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阿塔拉克西亞的藍天逐漸割裂,片片剝離。
打破天穹現身的存在,超越了人智。
華美到不應稱為兵器,以藝術品而言則過於莊嚴。
裝飾絢爛,宛如神殿的身影。
穿戴這座神殿的,是位眼神憂傷的絕世美少女。
盯著指揮室屏幕上的這個身影,赫科勒絲嗓音發尖:
“機械降神……塔納托斯。”
赫科勒絲身邊,莫克瑞同樣表情震驚地僵住了:
“為什麽,會在這里……難道說,格蕾伊絲大人她們已經——”
巴特蘭提斯帝國親衛隊第一隊,隊長赫科勒絲。目前擔任阿塔拉克西亞高中部二年級甲班班長一職。眼下憐悧、格蕾伊絲和澤爾西奧妮等高層不在,阿塔拉克西亞便由她負責,可以說是臨時司令官。
話雖如此,那由多為這座阿塔拉克西亞所做的偽裝十分完備,被敵方發現的可能性無限低。與指揮作戰相比,應對學生們的不安情緒,管著他們不要出現問題才是赫科勒絲的主要職務。
所以,既然對遭遇外敵入侵的狀況沒有設想,就更不用說機械降神塔納托斯上門了,這簡直連想都沒有想過。問起赫科勒絲在思考的事情,基本就是計劃下個月召開的技學裝備校內淘汰賽和球技比賽,以及使用LOVEROOM技術的社會課虛擬參觀活動了。
這些活動,都是為了讓剩下的學生們穩住心態,心懷希望地生活而想出的舉措。
“可是現在……為什麽,是你,出現了……”
赫科勒絲眼睛里滲出淚水。雙唇因恐懼而顫抖,結結巴巴地呢喃著。
眼看著這張蒼白的側臉,莫克瑞心里對赫科勒絲的關心超過了塔納托斯出現所帶來的震驚。與此同時,她也逐漸恢複了冷靜:
“赫科勒絲……”
不由自主要攬她入懷的手,在半途中頓住。莫克瑞握了握拳,語氣盡量平和地開口:
“赫科勒絲,下令吧。大家都很迷惑,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呀!”
赫科勒絲反射性地大叫。那雙瞪著好友的眸子里,滾下了顆顆淚珠。
“總是把要命的難題推給我,為什麽!?用得著這樣折磨我嗎!要幹你來幹啊,莫克瑞!”
莫克瑞臉色一沈。赫科勒絲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我是不行的。可是赫科勒絲,你想做就能做到。”
“別隨便亂說!對方是機械降神啊,怎麽可能贏得了衪!我又不知道該怎麽對付,下錯了指令,大家都會死……想想身子都在發抖……我什麽,什麽都做不了!”
紮起的一頭金發左右搖晃,淚水隨之灑落。
“現在你是領導。巴特蘭提斯的第一劍士,劍聖赫科勒絲。”
赫科勒絲咬緊嘴唇,死死握著自己的手。這雙手,被莫克瑞輕輕捧起。
“就這樣坐以待斃,我是忍不了的。但如果是在赫科勒絲指揮下戰死,我無怨無悔。”
“莫克瑞……你……”
這時通信視窗在兩人身旁開啟,一名強勢的紅發少女間不容發地高聲怒吼:
『我是斯卡蕾特!喂,到底幹什麽呢!?要不要MASTERS出擊,趕緊決定啊!』
赫科勒絲不由自主地支吾起來,莫克瑞代替她應答:
“MASTERS能否全隊出擊?”
『不算戈特露德。』
另一面視窗開啟,黑發的少女急忙辯解:
『哪兒來的話!我把裝備一穿,坐著輪椅不就上了,有什麽難的!』
“明白,繼續進行出擊準備,會有進一步命令。此外,戈特露德給我老實歇著。”
『啥——』
戈特露德正要抱怨,卻被莫克瑞強行關掉了窗口。接著,莫克瑞手搭在了垂著頭的赫科勒絲肩膀上。
“赫科勒絲,我理解你的——”
“塔納托斯附近有人嗎?”
“咦?”
意想不到的質問,令莫克瑞困惑了。但她很快便向操作面板伸出手:
“你等一下……”
趁這時候,赫科勒絲用手掌抹去了眼淚,而後擡起頭來,紅通通的眼睛望向顯示器。
——對啊。現在這座阿塔拉克西亞都交給我了。這項職務,我不也是同意了才接手的嗎。就因為發生了誰也預想不到的失態,因為怕麻煩就丟掉責任,這怎麽行。
赫科勒絲櫻唇緊抿,對著顯示屏上的倒影說服自己。
——加油,加油!赫科勒絲!
“西爾維婭和拉格爾絲好像就在邊上。”
莫克瑞將戰場信息網的情報傳達到赫科勒絲。赫科勒絲再次以指尖揉揉眼角,紅紅的眼睛轉向莫克瑞:
“單論攻擊力這兩人是最強的……讓她們裝備上魔導裝甲。接下來,希望她們能嘗試打聽一下塔納托斯來到阿塔拉克西亞的目的。我想確認對方能不能溝通。其他學生遠距離支援。但是,禁止我方開炮。”
“明白。”
莫克瑞面帶欣喜之色,幹凈利落地對各地下達指示。
於是,指令也傳達到了西爾維婭和拉格爾絲。聽著莫克瑞的命令,拉格爾絲嘴巴撅成個小山。通信剛一切斷——
“哼,真是自說自話!”
拉格爾絲一邊宣泄不滿,一邊解開制服領帶,脫掉了短裙,里面露出淡藍橫條的內衣。
“早知道的話,就該把駕機服穿在里面……”
拉格爾絲恨恨地甩掉上裝,指頭插到運動胸罩里面挪挪位置。
“還讓我嘗試溝通!跟這種對象說話管用嗎!?啊啊,真是的。戴蒙!”
響應拉格爾絲氣呼呼的吶喊,龐然剪影包圍了她的嬌小身軀。比起魔導裝甲,光輝中出現的物體更像臺巨大的機器人。這便是以鐵臂為豪的巨型魔導裝甲,“戴蒙”。
“不過,比起讓我們倉促交戰,這樣子要好多了。”
西爾維婭也脫掉了制服,身上只剩內衣。內衣是上下成套的款式,白中稍帶粉紅,打褶花邊兒,絲帶結紮在胸罩和內褲正中央。
魔導裝甲與操作者之間一體感的強弱,會反饋到裝甲本身的性能發揮上。駕機服有著提高親和性的效果,而在沒有駕機服的情況下,最好是讓身體盡可能裸露。
“塔洛斯!”
深埋在西爾維婭身體里的核心湧出魔力,光芒在一無所有的空間中構建出塔洛斯的機械結構。從內部機械直到裝甲,猶如是制造過程壓縮到極限的錄像回放。西爾維婭身體升起,一架外形特異,甚至比戴蒙還要龐大的魔導裝甲“塔洛斯”出現了。
“上吧,拉格爾絲!”
“好好好,管它的!”
兩架巨型魔導裝甲噴射著大功率推進器騰越而起。兩人一邊調整速度到不激起對手的警惕,一邊接近塔納托斯。可是,看上去塔納托斯對有人接近完全漠不關心。不過兩人也明白一刻都不能麻痹大意。眼前對手的力量,足以在轉眼間消滅整個阿塔拉克西亞。
留出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兩人停了下來。感受著冷汗流淌和激烈心跳,西爾維婭用擴音器播出自己的聲音:
“那個,這里是阿塔拉克西亞守備隊!塔,塔納托斯小姐,是你對吧?”
然而,塔納托斯毫無反應。或許是稍微放心了些,拉格爾絲口氣有些粗暴地發問:
“聽見了沒有!?你是來幹嘛的,我們想問問你的目的!”
塔納托斯睫毛微微一擡。
“……!”
僅僅如此,就讓拉格爾絲和西爾維婭身上竄過一陣緊張。心臟劇烈搏動,幾乎都要爆炸了。
“打敗北鬥和奧西里斯的個體,不在嗎?”
“哎?”
西爾維婭在心中反芻起塔納托斯的發言。北鬥和奧西里斯,這兩名機械降神被打敗了——衪這麽說了。西爾維婭不禁朝身邊的拉格爾絲露出笑臉:
“這麽說,傷無隊長他們……已經贏過兩個機械降神了。他們一定還在繼續奮戰!”
“那麽,咱們可不能死在這里啊。”
“對啊!我們這邊,也要保護好阿塔拉克西亞!”
塔納托斯碧藍的眼眸,捕捉到了西爾維婭與拉格爾絲。
“你們兩位,可以試試對我發起攻擊。”
“咦……?”
西爾維婭驚叫一聲,朝直連指揮室赫科勒絲的通信視窗瞥了眼。屏幕上,赫科勒絲和莫克瑞也緊張地繃住臉。
『等一下,西爾維婭同學。衪讓你攻擊,問問衪的理由。』
然而,拉格爾絲嘻嘻一笑。
“不過……對面都這麽說了,咱們也只好從命對吧。”
『不可以!要是輕舉妄動——』
“沒問題。據說此時此地的兩人是最強戰鬥力,這就是我的理由。我不會反擊,放心地打出你們的最強攻擊吧。”
“……!?”
指揮室里的赫科勒絲啞口無言。
——剛才跟西爾維婭她們的通信,全被衪聽在耳里?不,非但如此,就連我和莫克瑞的交談都……
“剛才那話,是沖著我和赫科勒絲說的?”
莫克瑞也顫聲低語。
——到頭來,只能按對手說的照辦啊。
赫科勒絲對著通信視窗開口:
『準許攻擊。如衪所願,打出最強攻擊!』
“明白!”
“明白了!”
魔力能量在兩人魔導裝甲上循環。戴蒙掌上的粒子炮口,接著是塔洛斯的主炮伊古尼斯對準了塔納托斯。光粒子吸入炮口,裝填起兇險的能量。
“開炮!”
隨著西爾維婭的短促喊聲,布置在塔洛斯雙肩,堪比戰艦炮的大口徑粒子炮噴出火舌。紫光瞬間命中塔納托斯,掀起大爆炸。劇烈閃光與爆炸火焰遍布藍天。
再接再厲,戴蒙手掌射出紅光。於是爆炸疊加,烈焰與煙塵在天空擴散。
然而,兩人都明白。
——不會有效的。
就連命中的手感都沒有。
“哎,西爾維婭,不用你那招必殺技嗎?”
“隊長不在的話……不能用的。”
“也是啊……可能的話我也不願意用灼熱飛腕爆閻……這該怎麽辦——!?”
拉格爾絲瞪大了震驚的雙眼。
風吹煙去,然而煙塵消散之處,本該在哪里的塔納托斯已然不見蹤影。
“難不成”三字在兩人心中一閃而過。不過她們也清楚,這種可能性太低了。
西爾維婭沖著指揮室通信視窗大喊大叫:
“這里西爾維婭!塔納托斯衪消失了!”
收到聯系的赫科勒絲條件反射地看向操作員。負責操作的學生已經在搜索塔納托斯的位置,接著,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面龐回頭望向赫科勒絲:
“關於塔納托斯的位置……”
莫克瑞心急火燎地探出身子:
“怎麽了!趕快報告!”
“那個,可以說我們周圍整個都是塔納托斯……要說的話,阿塔拉克西亞就在塔納托斯的里面……”
“你說……什麽?”
莫克瑞的低語聽似呻吟。指揮室正中的空間古怪地搖曳起來,心中恍然的下一瞬間,一個令人不敢相信的存在,出現了。
赫科勒絲發顫的舌頭,念出了衪的名號:
“……機械降神,塔納托斯。”
塔納托斯的愁容注視著赫科勒絲。
“以你們的進化狀態,本不該贏過機械降神。但現實卻發生了。”
汗水刷刷沁出赫科勒絲的額頭。下一秒會被殺嗎?阿塔拉克西亞不會徹底滅亡吧?——在場所有人,都在恐懼中顫抖。
“……我,我們到底有沒有擊敗你夥伴的力量,你是來確認這點的嗎?”
赫科勒絲哆嗦著,但還是表現得很頑強。然而,既不像與赫科勒絲交談,也不像在自言自語,塔納托斯只是兀自說了下去:
“該結果有驗證的價值。我會等擊敗北鬥與奧西里斯的個體歸來,待調查完成之後再作處分,在此之前,你們都將被關押在這個世界。”
“關押?這是什麽意思?”
不等赫科勒絲說完,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呀!什,什麽情況?”
“赫科勒絲,你沒事吧!?”
難不成自己已經被殺了?——這個念頭閃過一瞬。但操作員們的吵嚷聲傳來,還有莫克瑞抱住自己肩膀的暖意。
“發……發生什麽了?”
“還不知道。但這里的供電肯定是徹底停掉了。”
莫克瑞拉著赫科勒絲的手,摸索著找到房門位置,使盡力氣拉開。
“出去看看吧。那家夥說的話很讓人在意,還有操作員的分析結果也是。”
“是啊,好像是說我們在塔納托斯的里面……”
“不會被哥斯拉吞下去了吧,好像童話故事一樣。”
就算這種狀況下,好友依舊一如既往。那平常會惹毛赫科勒絲的輕佻口吻,現在卻感覺有一絲可靠。
走過昏暗的走廊,前方現出光亮。是帶窗戶的門廊,從這里就能望見外景了。
“總之先看看外面的情況吧。”
“也對啊,要是大家平安的……話……”
窗外的景色,抹去了兩人的話語。
阿塔拉克西亞四周本該是大海,但現在卻是雲層取代了水體,綿延成無邊雲海。
“這……到底是哪里?”
“不清楚……也不可能清楚啊……”
而且,直徑三千米,沒有飛行能力的巨型浮島·阿塔拉克西亞居然飄在天上,這本身就不合常理。
“赫科勒絲,那是什麽?”
莫克瑞所指之處,是條探出雲海的巨大山脈。其中最高的山頂上,有座神殿般的建築物在熠熠生輝。
仿佛希臘的帕臺農神廟,但卻較之遠為龐大壯麗。目睹神殿的瞬間,本能便理解了那里是適宜神明的居所。
“赫科勒絲……我也不敢想,可這里,真的是……”
“是啊。我們現在是身陷囹圄呢……囚禁在塔納托斯所造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