不能说与马蚕娘知晓,他定了定神,随口将话题转开:「我在阿兰山上待过一阵,从来不知道有像这样的地方。」皇后娘娘驻跸阿兰山,环山都是鎭东将军府或金吾卫的人马,严格来说都算是己方阵营,耿照稍稍放心下来。但对雪艳青而言,这可是大大不妙。


桑木阴怎么说也是七玄之一,虽说七玄未必同气连枝,总比和七大派、镇东将军府亲近些。马蚕娘把身受重伤、孤身流落的天罗香之主,和耿照一起带进对反阵营的势力范围,动机实在値得玩味。


蚕娘似是一派天眞,笑道:「是么?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又有温泉。」凝着烟雾缭绕的水面静默片刻,悠然道:「耿典卫,你的碧火神功,是与人双修而得的罢?」


耿照脸一红,要不是温泉水烫,他直想把头都埋进去。「是……是。」蚕娘不用转头,也知他定是尴尬得很,温颜笑道:「双修本是道门诸法之一,也没什么。我看过几张《火碧丹绝》的残页,却怎么也想不到可以用双修之法来贯通,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眞是不世出的奇才。是你想出来的么?」


「不……不是。」


「啊,那定是女子想出来的,那可好极啦。」蚕娘眼睛一亮,片刻又道:「你的伤势虽不如雪艳青,但也不是泡泡温泉、放着不管就能自己好的。最快的方法,就是与你的双修道侣一同运功疗伤,而且是越快越好,以免留下什么遗患。与你双修的那名女子在哪儿?」


要是知道明姑娘在哪儿就好了,也不用这么牵肠挂肚的。耿照神色一黯,摇了摇头。「她不在我身边,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们许久没见啦,挺挂心的。」


蚕娘眼中失望的神色一现而隐。「既然这样退而求其次,寻一名身子健壮、根骨上佳的女子,以双修之法交合,虽然不及道侣,倒也不失为一策。」


耿照脸红耳热,忍不住偷偷瞥了她一眼,蚕娘正把一条腿儿从水里收起来,无比细长的玉白小腿宛若鹤颈,比例完美至极,难再增减半分。


他看得心猿意马,忽生奇想?。蚕娘站起来比他的胸口还略低,身长与十岁女童差不多,却非女童身形,而是整个人等比缩到了这样的高度,脸蛋比巴掌小得多,精致得难以言喻……这么小的人儿,玉户该有多么细小?只怕一根食指便撑得满满,若与她交合,龙杵怎弄得进去?


一想到这里,怒龙迅速翘硬起来,他突然觉得下身毫无拘束,完全可以感觉杵身在热水里划了个半弧,昂然指向水面。


——我没穿衣服!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哪有人会衣着完好的泡温泉?


他赶紧坐到池底,双手掩着水中的朝天巨物,结巴道:「晚……晚辈该死!不知身上未着寸缕,冒渎了前辈……」蚕娘咯咯笑道:「我知道啊!我让人丢你下去的,怎会不知你没穿衣服?我从头到尾,可都没瞧你-眼哪。」拍了拍双手,提着裙子起身,两条笔直的修长玉腿与耿照的手臂一般粗细,比骨瓷还要莹白,一路滚落水珠的那股弹性更是令人想咬一口。


「好啦,我瞧瞧雪丫头去,你要好好『疗伤』啊。我明儿再来瞧你。」她带着一抹恶作剧似的笑意,扭着那小香瓜似的浑圆翘臀,就这么走出了石灯笼的黄晕,只留下尴尬无比的耿照。


「眞是……被狠狠戏弄了一把啊!」耿照觉得对人家浮想翩联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大驴蛋。正想在水底调息运功,忽听池子对面人声鼎沸,一团黄光划破缭绕的温泉水雾而来,映出几个晃动的身影。


有人!


他本能一摸池畔,才发现没有衣物,不由得连天叫苦,正要冒险爬上池缘找地方藏身,黄光忽然停滞不动,闯进来的那帮人都待在池子的另-头。由声音的传递速度推断,这温泉池两头少说有三丈以上的距离,灯光照不透温泉水雾,竟无人发现他的踪影。


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道:「公主殿下,小人已雇了当地的土人做向导,派出人手沿江搜索,但我等此番北来,携带的侍卫有限,当以保护殿下为要,不敢……」


「啪!」一声脆响,那人死死咬住?一声痛哼,看来这掌掴得有力,连个大男人也禁受不住。那「殿下」怒道:「不敢什么?那你敢不敢死啊?没用的废物!通通都^我找去!一会儿我提刀巡视,见有哪个还赖屋里的,本宫一刀斩了他的头—。」那人应喏而去,灯笼的光晕登时少了一半。


皇后既然驻跸于此,附近有几个公主也不是难以想象之事。但这个公主殿下^霸霸的,动辄要提刀砍人,显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耿照越听越不对劲,暗忖:「奇怪了,这人的声音怎那么熟?我不识得什么公主殿下呀!」


正自狐疑,忽听一阵窸窣声响,随即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应是那「公主」褪了衣裳,滑入池中,朦胧的白雾中但见一团沃雪似的影子,那公主的肌肤竟比白雾还要白皙。


她发出「嗯」的一声娇吟,似觉舒畅,耿照只觉这呻吟又更耳熟了些,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那公主余怒未消,不多时又嫌侍女烦人,怒道:「都给我滚!这池子周围不许有人!我见一个杀一个,听见了没?」众侍女逃命似的推搪而出,池边又只剩下石灯笼的昏黄光晕。


耿照不敢作声,收敛气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那公主趴在池缘浸水,半晌才自言自语道:「这帮人没半个顶用,废物一群!子时一过,再让孩儿们去寻。」怔了一会,又喃喃道:「小和尙,你可千万别死啦。就算死了,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瞧我拿役鬼令把你从阴曹地府提上来!」一手轻拍水面「上来呀,上来呀!世间鬼魂,谁敢不听我的号令?上来呀……」喊了几声,约莫是累了,将脸埋在臂间,翘着雪臀趴在池边歇息。耿照钻入水中缓缓游近,水中无光,只能见到朦胧的影子,但她皮肤委实太白,雪一般在水底格外分明;耿照游到她身后一丈,于投影下缓缓冒出头来,直至露出鼻端为止。


温泉水雾依然浓厚,但距离拉近,那「公主」的模样已能大致看清水面上贲起两座圆丘般的大白屁股,沾着水珠的臀股酥白耀眼,几乎比顶级的白丝缎还要烁白,以致露出水面的小巧菊门呈现粉酥酥的橘色,彷佛是在红嫩的肌肤上又涂了一层珍珠粉。


这屁股不仅雪白弹手,尺寸更肥硕惊人,浑圆的大腿也是肉呼呼的十分诱人。公主的肩膀甚宽,裸背光滑,最惹眼是她那一头火焰似的金红浓发,发梢飘散在水面上形成大半个圆,彷佛连水都要燃烧起来。


——是她!


红发雪肤、宽肩腴臀……这些曼妙的身体特征只能属于一个女人。


耿照再无怀疑,「哗啦!」自水中站起,勃挺的狰拧怒龙昂然对着错愕回头的女子,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沉声喝道:「媚儿!」


【第十八卷完】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妖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