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折:天资恶剑,盈贯罪商

耿照选定鬼子镇做为主战场,为免伤及无辜,前日特将宝宝锦儿交与他的一束金叶子兑了银钱,分予沿街众小贩,包下今日整个鬼子镇的档位一天。


派送份子钱时,并未见得刁研空,一问左右,说老人当日扛着石头金具离开,「嘟嚷着要「开窍」什么的,也不知弄什么玄虚。」邻摊的小贩咂了咂嘴,一副懒惫神气。


耿照得沈素云点拨,知「开鞘」乃是碾玉的第一道工序,将老人那份交给一名模样殷实的摊贩,请他代为转交,并嘱咐今日绝不能停留在镇子附近。如今刁研空突然现身,想来银钱定被私吞无疑。刁研空的身法与穿着打扮相仿,大动作的顶膝摆手,大腿平抬、举拳过肩,若要画图教人跑步,也不过就是如此:一本正经过了头,反而滑稽。但滑稽归滑描,却见他连跨几步,样子也不怎么着紧,半里的距离眨眼便至,举重若轻、大巧似拙,绝不容小觑。


那尊弯月似的白玉观音挡下岳宸风一刀,应声碎裂,但也迫得岳宸风一退,奇怪的是观音飞掷之势并不迅烈,轨迹平缓,几乎不带风声,温吞一如老人圆润的字路,不应有此威力。


须知岳宸风虽半癫狂,一身武功仍在,刀石相交的顷刻间,倏由守势转为攻势,身姿不变,劲、意勃发,却反被轰退一步,仿佛撞上一堵坚墙,自己被自己的力量所伤。他应变快绝,脚下「嚓——!」刮起无数草屑,身形顿止,赤乌角刀回旋抡带,刀锋正中刁研空!


「小心……」耿照单臂环着沈素云,救之不及,訾目欲裂。


刁研空的身子被刀风抡起,双脚离地,整个人像被刀头叉着从东挑到西,却不见肚破肠流、鲜血四溅,老人伸手一拍刀板,布鞋尖儿踏草滑开,腹间衣布连条刀痕也无。巨大狰狞的赤乌角刀忽成扁担晒衣竿,挑起老人晃了一段,又将他放落地来。耿照惊魂未定,但适才情景着实好笑,怀中「噗哧」一声,居然是沈素云掩口缩颈,苍白的面颊飞起两朵晕红,分外可人。


「对……对不住!」她也知此际不应发笑,但越想越觉滑稽,一时难禁,咬唇忍笑,娇润的身子不住轻颤,便隔着大氅也觉通体腕滑,宛若敷粉。


战局随时可能生变,耿照唯恐岳宸风掩杀过来,自不敢将她放下,全神一于刁研空与岳贼的周旋应对,环着玉人的手臂不觉一紧,结实的肌肉微陷进她紧窄的小腰里。


沈素云腰间彷一圈生铁箍住,似疼似麻,垂眸瞥见他手臂肌肉贲起、色泽黝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腰肢竟是如此细圆,对比他的结实有力,自己的肌肤又何等柔软富于弹性,忽觉异样,心头一阵怦然,闭目垂颈,再也笑不出来。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关于「男子」的真切感受。不是一个名分、一个称谓,或者从一幢大院换到另一幢,夜夜望着红烛空烧,披衣独坐……而是活生生的,温热坚实的血肉之躯。


——原来……男子是这样的!


耿照却无由关照年轻夫人的心事,注意力全被另一边所吸引。


岳宸风一砍落空,激发狂性,更是势若疯虎,舞刀扑向老人。


刁研空在乌光血芒中俯首迈步,趋避自若,手掌勾、缠、引、捺,两只大袖翻飞如舞,似搀漫天落英,笨拙的姿态却绝不停顿,滑顺得像是缫丝浣布,又不似天罗香「洗丝手」阴狠刁钻,恍若大江流缓、大风广拂,出乎意料的好看。


他所用招式耿照虽无一识得,但身法、手法都透着说不出的熟悉,脑海中灵光一闪:「这是……「白拂手」!」


《薜荔鬼手》五部四十路之中,「白拂手」是他最先接触的一门,用得最多,练得最熟,领会体悟冠于诸门,故能一眼认出。


刁研空所使,虽与娑婆阁的千手千眼观音像颇有出入,然缠卷极精、连扫带点!不仅系出同源,招衍更广,以逾木像所刻的四十手套路,举手投足,无不是去烦恼、除障难,身游物外,尽得出离要义。纵使岳宸风刀狂劲猛,一时也奈他无何。


录有《薜荔鬼手》的千手观音像与罗汉图藏于莲觉寺的娑婆阁,年代久远,寺中已无人知晓,极可能是昔日大日莲宗所遗。但当日狼首聂冥途叫破这一路武功时,劈头便问「你是老和尚的弟子还是武登庸的传人」,显然除了佛门高人七水尘之外,刀皇武登庸也练过这部绝学,故有此问。


由此可知《薜荔鬼手》别有它传,不唯莲觉寺而巳。


耿照见刁研空儒生装扮,言行又迂,想起同列三才,有一人与武儒诸脉的渊源极深,若说他也通晓薜荔鬼手,一点都不奇怪,暗忖:「莫非刁先生与那位「隐圣」殷横野殷老前辈,有什么关连?」见老人绊住岳宸风,唯恐有失,将沈素云抱入草中藏好,低声道:「除恶务尽!委屈夫人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沈素云忍着双肩疼痛,咬牙不哼出声,点头道:「典……典卫大人小心。」


苍白的雪面掠过一抹晕红,妙目盈盈,满是关切。耿照提刀振起,扬声道:「刁先生,我来助你!」


刁研空在刀风穿来滑去,听他一叫,居然大摇其头:「小兄弟勿来!这人神智受损,因此狂暴凶残,难以自抑。我且试试为他唤回清明!」手按刀锋向前一跃,看似将撞入岳宸风怀里,中途身子忽转,落脚处却在他肩后。耿照看得一凛:「这非是身法奥妙,用的仍是「白拂手」!」略一咀嚼,对这路手法的应用领会更多。


岳宸风虽已癫狂,仍是东海道首屈一指的高手,身后岂有一隙可乘?如风倏转,以刀柄撞向老人胸口。


刁研空不闪不避,吐气开声:「咄!」岳宸风为之一顿,发袂无风自动,举臂挡脸,如入激流。老人一个错步绕至他身后,趁岳宸风一转身,再度张口大喝,喊得他小退半步,叉手护头,罕见地采取守势。


接连几次,老人呼喝犹如鼓槌定音,每一下皆令他身子一震,魁梧的铁塔伟躯与巨刃同受白拂手牵引,岳宸风越转越慢、神情空茫,粗浓的眉心揪作一处。


相持不过一瞬,刁研空忽然伸手按住他的天灵盖,运气开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咄!」


岳宸风浑身一震,眸中精光忽现。


耿照正提刀奔来,急忙开口:「老先生留神!」已然不及——岳宸风嘴角微扬,掌间紫电乱窜,轰然击中刁研空!


「老匹夫!」他脸上的迷惘尽去、空茫尽去,披发赤眼,满是嚣狂:「你可知错过这杀我的唯一机会,足够你抱憾终生?无知腐儒!」


眉相愁苦的老儒生猝不及防,被轰得倒飞出去,胸口冒出雷火电芒,落地却如弹絮,稍踮几步即止,轻如猫儿一般。


耿照尚不及庆幸,见刁研空倒退几步、一跤坐倒,闭目抚胸,纠缠在裂襟处的几缕紫电忽然收敛,老人的面色却紫酱如茄,片刻又淡如金纸,电芒窜出胸口:一连数转,「紫度神掌」的雷劲渐弱,老人不止脸孔,连露出衣衫的脖颈、手掌都透着淡淡辉芒,宛若泥金木像。


好不容易面色平复,刁研空喉头微甜,咬住满口鲜血,仍自嘴角溢出些许,勉力调匀呼吸,赞道:「好厉害!」撑地跃起,身子只晃了晃,便即站稳。


世间竟有人能生受一掌「紫度雷绝」,还能将雷劲化消于无形,不只耿照难以置信,连岳宸风也不敢轻动,凝目横刀,似考虑着欲战欲走。


寒风过野,草浪起伏,气氛紧绷至极,情势随时生变。


刁研空恍若不觉,从破碎的衣襟掏出一部厚厚的书册,一声长叹,本已愁苦的面相更是愁得苦瓜也似,这一掌打在书上,倒像比打在他身上还要揪心。那织锦绣金的封皮代受一掌,已遭雷劲所毁,犹能看出原本的装帧雏形,可见材质殊异:内里的纸页却受不住这般巨力,风一来即化作片片蝶舞,飞得满天神字。


若非这异质厚册挡下雷掌,老人决计不会是现在这般。


岳宸风目光转寒,露出森然狞笑,望向耿照这厢,直望入他身后的草丛里,「不好!」耿照心念一动,返身掠回,弯腰将沈素云抄入怀里,飞也似的向前狂奔!


身后劲风猎猎,岳宸风竟舍了刁研空,发疯似的追来。


他已一无所有。


内患失控,业已无救:真气岔走,将欲溃决,慕容柔选择与那耿姓小子合作,派兵去抄五绝庄,显然已将他视为弃子……岳宸风这一生算计无数,到头来落得两头皆空,连「仅以身免」四个字都说不上,既荒谬又可笑。


那头戴滑稽布帽的长眉老书生,似是身负「狮子吼」一类的高明啸法,一掌将他拍醒过来,却连最后一处可供逃避的地方也没有了,非得清醒面对眼前的处境不可:世间凄凉,莫过于此。


——倘若今日便死,我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思虑至此,岳宸风忽不再迷惑,原本举目茫茫的视野凝于一线,只剩前方拖命奔逃的一男一女。沈素云是慕容柔的心头肉,末路之前若能尽情奸淫、凌虐这犹是黄花处子的绝世美人,得逞兽欲后再将她一刀一刀、解成零零碎碎一篓,光想像将军认尸的表情就值回票价了……


还有耿照。耿照……耿、照……耿照!


强大的恨意驱动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岳宸风真气膨湃,力量直欲鼓胀而出,「蹑影形绝」的速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境界。刁研空在后头拚命追赶,却始终难近三丈之内,距离渐渐拉开。


蓦地虎吼腾空,岳宸风纵身一跃,黑氅如大鹏翼展,乌影尽罩耿、沈二人,赤乌角刀挟着劲风扑至!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横里插入,恰恰刺中刀锷之交。一条曲线婀娜的乌黑丽影持剑杀进战团,犹如寒光炸裂,剑形忽没入一片流星雨坠,「叮当」声响不绝于耳。


岳宸风双臂一旋,赤乌角以刀尖为轴,巨大的刀身在原地疾转,黑衣人的暴雨剑霜碎于刀旋,激得星火飞溅、耀目如炽,交击声越来越密、越刺越急,攻势到达顶点时,来人终露疲态,岳宸风逮住空档抡刀一扫,将那人挥了出去。


「他妈的!你到底还有多少帮手?」他仰天狂笑,双目赤红:「通通唤将出来,老子一并杀了!」


耿照也有同样的疑惑——他安排的暗桩已然出尽,若非道中遇上刁研空,这场伏杀早该在他与沈素云双双殒命时落幕,功败垂成,徒留憾恨。青鸟伏形已败、三尸化无已败,冷北海、薛百螣已败,连天上掉下来的玉匠刁研空也奈何不了岳宸风,还有谁能在此际伸出援手?


不速之客闯入,战局再度生变。便只这么一停,刁研空业已追上,舞开大袖,及时以「白拂手」接过乌锋,又将岳宸风拖住。湿润的水风吹过荒野,不知不觉战圈已移至水道附近,前方不远处洪流滚滚,却不知是酆江的哪一条支流。


耿照争取时间奔离现场,将沈素云藏入码头边一间废弃的小渔屋,匆匆回头,见与刁研空合战岳宸风的是一名黑巾缠头、黑布蒙面的黑衣女郎,手持青钢剑,乍看与黑岛的潜行者都卫极相似,不知是何来历。


那名黑衣女郎身材曼妙,颈长肩削、腰肢细圆,却有一双修长美腿,裹着极其合身的薄薄靴裤,腰下翦影直与裸身无异。


女郎身影一映入眼帘,耿照直觉想:「是弦子!宗主派她来援手。」再看一眼,才发觉不是。


比之弦子,女郎的胸脯未免太盈,沉甸甸、圆滚滚的一双坚挺乳桃,进退间弹性十足,便是紧身衣靠也裹不住:鸭梨似的腰臀也较弦子更腴,弦子的小俏臀虽松绵弹手,触感绝佳,却无这般堆雪似的丰满肉感,望之不似少女,倒像弦子的胴体经过十几二十年的酝酿熟成,饱实欲滴,充满醉人风情。


女郎所用,也非是弦子绝不离身的灵蛇古剑,而是一柄毫无特征的寻常青钢剑,掩饰身份的意图十分明显。


最令人吃惊的,是她那凶暴疾厉、处处透着乖戻的剑法。


刀剑交击,岳宸风居然是守多于攻,三两招之间必裂衣带血,仗着禁绝护身不管不顾,全力防范那如流火坠星般的杀着。黑衣女郎的剑招大开大阖,以砍劈为主,趋避却似鹈鹕扑击,一遇有隙则剑尖飙刺,眨眼十数、乃至数十数百击,将小隙击成大隙,务求墙崩城毁,不留余地。


若非岳宸风内息绝强、以力斗力,每每相持到女郎首尾难接时、再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其逼退,身上早添几处透明窟窿。


三人在旷野大风中鏖斗:岳宸风雄立中心,虽被夹攻,真气却澎湃如潮,人刀相合,仿佛狰狞的黑虎,刁研空大袖飘飘,于刀光剑影中趋避自如,宛若白鹤。


那黑衣蒙面的女郎足不沾地,长剑绕着岳宸风点、刺、抹、勾,刻毒凶猛,浑似俯冲换击的蛇鹰。


耿照在外围游走,提刀寻找切入的时机,忽见女郎圆腰扭转、长腿交错,贴身裤布在臀上一陷一弹,明明团臀丰满似梨,触感却比所见更松软又不失弹性,陡地想起俩瓣粉股中的极品,心念一动:「难道是……是她?」迟疑不过片刻,战局又变。


负伤的猛虎独斗鹤、鹰,竟还略占上风。女郎的剑招虽辛辣,似与刁研空的武功相杆格,两人皆是高手,断非有意掣肘,而是彼此属性天生相克。刁研空若然尽情施展,往往还未制住岳宸风,女郎的身法已大见迟滞,反不如独斗时迅猛,有时女郎的攻势一紧,刁研空亦险象环生,几乎被岳宸风所伤。正掌邪剑两相抵消,越打越钝,反遭岳宸风压制。


刁研空自顾不暇,百忙中仍不忘拨冗回头,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诚心诚意与那女郎道:「这位女姑娘的剑法满是暴戻之气,使之不祥,纵使杀得这位男壮士,又与他有什么分别?为免自误,我劝你还是别再使这门剑法为好。」


女郎久攻不取,心情烦躁,皱眉低喝:「老头儿,让开!」


耿照闻声一凛:「是她!」


却听岳宸风大笑:「你就算遮了脸面,却要瞒谁?漱……」极招毫无征兆、突然出手,赤乌角刀呼地拦腰扫去!女郎横剑一封,不料刀劲竟走圆弧,自身后划伤了她左腰,正是杀虎禅的一式「腾风」。


女郎脚步踉跄,岳宸风杀退了习研空,一式「啸林」又至!


危急间豪光骤闪,耿照挺刀杀进战团,架住刀势,顺手拉了她一把,鼻端嗅得幽幽兰馨,正是熟悉的味道,再无怀疑,低声道:「小心!」奋起余力,回身施展「无双快斩」,乱刀砍得岳宸风小退半步,老人与女郎终于缓过手来。


刁研空受伤在前,又提气奔行、连历苦战,可说是伤疲交迸,稍得喘息,险些一跤坐倒。耿照独力抢攻,远方忽一阵「耿郎——」的呼喊,渐向水岸边移来,似是宝宝锦儿的声音。


他精神为之一振,以残余的内息刺激化骊珠,逼出更强大的奇力,砍得岳宸风连连后退,毫无还手的余地——耿照的体力内力已是强弩之末,但岳宸风内息失控……情况与碧火神功的心魔关相似,损伤却更严重,超用体力、内力的程度近乎走火入魔,一旦倒下绝难再起,端看谁的意志先行崩溃,另一方便是这场殊死之战的最后蠃家。


耿照咬牙豁力,一刀猛似一刀,眨眼连砍数十记,眼看「无双快斩」刀意将尽,岳宸风始终未能反攻,再无保留,奋力跃起,「当!」一刀砍得他俯首屈膝、陷地寸许,赤乌角刀的厚重刀背倒撞入肩,「禁绝」暗芒铿然迸散,岳宸风一声惨嚎,鲜血激射而出!(赢……赢了!)念头未落,刀下岳宸风猛然抬头,口鼻眼眶溢出鲜血,兀自挂着邪笑。


「我尚留着一击」一股气旋拔地而起,激得草屑飞旋、宛若龙挂:「只为杀你,小贼!」


耿照被卷离地面,双足失据,胸腹间要害尽露。脐中的化骊珠仿佛感应到赤乌角刀的无匹杀气,突然将奇力收敛,凝于珠子的周围,连耿照仅余的一丁点内力也被它尽数抽干,移来拱卫自身。化骊珠与他融合之后,既能供输奇力取代衰竭的体力内力,自然也能把他的力量吸为己用。


只是耿照从未视它为有智有识之物,如持用刀剑总有被误伤的风险,只消技术纯熟、小心谨慎,即可将风险降至最低,但如果刀剑是活的,不受操控,则危险的程度便全然不同。他有想过化骊珠奇力不可仗恃,平时已尽量避免使用,今曰迫不得已用之,不料在关键时刻遭到反噬。


「可……可恶!」耿照死生一线,偏偏半点内力也提不起,心中叫苦:「快把力量还给我!要不……我们都捱不住这一刀。」化骊珠却完全不受控制,汲取他体力、精力的同时,还持续迸出呜呜鸣震,似是受惊的动物,又如野兽咆哮。


岳宸风回光将逝,失控的真气猛攀上崩溃前的最高蜂,刀锋尚未发出,真气鼓胀如球,继拔地龙卷之后,又似化为有形有质的实体,迳向周天方圆扩散。刁研空挣扎欲起,被气团压退几步,一跤坐倒,口喷鲜血,岳宸风虎吼一声,球状的气团轰然迸散,刀锋挟崩天之势撗出!


耿照被震得口鼻溢血,弹飞的同时,脐内忽生出一股勾肠似的奇异痛感,珠上的共鸣达到巅峰,化骊珠似将脱体而出!人珠欲分未分之际,耿照终于不再流失精力,身子亦获自由。忽听一缕娇叱钻入耳中:「让开!」耿照想也不想,鼓起刚夺回的一缕残力,凌空一个「鲤鱼打挺」翻转开来,刀劲撞上背门,如碎巨石,余势所及,令他一头撞进自己呕出的血幕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黑衣女郎身如一箭,与他飕然交错,细如针尖的剑劲穿透雄浑的刀气,「噗!」刺进岳宸风左胸:余力所及更透背而出,唰的一声直没至底,仅在胸膛上留下一只剑锷。


「吼!」岳宸风仰天咆哮,四野仿佛为之动摇,震得女郎琼鼻渗红,鲜血全呕在黑巾上,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落地时连滚几匝,竟尔站不起来。受伤的猛虎似不知疼痛,吼得颈间青筋爆出、嘶声裂肺,连周身气流都被搅乱,草屑翻腾的轨迹毫无章法,不知过了多久,才因咆哮声落而恢复。


寒风吹透,遍体生寒草浪婆娑的荒原之上,只剩一人兀自站立,胸膛却被一柄长剑洞穿。耿照奋力撑地,不过勉强支膝而已,刁研空与黑衣女郎亦无力起身,三人分据三角,荷荷喘息丨眼睁睁看岳宸风拖着脚步,向水边踽踽独行。


「耿郎……耿郎……!」


呼唤声越来越近,天边云低,苍黯的草浪间见得两条身影一前一后,正是宝宝锦儿与薛百螣。这厢战局一霎数变,两入看得难以喘息,一度竟忘了前进,直到岳宸风被一剑贯胸,这才如梦初醒。薛百螣伤势沉重,只能一跛一跛慢慢拖行,却咬牙不让搀扶,宝宝锦儿几次伸手,总被他推开,不得不撇下了老人、加步而来。


「到……到头来,还是……还是只有我。」


无名江边,岳宸风目光涣散,唇间鼻下不住溢出鲜血沫子,仿佛不知眼前是滚滚浊流,兀自踉跄前行。


「你们……你们谁人……杀……杀得了我?普……普天之下,还有谁……杀得了我?」脚下踏空,连人带剑「噗通!」坠入江中,和着泥沙被冲得不见踪影。


而三人之中,居然是黑衣女郎最先起身。


她三两步奔至岸边,昂着长颈眺望片刻,见沿途地面草间曳开一道长长的黑红血迹,色泽深浓如泼墨,岳宸风纵未沦为波臣,料这般失血也能生生流死了他:妙目低垂,冲耿照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薛百胜见状,嘶声叫道:「你是何人?与肖龙形是什么关系?」黑衣女郎头也不回,眨眼去得无彩无踪。符赤锦走在老神君前头,闻言愕然停步:「肖龙形?苍岛那个肖龙形?他不是死了么?」


薛百胜好不容易追上来,明明上气不接下气,却顽固地拒绝扶,切齿道:「我方才看得明白,那……那人贯穿岳贼胸膛的一剑,正是昔年肖龙形所创《天姿恶剑》里的一记杀招,名唤「灵蛇万古唯一珠」,这路剑法借势而落,居高临下,模拟蛇鹰捕杀鳞虫,号称能克帝字绝学,无比狂妄!」


「肖龙形」三字乃帝门禁忌,符赤锦也只知其名,不明就里,摇头道:「兴许是他的传人罢?」她关心耿照的情况,懒理五岛旧事,撇下皱眉苦思的老神君,碎步奔到爱郎身边。


薛百胜喃喃道:「肖龙形不可能有传人………」事涉陈晦,只觉其中诡秘重重,一时陷入沉思。


岳宸风虽未见尸首,但他坠江前内力狂冲,猛爆到前所未有的强度,三人联手亦不能敌,实是走火入魔、濒死之前的回光反照,就算一息尚存,也不免功体尽废,甚至散功而死,再加上被黑衣女郎一剑洞穿肺腑,如此内伤外创,大罗金仙也难救治,「拔岳斩风」的行动大功告成,损伤却极惨重。


冷北海舍身成仁,为耿照争取时间,堪称此役中最惨烈。游尸门一方,由于「三尸化无」被破,三位师傅受重创,白额煞身中紫度神掌,虽以一股狠劲将雷劲附着的血肉剜出,料想伤势之沉,亦难回天。


此番行动乃耿照一手策划,见宝宝锦儿到来,心中有愧,握住她的双手哑声道:「我……我对不住你,宝宝锦儿。我不该瞒着你拖三位师傅下水,又不能教你亲手杀死岳宸风……」


「傻子!」宝宝锦儿美眸盈泪,忍不住微笑,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柔嫩的面颊紧靠胸瞠,泪水湿透重衫。


「我刚才好怕,忽然不想报仇了,只求你平安,。我好怕你也离开了我,一去不回,就像姑姑、华郎,还有从前对我好的人那样……」


耿照将她搂紧,下颔摩挲她的发顶。「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小傻瓜!」


两人又哭又笑,四手交握,都觉这半日里九死一生,当一如隔世。


耿照简单交代她错过的那一段,符赤锦久历江湖,知刁研空乃一高人,怕连姓名字号都不是真的,不过是游戏人间时所用,日前在鬼子镇对他颇多失礼,难得他毫不介怀,慨然相助,忙整敛衣襟,盈盈下拜:「刁老前辈,奴家之前多有得罪,蒙您仗义出手,非但为我报仇雪恨,还保我相公性命平安。如此恩情,奴此生绝不敢忘。」


刁研空却大摇其头。


「报仇雪恨说不上,我也不想伤他的。那人眉宇间戻气极重,我本想与他聊聊心事,若能为他化去心上块垒,未始不是一桩美事。可惜他出手便要杀入,实在说不上话,唉。」


耿、符面面相觑。世间竟有人想与岳宸风「聊聊心事」,他若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刁研空感叹之余,忽又想起一事:「是了,那人武功如此高强……


他到底是什么人?」众人皆想:「你连是哪个都不知道,一话不说便拿命来凑热闹,也未免太捧场了。」


「还有这个。」老人浑不在意,从袖里摸出一串铜钱,双手捧还耿照。


「习老前辈,这是…」


「是昨儿邻摊老三广交给我的,说是小兄弟所托。我不能收受银钱,今日特来等候,适巧碰上此间诸事,合着也是缘法。」耿照恍然大悟,才知错怪了代收份子钱之人。


刁研空说钝不钝,似看透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一切境相皆为心,虽见表象不执不取,方识本然。辨别善恶、破鞘取玉,均约如是。」耿照闻言一凛,心中若有所思。


他本有许多疑问欲向老人请益,如《薜荔鬼手》渊源、白拂一路的应用法门等,只是眼下时机不对,不敢失了礼数,长揖到地:「待得诸事了却,再来聆听老前辈教诲」


「不敢。」刁研空团手躬身,扎扎实实还了一礼。「适巧,这几日内尊夫人的镯子、扳指便要完工,老朽在鬼子镇中恭候贤伉俪大驾,一同鉴赏研究。另一位年轻夫人若有兴趣,亦是无限欢迎。」


耿照已知他是隐世高人,哪敢平白拿他的玉器?苦笑摇手:「拙荆一时顽皮,胡乱戏耍,如有无意间得罪处,还请前辈莫放在心上。」


刁研空一怔。「尊夫人破了石相执障,始令美玉现出盈质,这是东海多少行家都办不到的事儿!大智大慧,哪有什么得罪?」八字眉垂得更低,摇头晃脑,仿佛此说令人费解之至,犹胜半路上胡乱替人助拳。


符赤锦心中暗叹:「原来我们想多啦。他不过武功高些,毕竟是个呆子。」


唯恐两个呆子一较真,事情没完没了,挽住爱郎敛衽施礼,盈盈笑道:「那我便多谢老前辈啦。过得两日,咱们找你看镯子扳指去。」


刁研空喜道:「甚好。就此别过,请。」一路低头捡拾碎裂的观音玉像,随手放入背上竹筐,偶尔也掺杂几枚灰扑扑的粗砺大石,不知是否又从中看出玉来。


方才符、薛二人一路行来,见得护卫车队的惨况,任宣被部属自马尸之下抢救出来,匆匆固定患部,指挥收拾。符赤锦经过时曾躲在暗处窥看,不见沈素云的踪影,此时亦对耿照提起。


耿照省起沈素云犹在小渔屋内,正要开口,忽见五、六名黑衣人拨开长草,结队奔至,个个紧衣细裹、身段婀娜,正是黑岛的近卫潜行都。为首之人苗条修长,这回却是货真价实的弦子本人。


两人未及寒暄,耿照劈头就问:「五绝庄那厢情况如何?」


弦子摇摇头。「本来还好,后来很糟。我来给你传话:「久战无益,典卫大人这厢若也不利,还请退往莲觉寺。帝门将誓死保护典卫大人。」」


符赤锦俏脸微寒,抱胸冷笑。


「说得好听!摆不平岳宸风,哪个有命回莲觉寺?只来你们这几只小猫!」


先前耿照说「将军派人攻打五绝庄」云云,不过是扰乱岳宸风的心计而已。


以镇东将军深谋远虑,就算向他如实禀报,也未必能得臂助,这计划本就是瞒着他进行。依照约定,耿照于鬼子镇伏击岳宸风,漱玉节率随行人马攻打五绝庄,分头并进,令岳宸风首尾难顾。


此举本为削弱他身边的护卫力量,适君喻的「穿云直」何其精锐,当夜天罗香数百人趁夜色而来,却被区区三十名卫士击退。耿照并不认为能够攻克五绝庄,仅仅是诱敌分兵的权宜。


漱玉节却有别样计较。她之所以愿意攻打五绝庄,是为了夺回五帝窟的至宝「食尘」。弦子前度进出庄子,未能带回亿劫冥表与宝刀食尘,此战正是戴罪立功,率潜行都内最出色的几名姊妹,趁乱潜入密室,顺利取回宝刀。


耿照见少女们都带着伤,可见五绝庄战况激烈,一拉符赤锦衣袖,只道:「诸位姊姊辛苦。」欲释心中疑惑,又问弦子:「是宗主派你来的么?」


「是。」弦子老实点头。


这答案大出他意料之外。


漱玉节若亲于五绝庄外坐镇指挥,决计不能蒙面来此,一剑刺穿岳宸风的胸膛。然而那黑衣女郎无论身形、香气,甚至露出蒙面巾的一双美眸都不作第二人想,耿照曾与这位美妇人贴身肉搏,几乎误结合体之缘,见过她藏在优雅外貌下的狰狞与剽悍,不可能会错认,省起是问题不对,连忙改口:「你来此之前,曾亲见宗主之面么?」


「没有。」弦子摇头:「我们拿到食尘后,又去救少主,救完少主才赶过来。」


她一提到「少主」,诸女均露痛色,若非碍于薛老神君之面,只怕便要垢骂出口 ,方能稍稍解恨。


原本那边的进攻颇为顺利,庄内只余上官巧言镇守,被杀得措手不及,弦子一行潜入密室夺回食尘,安然撤退,五岛士气更高。后来适君喻、何患子率众赶回,里外夹攻,形势才渐对五帝窟不利。


何君盼与杜平川指挥第一线,见目的即成,正要下令撤退,谁知后阵的琼飞突然杀出,大喊:「孬种!哪个敢退,我砍了他的头!」越过己方阵地,冲到激战最烈的庄门前,偏偏能进不能出,顿陷死地,情况危急。


已奋战了一早上的黄岛众人最为倒霉,前攻不破,又不能舍了她撤退,外围的穿云直卫与院墙上的庄丁形成交叉火网,连近战肉搏也免了,一迳拽弓放箭:没在中间被射死的,不管往前或往后都是一刀,死得无比冤枉。


万不得已,潜行都卫冒死上前,抢回受困的琼飞。


这支漱玉节刻意留存的珍贵兵力半刻间便折去数人,死伤枕籍,足抵黄岛大半日的攻坚:最后夺回琼飞的,仍是弦子这一组精锐。好不容易突破包围,何君盼收拾残部,为防行动失败,须先于王舍院布置防御阵地、以为退路,实在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又派弦子等来接应。


在弦子看来,这三道艰难的任务均是宗主之命,不过借何君盼之口传达而已。


而漱玉节「据称」一直待在后阵,今日还没有人见过。


弦子不善言辞,前述五绝庄云云,悉由同行另一唤作「绮鸳」的圆脸少女负责陈说。


绮鸳斜背了个细长的黑布包袱,系结带子横过乳间,分开两座挺凸饱满的园乳:包袱里似是成束的组合枪一类,但她使的是肘后一双较常制略短、模样巧致的拐子,赤铜镶件、紫檀握把,只有轴心那一根黑黝拐身是精钢所制,泛着狞恶的金属暗芒。黑布所裹不知何物,也看不出有什么用途。


她年纪与弦子、阿纨相若,口才甚是便给,天生一双又黑又亮的杏眼,眼头尖、眼尾勾,像杏核多过杏脯,微眯起来格外锐利,说话稍快些,便生出咄咄逼人之感。「……神君让我等前来接应典卫大人,说若是战况不利,纵使性命,也要保护大人退往莲觉寺。」


耿照暗忖:「那黑衣人果然是她!只是宗主料不到她不在现场,便无人能节制琼飞,致有如此伤亡。」心中遗憾,温言道:「请诸位姊姊回报宗主,岳贼已除,幸不辱命,我将择日往莲觉寺,亲向宗主道谢。」指引了鬼子镇的方向,并告知冷北海的死讯。


薛百螣抬望他一眼,默然片刻,抱拳道:「请。」他与冷北海地位有别、立场互异,偏偏性格别扭之处却有得一拚,向来处得不好,唯一一次捐弃成见,并肩作战,却是此生最后一回,不禁百感交集。


耿照心一会,也抱拳还礼道:「老神君保重。请。」


薛百螣看看一旁的符赤锦,欲言又止。岳宸风既死,符赤锦已无卧底的必要,老人自漱玉节处听闻实情后,还不曾与她相见。此际重会,虽不若过往那般针锋相对,但她潜伏敌侧太久,已不愤与帝门中人亲近,两人终究只点了点头,无言以对。


「死了么?」铉子忽走到耿照身前,开口问道。


这话没头没尾的,耿照却明白她问的是岳宸风。


「死了罢?」他望向江边。


「被一剑穿了胸腔,掉落江中,应是不活了。」


她打量他几眼。


「你流好多血。」


「不碍事。」耿照笑起来,举袖往鼻下一揩,谁知越抹越脏,揩得花脸猫也似。


「你这样好丑。」弦子从襟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手绢儿递给他。


素绢在乳间煨得香香的,充满熟悉的怀襟气息,彷沸又回到越浦城驿的小厢房,他为她解开胸衣时,也是这般馥郁扑鼻,中人欲醉。耿照捏着干净的白绢,倒舍不得拿来揩抹了,笑道:「这么白的绢儿,弄脏了怎办?」随手收进怀里。


「那用袖子好了。」


弦子旧脚尖,随意伸手,捏着袖布替他一一擦拭,片刻才满意点头。


「你再拿手绢儿抹抹,脸跟绢儿都不脏。」


这画面委实太过震撼,与她同来的姊妹都看呆了。


即使在潜行都内,弦子也没什么朋友,除了阿纨,几乎跟谁都说不上话。


反正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宗主身边,独自执行各种机密任务,受宠之甚冠绝岛内,「冰山美人」云云还算是客气恭维了,背后都管她叫「冷心肠」,也有嘴坏妒嫉说是「没心肠」的。


诸女私语窃窃,心想这位典卫大人果真有三头六臂:杀不死的岳宸风,教他给杀了,骗不了的镇东将军跟前,他同样全身而退,对男子从不假辞色的宗主,却对他青眼有加,这会儿,居然连弦子都替他抹起脸来!这简直是妖怪一般的人物,专化不可能为可能,总之绝非凡胎。


符赤锦饶富兴致的抱胸观望,神情似笑非笑,看得耿照头皮发麻。弦子倒是浑然不觉,除宗主之外,她自来视旁人如无物,想做便做了,一点也不别扭。薛百螣还在想那黑衣蒙面的神秘女郎,偶一回神,蹙眉道:「走罢,莫让宗主久候。」


众入才又纷纷举步,仿佛凝住的时间恢复流动。


潜行都一行五人中,绮鸳等三女偕老神君回阿兰山,弦子则与另一人往鬼子镇。耿照与她没能多聊几句,正有些失落,另一头绮鸳匆匆折返,俏丽的圆脸红通通的,神情却十分严肃,凑近道:「典卫大人,阿纨让我跟您说,「那天的事,她一点也不后悔。」」微眯的杏眼光芒逼人,既似忍羞,又有些兴奋。


前头不远,另外两名潜行都的少女见她终于代阿纨说了,均咬唇窃笑,又遮遮掩掩、兴奋地投以注目。耿照虽大为尴尬,更担心阿纨的情况,垂问道:「她身子好些了么?」


绮鸳双目放光,咬唇不露一丝笑意,背在臀后的小手悄悄打了个手势。两名少女掩口娇呼,胀红小脸,惹得在前方独行的薛百螣大感不耐,乜着怪眼回头:「吵什么……。咦,她折回去做甚?」少女们慌忙收敛,一人扬声唤道:「绮一鸳——快来,我们要走啦。」喊完也不敢多看,低头雄续前行,小手却在背后与同伴拨来拨去、你推我攘的,幼嫩的掌心都臊红了。


绮鸳踏前一步,气势汹汹,高高的额头几乎撞上耿照胸膛,竟是丝毫不让,微带汗潮的处子香泽一股脑儿扑来,酸甜如初摘的鲜果。她活像一尾盯上青蛙的小雌蛇,抬起锐利的杏眸,咬牙道:「你给我句话带回去。」匕耿照一愣:「什么话?」


绮鸳一跺脚,只差沒有挥拐揍他,心念电转,急道:「那好,我就说「等他上阿兰山来,再瞧瞧你身子大好了没」。你是个官儿,说话要算话。」耿照登时会意,见她眼中透出焦灼的企盼,心中暗忖:「她倒讲义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点也不含糊。也罢,我若上莲觉寺,本也该探望阿纨姑娘。」点头道:「我说到做到。你去罢,莫要惹老神君生气。」


绮鸳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怔之间笑容忽绽,已不及绷回俏脸,颊畔漾起两枚浅浅的梨涡,原本犀利的杏核儿眼眯成两弯,小辣椒顿成了甜脆的小蜜枣。听他言语间颇见关怀,心儿怦怦直跳:「呸!谁……谁要他来卖好了?装什么好人!」


不知怎的恼火起来,慌忙转身奔离。


她的背影不如阿纨玲珑,也无弦子的纤细楚腰,然而腰后肌束紧实、削如断崖,至尾间处又贲起两座蜂峦似的浑圆玉股,段差之大,陷得两枚腰窝、风月册中呼之曰「按指娇」者,乃是最适宜采「蝉附」背后体位交合的极品。果然黑岛出身,胴体虽各有千秋,妙处却是一脉相承。


目送诸女行远,现场又只剩下小俩口了。符赤锦嘻嘻一笑,故意夸张地叹气:「漱玉节那骚狐狸再不杀你,潜行都要易主啦。老爷这已经不叫挖墙角了,是整栋屋子自己长出脚儿来,在后头追着典卫大人跑啊!」


耿照虽难为情,嘴上却不示弱,笑道:「我有红岛的美貌神君就好,要潜行都干什么?一床也挤不下这么多。」


符赤锦晕红双颊,又羞又喜,轻拧他一把。


「嘴贫!谁知道你想干啸?」


耿照面上微红,摇头道:「总之是我不好,瞧瞧阿纨姑娘也是应该的。要是宝宝锦儿不欢喜,那我不去便是。」


符赤锦笑啐:「别扯上我。我才不当这种坏人哩!」


耿照被她逗笑了,片刻忽想到:「大师父他们……」


符赤锦摇了摇头。


「先回枣花小院了,你莫担心。」


耿照想起白额煞腹间那两个血洞,怎么能不担心?急道:「二师父他的伤……」


符赤锦仍是摇头。


「说不碍事是骗人的,不过那样的伤势,要不了二师父的命。我亲眼见过他受了极重的创伤,却在短时间内恢复。他们特别嘱咐我,让你别操心,这可不是客气话。」


耿照听她话意未尽,转念便知:「此事必与游尸门的秘传有关。宝宝锦儿不会骗我,她既说没事,便是没事。」握住她的柔荑一笑:「没事就好。是了,你且去弄一套女子的衣裳来,一会儿我们在前头小渔屋见。」说了渔屋的隐密位置。


符赤锦乖顺点头,依言离去。


那渔屋搭于一处凸出水岸的简陋平台,多年无人使用,四周生满长芦苇,几将屋形湮没。耿照拨草寻隙,「咿呀」一声推开半朽门板,见屋里波光粼粼,一条裹着氅子的苗条倩影卧于屋底,清丽的喉音微微绷紧:「典……典卫大人?」


「是我。」耿照随手掩上门扉。


「我来接夫人啦,耽搁许久,夫人勿怪……」


「没相干的。」沈素云的声音透着焦急关切:「符家姊姊可好?任宣呢?那贼……那贼子伏诛了么?」


「托夫人的福。」按照计划,沈素云知道得越少越好,两人心照不宜,一句便即打住。又道:「我内人去寻衣裳来与夫人,片刻即至。」伸手欲扶,才隔着氅子一碰藕臂,沈素云咬牙轻哼,清丽绝俗的俏脸上满是痛楚之色。


耿照察觉不对,轻按她肩臂几处,变色道:「夫人的膀子是几时脱的?」沈素云痛得眼角迸泪,颤道:「似……似被那恶贼捏坏了。他……他手劲好大……」


深吸几口气,不再费力说话。


肩臼卸脱并不严重,但若未及时接回,拖得久了,将对筋骨造成损伤。


耿照轻按她肩头,已有肿胀发热的迹象,偏偏不知符赤锦何时才至,权衡轻重,沉吟道:「肩关卸脱,本不是什么巨创,未及时接回去,恐伤肌肉骨膜,后患无穷。夫人忍得一时疼痛,我立刻为夫人接上。」


沈素云双颊发热:「这……成何体统?」她衣裳被岳宸风扯裂,氅子一揭,从头到脚一宽无逍,不惟胸乳,连私处都将暴露在他眼前。


自嫁与慕容柔为妻,两人未曾圆房,尚是纯洁无瑕的处子之身,连夫君都不曾见过的身体,岂可落入其他男子眼中?心中反复挣扎,实在说不出个「好」字,紧闭双眼,簌簌轻颤。


耿照心想:「我动作快些便是,莫将小伤拖成了大患。」低声道:「得罪了!」


轻巧揭开外氅。沈素云只「呜」了小半声,旋即忍住,闭目侧首,无意间裸露的大半截粉颈修长雪腻,线条滑润,当真美不胜收。


她出身越浦豪门,自小教养良好,所用不逊于皇室公主,奢华犹有过之,但毕竟是商人之女,作风务实,于「通权达变」四字远胜常人,裸露身体固然羞耻,仍不值得以一双膀子来换。耿照打开氅襟,不禁为之摒息。沈素云身上连条手绢儿都没丢,岳宸风只将她衣裳中轴这一路扯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齐敞作两边,明明衣裳鞋袜均未离身,正面却是一丝不挂,纤毫毕现,妙处纷呈。


她双乳不大,玲珑称手,难得的是「尖翘」二字:两只雪乳弯如新笋,乳蜂较笋壳更圆润,乳廊的曼妙弧线由下而上,鼓鼓地延到晕部,顶端螺形的乳晕尖细酥红、高高翘起,表面光滑坚挺,连一丝凸疣也无,小巧精致,堪称完美至极。


即使仰躺于湿朽的渔屋地板、乳房摊作两团,乳尖仍斜斜指天,樱红的乳蒂异常勃挺,不住轻颤。她双乳间另有一道细细的凹痕,一路蔓至香脐,更显出胸腰起伏的曲线,分外诱人。


沈素云羞赧欲厥,勉力并起一双浑圆美腿,想掩住腿心,反将饱满的耻丘挤成了一团饱满雪面,绵软膨松,温香潮润,直如刚炊熟的、热腾腾的白面包子,再适口不过。


年轻的将军夫人毛发并不旺盛,青涩宛若幼女,与外表的端雅高贵大相迳庭,一旦敞襟半裸,娇躯浮露,却是细乳长腿、纤腰一束,充满不可思雄的少女气息,二一人惊觉她比她的将军丈夫稚龄太多,平曰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剥除了衣锦饰繁,其实只是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姑娘。


耿照定了定神,隔着袖布摸索她的肩臂,「喀啦」轻响,已将右肩接回。


沈素云痛得俏脸发白,但毕竟已非初尝,深呼吸几口缓过气来,颤声问:「好。……好了么?」


「好了,夫人且动一动」沈素云正要抬肩,想起自己衣不蔽体,若运转手臂,胸乳岂能不动?大起踌躇,低道:「我一会儿…一会儿再动。」


「一会儿再动。」耿照也想到了同一处,却不知那两只又尖又翘的细嫩雪乳滚动起来,会是什么模样,面红耳赤,不敢再想,忙道:「我……我先替夫人接另一臂。」


摸上左肩,将卸脱的关节接回,扶她坐起,转头回避:「夫人请试一试,看看是否转动如常。」沈素云「嗯」的一声,窸窸窣窣半天,忽听她低声道:「典……典卫大人!疼……疼得紧,我……我不成的。」说到后来激带哭音,便似少女饮泣,说不出的惹怜。


耿照顾不得嫌疑,回身探视,轻扶她右臂缓缓转动,肩臂牵动胸脯,探出裂襟的一只笋乳不住轻晃,乳尖翘如小巧的指天椒,酥红滑嫩,让人忍不住想张口含住。沈素云羞得闭眼,任他转动片刻,右肩渐能抬起,只是仍觉疼痛。


她看似柔弱,实则倔强,是赌桌上一翻两瞪眼的脾性,右肩既然好转,便咬牙继续转动,不想再麻烦他帮手,运动片刻不觉喘息,额际微微出汗,胸脯起伏剧烈,乳尖摇顗。令人眩目。


沈素云浑然不觉,喘息片刻,又试着抬起左臂,耿照赶紧换到另一侧帮忙,起身时却见她乳间淌下一道道汗渍,雪肌红云浮露,昂起的乳首兀自垂着一颗晶莹汗珠,泪尖拉得又细又长、欲滴不滴,只是乳蒂挺翘,钩子似的勾挂着。雪乳又晃几下,那汗珠终被甩落,碎在她交叠侧坐的修长大腿上。


耿照下身陡硬,无比尴尬,唯恐惊吓到她,弯着身子帮她转动左肩,不敢再看。


沈素云又专心活动十余下,累得不住轻喘,抹汗道:「好……好了!该是没问题啦。多谢你……」身子忽乏,斜斜软倒。耿照忙将她揽住,腿间一温,沈素云的小手竟按上了勃挺的怒龙。


她好不容易双手自由,不想再麻烦人家,顺理成章抓按着一借力,只觉那物事虽硬,入手又颇腻滑,还透着一股烫人的火劲,抬见耿照神色:不觉一怔。两人对看片刻,沈素云花容失色惊呼欲起,无奈双肩无力,反向前扑倒。


耿照及时伸手,将她抱得满怀,两人滚作一团。


「咿呀!」门板推开,宝宝锦儿抱着一大包衣裳弯腰而入,恰恰见得将军夫人衣衫不整,被爱郎抱在怀中。小小的渔屋一片死寂,三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俱都无言,除了流水声,只余半裸的将军夫人娇喘絮絮,回荡在波光粼粼的斗室里。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妖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