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折:此间少年,三才一唔

聂冥途忍不住可怜起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来。


如他俩非是第一天出江湖的傻鸟,听到「『照域狼眼』聂冥途」七个字的一瞬间,应该会开始后悔自己打娘胎出生来——纵横邪道十余载,足令天下武人闻风丧胆的狼首一向不会错过这样的场面。


「……自聂冥途出江湖以来,这是头一回,有人要拿我的脑袋做投名状。」


他抱臂冷笑,潜运阴寒内劲,皮肤下隐隐透出一股青气,浑身肌肉一束,骨骼咯咯作响,整个人看起来突然变瘦变长;皮肉绷紧之后,毛发也随之根根竖起,宛若钢片尖针。明明面目未变,五官却因贴肉露骨,口鼻更加突出尖长,眼尾斜开,眼瞳里闪烁着青黄异光,直似半人半狼。


这下,也不用哪一位聂冥途了,普天之下只有集恶道三道冥主中的狼首练有这部残毒阴损的邪功《青狼决》。青袍书生与赭衣少年对望一眼,俱都变色。


想象指爪入肉的那股温热粘滑,聂冥途的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异样的兴奋。


他的指头因长期分裂骨肉,刀甲等,指甲弯如鹰爪,厚黄滑亮的角质增生,与指肉嵌合得异常紧密,第一指节长的很吓人,指尖扁如铲、尖如钩;指头摩擦之间,竟发出骨角一般的嚓嚓的声响,令人不寒而栗。


「在『狼荒蚩魂爪』之下,无有全尸!」


他说话如咀嚼,嗞嗞有声,口涎自暴出的尖黄长牙不住淌出,绷紧的嘴角面颊依稀浮出一丝扭曲残忍的笑意,青黄交闪的瞳眸狰狞如异兽。「这是我给你们的唯一好处。报上名来!便是尸骨无存,衣冠冢上也好写两条姓字。」


青袍书生面色雪白,全身微微发抖,聂冥途本以为他吓傻了,岂料书生突然纵声大笑,久久不绝,片刻才道:「名字么?本大爷叫赵钱孙李,你记好了。」赭衣少年抗刀上肩,似觉无聊。冷笑:「我叫王二麻子。这样可以了吗?」啧的一声,迎风武刃:「枉你是黑道成名人物,要杀便杀,哪来忒多废话!」


聂冥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错鄂之余,一时竟忘了动手。却听青袍书生冷笑道:「你是必死之人,便将姓字说与你听,又有何用?」转头笑顾少年:「你还说这不是天意?这厮是当世恶人,本领强得很,杀他不单是替天行道,也代表你我合当如此,大事必成!」


「夸口!」


聂冥途狂怒已极,十指如钩,「唰!」一声径取书生咽喉!


他毕竟身负惊人艺业,非是两名出生之犊可比,那赭衣少年随是抗刀斜眼,模样轻狂,视线却始终不离开半人半兽的邪道狼首,一见他眼神倏变,立时回刀出手,却仍是慢了一步。


全身青皮刺发,突吻如狼的聂冥途叉着书生的脖颈,一瞬间越过少年身畔,直直向前劈出的钢刀顿时落空,劈的地上凸岩火星飞溅!


(好……好快!)


少年的刀艺曾得高人指点,眼见这一刀全力施为却骤失目标,劈空的刹那间体势用老,持刀的右臂竟「咯啦!」暴张寸许,单膝跪地、豁然回转,强大的腰力甩着刀臂嗖地旋扫而回,以不可思议的方位与速度,挥向聂冥途背门!


可惜人终究快不过兽。


聂冥途去路不变,头也未回,钢刀明晃晃地刃口只来得及贴背掠过,削下的衣布里混着无数粗硬刚毛,却未能稍阻聂冥途之势。


青袍书生失去了断剑,手无寸铁,一手抓着扼在头颈间的狼爪,另一只手里揪紧那条陈旧的灰布搭膊,被叉得双脚离地,一路被推送至岩台的边缘,「哗啦」踢落几块松动的土石,身子竟已悬空。


少年的回旋刀式牵动伤处,创口爆裂,背上渗出一大片污渍,勉强咬牙柱刀,发足朝二人奔去,大喊道:「放……放开他!」


聂冥途回头狞笑:「你确定?」


正欲松手,蓦地右臂一阵激痛,忍不住仰头嚎叫,双膝跪倒;手掌一放,却被书生的重量倒拖,半身直被拖出岩台,眼前一黑,机会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回神,穿过雨帘版汩汩而出的冷汗望去,聂冥途发现自己的右前臂被一枚泛着黄铜暗芒的奇型角锥贯穿那锥子形似钴杵,横剖面是四边凹陷的四角菱,锥身却像织布机的梭子,两段尖细、中间圆鼓,入肉时无比锋快。一经搠入便紧卡着伤口不出凹陷的菱面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放血;不过须臾间,聂冥途已被放掉一只海碗的血,全身精力飞快流失,青气褪去的唇面一片惨淡腊白。


疲痛交煎之际,聂冥途忽然明白;原这柄怪锥始终藏在那灰布搭膊里,以书生的心机城府,能不加思索便扔去断剑,必有更好的武器防身。此时他大半身子滑出岩台,又被书生的重量一拖,眼看要跌下断崖,蓦地踝间一紧,赭衣少年及时扑至,双手牢牢抓住。


「先杀了他!」崖下,书生大叫:「莫教他爬将上去,你我只是个死!」


少年双手死死握住聂冥途的脚踝,背上金创迸裂,鲜血汩出,依然阻不住下坠之势,脚跟抵地,三人缓缓往崖边滑行,松动的土石不住滚落。


「我匀不出手来!」少年低吼着:「要……要掉下去啦!」


书生怒道:「一刀将他钉在地上!既能杀人,亦能攀附!」


少年猛地会意,压低重心屈坐在地,以单臂牢牢箝住聂冥途的脚踝,左手回过身去,往地上摸索着钢刀。


书生正欲催促,聂冥途忽然睁开眼睛,眸中青黄异光一闪,面上青气大盛,狞笑道:「你道这样,便能杀得死『照蜮狼眼』聂冥途?」缓缓提起被怪锥贯穿的伤臂,仿佛不复有痛觉,将书生的头脸提高些许。


饶是书生心狠手辣,也不禁看得呆了,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般坚忍之人,银牙一咬,冒险转动杵锥,听伤处血肉唧唧作响,狠笑:「鼎鼎大名的狼首聂冥途,自然不能就这么平白死去。我本想给你爽快一刀,是你自个儿要尝这些个零碎苦头。」


聂冥途却恍若不觉,肌肉绷束成团,缓缓提臂过顶,直至两人四目相对,才冷蔑一笑:「你若没有别招,老子便要拧断你的脖子了。」书生咬牙道:「这招如何?」一按握柄机簧,「嚓、嚓」两声,两条尖刃突出聂冥途的上臂,刃上稠粘腻滑,竟分不出是血是肉。


他本拟这魔头就算没当场痛死,也该痛晕过去,岂料聂冥途只是冷冷一笑,眸中黄瞳森冷,狞笑着说:「你可知道,修习《青狼诀》不但能练成这一双稀世魔眼,运功更可抵御刀剑拳掌、疼痛毒患,令伤口飞快痊愈,还能拥有强韧如兽的生命力?我这辈子不知道受过多少次穿胸破肚的伤了,伤我的人俱都死去,老子还好好的活在世上!」仿佛为了炫示自己还有一臂得自由,张爪重新掐住书生之颈,却未运劲将他捏死。


书生双手分别攀着狼爪、杵锥不敢放,视线越过眼前的煞星聂冥途,朝他身后眦目大叫:「快……快!一刀钉死了他,快!」聂冥途心中一凛:「莫非那使刀的小子还有余力?」急急回头,但见褐衣少年正抓着他的脚踝苦苦支撑,哪里还能造次?猛然觉醒:「不好,中计了!」


一蓬炽烈的火星瞬间吞噬了他的头脸,也不知书生做了什么手脚,自与那柄怪锥脱不了干系。


聂明途闭目惨嚎,身子不住扭动;书生想借机攀上岩台,聂冥途却往崖下猛一挥臂,书生的背脊重重撞上岩壁,口喷鲜血、单手松脱,身子宛若失控的纸鸢般向下滑落,铲得壁上飞沙碎石喷洒而下,连聂冥途也跟着滑出断崖。


支持着三人重量的少年再也承受不住,仰坐着被一路拖到了岩台边,背上的裂创在地面上拖出一条污红血线,还不及松手,已被惊人的下坠之势扯落悬崖。藤碎尘卷之间,三人接连坠落,无一幸免……


鬼王静静聆听着,密室中的耿、明二人亦然。


亲口将这惊险一幕娓娓道来的聂冥途,并不是什么幽魂鬼怪,显然当年坠崖并未要了他的命,那两名年轻人也可能还活在世上。阴宿冥十指交叉,垫在油彩斑驳的下巴处,半响才收起了微微前倾的身子,谓然道:「狼首固是本领绝高,险中求生,那两个人却也极是不易。」


这话冲口而出,并未细想,说完才觉不妥,其中有许多能拿来大做文章之处,难免落人话柄。聂冥途却只一笑,淡然道:「是不容易。没能收拾这二人的性命,三十年来我试试扼腕,说不定……现而今要杀了他们,已是大大不易。」


耿照心想:「三十年的光阴过去了,那青袍书生和褐衣少年,最终都成为了呼风唤雨的人物了么?他们是否活着起出了那个足以倒转天地的大秘密,开创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时代?」


却听聂冥途续道:「那片断崖却不必岩台,扎扎实实有十来丈高,我一路翻滚而下,头颅撞上一块尖石,立刻昏厥。待我转醒,已然置身崖底,周围乱石垒垒、杂草丛生,那两名后生摔在一大片厚厚的草团上,身下血污汩溢,眼见是不能活了。」


「我勉强挪动手指,只觉得浑身筋骨剧痛,差点又昏死过去,知道是受了足以致命的重创,连忙运起了《青狼决》的十成功力,奋力催谷;一刻之间,身上的外伤便已止血收口,生出新皮,摔裂的骨骼也逐渐开始愈合。」


耿照听得骇然,心想:「这《青狼决》究竟是什么武功?真是……真是比大罗金仙还要神奇!」


阴宿冥却曾听其师提起,《青狼决》那骇人听闻的自愈能力不过是寅食卯粮的邪术,功法本身具有致命缺陷,说到了底,还不如那双能明察秋毫的子夜魔眼来得神奇奥妙,强抑住口头争胜的念头,淡淡一笑:「狼首神功,久闻其名!果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聂冥途却嘿的一声,默然良久,才摇头冷笑道:「我当年真是这样以为。如今想来,只能说是井底之蛙,可悲可笑。」


「那时,我正运起青狼决疗伤,忽见不远处那两名后生动了一动,那褐衣少年发出一声微弱呻吟,青袍书生却挪了挪指头,颤着手往地面岩缝间摸索。我福至心灵,」伸手往衣内一摸,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觉动了杀机,等不了伤势愈合,以手代脚爬将过去,要将那青袍书生立毙于掌下。」


耿照好奇心大盛:「连身负青狼决奇功的聂冥途都摔断了腿,那两个年轻人也真是命大,居然还有一口气在。」不觉喃喃自语:「都已经摔掉了大半条命,还要贪图什么物事?聂冥途又何以动了杀机?」


忽听一声银铃轻笑,明栈雪收功撤掌一抹小巧细额上的莹润汗珠,低道:「正是去了大半条命,那书生才要拼死取得岩缝中的物事,聂冥途也因此动念杀人。这样还猜不出是什么?」


她湿淋淋的发梢贴着额鬓,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似的,白腻的雪肌珠光幽映,娇美的唇瓣无甚血色。


两人四掌甫分,明栈雪的身子酥软软的一斜,耿照忙往前揽住,才发现自己周身真气畅旺,于四肢百骸中流转自如,经脉再无异状,显已平安度过无比凶险的三关心魔;见她虚耗如此,不禁又怜又愧,又是心疼,俯首低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明姑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助你恢复得快些?」


明栈雪笑脸一热,苍白的雪颜飞上两抹淡淡酥红,咬着玉唇瞪了他一眼,低声恨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比碧火神功更厉害的回复心诀?你不怕惊动外头的两名煞星,我……我可挨不住折腾。」蓦地大羞起来,心有不甘,又重重拧了他大腿一把。


她虚乏无力,这一下自是不怎么疼痛,可耿照想起她体质极是敏感,兼且元阴松嫩,饶是闺阁教养良好,又颇有女儿坚持,每回欢好总顶不住一轮猛攻,咬紧的贝齿稍一失守,总是叫得如泣如诉,无比动情;一时遐思翩联,浑身发热,不由得束紧双臂,低头以唇相就。


明栈雪无力抗拒,「嘤」的一声仰起头,柔软的唇瓣旋即为少年所摄。两人吻得湿滑温腻,舌尖交缠如舔糖蜜,竟是片刻难分。


她香汗浸透薄衫,浑身曲线毕露,玲珑浮突,隔着湿衣入手,只觉肌肤又滑又腻如敷细粉,又热得灼人,怀腋乳间的香泽被体温一蒸,幽甜濡沁,如麝如兰。


耿照吻着她娇软的朱唇,一手搂着玉人浑圆得香肩,只要将这团温香软玉揉碎在怀里,另一只手却去解她的缠腰;情急之下解不开腰索,索性用力扯断,「啪!」一声清响,数匝腰缠松了开来,裙裳下摆微微捋起,扯开的交襟之间露出两条结实修长的玉腿,以及白嫩喷香的腿根处那一抹乌卷细茸……


明栈雪急了,死死夹住深入裙里的粗糙魔手,无奈腿间肌肤汗湿滑腻,什么也夹不住,反将他的指掌濡得温黏一片,一下便突入了那团烘热娇软的禁地,「唧!」的一声浆滑液涌,指尖剥开肥嫩如兰叶厚藻的曲折肉唇,扣着蛤顶勃起的小肉豆蔻长驱直入。


「呜呜呜……不、不行!」


她娇躯一僵、蛇腰拱起,小手死死抓住他铸铁一般的手腕,咬唇眯眼的摸样楚楚可怜,犹如一头湿毛敛耳的无助小猫。


「不行……我……挨不住,会……会叫的……」


耿照耳蜗子子里迎着她呻吟似的温热吐息,欲念勃发,腿间的怒龙陡地弯翘昂起、硬如铁铸,不住地上下弹动,竟是隐隐生疼,灵台却如闪电般掠过一丝清明,心中一凛:「糊涂!鬼王与那聂冥途皆是一流高手,弥勒腹中若有人欢好取乐,岂能瞒过他二人的耳目?」低头只见得明栈雪娇喘细细,坚挺饱满的双峰剧烈起伏,每一下都更溢出衣襟少许,如一双蹦跳欲出的浑圆肉兔;湿发贴鬓、唇黏青丝,说不出的狼狈凄艳。


他不由得心疼起来,连忙缩手,柔声歉道:「我……明姑娘,都是我不好,你别恼我。」


「方才恼了,现在不恼。」


明栈雪喘过气来,嘻嘻一笑,忽见他右掌湿淋淋的,似从水缸里拘出一把芳冽甘泉,掌缘兀自坠着清澈透底的水珠,滴答有声;越往上瞧,汁水约见滑腻,如裹薄浆;到了指尖处,已荔浆似的满满沾满一小团。汗水无端如此醇厚、如搅稀蜜般的手感,唯有膣中花浆使得。


她大羞起来,忙捉他的手摁下,咬唇低道:「快拿开!脏……脏也脏死了。你做的好事!」皓腕一紧,反被耿照拿住,一股绵密的碧火真气自脉门间透入体内。她二人内息同源、绝不排斥,真气一瞬间走遍全身,明栈雪精神大振,通明转化决随之发动,流失的体力真气开始回复。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让我还你一些。」


耿照将她蓝在怀里,柔情忽动,将握着她腕子的湿漉右掌举至鼻端,笑道:「从你身上来的,一点也不脏。对我来说,这是世上最最甜美,最最芳香的气味,怎么尝也尝不够。」


明栈雪得他真气相助,雪颜上终于也有了一丝血色,双颊绯红,如染桃樱,闭目偎入他的颈窝里,细声道:「好好一个老实人,怎地学了这般唇舌?」扬起左手轻轻打了他大腿一记,便似瘙痒一般,仿佛还怕打疼了他。


耿照低声道:「明姑娘,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可不是故意讨好你。」正欲赌咒,明栈雪双手一合,将他的右掌轻抱入深深的乳间,闭目微笑:「别乱说话,我信你。待我身子好了,再教你……再教你尝得够够的,好不?」说到后来如闻蚊蚋,几不可闻,只余颔下一团温香烘热。


耿照胸口怦撞,面上一红,心底似有一股暖流淌过,双臂微微束紧,半响才点了点头。


「嗯。」


两人相拥而坐,一同望出觇孔,却见大殿中阴宿冥思索片刻,抚着白骨扶手沉吟道:「我见那青袍书生不是糊涂人,垂死之际扔欲得手的,必是救命之物。除非……是狼首的——」


聂冥途挥手打断了他,冷笑道:「就算得手,难道立时便能救命?说到底,此人乃是天生的贪婪,死到临头,仍旧是贪。」


「我爬到他身前,一把揪起他的顶髻,冷笑着对他说:『你不容易啊,都到了这份上,还舍不下这些。』他摔得只剩一口气了,满头满脸都是血,呼吸都吐出血唾沫子来,勉强开口道:『我……死……妖刀……你……什么……都没……』」


老人叹了一口气,忽又冷笑起来。


「命悬一线时,你看人、看事,还能不能如此犀利准确?我是在这杀千刀的狗屁和尚庙里待到了第十个年头,才终于承认自己并不如他。我,当年却输给了一个二十啷当的年轻人,那时我一点儿也没察觉。」


「为睹你那死鬼师傅的压箱宝,我千里追踪,专程赶到莲觉寺,决计不能空手而回……一想起卫青营那妖刀附体的杀神之威,想起号令天下的大能,便再也下不了杀手。」


「我剥去他喉管上的皮,掐着血腻腻的肌束肉筋,笑道:『你若爽快招来,我便给你个痛快,。接到集恶道的苦刑号称森罗大千,此地从无刑具,也能试上百八十种;识相的话,你也少受点零碎苦头。』」


耿照听得一阵哆嗦,缩颈吞了口唾沫,只是颔下刺痒微疼,浑身发毛。


阴宿冥笑道:「这『箫声咽』的苦刑十分难当,剥皮挑筋、掐肉束息,教人痛不欲生,偏又无损于声带,便是在用刑之际,当者仍能说话哀嚎。狼首痛下杀招,想必是无有不招,尽得其密了?」


「看来,你师傅还是什么都没跟你说。」聂冥途冷哼道:「那书生硬气得很,虽是惨叫不绝,却足足支撑了一刻由余,一屁也没吭。老子火了,随手捏断他一根肋骨,正要来个『弹琵琶』时,忽听一把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施主擅动无名,于缘起中造业,于缘起中受报,无尽轮回,何其虚妄!』」


「我虽无南冥恶佛『杀尽比丘』的誓言,平生也没少杀了啰里啰嗦的秃驴,转身一爪,谁知竟然落空;回头才见那两名年轻人滑出一丈之外。两人均盘膝而坐、五心朝天,一名灰袍老僧抵着他俩脉门,三人头顶白气氤氲,已至疗伤的紧要关头。」


聂冥途会过无数高手,那灰袍老僧动作之快,实是平生仅见,就算聂冥途全盛之际,也明白自己绝无胜算,一时恶胆横生:「不趁此时机杀之,那天再撞着这名鼠衣秃驴,岂非便是老子的末日?」伸手往地面一撑,凌空探爪,径朝灰衣老僧的天灵盖插落!


运功疗伤最忌横遭惊扰,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施受双亡,耿照听他一说,不由得心头火起:「这人真是坏得无可救药!那僧人与他素不相识,这也要取人性命?还有那恶鬼道的冥主南冥恶佛,竟立誓要杀尽比丘……这帮恶徒,实在是无法无天!」


却听聂冥途续道:「……其时我的『狼荒蚩魂爪』业已大成,连你师傅都忌惮三分,否则也不必定下妖刀之约了。谁知道这一抓居然落空,我却连老和尚动了什么手脚也没看清,他兀自端坐不动,只吓得老子脑中一片空白,七十二路蚩魂爪唰唰而出,进招连绵,直将老和尚当做了沙包拳靶,不敢轻易松手。」


「越打,我却越是心惊:老和尚一双肉掌抵住二人,运功疗伤,双腿正盘端坐,那究竟是谁与我攻守拆解,有来有往?」


「到后来,我索性连想都不敢想,打算引得老和尚分心,蚩魂爪净往两名年轻人身上招呼,却仍伤不了他们一根毫毛。」


「那画面想来真是滑稽的很——在场四人席地而坐,下盘不动,其中三人专心疗伤,却只有我一人与一只……不,说不定是几十只、甚至几百只看不清的鬼手缠斗不休,斗得筋疲力竭,《青狼决》的寒阴功体逐渐受一股绵和柔劲压制。」


「原来在交手之际,老和尚的内力已不知不觉透入我的四肢百骸,一面克制青狼功体,一面……替我疗伤。」


阴宿冥不觉一凛。


「什么?」


「那是我平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老人冷笑,青黄交闪的异眸中掠过一丝疲惫。「就算是你现在问我,只要有一点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活下去』。然而,被敌手以这等手法拯救生命,当下不禁有种『恨不得死了好』的屈辱——」


聂冥途并没有选择。


他连敌人是如何与自己交手都弄不清,在这场战斗之中,他并没有任意喊停的权利,只是身不由己持续着最初由自己所引发的无聊搏斗,犹如一具荒谬可笑的扯线傀儡。


但很快的,《青狼决》的致命缺点即将剥夺他的行动能力,再也无法与那支看不见的鬼手维持攻守间的平衡。聂冥途突然抽搐起来,整个人如风干的蝙蝠般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不停发抖;青皮刺发的奇特异相迅速消退,赤裸的身子显得既苍白又瘦弱,仿佛突然瘦了一圈。


诚如先代鬼王所言,《青狼决》是一部寅食卯粮的邪术。它惊人的爆发力与恢复力,乃是凝缩体内精元于一时一地,倏然迸发,不可长亦不可久;使用过后,必须补充大量的食物——通常是新鲜的血肉——并佐以特殊的龟息深眠,才能回复被凝缩挪用的生命精元。


历来修习《青狼决》者,无不残忍嗜血,这不只是因为心性改变,同时也是练功所需,难以割舍。


聂冥途为迅速修补坠崖受创的身体,不惜超用体力,全身精元耗尽,生命飞快流逝,必须补充大量的营养。他整个人缩成干瘪瘪的一团,全身肌肤焦黄黯淡,皮皱形萎,嘶声呻吟:「血……给我……给我血肉……」


灰袍老僧轻叹一声,垂首道:「福报,恶报皆是缘行,施主这又是何苦?」


聂冥途蜷着身子,痛苦万分,意识仅余一丝清明,忽觉身子轻飘飘一晃,周围劲舞竟已瞬变,原本崖底的那一大片荒林乱石俱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阴湿寒冷,头顶上漆黑如夜,似有无数石钟乳垂落,栉比鳞次,蔚为奇观,身下却是一洼碧莹莹的青绿水塘,水中荡漾着细小的幽亮蓝藻,衬与粼粼波映,彷佛天地倒转,光源却是自底下透出。


老和尚是活生生的人,非是什么鬼怪,自是他施展了决定轻功,眨眼间将三人带来此间。他将两名年轻人浸入水塘,只露出口鼻呼吸,回头提起聂冥途的后领,也沉入水中。


池水出乎意料的粘稠,略一搅动便发出唧唧声响,聂冥途直没至顶,骨碌碌的吞进了大把腻滑的发光藻浆,正欲挣扎,忽觉藻粒入口如肉角,外脆内韧,一咬便迸出浓汁也似的浆液来,咀嚼起来有血膻之气,咽下后腹中饱足,如食生肉,体力竟隐隐恢复。


(这是……天助我也!)


聂冥途绝处逢生,大口大口的吞食藻浆,一面潜运内力,活动筋骨,才发现这种奇特的青绿异藻不仅能提供大量的给养,恢复体力的效果更胜于生肉鲜血,对伤处亦有神奇的疗效。


他浸得片刻,吞了满腹藻粒,竟而沉沉睡去。再恢复意识时,只觉腿骨已愈合大半,在池中悄悄踢动,似已无碍。


定眼一瞧,老和尚正盘腿坐在池塘边,双手按着书生与少年的脑门,三人身上不住冒出云霭似得滚滚白雾,显然还在疗伤,他心中骇异:我不知道睡了多久,连身上的伤口都将痊愈,决计不是一时半刻之间,老秃驴若一路运功为他二人疗伤,不曾止歇,这……这是何其可怕的修为!


这是他平生仅见的高人,挣寻思脱身之法,忽听一声朗笑:「圣藻凌云浴佛处,仙咯促宴唤回春!大师慈悲,云游处必不离此疗伤圣品,我等一路追踪,果遇佛驾。奉兄,这一局,该算是我赢了罢?」声音温和,闻之如沐春风。


另一人的语声却充满威严,明明口气平缓,依旧令整座地下岩窟隐隐震动,绿藻池上波纹潋滟,泛起阵阵涟漪。「胜负无端,不争也罢!十年光阴,倏忽而逝,大师久见。」


闻其声不见其人,聂冥途心中暗自叫苦:这两人的修为绝不在老和尚之下,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哪来忒多绝顶高手?


老和尚叹了口气,垂眉道:「将军镇守边关,身系天下安危,却为老衲擅离职守,是我之罪过。」


先前那名声音慈和之人朗笑道:「应是诸天观下界,一微尘内斗英雄。大师方外之身,芥子须弥,岂有别乎?奉兄莫听他瞎说,大师在耍赖哩!」


那威严的声音沉默片刻,说道:「庸临行前曾卜一卦,得「天火同人」,曰「升高其陵,三岁不兴」。既然做好完全准备,便不怕异族乘虚而入。大师勿扰。」


老和尚淡然一笑:「只恐「伏戎于莽」,异族虎视眈眈,将军不可不防。」


另一人朗声大笑:「凌云削落成刀笔,浮生只配作书隶!大师占了不世宝地,却劝人困守边关,寸步不离,当真是好狡猾!何不说:「利涉大川,利君子贞」,便是渡过赤水,来此三川之地,才觅得大师仙踪,愿赌服输,请大师打开禁制,将宝顶交出来。」


密室之内,耿照听得一头雾水,低声问:「明姑娘,这三人说话好难懂,活像打哑谜,他们说的是帮派切口,还是江湖黑话?」


「都不是」,明栈雪摇了摇头。


「他们说的是卜卦,同人是易经第十三卦,干上离下,干为天,离为火,故说「天火同人」。那三个人以同人卦的卦象驳斥相辩,和尚劝那将军不可擅离职守,否则异族虎视眈眈,边关必定有难。」


边关,异族,将军……耿照陡地想起一人,颤声道:「那人莫非是……」


「你想的没错,三十年前,普天之下只有一人镇守北关,身系万民」明栈雪掠了掠头发,如羊脂玉般微带透明的绝美侧脸透着一股凝肃。「若我所料无差,此人便是你那挂名的便宜师傅,人称刀皇的「奉刀怀邑」武登庸!」


阴宿冥愕然道:「那人……便是刀皇武登庸?」


聂冥途冷笑。


「你师傅没告诉你么?如假包换,正是三十年前号称刀法天下第一,名列五极三才文武两榜的刀皇武登庸!」


即使绝迹江湖三十年,时至今日,「五极天峰」这四个字仍是东胜州大地上的武学绝顶,足令世人抬头仰望。心生敬畏。这么多年来,江湖上无数英雄豪杰兴衰起落,繁华过眼,却始终都没再出过那样耀眼璀璨的传奇人物,便是三才,五极次第凋零,依旧无人能够取代他们的地位。


饶是阴宿冥自负武功,也不以为自己能够够着「五极天峰」的名位。摇头道:「狼首当日的运气,可说坏到家啦,居然撞上刀皇武登庸这样的煞星。」他这话倒非存心挖苦,是真的感叹聂冥途运气不佳,偏就遇上了嫉恶如仇的刀皇。


谁知聂冥途只是一径冷笑,半晌才道:「这算什么「运气坏到了家」?真正杀千刀的坏运气,岂止是遇到刀皇武登庸而已?」


「我沉在圣藻池里假装昏迷,心中盘算着如何全身而退,老和尚,死穷酸既与刀皇论交,本事定然不差,那老爱吟诗的死穷酸不见其人,尚且说不准,老和尚拼着修为不要,猛灌内力救人,待他油尽灯枯之际,便是老子突围而出之时。」


「果然要不了多久,老和尚身子一斜,撤下手掌,脑袋从幽影中软软垂落,露出一张焦黄憔悴的老脸来,生得也没什么特别,倒是神气委顿,两只眼窝乌黑深陷,活像是中了什么成瘾的邪毒,与他那道貌岸然的口吻全不相称。」


「武登庸见了也惊讶的很,道:「大师模样……怎又与前度不同?」老和尚淡淡一笑:「因缘生灭,无有究竟,将军又何必执着于此,徒增烦恼?」说着睁开浮肿的眼皮,两眼已遭利刃所坏,居然是个瞎子。」


我一看,心中可乐坏啦,任老和尚武功再高,内力耗竭,不过就一干瘪老头,加上双目俱盲,还不手到擒来?武登庸与死穷酸似是有求于他,与他订了个赌局什么的,投鼠忌器,自不敢轻举妄动。


那场景想来极其诡异:地底岩窟中,一洼绽着青绿幽芒的粘滑藻池,三位高人分居三角,俱都藏身于暗影之内,池里泡着三个半死不活的伤患,其中两名昏迷不醒,另一人却是暗藏鬼胎……


「大师不惜耗费真力。这两位可与大师有亲?」武登庸问老和尚。


「素昧平生。」老和尚回答:「倘若将军于道中遇见,救是不救?」


武登庸沉默半晌,把手一扬,池中泼啦一声,褚衣少年彷佛被一条无形索拉出水面,扑通落入藻池另一头,仔细一瞧,几根细韧的红丝线分连着少年的头顶百会,背门大椎等要穴,不多时周身便窜出氤氲白雾,竟比先前还浓。


另一名始终未曾现身,聂冥途以死穷酸称呼之人见状,朗笑道:「白刃千里雠不义,红条一丝济有生!奉兄文武兼备,不想更是国道高手,通晓这罕见的悬丝诊脉之术。」


武登庸道:「夫子见笑了,庸不懂什么悬丝诊脉,这少年火铃夹命,身带败局,虽能成事,终不免落得身死孤零的下场,我与他既是有缘,这同命术不止救他性命,也能略改格局,借他三十年的霸王运势。」


那夫子闻言疏朗而笑,暗影中袍袖一招,书生飞至圣藻池的另一角,沉入他身前水面。


他点了书生几处穴道,双手为他推血过宫,运化内息,一边闻言笑道:「命也能改么?我无奉兄这般大能,看来也只有待这名书生清醒,教他读几年诗书,聊以圣人之道,与奉兄的霸王命格相抗衡,一争后三十年短长。如何?奉兄有无兴趣再赌这一局?」


武登庸淡淡一笑:「得儒门九通圣之首,「隐圣」殷横野亲自调教,此子日后无可限量,此乃苍生之福,庸乐见其成,这便不用赌了罢?」


那夫子殷横野朗笑道:「奉兄与大师学坏啦,净是耍赖,咱们前一局赌了整整十年,胜负未决,再赌一局三十年,以天下武林的运气分胜负,进退皆为生民,岂不壮哉!」


武登庸并未接口,似乎兴趣缺缺。


聂冥途听到这里,一颗心已沉到谷底。那死穷酸若是殷横野,这老和尚是……是「天观」七水尘!不禁摇头,差点笑出声来:「老子今日倒霉的程度,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怕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心一横,泼啦,窜出水面,蚩魂爪扣住那老和尚七水尘的咽喉,另一手顺势拿住胸口膻中穴,将和尚遮在身前,厉声道:「识相的就别动,老子行出百里,自会将老和尚放回,谁要胆敢追上来,老子便撕开老和尚的喉管,将血放个清光,还你们一条风干腊肉!」


武登庸,殷横野分坐水塘两头,尽管隔着一池碧莹清波,幽映粼粼,依旧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只依稀见得半身浸于池水中的少年与书生身后,各有一条模糊不清的身影轮廓。


两人静默良久,连老和尚也没说话,若非单薄的胸膛犹有起伏,聂冥途几乎以为自己抢了具干尸为质,心底掠过一丝不祥,莫非老子走眼了,老和尚不是什么要紧货?忽听一声长叹,殷横野道:「大师,这一局是你输啦,大师固然慈悲,种善因却不能得善果,畜生终归是畜生。」


七水尘合什道:「因缘无善恶,即破即立,色灭不二,贫僧又输在哪里?」


殷横野叹息道:「儒者不刑,非是无刑,不欲滥耳。像集恶三冥这般的匪徒,杀了也就是了,大师一念之仁,却将自己推入了险地。」袍袖一扬。扔破布似得掷出一条伸长九尺有余的昂藏巨汉,筋肉纠结,肤如铁铸。颈间挂着一串由雪白颅骨串成的向日骷髅链。模样十分骇人,巨汉落地滚得几匝,更不稍动,似被人封住要穴,昏迷不醒。


武登庸见状,也从身后影中拎出一人,同样落地不动,悄无声息。只见那人身穿锦绿团袍,襆头官靴,脸上绘满油彩,面目难辨。


聂冥途浑身僵硬,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两人他非常熟悉,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那挂着骷髅项链的巨汉,正是恶鬼道之主南冥恶佛,而锦袍绘面得自是地狱道的冥主「鬼王」阴冥宿。二人沦落至此。整个集恶三道算是完了。


聂冥途掌心冒汗,眼前一片漆黑,便是能生离此地,未来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老和尚依旧不发一语,殷横野等了片刻,又道:「当年你我三人论战,除了以宝顶为彩头,更约定败者需应许一事,听任胜者要求,大师教奉兄立誓终身不杀一人,教在下立誓终身不使一人,十年来我二人谨守誓言,不稍逾越。今日大师身陷险地,若愿撤去誓命,则天下宵小,无人能档奉兄一刀,就算这厮逃到天涯海角,难脱我武儒一脉数百源流的弟子追踪,如此又能保全大师,岂非两尽其妙?」


聂冥途听得冷汗直流,暗想:「北关镇将武登庸立誓不杀一人,武儒领袖殷横野立誓不使一人……」这是天般大的秘密,足以震动天下武林,你这么慷慨的说将出来,是存心要杀人灭口了,老子今儿,也真是太倒霉了!


耿照听得皱眉,低声道:「明姑娘,除了刀皇武老前辈之外,隐圣殷横野及天观七水尘又是什么人?为何聂冥途一直说自己很倒霉?是因为这两位的本领很高,连集恶道的两位冥主也不是对手么?」


「因为他遇上的这些人,这些事,旁人或许几辈子也碰不上一次,明栈雪轻声道:东胜州故老流传,东海有一处神秘的宝地名唤「凌云顶」,有人说那里是天佛初临东胜州的圣地,也有人说它风水特异,能旺武功运势,当然也有人单纯看上了传说中的宝藏,虽然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千百年间,无以数计的英雄豪杰,能人异士,争相投入了寻找凌云顶的志业,这一场比拼只会,考验毅力的绝大竞赛,比之于武林争雄,帝皇霸业,血腥之处丝毫不让,却更加困难的多。」


「与杀伐决断不同,人们无法凭着一个意念或一股狠劲破解谜团,寻宝探秘,唯一能依赖的就只有智慧恶意,直到此世,东胜州上终于诞生了两个绝顶聪明的人,武登庸不止刀法超卓,更精通金貔王朝公孙氏嫡传的命理术数之学,而隐圣殷横野不但是儒门九通圣的魁首,更是天下武儒宗源的精神领袖,这两人一个靠着术数推算,一个靠着解读通经,居然不约而同的找到了传说中的圣地凌云顶,只差一步就要解开千年以来东胜州上最大的秘密。」


「阻挡在二人之前的是一名自称「天观」七水尘的游方僧人。此人来历成迷,之前或之后都无人再见过他。彷佛是凌云顶的山灵所化,凭空降临。他招来许多终生钻研凌云顶之谜的狂信者,要求同享秘密,利用反向操作的手法,欲阻宝顶现世。」


「眼看争端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殷横野灵机一动,号令数千儒门弟子,在东海聚星谷一处被称作凌云坪的同名空地上搭起了巨大的擂台草棚,邀集欲一窥宝顶真貌的智者共同论战,方法不限,范围不限,只要是能诘倒对方的,便算胜利,败者需折算算筹,交出蒲团,自行退出凌云坪,从此不再过问宝顶之事,若能难倒殷,武二人,则能获知凌云顶的正确地点。」


「这场被后世称为「凌云论战」的盛会持续了半年之久,每天都有无数自认为是才智之士的人从东胜州各地赶来,同事也有数不清的名人智者折筹退出,黯然离去。」


「时任镇东将军的独孤伐出钱出力,选派文吏与会,将会中的智巧答辩详细记录起来,这些文档后来在太宗一朝被整理成六部三十七门,共七十二卷的《凌云智撰》,传抄天下,蔚为风行,盛会也使得殷横野,武登庸名动天下,文武全才的武登庸更因此被碧蟾王朝的末帝招为驸马,娶了皇帝最钟爱的灵音公主。」


「后来呢?」耿照听得兴致盎然。急急追问:「论战结果是谁赢了?」


「论到最后,偌大的场子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天观七水尘,隐圣殷横野,还有「奉刀怀邑」武登庸,结果和半年前一样,天外飞来的和尚七水尘虽使了招厉害的缓兵计,殷横野却以时间破解了它,该来的还是要来,谁也阻止不了。」


「七水尘终于明白,眼前这两人非同泛泛,他们是这一个时代里,在绵延数千年的东胜州大地上,最最聪明的对手,是天降于世的奇才,不可能以凡人的手法将他们打败。」


「三人一起登上了大雪纷飞的秘境凌云顶,展开了一场凡人无法想象的惊天智斗,这世上再没有第四个人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论战到头,终由七水尘取胜。」


「回答朕,那名僧人究竟出了什么难题,才得以击败朕的驸马?」据说谵台王家的末帝召见武登庸时,曾如此问道,武登庸不敢不答,跪地俯首道:「启禀圣上,大师将凌云顶藏了起来,无论臣与殷夫子如何寻找,如何兜绕,却再也走不回那个曾经登上去过的凌云顶……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皇帝听得目瞪口呆。但他心里明白,镇北将军武登庸不但是忠臣,而且是一条不会,也不屑说谎的汉子。」


「多么可怕的难题啊,七水尘竟移走了凌云顶,让一切争端不再具有意义。」


「爱卿……可有与那僧人约期再斗?」沉迷博弈的皇帝也不糊涂,灵机一动,笑道:「便是玩双六骨骰,也没有一局定输赢的,输了这局,还有下局,你三人都是才智之士,定明白这个道理。」


「启禀圣上,确实约了二期赌斗,胜者可有凌云顶。」


「嗯,那是于何时展开?半年,一年后?还是三年五年之后?」


「大师说了,第二回的赌斗,找到他便能开始。」阶下跪着的武登庸凝肃如山,声音也是。说完,他便消失无踪,再也找寻不着。


「聂冥途的确是相当倒霉。」明栈雪道:「决计不能碰头的三个人,居然叫他在一时一地遇上了,合着也该是集恶道的报应。这三人乃当时世上最顶尖的智者,凌云顶之争为世人所知,天观得胜,另外两人便以地隐,人庸自号,故称「凌云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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