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登陸

海面閃耀著粼粼波光。


天空萬里無云,就像是鋪了一塊青色的布,黃金色的陽光則像是一枝枝箭射進了海中。


海面上浮著船只,而且是幾百艘船組成的龐大船隊,船的大小以及造型也多采多姿,光是看根本無從得知這個船隊的真正目的。


亞修拉姆站在其中最大一艘帆船的船頭上。他留著一頭漆黑的長發,身上的黑色鎧甲就像是要吸收所有的陽光似的。而頭發與鎧甲的顏色,也與他白皙的皮膚成為了強烈的對比。


黑妖精比蘿蒂絲跪在亞修拉姆的身旁。她跟亞修拉姆正好相反,擁有銀白色的頭發以及漆黑的肌膚。


當年亞修拉姆曾經被稱為黑騎士或是黑衣之將軍,如今則被眾人稱為國王。這是被他帶領離開故鄉暗黑之島馬莫,出航尋找新天地的人民所稱呼的。漂流民之王,漂流王亞修拉姆


如今亞修拉姆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斷崖。散發黑色光澤的斷崖上,刻有令人連想起爬蟲類鱗片的奇異花紋。


陛下


黑妖精若有所思地說著。她的名字叫比蘿蒂絲。


再繼續航行的話,恐怕


我知道。


亞修拉姆的雙眼就像是刀刃般尖細,就像是要切開眼前的斷崖似的。


食物已經消耗殆盡,連飲水都已經快要見底,而病到站不起來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亞修拉姆這番話使得比蘿蒂絲難過地點了點頭。


難道神就這麼殘忍嗎?故鄉被自稱正義的人所蹂躪之後,我們抱著一絲希望搭船出航,經過艱苦的航海旅途之後,出現在眼前的大地竟然被斷崖所截斷,阻撓我們船隊登陸


亞修拉姆握緊了拳頭,用力跺著船頭的破壞角。


這就是神的意志嗎?難道邪惡的人沒有活下去的資格?回答我啊!神啊,回答我啊!!


這是發自內心靈魂的咆哮。聲音越過海洋被斷崖反射,又回到了主人的身邊。


聽到自己的回音,亞修拉姆開始體會到絕望的心情。


但是他不打算放棄。如果現在才這麼做的話,倒不如跟暗黑神法拉利斯的最高司祭及黑妖精族族長一樣,當初就與自己的祖國共存亡算了。


如果那時候就死了,就不會像現在一樣痛苦了。而且只要活下去,這樣的痛苦就永遠不會結束。


亞修拉姆倒是相當歡迎。他在祖國滅亡的時候就發誓,與其安樂的死去倒不如痛苦地求生。


神啊,你再怎麼阻撓我們,我也絕對不會放棄的!


亞修拉姆再度如此叫著,之後轉身看著比蘿蒂絲。


叫所有能動的人都拿起槳!這個斷崖不可能沒有盡頭,我們要繼續航行!


遵命。


黑妖精對漂流王微微笑著點點頭。她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答案了。


然而在下一瞬間,她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疑惑。


她察覺到眼前的人似乎起了變化。亞修拉姆就像是被雷擊般變得僵硬,並且緊緊閉上了雙眼。


呼喚我內心的人,你究竟是誰!


亞修拉姆緩緩張開眼睛,抬起頭看著天空如此說著。


他在心中聽到了某種聲音,而且也感覺到語氣中隱含壓倒性的力量,這並不是單純魔術師以心話的咒文與他交談。


吾之名為巴魯巴斯。


有響應了。


巴魯巴斯?


亞修拉姆看著斷崖如此說著。他感覺到聲音是從那兒傳過來的。


吾之名為巴魯巴斯,司掌著統治與支配。


你是神?


亞修拉姆如此問著。


曾經是。吾之靈魂至今從未改變,然而外型卻改變了。


為什麼神會與他交談?亞修拉姆不禁有點疑惑。他不是司祭,這也是他第一次聽見神的聲音。難道這個名為巴魯巴斯的神聽見了他剛剛的怒吼?


一點也沒錯。汝之怒吼穿越了魯密斯的結界,傳到了吾之聖地,因此吾對你有所響應。


巴魯巴斯的聲音就像是回答亞修拉姆的疑惑般如此響著。


陛下


比蘿蒂絲不安地呼喚著他。


亞修拉姆舉起了手制止她,微微點頭要她不用擔心。雖然並不能因此抹去不安的情緒,但比蘿蒂絲仍然退了下去。


司掌支配的神,你為何要與我接觸?


亞修拉姆再也不說話了,他改成以意志與其溝通。


汝之願望是拯救尋找新天地的可憐漂流民,吾可以使汝實現這個願望。


你要怎麼做?


亞修拉姆如此問著。


汝眼前的斷崖完全封閉了這片大地,吾等稱這座斷崖為魯密斯之結界。


這座斷崖?


的確在發現這片大地的五天之間,斷崖均無限地向前延伸,然而亞修拉姆相信斷崖終將會有盡頭,眼前將會有可以登陸的美麗沙灘。


為了不讓外界之混沌入侵,這片大地被結界所封閉。


如果這是真的,你又要如何拯救我們?


吾可打破魯密斯的結界,打開吾所支配的大地,吾之人民也會協助你們。


打開大地?


吾會使吾所支配的大地降臨至海平面,如此一來汝等將能登陸。


這是當然的。只要沒有這座可惡的斷崖,即使是用游的他們都可以登陸。


然而


我不相信神會如此慈悲,就像剛剛我並不是在祈禱而是在詛咒,但你仍然願意協助我們,那麼你所要的代價是什麼?要我們成為你的信徒嗎?


代價只有一個。


巴魯巴斯嚴肅地說著。


汝之肉體。汝足以成為吾靈魂之器的肉體。


我的肉體?


連亞修拉姆都不禁驚訝。神為何需要人類的肉體?是為了要作為祭品嗎?


然而自己並不是純潔的處女,而且還是個距離神聖這個詞相當遙遠的人。


非汝之肉體不可。汝詛咒吾之話語甚至能打破魯密斯之結界,這證明汝之靈魂足以與吾匹敵。


(魯密斯應該也是眾神之一吧。)亞修拉姆如此猜測。


現在吾靈魂之器為猛獸之肉體,這具肉體限制了吾之能力。然而若能以汝為器,吾將取回身為神之力量,因為汝等人類繼承了神之外型。


你說有人民跟隨著你,那為何不從他們之間做選擇?你的人民應該也是人類吧?


吾之人民無人有資格成為吾之器,必須是汝般擁有堅強靈魂的人


之後巴魯巴斯逼他做出選擇,是否願意以肉體換取人民的幸福。


而亞修拉姆也早已經決定了。


他無法確認巴魯巴斯是何方神聖,然而如果能夠拯救人民,他根本不在乎這具肉體,這也是身為王者必須履行的義務。


先讓大地降臨吧。


盟約成立了!


巴魯巴斯高聲說著。


同時眼前的斷崖出現了異變。斷崖隨著巨大的地鳴大幅震動,海面洶湧的波濤也使得船像是樹葉般載浮載沉。


到底是怎麼回事?


比蘿蒂絲驚訝地叫著。


不用慌張。


亞修拉姆制止了她。


這是奇跡,我們得救了。


奇跡我們得救了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比蘿蒂絲陷入了混亂。


她只能由剛剛的情形判斷有人正與亞修拉姆進行交談。然而連在他身邊的比蘿蒂絲都聽不到對談的內容,而且對談的對象究竟是誰?


在比蘿蒂絲屏息注目之下,眼前的大地似乎開始下沉。原本被濃密云層所籠罩高不見頂的斷崖,如今已漸漸看得見頂端了。


大地


比蘿蒂絲屏息凝視著前方。


船搖晃得越來越激烈,幾乎使人站不穩身子。比蘿蒂絲跪了下來,繼續凝視著眼前不可思議的情景。


究竟是誰?是誰創造了這個奇跡?


亞修拉姆愉快地轉身看著比蘿蒂絲。他第一次看見這個黑妖精如此狼狽。


我只告訴妳一個人。


亞修拉姆招手要比蘿蒂絲過來,告訴她呼喚自己那個神的名字,以及他所開出來的交換條件。


陛下的肉體!


比蘿蒂絲回答的聲音有點顫抖。


這是怎麼一回事?


亞修拉姆沒有回答比蘿蒂絲的問題。他不想重複說明同一件事。


一陣子之後比蘿蒂絲似乎完全理解了。她臉色蒼白地抬頭看著亞修拉姆。


可是陛下您將會如何?接納巴魯巴斯的靈魂之後,您的靈魂又將如何?


我不知道。最高位的司祭不也曾經以自己的肉體請神降臨嗎?邪神的司祭也常以祭品的肉體請神降臨啊。


據說神降臨于肉體之後,由于無法承受神過于巨大的靈魂,原有的靈魂將會永遠粉碎


亞修拉姆再度保持沉默。


看到他的眼神,比蘿蒂絲領悟了一切。


亞修拉姆並不打算犧牲。他要作戰,對象正是那名為巴魯巴斯的神


先帝貝魯特也是這樣的人。只要有所阻礙便一律將其打倒,即使對手是魔神或是真正的神,對這個皇帝而言都無所謂。


比蘿蒂絲也有了覺悟,如今也只能相信亞修拉姆了。


亞修拉姆也感覺到了這份覺悟。他點點頭轉身看著新的天地。


斷崖已經降到了海平面的高度,眼前是片被茂密森林所覆蓋的大地。


那片大地就是我們的新王國!


亞修拉姆指著翠綠的大地如此說著。


察覺到這個奇跡的人民發出了歡呼,其中也夾雜著贊頌漂流王亞修拉姆的聲音。


新王國就命名為貝魯帝亞。如果我有什麼三長兩短,記得將來要參考古洛達與霍普司祭的意見來統治王國,真的需要一位國王的話,騎士隊長西克斯是不錯的人選。你們要歸順那個叫巴魯巴斯的神也無所謂,不過不要失去了身為自由人民的驕傲。


遵命。


比蘿蒂絲緊咬著嘴唇,並深深地低下了頭。


亞修拉姆的內心充滿了拯救人民的安心感。對即將接受巴魯巴斯靈魂的他而言,現在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新王國與人民的苦難仍將繼續。然而這群暗黑之島的人民絕不是會屈服于困境的善良份子,他們將會為了突破困境而不惜任何手段。


他身為國王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我准備好了。


亞修拉姆在心中如此說著。


他答應獻出肉體,但他沒說過要獻出自己的靈魂。在巴魯巴斯的靈魂進入自己肉體的時候,將會展開一場爭奪肉體的戰爭。敗者的靈魂將會永遠被肉體所放逐,而這對人類而言便代表了死亡。


如果亞修拉姆要活下去,就必須打贏那自稱巴魯巴斯的靈魂。


亞修拉姆感覺到自己滿心期待著這場未知的戰斗。


他已經不是漂流王了。


而是一位背負著不斷戰斗之宿命的永遠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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