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強敵再會

“京,傷無和戈特露德絕頂改裝的成果能確定嗎?”


那由多實驗室的中央管理室裡,飛彈憐悧正盯著懸浮半空的顯示屏。在滿員電車絕頂改裝成功之後,便以那由多實驗室的實驗設施對傷無的厄洛斯與戈特露德的希格拉實施了性能試驗。全部實驗項目直到剛剛方才完成,而現在正是分析數據的時候。


『所得結果大體上符合預測。希格拉粒子槍的破壞力上升百分之五十,厄洛斯各項指標提升至與希格拉相等。也成功在厄洛斯之上生成了粒子槍,其威力也等同於希格拉。』


“是嗎。這樣看來,差不多算是能放心了。”


口吻言不由衷,憐悧似乎有些不滿。


——要論核心適應性,還有與傷無的吻合度,我才應該……! !


『憐悧,怎麼了? 』


“沒事……我想,跟天地穹女神成員的絕頂改裝相比較,指標上會有很大差別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與洛斯系列相比,核心規格從最開始就有差異。 』


“要是洛斯系列核心植入到我身上……會怎樣?”


京的眼色微微一驚,直盯憐悧。


“……開個玩笑。忘了吧。”


憐悧側開視線,望向被丟在房間一隅,保險箱似的核心存放箱。塔洛斯的核心曾經就裝在這箱子裡。而核心被植入到了西爾維婭體內,如今箱子已是空空如也。


阿塔拉克西亞再無備用核心,賴以託生的唯有傷無與戈特露德。這兩架融心裝備要如何才能用好,打贏,便是如今必須要考慮的唯一問題。這些憐悧都很清楚,卻也無意識地胡思亂想。


——要是還有核心,我自己也能戰鬥。


這時,中央管理室打開門,傷無和戈特露德從實驗室回來了。


“姐,識名小姐,試驗結果怎麼樣?”


兩人穿著駕機服走進房間,環望起半空中的撫動視窗,尋找自己的數據有沒有顯示在上面。


抬頭視窗裡,京敲下的文字流動而過。


『得到了預期效果。這樣一來,下次作戰可以執行。 』


傷無不禁握緊拳頭。


“是嗎……能故地重遊了!”


——前往異世界。


“給我等著吧。大家……還有,愛音。”


戈特露德不安地仰望向激動的傷無。


“可是大佬,再怎麼說,就咱倆人殺進去,不覺得太魯莽了點嗎?不,雖然絕對不是臨陣腿軟啦。”


“不用擔心,肯定不可能直愣愣上去單挑。要仔細想想怎麼打。”


傷無對戈特露德投以微笑。望著那張笑臉,戈特露德驚覺到自己的疑惑和不安正在消退。


“總覺得……最近,大佬人變了。”


“嗯?沒啦,我覺得也沒什麼變化吧。”


不過,最近傷無給人的感覺,和剛認識他那會兒有所不同。


自打從異世界歸來,特別是經歷了與懲罰四劍的克蕾伊達和艾爾瑪的一戰,傷無身上的氛圍便不一樣了。有了種特別可靠,值得信賴的感覺。


無憑無據。


只是,心裡多了這種感覺。正因如此,即使是絕頂改裝,戈特露德也並不抵觸。不如說,甚至是開心。當然,這絕對不會說出口。


“……有那麼一點不爽啊。我才沒得意呢。”


“? 怎麼了。剛才開始就蠻奇怪的。”


“奇怪的大佬你啦。這趟去異世界的,目的可不是把MASTERS和天地穹女神她們搶回來。不管怎樣,都得避開戰鬥。”


搶在傷無回答之前,憐悧插進話頭:


“這事最終還是要做。但首先,我們必須了解敵人。”


憐悧一撩髮絲,敲下控制台觸摸板。於是,厄洛斯系統自動攝影所拍下的,巴特蘭提斯帝都薩勒蒂斯的市景顯示而出。


“就算要衝進倫敦衝突面,也該對另一邊是何種狀況先有個把握。而傷無身為俘虜時的所見所聞,就是我們現在所知情報的全部。最少,必須掌握到薩勒蒂斯的概略地圖,還有天地穹女神和MASTERS的關押地點。換句話說,下回任務就定為潛入衝突面,對敵方首都進行偵察。”


『根據傷無的情報,可以認為天地穹女神與MASTERS的成員都正被關押於城內監獄裡。然而由於傷無的逃脫,也存在收監位置發生變更的可能性。在確證前述問題之後,便需要收集以下情報:由衝突面至營救地點的路線,敵方警備嚴密與鬆弛的地點,以及侵入與撤退的線路。


對於這次作戰,傷無並無異議。可不安之處卻仍有很多很多。


“偵察任務是沒什麼,可我該怎麼執行?異世界沒有男人啊。我一走到大街上,瞬間就會暴露給敵人。關於這方面,必須得拿點對策出來。”


『沒問題。 』


京顯示出的文字非常堅決,感覺連字體都比平常大了一倍。


“嗯?哦,有什麼主意嗎?”


這回換成憐悧開口回答,神色莫名不安:


“啊,還行吧……關於這件事,不用你操心。雖說要用上些手段。”


“怎麼搞的?有點在意啊……好像很期待嘛你們。”


“別說傻話,你想太多了。”


憐悧躲開了臉。


——大騙子。


表情扭扭捏捏的,到底是放心不下。


“那麼,擔心事還有一件,就是戰鬥力的不足。雖說戈特露德的痊癒讓絕頂改裝成為可能,但跟洛斯系列還是差了一級。假如有懲罰四劍級別的敵人現身,我未必能跟上回一樣將其擊退。更何況……”


傷無的眼神一冷。


“要是愛音她果真以我們敵人的身份出現……在澤洛斯的‘術式解體’面前,不論多麼強力的武裝,都無濟於事。”


“確實如此。對於愛音,我們尤其缺乏對抗手段。唯一能採用的,就只有盡全力迴避直接對決,除此別無他法。”


顯示器展示出了無人機攝下的倫敦景象。屏幕上顯示出的市井百態,就彷佛與異世界衝突發生前的生活一樣。


『倫敦和東京相同,全範圍都已淪為魔力裝置,不同之處僅在於,這裡並沒有艦隊等大部隊的部署。取而代之的是大量魔導兵器,而且小型但較弱的魔導兵器為數眾多。


“打從一開始,就認為我們不足為懼。”


憐悧恨恨地低語。


『抵達倫敦並不難。可一旦出動,很快就會被魔導兵器察覺,而它們的數量殊為難辦。若以現在的傷無和戈特露德,雖不至於被魔導兵器擊敗,卻也很難一口氣將它們驅散。假如再有援軍趁此其間從衝突面出現,就將更難應對。問題在於,怎樣才能送傷無兩人進入衝突面而不被敵發現。


傷無像想到了什麼似地舉手。


“只是商量一下……咱們還有一支可靠的援軍,找來幫把手如何?不過要讓它們一同參戰,技研部可就得辛苦一下了。”


『援軍?援軍是指誰? 』


“我們也是剛剛才認識。對吧,戈特露德?”


“哈啊?……這是個什麼意思啊,傷無大佬?……”


◇ ◇ ◇


倫敦迎來平靜的秋日。


人們的生活一如既往。倫敦是座旅遊城市,今天也有眾多遊客到訪。人群遊覽著倫敦塔,白金漢宮等世界知名勝地,歡聲笑語,眼睛閃閃發亮。今日如此,昨日如此,直到很久以前,也是如此。


建築在倫敦的魔力裝置,反映出了東京的實驗成果。在東京,魔力裝置利用山手線來構建物理結界,但到了倫敦卻並無必要。肉眼不可見的結界框住了整片倫敦城,束縛著人們的心靈。只要想離開,還是可以出去的。可在洗腦狀態之下,人們就連離開這條大街的念頭本身都被奪走了。


而魔導兵器在街市區周圍排開,阻止著倫敦的外來入侵。


偶然到訪的遊客們,再也沒能返回自己的國家。而新的遊客,絕跡至今。


但這一天,有所不同。


這座沒有高牆的監牢,正有新的訪問者即將到來。


位於魔力裝置外側的市區遭到毀壞,已是連片廢墟。荒野鋪滿了殘磚斷瓦和鋼筋混凝土碎塊,其中,唯有魔導兵器“信天翁”孑然獨立,久久凝望著廢墟與遠方的翠綠丘陵,直到那片陰沉天空。


有個物體劃出拋物線,拖曳著火尾自天空另一邊飛來。火箭,也可能是導彈——為倫敦魔力裝置防守外敵的“信天翁”如此判斷。


它端起銃劍,瞄準飛來的物體開火。


炫目閃光伴著刺耳爆炸聲,銃劍打出了子彈。


子彈擊中飛行物體,掀起一場大爆炸。黑煙騰起,物體分成了三塊大碎片,墜向倫敦市區。


——打中了。 “信天翁”如此判斷,便放過了下墜的碎片。短艙狀碎片一邊冒著黑煙,一邊越過“信天翁”頭頂,落向白金漢宮之前的公園。但就在差點墜地前,碎片朝四面八方噴射出了熊熊烈火。


短艙——中程彈道導彈式補給室LOVEROOM,執行著反推力與姿態控制,水平落於地面。


“大佬!順利著陸了!”


“好,戰鬥開始!戈特露德!”


“明白!走,我們搞場大的!”


LOVEROOM敞開艙門,黑粉相間的裝甲,與金屬灰配黃色的裝甲從中一躍而出。兩架裝甲以匹敵短跑選手的疾速橫穿公園,上了大道。


“怎麼樣,戈特露德?”


“沒事兒,順當得很!這樣的話就能直搗衝突面!”


衝突面就在倫敦塔和塔橋對面。照現在情況,十分鐘左右就能抵達。


然而,注意到異常的“信天翁”自高空追擊而來。但跑過馬路的入侵者卻是人形大小。以“信天翁”的武裝,不管周圍街區,還是作為魔力裝置能量源的人類都會被整個轟飛。


取代了厭倦行動的“信天翁”,小型魔導兵器“機構步兵”(Brigand,「機構歩兵」)衝上街道。身高兩米上下,戰鬥能力在魔導兵器中屬於低下,換而言之地位就是步兵。但當維持治安和反人員戰斗等情況時,這個尺寸便大有用場。為了捕獲入侵者,這些“機構步兵”穿行於品牌店林立的街道狂奔而來。


“追上來了!”


“好,早在預料之中!”


兩個入侵者通過小巷,穿出到特拉法爾加廣場的某條大道上。接下來要到塔橋,就幾乎只剩下跑直線了。


加快奔跑的節奏,愈發加速——就在這個瞬間,“機構步兵”突然冒出拐角。它帶著反擊的意思,朝入侵者揮出鋼鐵前臂。鐵臂直接打中了入侵者的咽喉,身體一股腦被掉了個頭下腳上。高高騰起半空的身體,頭部狠狠砸在地面。


“機構步兵”的一擊與撞地的衝擊,扯斷了脖頸。


腦袋滾過地面,碰上路邊界石停了下來。 “機構步兵”慢悠悠走了過來,撿起腦袋。


這顆頭顱,不屬於人類。


“機構步兵”不明所以地來回看著倒地的軀體和斷頭。總之入侵者已經排除,就此回歸日常運作——做出這一判斷的瞬間,又有別的入侵者從它身邊疾馳而去。


新入侵者拐過彎角,這回換成了與剛才入侵者不同的另一方向,奔向大英博物館。 “機構步兵”正要追趕之時,卻又有入侵者趕到,這次是朝大本鐘方向跑去。


市內的“機構步兵”開始左右奔走。現在的倫敦城裡,已有十幾個入侵者正在縱橫馳騁。


“各位假人臨時工都在大鬧特鬧!魔導兵器也是亂了個一塌糊塗啊,大佬!”


入侵者的真身,正是在阿塔拉克西亞用於兵器試驗的實驗假人。


也是傷無和戈特露德絕頂改裝時的臨時演員。


“好!我們也上!”


泰晤士河水面猛然高漲,某樣不該出現在這條大都市河流的異樣物體現身了。分開河面,浮出一條黝黑鋥亮的頎長船體。


——潛水艇。


自阿塔拉克西亞出擊的小型潛艇朔流而上,航至此處。而用LOVEROOM送進假人,則是意在擾亂魔導兵器的佯動。


作戰贏得成功,至此衝突面已是近在眼前。


四邊形出現在塔橋另一邊,縱橫達數百米有餘,淡淡發亮。這便是與異世界的接點,衝突面。


潛艇鑽過塔橋之下,敞開甲板上的艙門,傷無和戈特露德從中現身。


“離衝突面只剩兩百米!出發,厄洛斯!”


傷無立於甲板,為粉色光輝所環繞。光粒子緊貼般聚集於傷無身上,提升密度,結晶物質化為閃光的裝甲。粉色光芒甫一消失,其中便出現瞭如水般黑色泛光的裝甲。閃著鮮亮光澤的裝甲上,呈現粉色的魔力發光線循環來往。傷無的融心裝備“厄洛斯”顯現了。


“明白!希格拉!”


戈特露德也高呼自己核心之名,披掛上融心裝備“希格拉”。貓耳似的頭戴部件,金屬灰裝甲上川流著黃色光芒,粒子槍則佩在大腿左右。背後是小型飛翼狀部件,腰上則配備著橫筒造型的充能器。


兩架融心裝備站在倫敦衝突面之前,推進器釋出光粒子,從甲板上一躍而起。施展過絕頂改裝的兩架裝備,以遠高於平常的爆發力加快速度,一口氣直闖衝突面。


接著,身影消失於地球之外。


『傷無,戈特露德兩人的存在已消失。可以認為對沖突面的衝擊行動已獲成功。 』


離倫敦數百千米開外的海上,在阿塔拉克西亞,已放棄追踪兩人。


讀過京的報告,憐悧抱起胳膊。


“之後只有相信他們倆了啊……”


憐悧視線前方,正顯示著倫敦衝突面的畫面。


傷無與戈特露德現在就在這衝突面之內移動。衝突面裡是一條巨大隧道。穿過其中,形形色色光怪陸離的光線交織而過。這些,恐怕是在地球與異世界間往來的某種能量吧。光線在隧道中馳騁,不時變化出各色幾何形象與立體形狀,飛馳行進。


一條繽紛多彩,超脫現實,不可思議的走廊。


終於,遠方有道強光接近了。


——出口到了。


“這……這就是異世界啊。”


鑽出衝突面的兩人,藏身於荒野亂石之中。戈特露德躲在岩石背後,興致勃勃地朝周圍東張西望。


“涼快得意外呢……倫敦也到秋天了嘛,感覺還挺像的。”


“是啊。我上次來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也許沒什麼季節分別。”


“大,大佬,天上怎麼回事啊!?”


抬頭望去,只見薄雲天空上劈出了龜裂,這可實在是幕奇妙的景象。天空裂開了,就宛如牆壁有了裂紋。在那縫隙間,瞥得見漆黑的暗影。


“這就是以前說過的天變地異。現在在乎這個也沒什麼用,更要緊的是……”


傷無望向位於荒野前方的黑色城牆。高達三百米的巨大牆壁連綿不絕,帝都薩勒蒂斯就在其中。


“聽是聽你說過,可這城牆還真不得了呢……”


“是啊,首先是怎麼才能進到裡邊……”


這時,一艘艘龐大戰艦越過兩人頭頂,爭先恐後消失在傷無他們出來的衝突面裡。


“多半是發覺倫敦出了亂子才出動了吧。”


“嗯,走了這些,這邊的守軍就少了。大獲成功啊。”


傷無稍稍放鬆了表情,卻引得戈特露德臉色嚴峻地開口:


“可是,最大的難關還等在後頭呢。”


“是啊……說得也是。”


戈特露德從背後卸下背包,從中拿出軟管和瓶子。


“給大佬留下的傷痕,沒準一輩子都抹不掉哦。”


戈特露德朝傷無投去認真的眼神。眼珠發亮。


“心理準備做好沒有啊,大佬?”


傷無喉嚨咽聲作響。


“……好了。從這次作戰決定的時候起,我就有準備了。放馬過來吧!”


◇ ◇ ◇


守衛薩勒蒂斯的城牆有三重。最外圈的城牆正敞開大門。


大批人群背著沉重的行李,從那城門下走過。


“難民們緩慢前進!嚴禁跑跳吵嚷!已經可以放心了,不用慌張!”


城門兩邊站著的衛兵們大聲喊道。不知聽見了還是沒有聽見,神色疲憊的人群拖著腳步走進穿過城牆的通道。


有人把大堆行李堆在架子上,合力拖著往前走,有人擠在破破爛爛的車架子上。這些人出身地各不相同,穿著也彼此互異。然而她們的神情同樣疲勞困頓,外觀同樣粘塵染污。而她們不得不捨棄故鄉,也是出自同樣的理由。


創世禦柱機能不全所引發的天變地異。


地震、乾旱、沙漠化與海嘯,人們由於這種種天變地異而喪失家園,跋涉穿過荒野來到這裡。


事態緊急,要給這大批趕到的難民一一辨認身份是不可能的。在城牆外邊過來求救的人們建起難民營,等待審查能否進入城牆的這段時間裡,超出疲勞極限而死亡的事件只會一味增加。巴特蘭提斯帝國皇帝阿涅斯·辛格拉維亞憂慮現狀,決定開放最外圈的第三城牆。


“大佬,進城牆比想像的簡單嘛。”


披上連帽披風,戈特露德和薩勒蒂斯的市民們別無二致。兜帽淺淺蓋在頭頂,面部的遮掩程度不至於露骨到可疑。及腰短披風遮住身體,披風之下的暴露度卻反而很高。上裝繃帶似的纏在平坦的胸部,搭配低腰熱褲。這套衣服是戰鬥開始前在阿塔拉克西亞製成的。如果是地球,這打扮都讓人不知眼睛往哪看,但通過傷無帶回的影像研究過異世界風俗,便發現那裡的流行服裝有非常之高的暴露程度。阿塔拉克西亞蒐集起實際拍攝到的服裝,選定最穩妥的設計,製備出了潛入用的衣物。


“說得沒錯,能混在難民裡面也算走運……可這邊的世界還真夠亂的啊……”


愛音說起過巴特蘭提斯也正瀕臨危機,看來她說的是真話。而且已經是迫在眉睫的狀況。


傷無想起穿過城牆時,走在身邊的人群模樣。那些人衣衫襤褸,身體因飢餓與疲勞而消瘦。其中還有年紀甚至都不夠上小學的女孩,被像是她媽媽的人拉著手往前走。多半是大哭過一場,臟乎乎的臉蛋上鮮明地掛著淚痕的線條。但現在,似乎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空虛的眼睛,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多虧這些人,傷無兩人成功潛入了帝都薩勒蒂斯。然而,伴隨潛入的緊張感,也有種無法排解的感情佔據心頭。即使是敵國,目睹普通平民如此苦難的景象,感覺也痛快不起來。愛音話裡異世界的現實,伴著實在感,在傷無心中投下沉沉暗影。


“……就算是大佬呢。”


戈特露德直直盯住傷無,嘻嘻一笑。


“幹啥,笑什麼笑。”


“沒啦—,連我自己都覺得是得意之作,當然底子的質量也確實高啦。”


異世界只有女性,所以傷無進行潛入調查這件事本身就勉為其難。商議本次作戰的時候,傷無最開始不放心的就是這點。


然而從穿過城牆,到走進薩勒蒂斯市區的現在,還沒有任何人對傷無起疑。


要說為什麼——


“哎呀呀~可愛得要命嘛你。都快嫉妒了。”


“……好煩。這事兒別再提了。”


戈特露德身邊的高挑美少女如此回應。烏黑長發與銳利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她披著與戈特露德相仿的異世界風格披風,身上雖並不怎麼暴露,卻穿著身體曲線一覽無遺的連體褲。


“廢話太多,被人懷疑就糟了。”


豐潤的粉唇開口,卻是傷無的聲音。


“餵大佬!不好!”


戈特露德慌忙從披風裡掏出噴霧劑,往那少女臉上噴去。


“咳咳,餵,別突然就噴上來!”


吸進噴霧的喉嚨,又傳出動聽的少女嗓音。


“哈啊……總算換成女聲了。大佬你自己也要多留神呀,誰也不會在意擦肩而過的人在聊什麼,可那聲音就要命了。”


“唔……知道了啦。”


聲音彷彿換了個人似的傷無與戈特露德並肩,重新步行起來。


靠著戈特露德的化妝和阿塔拉克西亞技研部開發的體型補正服,傷無被像模像樣地打扮成了女性。


一句話,就是女裝,女生——不,偽娘。


傷無深深嘆了口氣。


“……這副模樣,絕對不能讓天地穹女神的成員瞧見啊。”


與煩惱的低語相對,戈特露德回答得直截了當:


“是嗎?我想她們會很開心哦。”


“真不懂你這感覺。為什麼這麼想?”


“哎呀,你看,大佬你們的總司令,你姐姐不也是高興得不行嘛。”


傷無的眉頭深深皺起。


作戰開始之前,就在阿塔拉克西亞進行過演練。當時是頭一次化妝,戴上長髮型的假髮,然後往喉嚨裡噴上變化聲帶的液體,確認變成了女性的嗓音。再接著,技研部還把開發給諜報活動用的變裝服改製成了傷無專用。腰圍之類該緊的地方勒緊,胸部和下圍等應該隆起的地方則從內部墊進矽膠。


全部完成之時,鏡子裡的早已不是自己,就算說這美少女是憐悧的妹妹都有人信。


而後,還是第一次看見姐姐和京高興成那個樣子。


“那兩人興沖沖地連照相機都拿出來,開了場小攝影會呢。嘛,連我都拍大佬拍得夠出寫真集……這麼一來,有段時間零花錢不用愁了哈。”


“給我等會兒,剛才有些話我可不能當沒聽見啊?”


“唉呀——長得好像啊,跟總司令站一起,簡直就跟姐妹似的。”


“餵。”


“看,紀念照說明一切。”


戈特露德從披風一角掏出智能手機形信息終端,給傷無瞥了一眼。憐悧和女裝傷無的合影已經設定成了壁紙


“趕緊刪掉!”


戈特露德一骨碌躲過傷無伸出的手,把信息終端藏回披風。


“好啦好啦,馬上來做正事吧。首先繪出地圖,確認目標所在位置。”


戈特露德這麼說著,便簡直像穿行在熟悉的街道一般,匆匆開步走了起來。


“可惡……你們每個人都給我記著!”


哆嗦著握緊的拳頭,傷無追在戈特露德後邊。


“先往城堡那邊看看?”


傷無仰望起巨大的柱子與它的腳下城池。城堡體積應該是相當龐大,但由於柱體之大,看上去相對就小了。


兩人以巨柱為地標,走過大街。這裡也是傷無被初次押到異世界時,坐護送車開過的道路。如今人山人海與歡迎的標識都已無影無踪,街景變得清楚可見。服裝店,飯店,像是超市的百貨店等等。菜場擺出的蔬菜聞所未聞,鮮魚店的魚類奇形怪狀,這種種商店鱗次櫛比的景象著實壯觀。雖然出售的很多商品都十分陌生,商業街的氛圍卻與地球沒什麼不同。


當然,這裡面也有商店不知在賣些什麼,有些東西像是可疑的魔術用具,還有出售劍盾的商店,也有所感受到與地球的區別所在。


與地球生活存在相近之處,卻也有地方感覺差異很大。這種體會,換成對於薩勒蒂斯這座城市本身,大概也可以說是一樣的吧。


“記得順這條路一直走,就應該是城門了。穿過兩道城門就到城堡。”


傷無想起自己被押送那時的記憶。


“沿街一直下去都是這種氛圍嗎? ”


“不。越是靠近城堡,街景就感覺更加洗練豪華。多半是生活水準之類,身份有所差異也說不定。”


又走了一會兒,眼看就到了第二城牆。然而,那城門卻跟最外圈的第三城牆大門不同,牢牢關閉著。不可能簡單進入其中。


“衛兵數目……約略有上百人啊。”


“穿親衛隊制服的有三人,她們該是能用魔導裝甲……麻煩。”


在更近處,三十幾架魔導兵器“藍頭盔”和“信天翁”正沿著城牆排開。


傷無和戈特露德站在遠處,觀察起搭建在城門前的關卡的情況。城門前圍起了柵欄,入口僅有一處。周圍的衛兵的炯炯目光連一隻蚊子都不會放過。然而,若是向衛兵出示某種卡片似的東西,似乎就可以進入關卡圍欄。從傷無兩人開始觀察,已經有超過十撥人進了圍欄,而後到城門前等待通過。那裡有幾十個市民,數十輛搬貨用的貨車和車輛在排隊。


大門終於緩緩開啟。它只開了道夠車輛通過的縫隙,等候已久的車輛和人群進入其中。


“這可真是不好辦呢……”


“那些車是往裡搬運物資……混進車裡就成了吧。”


戈特露德回頭望向大道商業街。商店前方,停了好幾輛車。


“可是,不知道哪輛車是往城門裡開啊。”


“是啊,沒辦法很快就穿過城門。再說沒準還有別的辦法或者其它入口。先稍微調查下外圍市區看看。”


“明白。那,要去哪裡呢?”


“……有個地方想拐過去看看。”


傷無沿來時的道路返回,拐過大十字路口。爬上稍稍上坡的路面。


“記得就在這一帶的……哦,看來沒記錯。”


道路兩側的即食攤小吃店和禮品店多了起來。


“到底有什麼啊,大佬?”


“圓形競技場。”


龐大的競技場就位於坡頂。這是傷無與格拉維爾相鬥的地方。


“啊呀,熱火朝天的嘛。”


競技場周圍已成了公園。佔據的空間雖說相當廣闊,可人群還是把這兒塞了個滿滿噹噹,熱鬧非凡。


“多半是今天有比賽吧。而且……”


——難道說,


傷無胸中如警鐘般狂響,腳步自然地加快。


傷無蹭進人群,朝競技場的入場口方向推進。


接近入口處的牆壁上貼著海報。不知裡面是什麼機關,光粒子緊貼牆壁描繪出自行動作的影像。


——那就是對戰卡啊。


傷無高漲起可怕的想像走去。不敢直視海報,視線朝地面低垂著走到牆壁,懷著祈禱般的心情抬頭。


“啊……”


文字雖然看不懂,但所有對戰者都帶著照片刊載在上面。上面既沒有天地穹女神,也沒有MASTERS的面孔。


“太好了……沒被編入對局”


“大佬,請你別突然就消失好不好!要是走散了讓我怎麼辦呀!”


戈特露德也游泳似的鑽過人群而來,仰望起傷無正盯著的海報。


“啊……是這樣啊。”


傷無臉色大變的理由,戈特露德也發覺了。


“嗨,可能只是今天沒比賽罷了。”


已經戰死之類……怎麼可能!別想這些蠢事!


傷無搖搖頭,甩開討厭的念頭。


“——哎,接下來要怎麼辦?”


“是啊……就這樣往前走,去觀察下另一邊的市區吧。”


“明白。”


傷無再度仰望海報。在那其中,只有一張認識的面孔。


青色長發的漂亮少女,臉上卻留著一道長長傷疤。


記得這傢伙是懲罰四劍的其中一人,名字叫魯諾拉。懲罰四劍到現在已經倒下了克蕾伊達和艾爾瑪兩人,還剩兩個——這個魯諾拉,和紅發的拉姆薩。


克蕾伊達和艾爾瑪都很強,恐怕這傢伙也不好對付。這人即使在親衛隊也是地位很高了,又怎麼還會到競技場的對局裡登場?不過,她應該是相當自信,才會出場比賽的吧。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走吧。”


也許隨時都會與她開戰——傷無一邊在心裡這麼想著,一邊與戈特露德並肩,轉身離開了競技場。


走下與來時方向相反的坡道,這邊的市區又是另一種氣氛。


“這是什麼?”


馬路中心劈開巨大的龜裂。


“是地裂對吧?不管怎麼看,都不覺得這條裂紋是原本就有的啊。”


該不會這也是巴特蘭提斯發生的所謂天變地異影響吧?


傷無雖這麼想,卻沒有證實手段。遠遠望著那被禁止進入的柵欄圍起來的龜裂,兩人走向鬧市區。


跟剛才相比,這裡的巷子錯綜複雜,小店很多。巷口洋溢著香噴噴的氣味,視線不由得被香氣所吸引,只見有一處貨攤似的小店。


“哇,哎那是什麼?”


好像是類似土耳其烤肉那樣的刀削整隻烤,但那肉塊卻長著六隻腳,長長的尾巴倒吊在頂板上。


“恐怕是這邊世界特有的生物吧。看這外觀是有點那個……聞著倒挺饞人的。”


表面烤得鬆脆,裡面溢出的肉汁又煽起火苗。肉一切下來就看不出它原本長什麼樣,所以也不用太過介意,遺憾的是,身上並沒有這邊世界的通貨。傷無摁住咕咕叫的肚子,還是走了過去。


然而前面排開了一長溜的小吃攤。隔壁在出售燉味料理,而它也摻進了獨特香料,飄出的香氣讓人難以忍耐。


“這就是平民街……對吧。”


在傷無被俘那會兒,沒辦法好好地出來逛逛,所以現在的耳聞目睹都十分新鮮。撇開只有女性這點,感覺簡直就跟出國旅遊一樣。


“大佬。好像是有一大伙的人要過來了。”


戈特露德所指的方向,有一群人正聚在一起。雖是相當於區域中心的廣場,卻被人擠得幾乎水洩不通。


“是啊……在鬧什麼呢?”


傷無被勾起了興趣,可看熱鬧的人把中間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搞不明白裡面是在幹什麼。耳朵裡也淨是些哇呀哇呀的歡聲,人群中,響起了擴音器似的大聲宣講:


“《巴特蘭提斯走透透》的拍攝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大家靜一下!”


真是讓人緊張頓消的內容。


“多半是在拍什麼綜藝節目吧。”


“還真跟咱們的世界沒啥區別啊……這群人都是衝著出演節目的藝人來看熱鬧,又或者是追星族吧。”


“要說這邊世界的明星,又是怎樣一副面目呢?稍微偷看一下吧。”


戈特露德一跳一跳地蹦躂著想要看到人牆對面,但一無所獲,眼前盡是遊人的腦袋。雖說又又找起了看過人縫的機會,卻受到遊人揮手的妨礙,什麼沒看見。


“戈特露德,馬上該走了。”


傷無做作地把眼珠別到另一方向。戈特露德在自然的動作掩飾下,偷眼朝傷無示意的方向看去。離人牆稍遠處,穿著親衛隊制服的騎士正站在三層樓高的建築頂上。仔細一瞧,還有幾個親衛隊就混在人群之中。


“喲呵……還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久留無益。咱們偷偷走人吧。就順著人流走,保持自然。”


傷無他們假裝要走進旁邊的商店,鑽進胡同,躲在人群裡離開了。


正好就在兩人離去時,廣場上開始了攝影的準備工作。觀眾被挪開了位置,好讓攝影機能清楚拍下街景。人牆一退開,攝影現場便露出了真容。


站在中心的,正是高居巴特蘭提斯帝國偶像頭把交椅,現在說她們是國民明星也並無不妥的偶像團體。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開拍!”


三位少女齊聲開腔:


“天地穹女神,巴特蘭提斯走透透~!”


這是場是由人氣巔峰的天地穹女神負責主持的知識類綜藝節目。


姬川、尤莉西亞和西爾維婭一齊喊出了節目名號,親耳聽到三人的觀眾們興高采烈地大聲歡呼,鼓掌聲如暴風雨般轟鳴。本節目每期都會到訪巴特蘭提斯與周邊國家的街市。在介紹當地的同時,觀眾還能收穫到巴特蘭提斯和利莫里亞的種種情報,因而深受歡迎。


站在三人正中的姬川接到導演的信號,開始說話:


“上期的節目還是從冰雪之國巴蒂恩播出的……”


“真的很冷很冷呢~”


彷彿光是回想起來就有一股寒意甦醒,西爾維婭摟著身子使勁哆嗦。


“這次回到久違的主場,深有感觸呢。沒錯。今天的節目呀,就要從這座帝都,薩勒蒂斯為您播送哦★”


尤莉西亞單眼對著攝像機眨了眨。


“今天要去的是哪裡呢?”


姬川轉向攝像機,口氣認真地回答:


“首先要從眼前所在的迪斯拉市場開始。這裡可是座淵源悠久的集市,各種各樣的美味玲瑯滿目。”


“最近創世禦柱造成的自然災害多發,雖說這裡也遭受到損害,但依然健在哦!由於地面開裂而陷沒的店家也開出了臨時店面,還在勁頭十足地營業中呢。總之是完蛋了吧~假如你是這麼想,那可就大錯特錯嘍!”


姬川對滿肚子搞怪的尤莉西亞投以微笑。


“而且,最近因為來自薩勒蒂斯以外的人們也開出了眾多店鋪,聽說異國風情的菜色也可以大快朵頤了呢。”


“即便在薩勒蒂斯以外,沙漠化和地面塌陷也是多有發生,過來避難的人為數不少。她們所開出的店鋪,可是實打實的原汁原味。光是在集市上邊走邊吃,感覺就有點像是出門旅遊呢。嗨,說起我們幾個,不也是在異世界旅遊正當中嘛?”


圍在旁邊的觀眾們傳出笑聲。


西爾維婭向前走出一步,面朝攝影機舉起手來。


“為了給她們加油打氣,也要記得來迪斯拉市場看看哦!”


姬川環視起周圍一圈。


“那麼接下來,首先要從哪家店逛起?”


“說得也是呢。挑得眼睛都花了……啊!那家怎麼樣?”


尤莉西亞指向一條長尾巴倒吊在頂板,六條腿蜥蜴似的肉塊。這是道整隻燒烤,大刀削肉的豪爽料理。


“嗚哇~聞起來好香!”


“那就吃吃看唄?”


接著,攝影機回頭跟上朝商店走去的三人。稍遠處的導演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滿意地瞇眼而笑。接著,跟身邊站著的職場風女性,天地穹女神的負責製作人瑪莉斯搭話。


“哎呀——天地穹女神還真不賴。最近的感覺是越來越上道了啊——”


這句話,讓瑪莉斯也微微一笑。


“多謝美言。她們三個也是狀態上佳嘛。”


“來自利莫里亞的偶像能受歡迎到這個地步,真是出乎意料了。也好,她們的生活方式原本就戲劇性十足。看著她們幾個,連我都想要去利莫里亞了。魔力裝置雖好,這殖民地政策推行得就不能再快點嗎?”


“哎您也真是的。”


攝影工作此後也進展順利,三個小時便完成了。工作人員們還有收拾設備和其它各種工作,天地穹女神和瑪莉斯卻已經必須轉移到下一處現場了。


作為天地穹女神專車的高級轎車,乃是巴特蘭提斯帝國宣傳局專門準備的特製品。前半部分形狀仿照龍的頭部與前半身,後半則用作乘坐室。魔導兵器材料打造的車體結實牢固,萬一遭到恐怖分子襲擊,應該也可以保護住乘客吧。


“哈啊——累死人啊啊啊啊~”


尤莉西亞倒在鬆軟的坐席上,彷彿將壓力一吐為快似的大聲抱怨。


坐席的佈置如U字形,尤莉西亞正躺在最後面一排上。在她的左對面,姬川落座在設於車子側面的座椅上,喝了口杯子裡的水,呼出安穩的嘆息。


“總感覺,最近的工作尤其多起來了……”


“嗚喵……西爾維婭吃得好撐,都想睡覺了……”


坐在姬川對面的西爾維婭困得不行,身子開始像鐘擺似的左搖右晃。


而另一頭,瑪莉斯卻是精神頭十足。她從副駕駛位置轉到後廂坐席,坐到了西爾維婭身邊。


“想睡就睡吧。等車到了會叫你起來的!”


“對不起了的……呼”


瑪莉斯把西爾維婭拉到身邊。西爾維婭任憑擺佈地晃晃悠悠倒下身子,枕著瑪莉斯的膝頭,開始傳出寧靜的呼吸聲。


“那……接下來又要到哪兒去?”


尤莉西亞橫躺在座椅上,口氣不爽地問道。


“這個嘛,接著是薩勒蒂斯郊外的赫爾松醫院。前往軍人專用醫院慰問哦。”


尤莉西亞臉色大變。


“這件事……不會相當彆扭嗎?要說,我們之間可是交戰的對手啊。”


聽到這句話,姬川也有所在意地皺起眉頭。


“確實啊……應該是在憎恨著我們……”


瑪莉斯笑著揮了揮手。


“不會啦不會啦。到底還是避開了那些參加過利莫里亞戰鬥的患者的。主要看望的,都是巴特蘭提斯內戰以及周邊國家……伊斯加爾德和巴蒂恩戰鬥的傷員。”


座車迅速釋出市區,開過茫茫荒野。城牆之內還有並非市區的土地,這一點讓姬川和尤莉西亞有些驚訝。聽瑪莉斯所說,以前這裡曾經是牧場和草原。


終於見到了赫爾松醫院。這棟建築與薩勒蒂斯同樣漆黑而壯麗,是家規模接近地球上大學醫院的大型醫院。而一家醫院塗刷成了黑色,這件事最讓尤莉西亞她們覺得古怪。


叫醒了睡著的西爾維婭,三人怀揣著不安下了車。雖然瑪莉斯如此那般地解釋過了,但該不會還是會有很多人在反感我們吧——心裡的不安,正是此處。


然而出來迎接的醫院員工,以及患者們的歡迎陣勢,很快便吹散了這陣不安。走進醫院前廳的瞬間,就被歡迎的飛紙屑給驚到了,這些魔力創造的光之碎片閃閃發亮,碰到身體便融解而消失。


接著又嚇了一跳的是貼在牆上的歡迎詞,這些也是用魔術所書寫,但吃驚在於,它們居然是日語和英語。


“您看如何呢?這些都是各位患者們手工準備的哦。”


護士口氣開心地發問道。


尤莉西亞縮起肩,有些害羞地喃喃低語:


“哎呀呀……有點消受不起,投降啦。”


天地穹女神立即就投入與來到前廳歡迎的患者們的交流,然後為那些臥床不起的患者著想,在各個病房間巡迴。


躺在床上的傷員們看到三人時,眼睛閃閃發亮。


“居然真的來看我們了,事到如今都難以置信啊。好像做夢一樣……那個,簽個字可以嗎……”


雙腿受傷臥床的患者,怯生生地從毛毯裡伸出透明的板子,和地球上的彩紙箋是一類。


姬川笑著回答:


“好啊,當然可以。您想要的誰的簽名呢?還是說三個人一起來?”


“啊,我是羽宥的粉!還請羽宥您能簽一下!”


“咦,我,我嗎?”


姬川稍微著急,但卻用心地寫下了簽名。


這時,走廊那邊變得有些吵嚷。負責引導的護士神色奇怪地望向房門。


“我去看一下。”


護士離開現場,打開門張望起走廊的情況。一瞬間,有個小小的影子竄過護士側方,衝進病房。


“啊!餵,站住!”


小個子少女甩開護士的製止,衝到天地穹女神面前。她的身高正好與西爾維婭差不多,從身上那件病號服來看,應該是住院患者吧。不知是因為奔跑,還是說與護士爭執的緣故,她額頭掛著汗珠,呼吸也很急促。


護士正要從身後把她摁住。尤莉西亞揚手止住護士,朝這位突然闖入者致以微笑。


“您是有什麼事嗎?”


少女並未回答尤莉西亞,取代了回答的,是那雙投向西爾維婭,鑽牛角尖似的眸子。


——少女的外貌,令西爾維婭雙目圓睜。


“你……你是……”


少女心意已決地開了口。


“那,那個,是天地穹女神的西爾維婭小姐……對吧。”


“……”


西爾維婭顫著嘴唇。然而,那小小的嘴巴說不出話來。紫色的雙眸因震驚而發抖。


她認出了這位來到眼前的少女。


小小的個子,打卷的雙馬尾。大大的眼睛,可愛的臉龐。


可是,她為什麼會在這兒?


注意到西爾維婭樣子有些奇怪,尤莉西亞擔心地開口:


“怎麼了,西爾維婭?”


姬川也側過頭來。


“這孩子,好像在哪見過……莫非是西爾維婭的相識?”


——我們認識。


這樣的說法,應該能成立吧?


即使是,曾經以命相搏的對手。


她的名字是拉格爾絲。


是在東京收復作戰之際,於東京上演生死決鬥的對手。


拉格爾絲操縱著巨大的魔導裝甲戴蒙,乃是親衛隊的一員。她與西爾維婭的塔洛斯拼死搏殺,榨乾自己全部魔力釋出王牌“灼熱飛腕爆閻”。而後,本以為她已經為此而殞命。


緊接著西爾維婭她們便淪為俘虜,被押送到巴特蘭提斯。所以東京的後事如何也是不得而知。當然,也無暇求知拉格爾絲的生死。


但眼前所站的,毫無疑問正是那時的拉格爾絲。而且還朝著西爾維婭送來熱切的視線。她的眼神令西爾維婭心跳加速,接著狂跳起來,心臟幾乎隨時都要跳出嗓子眼。


拉格爾絲擠出顫抖的嗓音:


“那,那個,我,不論如何,都想來……見你一面。”


“……!!”


西爾維婭心頭頓生懼意。胸中彷彿冰箱般冷卻,冷汗流下脊背。


她是來對我做什麼的吧。會被復仇,會被下殺手吧。自己曾加諸於眼前的她身上的,應該只有如此而已。


拉格爾絲眼角滲出淚花,振奮勇氣般大聲宣告:


“我,我是西爾維婭小姐的大粉絲!”


剎那間,西爾維婭腦袋裡一片空白。


“……哎?”


拉格爾絲滿臉通紅地點點頭。接著擺弄起雙手手指,同時小聲地開口說話。


“那個,我好像是在利莫里亞被人發現的……卻什麼都不記得了。來到這所醫院之前的一切,全都一無所知。”


西爾維婭倒吸一口涼氣。


——這些,都要怪西爾維婭……


“親衛隊的隊長大人來了一趟,告訴了我曾經是親衛隊的隊員,真的嚇了一跳呢。不過,還是摸不著頭腦……這以後該怎麼辦呢……我都已經沒有魔力了,什麼也乾不成……”


語音最後歸於消失,接著暫且無言地沉默半晌。


西爾維婭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話來回應她。


謝罪?同情?還是出言辯解?


第一次與曾輸給自己的敵人面對面,讓西爾維婭彷彿被鎖鏈所纏,動彈不得。


拉格爾絲悲切的容顏短暫一抬,盯向西爾維婭。眼神隨之徐徐變得陶醉。


“可……可是,就在那時候,我在電視上看到了天地穹女神。”


拉格爾絲擰著手指,緩緩閉上雙眼。


“那場出道演唱會,真的好厲害……彷彿是夢境世界。西爾維婭醬,好像天使一樣。我在利莫里亞所遺失了的自己,就彷佛是西爾維婭,是你幫我給找回來了……雖然沒真的找回來啦,但就是有這樣的感覺,精神也振奮了好多。”


拉格爾絲的話語如夢似幻。好似是鮮明銘刻下來的記憶,一次又一次地再現於腦海。此時拉格爾絲的表情,充滿了幸福。


“所以,聽說西爾維婭醬要來這座醫院時,我還以為害上心髒病了呢。”


拉格爾絲嘻嘻一笑,睜開眼睛。


這雙純淨的眸子,揪緊了西爾維婭的心。如同胸中絞作一團的痛苦,滴下了難以言喻的感情。 “雖然要求過不許我來見你,可不管怎麼樣,都想傳達我的感情……因為是西爾維婭你救了我。所以說——”


這時,淚水滴下西爾維婭的雙眼。


“哎……咦!?那,那個,西爾維婭醬?”


“對不起……”


大顆大顆的淚珠止不住地湧出。西爾維婭雙手掩面,沉下腦袋。強忍的雙唇間,流露出嗚咽。姬川慌忙上前,抱住西爾維婭的肩膀。


“餵,西爾維婭醬!?怎麼了嗎?”


然而最為慌張的,還要數拉格爾絲吧。她臉色蒼白,戰戰兢兢地環顧四周


“那個,我,做了什麼……那,那個,該怎麼好……對不起!我對西爾維婭做了什麼……如如,如果是我不好……對不起!總之真的對不起啦!


拉格爾絲狼狽不堪,一個勁兒地道歉。西爾維婭卻對她搖了搖頭。


“不是的,不是你的錯。對不……起。”


瑪莉斯突然插到西爾維婭身前。


“抱歉了,那個,是叫拉格爾絲?西爾維婭她好像身體不是很舒服。您難得來打招呼是很感激啦,今天還是……可以吧?”


“可,可是我……惹西爾維婭醬討厭了……而且還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我,我該怎麼辦呀……”


尤莉西亞立即摟住了拉格爾絲發抖的身子。


“沒事的。你又沒做過什麼會被西爾維婭討厭的事,這點我給你保證!不如說,西爾維婭她也應該開心呢。一定,是她太激動了吧。”


“可,可是……”


撫摸起拉格爾絲仍在不安的腦袋,姬川也在鼓勵她。


“是真的哦。這我也可以打包票。所以說,你也原諒西爾維婭今天的態度好嗎?”


“當然了!肯定原諒的。不對,才不是在說原諒不原諒呢!”


“這樣啊,謝謝嘍。”


朝著回答堅決的拉格爾絲一笑,姬川和尤莉西亞也放開了她。保證將來還會再來之後,兩人如同從兩側抱住西爾維婭似的,離開了病房。


瑪莉斯中斷導演的攝像,並交代把剛才一段剪掉之後,便帶天地穹女神離開了醫院。接著乘上等在正面玄關處的轎車,駛離赫爾松醫院。轎車開過荒野上的道路,往薩勒蒂斯市中心駛去。


途中,恢復平靜的西爾維婭講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尤莉西亞抱起胳膊,重重點頭。


“——原來如此啊。她就是東京收復作戰時,那個大型魔導裝甲的操作者呢。我沒和她打過照面,所以沒發覺到。”


姬川也是一副難掩驚訝的模樣。


“我在沖繩曾經有過少許接觸……可簡直就像換了個人,才沒有能很快地認出她來。不過……真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巧合。西爾維婭醬,不要緊嗎?”


“不要緊的。害大家擔心了,對不起。”


西爾維婭無力地笑了笑。


“……可是,到今天,西爾維婭一直都認為,我們才是被害者的。”


西爾維婭望出後車窗,凝視著遠去的醫院。


“但這不對。西爾維婭,同時也是加害者。西爾維婭……一定是把拉格爾絲小姐的人生弄得一團糟吧。”


尤莉西亞和姬川,都未能回應她的話語。轎車裡這股凝重的氣氛,由不得隨便開口。


“但是,斷定此事的可不是西爾維婭醬哦。”


這是誰的聲音,一開始並未辨明。西爾維婭尋覓著聲音的源頭,不由得視線迷茫。


“瑪莉斯……小姐?”


不是她往常的輕佻口吻,言語銳利、真摯。而那張臉上,也絲毫不見插科打諢,卻是一副體會得到意志不可動搖的,認真,堅定的表情,就猶如是將深厚的經驗化作一筆一劃,勾勒而成的面部妝容。


西爾維婭她們三人,被瑪莉斯這幅前所未見的模樣驚呆了。尤莉西亞勉強帶著抽筋的微笑,開口發問:


“那個……瑪莉斯,是吧?突然之間的,這是怎麼了嘛。難不成,是身體不舒服?”


“尤莉西亞,我現在講的很認真。”


嘰一聲似的鋒利視線,讓尤莉西亞像小狗挨罵般縮了起來。


“……Sorry。”


瑪莉斯重新徑直盯住西爾維婭。


“聽好了,西爾維婭醬。那些都是戰爭的一環,與個人的善惡與怨恨並無關聯……當然了,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地做出切割。你會懷有罪惡感,我想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不過,假如說看見了你傷心又後悔地哭鼻子,剛才才見過面的拉格爾絲又會怎麼想?”


“這……”


“拉格爾絲一定會難過。那孩子可是因為你在舞台上展現的笑容,才振奮起精神的。”


“……”


“如今你所能做到的,不是對過去的她道歉,而是為了今天的她,為以後的她能面露笑容而努力加油。對吧?”


也許,這不過是些漂亮話。


可是,卻無法否定。


因為,所謂漂亮話,正是動人,美好的言語。


令人不能不以為然。


瑪莉斯的話,輕易滲入了三人心頭。


“嗯?……”


姬川突然皺緊眉頭。


“瑪莉斯小姐,你所說的,不就是讓我們更加賣力干活嗎?”


“……”


“……”


三雙怪怪的眼神集中到瑪莉斯身上。瑪莉斯做作地吹起口哨,撇開視線。


“唉呀——你們怎麼這樣聽人說話的啊?討厭啦,被害妄想啦。”


尤莉西亞沒忍住噴出笑來。


“啊——搞什麼!虧我們還真心佩服了你一下!把我的感動還回來!”


姬川也被引得笑出了聲。


“真是的,瑪莉斯小姐您實在機關算盡啊。”


西爾維婭也擦了擦眼淚揚起笑聲。


“確實是這樣呢。”


西爾維婭又一次回頭,朝醫院的方向望去。醫院的建築已經消失在山丘對面,再也看不到了。


“但是,西爾維婭覺得……瑪莉斯小姐說得也對。西爾維婭,想要讓大家都露出笑容……不論是利莫里亞,還是巴特蘭提斯。”


◇ ◇ ◇


薩勒蒂斯之夜彷彿童話。白天時,這黑色的大街小巷就猶如駐留的夜景。但當夜晚真正降臨,卻又醞釀出了別具一格的風情。


消融在夜色裡的街道,被其本身遊走著的魔力之光所點亮。市內流淌的魔力,將道路與建築物襯托得如畫一般。與霓虹燈光相比,簡直是現代美術的氣派。


流動如水的魔力,它的美感在夜晚又更加通透了幾分。魔力之流微妙地變換著路線、粗細,竟有如活物在優雅地騰挪不已。這璀璨的光流,不可思議地令人感到有生命力在通湧其間,覺得是魔力的潮流化為血液,循環在這存活於世的生物體內。不管看上多久,也看不夠。


“大佬,這湯也蠻不錯哦。”


傷無看街景看得恍了神,又被這句話一口氣拉回現實。


戈特露德在喝的,粗看像是濃湯。湯裡煮了一大堆不太清楚品種的蔬菜和不知是什麼肉的配料。湯勺舀起來歷不明的肉塊,毫不遲疑地送進嘴裡。


“唔——感覺像牛肉挺好吃的。湯水也是濃香入味兒,這一口下去,跟肉汁一起瀰漫口腔的感覺簡直棒。”


傷無也端起了自己面前塑料似的湯碗。碗裡滿是肉和蔬菜,看著也確實營養紮實。傷無將猛一瞧像是捲心菜的葉子菜舀進嘴裡。


味道像胡蘿蔔。


“……認不出名字,還挺好吃。”


廣場上支出了寬敞的帳篷。這正面寬二十米,進深接近百米的長方形,與其說是帳篷,更像臨時倉庫。帳篷底下擺著簡單的桌椅,形成一座簡易食堂。這里約莫有兩到三百人,傷無和戈特露德混在熱鬧裡吃起飯來。雖也想過四周這麼吵嚷該不會有問題,卻還是選在了空曠的地方落座。以防被其他來客聽見說話。


兩人一直都在薩勒蒂斯街頭徘徊調查,畢竟走了整整一天,還是累得不行。而且周圍也越來越暗。即使天空裂縫四布,隨著時間流逝,太陽依然往城市的背影處沉了下去。白天時氣候就涼颼颼的,到了晚上便感覺相當冷,並且肚子也餓扁了。然而兩人身上沒有巴特蘭提斯的通貨。雖說還算帶了那麼點應急食品,但這也是給迫不得已的時刻準備的。


正當不知所措時,正好有分發免費飲食的賑濟點擺了出來。似乎是為那些由於天變地異引發災害而失去家園,來此避難的人們而採取的措施。


“社會福利還出乎意料地挺充實嘛。”


“確實呢。我之前的印象裡,還以為是‘難對付的都去死’那樣殺氣騰騰的感覺。”


帳篷下的眾人都在喝湯,吃著像是麵包的東西。帳篷裡有台百寸大的屏幕,大家一邊用餐,一邊看著畫面說說笑笑。屏幕裡播放著的,似乎是巴特蘭提斯的電視節目。


傷無和戈特露德也看稀奇地觀賞起異世界的新聞節目。


“有免費飯吃也不錯,難得的是還有電視可看。本來就想蒐集些這邊世界的情報了。這能搞清楚異世界的普通百姓過著怎樣的生活,心裡是什麼想法。”


“大佬……那傢伙,不就是競技場裡貼照片的人嗎?”


戈特露德眼睛看著傷無,湯勺卻指向另一頭。傷無不動聲色朝那邊看了眼,正巧是一群親衛隊走進帳篷。


而那些人之中,某個存在最為引人注目。


淺藍的長發配上白皙肌膚,穿著上僅僅在內衣外披了件親衛隊制服,簡直讓人疑心是衣服換到一半就出了門。但她本人對自己的打扮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表情猶如冰冷的人偶般睥睨帳內。


天工造物似的美麗容顏,刻下了深深的傷痕,不管怎麼看都殊為痛心。


她正是懲罰四劍的一員,魯諾拉。人稱圓形競技場死神的劍士。


“剛才在競技場看見的是對戰編組表對吧?比賽打完了?”


“再說,這傢伙就算在親衛隊裡也應該是高高在上了,幹嘛跑到這種難民營似的地方……”


帳篷裡的人也開始注意起親衛隊和魯諾拉。熱鬧歡快的氣氛,忽然變成了迷惑和竊竊私語。


“餵,那不是魯諾拉大人嗎?”


“真,真是魯諾拉大人!”


“為什麼來這裡?”


“可不管怎麼看都是真人啊。”


“競技場的死神,為什麼……”


被喚作死神,帶著傷疤的美麗少女張開雙唇。


“各位。”


周圍立即鴉雀無聲。在場眾人的視線和興趣,都集中到了魯諾拉身上。


“呃……那,那個……各位,請……”


魯諾拉聳著肩膀,視線垂向地面。語言也吞吞吐吐,完全聽不清她想要說些什麼,活像是個突然被拉到眾人面前犯怯場的小朋友。


——咋搞的,舉手投足跟“死神”這稱號差別也太大了吧。


魯諾拉紅著臉,彷彿在拼命掙扎些什麼,人們仍在耐心地等待她發言。魯諾拉眼中浮現起淚水時,就連傷無都有意給她加油鼓勁了。


此時,忽然有位紅髮少女從旁靠近,摟住魯諾拉的雙肩。


“唉——好啦好啦,真是的。都怪咱們的死神大人是個害羞鬼嘛。”


“拉,拉姆薩……”


魯諾拉的表情一下子明快起來。但又很快不開心地撅起嘴。


“才,才沒有這種事!就,就算是我也——”


拉姆薩拋下魯諾拉,拍了拍手引來眾人注意。


“行了,那這樣,就讓鄙人代替死神魯諾拉,把她想說的話講出來。大家仔細聽哦——在座各位,都是被迫離開了熟悉的故土,來此求取我巴特蘭提斯帝國皇帝的慈悲,對吧?”


帳篷裡的人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以交織不安和期待的表情,望著拉姆薩愉快地發言。


“說起來,今天競技場裡有魯諾拉的比賽,大家都知道嗎?”


拉姆薩把手舉到耳朵邊上,擺出一副等待回答的姿勢。人們戰戰兢兢地出聲回應:


“啊,嗯,聽說了。”


“我去看過了。”


“那個……我也是。”


一聲聲回答彼此疊加,愈發響亮。


拉姆薩滿意地點點頭,現出太陽似的笑容。


“好好。魯諾拉今天的比賽,可是跟捕獲自伊斯加爾德的猛獸、新型魔導兵器、還有巴蒂恩的勇士阿列克西絲的三連戰!然後嘛結果就是——”


拉姆薩高舉雙拳。


“全戰全勝!”


帳篷裡,眾人也舉起手來,歡聲四起。


“魯諾拉她說過了,要把今天獲勝所得的獎品獎金分給不幸的諸位!大家,給這位溫柔的死神鼓鼓掌!”


掌聲雷動。


以掌聲為信號,酒樽與裝著菜餚的容器接連被搬進帳篷。在場的眾人驚嘆地歡呼起來。


“真的是非常感謝您,魯諾拉大人!”


“太謝謝了,魯諾拉大人!”


感激的話語接連扔向俯著腦袋,通紅通紅的魯諾拉。


帳篷裡歡聲湧動。所有人都揮著拳頭,齊聲喊起魯諾拉之名。


這股狂熱氣氛也不由分說地把傷無和戈特露德捲入其中。兩人裝出興奮的樣子,握起拳頭揮舞著。


“真是廣受擁戴啊。”


“是啊,有點像是正當紅的運動員呢。”


魯諾拉終於抬頭,微微地破顏一笑:


“謝謝……謝謝大家。”


拉姆薩一揮胳膊,大聲嚷嚷:


“好嘞,今晚大家就隨便吃,隨便喝,隨便唱,痛快一把!”


帳篷裡滿是活躍的歡樂氣氛。人們殺到酒菜之前,異口同聲傾訴著感謝魯諾拉的話語。


“我們就趁現在的熱鬧,撤退吧。”


傷無悄悄說到,戈特露德也點頭同意。


“也對呢。再這麼久留下去沒啥用處。”


傷無和戈特露德悄悄起身,走向出口。


這時,帳篷裡掀起一陣高聲歡呼。傷無被歡聲吸引,無意間回過頭去。所有人都盯著屏幕歡騰著,傷無也朝屏幕送去視線。


“什麼!?”


呆立當場,動彈不得。


傷無表情凍結,愣愣佇立,讓周圍眾人驚訝地望了過來。


戈特露德扯過臉色鐵青的傷無的袖子,壓著聲音說起悄悄話:


“餵,大佬!幹嘛搞這麼顯眼啊!到底怎——”


戈特露德一邊拽著杵在地上的傷無,一邊看向傷無的視線所在。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戈特露德嘴裡蹦出了狂叫。


這也不無道理。


屏幕裡,正放映著兩人至死也想不到的影像。


『大家——晚上好——!這裡是天地穹女神! 』


穿著光鮮亮麗的衣服,姬川,尤莉西亞和西爾維婭正笑吟吟地揮著手。接著,站在旁邊的五人組也齊聲喊:


『晚上好! MASTERS在此! 』


斯卡蕾特、莎朗、克萊門汀、亨麗埃塔和蕾拉同樣穿上了閃閃發亮的衣著,滿臉笑容地擺著造型。


“這,這是……”


——到底,怎麼了!


兩人腦袋發懵。


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完全理解不了。


“怎麼了,你們倆?”


聽見有人搭話才回過神,卻見到一個光彩照人的紅發少女,就站在極近之處。


——拉姆薩! ?


傷無轉眼間冷汗直冒。


“啊,沒事,沒啥——”


聽見自己的聲音,傷無急忙閉嘴。


——變回男聲了! ?


媽的!時機還敢再壞點嗎。


傷無在心底里嘖舌。


戈特露德雖依然深受震驚而圓睜著雙眼,卻還是勉力代為回答幾句:


“呃,啊是這個樣子的。身體有那麼點不舒服,剛剛是想到外面呼吸下新鮮空氣哦。”


“唔嗯,這樣啊。可說是要出去,感覺更像是愣了神嘛?”


“咦!?要,要說這個嘛……哎呀,見到這些個新鮮東西,自然就嚇得一愣一愣……”


戈特露德汗如雨下,同時語無倫次地答話。


“唔?你們不認識天地穹女神和MASTERS?到底是從什麼窮鄉僻壤出來的啊?”


“啊,呃呃……啊哈哈,對就是這樣,地方太偏僻了……這,這些人,真的有這麼出名啊?”


“你問這個嘛……餵說實在的,究竟從哪兒來啊你們?”


“這……這個,說都不好意思說,啦。”


拉姆薩的眼神變得嚴峻。


“啊,餵,出什麼事了?”


魯諾拉湊上來,擔心似的問道。拉姆薩緩和下表情,朝她回頭:


“哎?唔沒,稍微有點事兒——”


再多追究幾句就完了——傷無想到這裡,張望了下戈特露德。


“——呃,那,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戈特露德慌忙告退,便一個轉身朝後。傷無也跟在她後邊,慢慢往出口走去。


背後感覺到一股視線。


恐怕是在疑心吧。不過也不能跑。就裝成是因為離開了鄉村而心情緊張的普通異世界人。


不知是不是緊張得忘記了走路方法,步伐動作變得僵硬。萬一她們突然揮刀砍來,到時就只能迎戰了。傷無繃緊神經,邊走邊留神背後。熟悉的聲音自身後的屏幕傳來——是姬川。


『如今,這個世界正身處於嚴重危險之中。而利莫里亞也是一樣。 』


尤莉西亞接著開口:


『這次的危機,必須要靠所有人一同克服。 』


然後是西爾維婭的可愛嗓音:


『為了克服危機,最需要的,便是眾人的——』


三人齊聲:


『——羈絆。 』


(譯註:此處原文「絆」發音為きずな,與「傷無」同音)


這個時機,


這個單詞,


讓傷無不由自主地回頭。


大尺寸屏幕裡,懷念著的戰友身影正大大地放映其上。


而又有一個身影,就擋在她們身前。


火紅頭髮的少女,眼中亮光一閃。


“對啊……你,傷無……你就是飛彈·傷無?”


魯諾拉也擺出架勢,手伸向佩於腰間的雙劍。她牢牢抿嘴,半瞇的雙眼嵌著寒光,剛才為止那扭捏的模樣已是絲毫不剩。


同行的親衛隊員也齊刷刷變了臉色。


“利莫里亞魔王!?”


“不可能!他怎麼到這來了!?”


那些聽到吵嚷聲的普通人中間,一下子便傳開了恐懼之情。帳篷裡變得嘈雜,眾人心驚膽戰地大喊著逃跑、親衛隊動手抓捕傷無與戈特露德,攪成了一片大亂。


“撤了,戈特露德!”


“知道!”


兩人一躍飛跨桌面,滾身沖向帳外。就這樣順勢直衝路面,疾奔於街道。回頭一看,只見親衛隊們正大喊大叫緊追不捨。


“到這個份上,潛入調查已經玩兒完了!”


“是啊!那這麼著,咱給他來場大的!”


傷無露齒一笑。


“好!上吧,厄洛斯!!”


戈特露德也回以無畏的笑容。


“希格拉!”


融心裝備瞬間著裝於兩人身上。差之毫釐,兩人前方降下了一架龐然大物,正是長著翅膀的騎士,“信天翁”。


“信天翁!”


“交給我吧!”


戈特露德從大腿槍套裡抽出手槍,同時扣下扳機,這便是戈特露德的快槍擊發。魔導兵器體積高大笨重,絕無逃過槍擊的可能。


戈特露德粒子槍射出的子彈毫不費力貫穿了魔導兵器的裝甲,把軀乾和頭部打得通透。


巨物搖搖倒下,在壓垮街頭建築物的前一秒爆炸開來,化身成光粒子而消失。這回街頭巷尾跑來的,換成了人類大小的魔導兵器“機構步兵”。它們從大街小巷四處湧現,幾十架“機構步兵”直取傷無和戈特露德。


“大佬,集團戰!”


傷無張開手掌,光粒子彷彿響應傷無的意志,聚集在手上。光輝綻放之後,槍械出現在傷無手中,是戈特露德所用相同的粒子槍。


“分頭行動!”


對準撲來的機構步兵扣下扳機,槍口射出的光彈在敵方胸口開出大洞,擊飛了將近兩米高的軀體。軀幹翻滾半空,剛一砸上牆壁,便直接垮向地面,分解成光的碎片。


傷無和戈特露德以寡敵眾,雙持手槍打穿敵陣而行。


機構步兵匍匐突擊,從樓頂撲來,正面狂奔襲來。雙槍的火舌一刻不停地閃動,迎擊敵人來襲。


僅在短短十五秒間,兩人槍口便射出百八十發彈丸,將同樣數目的機構步兵打成發光碎片。


“有增援,戈同學!”


“你少管我叫戈同學!”


披掛魔導裝甲的親衛隊追上來了,她們怕是和魔導兵器天差地別。戈特露德朝親衛隊一陣連射。


“嗚啊!”


子彈打在親衛隊胸口,打得裝甲碎裂四散,隊員倒地。


“有效!?”


戈特露德的手槍,在上次戰鬥對克蕾伊達並無效果,可這回卻生效了。雖也有克蕾伊達的魔導裝甲特別強力的原因,但最主要的,還是因為進行過絕頂改裝吧。戈特露德的手槍本身的威力明顯增強了。


“大佬,這把有戲!”


衝來的親衛隊被接連打倒,戈特露德興奮地喊道。


“可恨,你這利莫里亞魔王!”


持劍劈砍的親衛隊員甚至沒能接近傷無便遭擊敗。以槍支武裝的隊員雖上前展開對射,卻因厄洛斯牢固的絕對領域而觸及不了傷無兩人。反過來,傷無和戈特露德的子彈卻能輕易破壞親衛隊的絕對領域,對魔導裝甲造成損害。


“好,就這麼壓制住敵人翻過城牆——”


分開親衛隊的隊列,有個身影衝了上來。


——魯諾拉! ?


甩開青色髮絲,披掛魔導裝甲的魯諾拉如利箭衝刺。那身魔導裝甲,是彷彿貼合魯諾拉的身體曲線而打造的輕薄裝甲。配色黑白相間,款型令人以為是哪所學校的校服。在她背後,是猶如翅膀收攏般的八字形大型單元。許多的備用劍收納其中,劍尖顯露在外,就像是以劍為羽的雙翼。


“唔!”


傷無朝那身影連射雙槍。魯諾拉雙手運劍,不閃不避徑直上前。短劍長度約為五十厘米,以目不暇接的速度揮舞。雙槍雖一秒共射出六發子彈,卻統統被斬落於地。


情況與克蕾伊達近身那時一樣。而且與克蕾伊達的新月劍不同,魯諾拉是二刀流,看來更是能十拿九穩,輕鬆防禦。


傷無兩人眨眼間就被欺近。


“嘁!”


傷無放下槍,噴射起推進器,作勢撤身向後。


魯諾拉反手運劍,提高速度。


但傷無並未後退,卻一口氣前衝。


“!?”


抓住對方以為自己要跑而一瞬間露出的破綻,傷無突進上前意欲發起反擊。


只要縮進距離,要憑那兩把劍砍中自己就會變得更難。傷無稍稍別過魯諾拉的前進方向突擊。


傷無卡在魯諾拉的雙劍不及之處扣下扳機。


魯諾拉麵不改色劈開了射來的子彈。但戈特露德就在傷無身後展開掩護射擊。戈特露德的子彈,掠過魯諾拉的青色髮絲。


“——”


魯諾拉將推進器拉到全開,就像是撞在一面看不見的牆上反彈似的撤離了。傷無追在她的身後。


“什麼!?”


魯諾拉空中轉體,劈向傷無。在此同時,戈特露德也打來了掩護射擊。然而利劍卻一面輕巧接下子彈,一面劈了下來。


“嘁!”


傷無拿手槍扛下了這一劍。槍身連點反應都沒有,就被像紙一樣切斷。接著,斬擊的衝擊襲向傷無。


“唔啊啊啊啊!”


穿透融心裝備,感覺如同是衝擊波直接撕裂了身體。傷無拼命堅持住逐漸遠去的意識。姿勢維持不住,傷無下墜滾過石板路面。雖運臂想要撐住身子,卻直接撞進了賣蔬菜的攤子裡。


“呀——呼!最後一招歸我啦!”


紅發少女從天而降。


——拉姆薩!


比基尼鎧甲,背部單元長著形擬火焰的小號翅膀。而她雙手揮舞生風的,是一把巨大的鮮紅戰斧。


戰斧縈繞著烈焰。色彩鮮豔近乎異常,釋放著不祥的光芒。見到那光芒的瞬間,傷無便本能地覺察危險。一陣顫抖竄過背後。


“它的底細摸不清,總之很要命!”


要想站起身就躲不開這一斧,傷無保持臥姿,把推進器拉到全開。融心裝備摩擦著石板路濺出火花,直接滑行脫身。


毫釐之差,拉姆薩的戰斧砸進地面。


劇烈光熱炙烤周邊。以拉姆薩為中心,石板被烈焰所席捲,融化消失。


“啊——,你已經逃不掉啦!”


拉姆薩起身,火焰燃起在她周圍,灑下大地。火舌猶如活物般來回扭動,彷彿條條扭身騰躍的火龍,包圍起拉姆薩。


拉姆薩運起生成的火焰,將攤位化作灰燼。火焰沿著相鄰的貨攤蔓延,一座接著一座。面朝馬路的商店也在高熱下起火,熊熊燃燒。


拉開距離的傷無起飛了。正好,戈特露德也滑行到傷無的位置。


“大佬,不要緊吧?”


“沒事,這傢伙畢竟是不好對付……跑得掉嗎?”


捲著拉姆薩的火焰,似乎變得更加強盛。


“來,接招吧,利莫里亞魔王!”


魯諾拉動作飛快地疾奔而至。可她卻看也不看傷無一眼,劍鋒直取拉姆薩咽喉。


“要住手的是你!你是要把薩勒蒂斯一股腦燒個精光嗎!!”


刀鋒緊緊貼在拉姆薩柔軟的肌膚上。這是動個一厘米便讓人血賤當場,實打實的威脅。


“沒,沒什麼要緊啦。要說我的話,也就……”


然而魯諾拉卻瞪著尖銳的眼神。現在她動動胳臂,就能割開拉姆薩的喉嚨。


“知道了,我知道啦。唉真是的……拔劍刺向朋友的喉嚨,你這不過分了吧?”


“什麼朋友。”


魯諾拉慪氣般從拉姆薩身上挪開視線,劍指傷無。


“要是你大肆屠殺也不攔著,那才不算是朋友——”


說到這裡,魯諾拉臉一紅閉上嘴。


拉姆薩浮現出“呀呵呵”似的滿意微笑,抱起胳臂。


“哼哼~♪那就交給你了,我的朋友魯諾拉。”


“都說誰是你……啊?”


魯諾拉仰望上空,睜大了雙眼。


一艘飛艇自建築之後現身。外形如同長著翅膀的飛船,是艘魔導機關驅動的載具。它緊貼在建築上方懸浮低空,像是正在窺視此處。


“大佬……又有新來的啊。”


飛艇帶著豪華的金銀裝飾,看來是高高在上的貴人所乘。


艇側艙門開啟,人影從中出現。


剎那,傷無的心臟幾乎停跳。


“愛音……”


絲毫毋庸置疑,容顏正是千鳥淵愛音。可那身裝扮,已徹底化成了異世界的皇帝。赤裸的肉體飾以金銀,最大限度生髮出了愛音的肉體之美。


她毫不為自己的穿著而羞澀,態度坦然地睥睨起傷無兩人。


“究竟,是在鬧什麼呢?”


魯諾拉以下的親衛隊員們,都震驚於巴特蘭提斯皇帝突然登場。


“阿,阿涅斯大人!您怎麼,到這裡來了……”


愛音自飛艇凌空而降,輕巧落地。接著又彷佛威嚇般瞪著親衛隊員們。


“這不重要。回答我的問題。”


親衛隊員們挺直脊背,冷汗淌下雙頰,拉姆薩代表她們做出回答:


“我,我們在追踪利莫里亞來的入侵者。”


魯諾拉刷地一下望向傷無。


“入侵者是利莫里亞魔王……飛彈·傷無。”


愛音慢慢轉向傷無。


“傷無……”


那雙盯著傷無的紅色眼眸,彷彿正有種種思念在攪動——感懷,喜悅,又或是悲哀。


“……愛音”


即便換了衣著,愛音的容姿依舊。就像以前一樣,美麗,可愛。要說有何處改變,便是銀色的髮梢換成了粉紅,染上漸進的變色。


愛音所在的距離,只要衝過去就能緊緊抱住。


明明思念長久,卻開不了口。


——面對愛音,我該向她傾訴些什麼?


該是這之前拒絕了愛音的歉意,是囚禁自己,強迫角斗的恨意,還是對她俘虜了戰友的譴責?


感情與情緒已是高漲欲出,卻無法用語言來好好表達。


而這伸手可及的間距,卻如無比遙遠。


魯諾拉再次舉劍。


“阿涅斯大人,或許您看了會不愉快,但現在就要將這入侵者斬於刀下了。還請您稍待片刻。”


其他親衛隊員也拔出劍,包圍傷無。人環縮得越來越緊,處於正面的魯諾拉朝人環的內側前進。


“等一下!”


愛音厲聲一喝。親衛隊凍結似的停下了動作。


“利莫里亞魔王,傷無,就由本人……阿涅斯·辛格拉維亞親手擊倒。”


隨著愛音飛向傷無,親衛隊散開了人環,猛然騰清前路。


“澤洛斯!”


澤洛斯著裝於愛音身上。


皇帝當真是要親自作戰?親衛隊們也是半信半疑。她們無法違逆皇命,但萬一阿涅斯大人有什麼差池——身處近側,卻被敵人輕易傷到皇帝,這得是多麼嚴重的罪責……一想到這兒,接踵而至的懲罰便讓人毛骨悚然。


在某種意義上,親衛隊員們對傷無的警惕,比起她們自己上陣時還更強了一些。魯諾拉也端著劍隨時準備衝出。


——無論阿涅斯大人的成命如何……也不可任由皇帝參戰……


就在魯諾拉重新緊握劍柄時,劍卻從手中消失了。


“哎……!?”


魯諾拉不知發生了什麼,手掌數次開合,確認手中已是空無一物。


——這是……術式解體! ?


一輪由澤洛斯部件所組成的環形生成在愛音身後。其中發出的光亮繪成了紋章,顯現出魔法陣。


下一瞬間,魯諾拉的魔導裝甲也被分解成發亮的文字和術式,凌空松解,消隱無踪。不僅魯諾拉,以愛音為中心,親衛隊們的魔導裝甲都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


“傷無……我不會讓其他任何人,對你出手。”


傷無臉上猶如點燈般喜笑顏開。


“愛音!我也……”


“你……一定要由我親手解決。”


“……!?”


腦袋所受的衝擊,彷彿一記悶棍打來。


——解,決?這就是說,要殺……我?


傷無下巴一沉,死死捏緊拳頭。


背負著魔法陣的愛音,悲哀的眼睛正凝視著。


——就是,這麼回事?


“愛音!!你當真!?”


粒子槍再次出現在傷無張開的手中。


“不管生成多少武器都沒用哦。因為,它們都會被我消滅。”


愛音的魔法陣更大了些。魔法陣發出低沉的聲響,緩緩迴旋。與此同時,同型魔法陣也從愛音腳下擴展。其直徑愈發擴大,站到魔法陣上的親衛隊員們,都被分解了魔導裝甲。


“大佬,怎麼辦!中了那玩意兒,融心裝備可就沒了!”


“傷無……別抵抗。”


澤洛斯術式解體的影響範圍還在擴大。


“非逼我這麼幹不可嗎,愛音!”


傷無也向愛音舉槍。


“傷無!”


愛音一蹬地面。


下個瞬間,傷無眼前一片空白。


——什麼! ?


傷無與愛音,兩人間迸發出強烈光芒。


緊接著衝擊波衝飛了兩人,刮過爆煙與烈火。橫空飛來的光柱捅在地上,掀起一場場劇烈爆炸。


被炸飛的傷無撞在了牆上。同樣地,戈特露德也被炸飛了到傷無近旁。


“大,大佬,這到底怎麼搞的……”


呻吟聲很是痛苦。傷無也忍住疼痛,撐著牆壁站起身子。


“不知道啊……媽的,又怎麼了!?”


而不明白剛才發生什麼的,也包括愛音。飛過半空的身體,在絕妙的姿勢控制之下著陸。接著愛音仰望天空,搜索開砲的對手。


“到底,是誰……?”


投來光柱的方向有個人影。那人物正高舉一把巨大銃劍。


目睹人影,親衛隊也失聲大叫:


“那,那人是!?”


“不可能!那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傷無也記起了那個身影。她,是曾與傷無兩次上演生死之戰的對手。


邊境的英雄,向巴特蘭提斯舉旗造反的伊斯加爾德將軍。


“格拉維爾!”


傷無興奮地喊出她的名字。


格拉維爾微微一笑,手中的背德武裝“銃劍奇環”指向親衛隊:


“伊斯加爾德的格拉維爾,仗義拔刀!”


銃劍奇環噴出火舌。光是一發就具備強大破壞力的大口徑粒子炮,以連射襲向親衛隊。巨大的火柱接連騰起,親衛隊們所站的地面都被整個掀翻。僅僅一件背德武裝,便令薩勒蒂斯陷入大亂。


格拉維爾趁機急速下降,落在傷無附近。


“你還活著啊,傷無。”


毫不客氣的台詞,聲音卻帶著一絲喜色。


“格拉維爾,你怎麼……”


“為何如此跟人打招呼。明明都已經被逼到絕境了。”


“等下你們兩個,有話稍後再說。被術式解體抓住可就麻煩嘍。”


一位綠色秀發的美女落在地上,打斷兩人的對話。


“阿爾蒂婭!“


“快船已經在天上等著了,要甩下帝國的戰艦可是小菜一碟。我們趕緊跑吧。”


阿爾蒂婭話音剛落,一陣狂風刮過。風打著旋吹散了爆炸煙塵。


煙塵散去,對面正是刺拳前伸的愛音。


“傷無!”


愛音一踹地面。以踩塌的石板為代價,愛音的身體直衝傷無。


阿爾蒂婭立即以手里長槍劈開腳下地面。剎那間,傷無他們與愛音蹭地拉開距離。


“這是!”


不合常理的現象,令愛音大睜雙眼。


明明正在接近,卻又一瞬遠離。


先前在關島與阿爾蒂婭一戰的回憶,復甦於愛音腦際。阿爾蒂婭的魔導裝甲“澤耶爾”有著六面盾牌,各自都具備空間翹曲能力。那把長槍,則是盾牌變形而成的。剛才應該就是扭曲了愛音和傷無之間的空間,才拉遠了物理距離吧。


“——唔,這種把戲,看我術式解體!”


澤洛斯的魔法陣放出強光。


“趁現在,傷無,飛!”


聽從格拉維爾,全員推進器全開。格拉維爾,阿爾蒂婭,戈特露德,接著是傷無騰躍空中。在他們腳下,澤洛斯的魔法陣直徑徐徐擴展,看到魔法陣,傷無招呼起全員留神:


“要是被它捲進去,可就完蛋了!”


可格拉維爾卻是氣定神閒:


“不用擔心。不說它了,注意前方!別錯過去了!”


“什麼?啥意思——”


一艘修長的高速艇分開高空雲層現身。


彷彿是專等著他們的起飛時機,高速艇朝傷無等人衝了過來。


“嗚哇啊啊啊啊!要要要撞上啦啊啊啊!”


就和戈特露德嚷嚷的一樣,高速艇照準傷無等人,毫不遲疑地猛撞上來。四人扛下衝撞的衝擊,勉強抓住甲板。


“好,飛吧!被魔法陣抓住那就全玩兒完了!使勁飛吧,飛到魔導機關燒成灰!”


高速艇已經轉入到逃逸態勢,正在急劇加速。飛艇翻越城牆,眨眼功夫便遠離了薩勒蒂斯市區。


“多虧你了,格拉維爾!話雖如此,你這迎接還挺粗魯的啊。”


“哼,再多嘴就扔你下去!其實我們也是到薩勒蒂斯來偵察的。虧得你們大鬧一場,任務也報銷了。”


“這麼回事啊……抱歉了。”


“不,不用,道歉就不必了。當時那個情況,丟下你們晚上也會睡不著覺。反正,又不是互不認識。”


“真是的,說的什麼話嘛。明明剛一知道傷無也在這兒,就飛也似地衝出去了。”


“什……阿爾蒂婭!”


“哼。”


阿爾蒂婭鼓著一副氣呼呼的表情,以通透明亮的嗓音高喊:


“再快點!讓魔導機關飛到嘎吱作響吧!!”


反應到阿爾蒂婭的喊聲,高速艇鞭策起與其體型不相稱的巨大引擎。噴薄出大量魔粒子與推進力的同時,高速艇眨眼功夫便飛向了地平線的另一端。


薩勒蒂斯,術式解體那已無處可去的魔法陣,仍盤旋在愛音身體周圍。而愛音還在直直仰望著,傷無消失而去的天際。


“傷無……”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魔裝學園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