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圣人的意图
这天，世界再次被恐惧笼罩。
「暴风龙」维尔德拉复活。
西方圣教会已经对外公布这项事实。
在那之前自由公会发布来自魔王众的讯息。
搭上十大魔王变成「八星魔王」的消息，世界各地陷入大混乱。
各国君王面对激变的情势都伤透脑筋，烦恼该如何对应。
整个世界开始动荡。
西方圣教会内部也不例外，弥漫平常没有的危险气息。
坂口日向结束跟利姆路的对决，时隔数日，跟法尔姆斯王国军队同行的雷西姆大主教与他们失联。定期报告是不可违的铁律，他无法回报，表示魔国联邦侵略战出了什么问题。
一收到这个消息，日向立刻决定亲自前往魔国联邦。可是那时却收到神谕，命她把守大圣堂。
理由在于「暴风龙」维尔德拉复活。
日向正在等用于毁灭魔国联邦的圣骑士团集合，这道命令迫使她无法出征。
这件事不晓得对双方来说，是谁比较幸运……
未做任何准备直接跟维尔德拉正面对决，日向肯定会吃败仗。然而日向已经知道维尔德拉复活，再耍些策略涉足魔国联邦攻略战，没利姆路坐镇的魔国联邦可能早就被灭掉了。
日向的目标只有魔国联邦，并非讨伐维尔德拉。她反而可以利用那股力量，简简单单办成这件事。
占上风的人是日向。
——但前提是不把维尔德拉之后的动向、利姆路的反应考量进去。
总而言之，她避掉对双方来说最坏的结局。
●
这座都市笼罩在祥和的光芒里。
它是受神圣结界守护的圣都。
该结界历经长年研究、逐步改善，是最高层级的守护结界。
结界可以阻止所有的外敌入侵，守护这座都市千年之久。
都市居民的祈愿化为现实。
连阳光都阻隔在外，能自动调节结界内部的亮度。早上光量较多，晚上会变暗。结界内部气温终年维持在差距不大的定温状态，冬暖夏凉。
农地划分成几个区块，各个季节的作物无论什么时期都能采收。
国民不会挨饿，堪称世外桃源。
所有孩子都受一定程度的教育，全体国民都有工作做。
一切都安排得恰到好处，依法管理，是人间仙境。
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这就是其首都——圣都「卢因」。
魔王盛宴翌日。
日向走在通往大圣堂的道路上。
被祥和的暖意包围，肃穆的气氛似乎因此缓和。
这是一个富饶的国度。
没有人挨饿，街上也没有乞丐。
每个人都派到合适的工作，负担职务，善尽他们的职责。
随钟声起床，日落而息。
较有能力的人辅佐较差的人。就像这样，规划得妥妥贴贴，国民保证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以神之名，赐他们平等理想的社会。眼前这座圣都就是其完美体现。
日向观察跟自己擦身而过的人是什么表情。
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神情柔和。
可是，某件事令她有点在意。
待在这座都市里，她的心里总是有疑问。
在日向看来，这座圣地无疑是理想乡。
将西方诸国乃至于全世界打造成没有纷争的和平社会——那是日向远大的理想。
社会上不存在弱肉强食，这就是日向向往的社会。
可是，这个世界的现实过于残酷。
英格拉西亚王国跟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两者有着天壤之别。
这件事每每都让日向感到困惑。
自由之都英格拉西亚，以及不存在矛盾的鲁贝利欧斯。
两个国家的性质恰恰相反。
从政治形态到主义思想，各领域都呈对照。
此外，差别最大的莫过于——孩子们的表情。
大圣堂旁边设有教育设施，从那可以听见孩子们的声音。
大概是上课快迟到了，数名孩子跑过走廊，朝建筑物靠近。
跑得快的人拉住落后孩童的手。
这情景司空见惯，一点也不突兀。可是就连这种景象，日向都看出差异。
如果是在英格拉西亚王国会怎样？
她开始回想在英格拉西亚王国看过的景象。
当时是什么模样？
发生在早上，快迟到的孩子钻过门，脸上浮现笑意。脚程慢的人最后迟到被老师骂。
这个时候，没迟到的会嘲笑脚程慢的孩子，露出得意的表情。
如果他们像鲁贝利欧斯的孩子，手牵手跑过去呢？
大家肯定会一起迟到，被老师骂吧。
当然，早点起来就不会迟到。
没什么好比的，真的只是一点小事罢了。
可是，日向就是会去想。
是哪边不一样？
脚程快的孩子不够体贴？不。
那孩子是嘲弄迟到的孩童没错，却没有把对方当笨蛋、看不起他。
毕竟那个迟到的孩子也在笑，笑得很尴尬。
虽然被老师骂，看起来还是很开心。
那么换成这里，鲁贝利欧斯的情况又是如何？
看看那些奔跑的孩子，大家清一色都是同样的神情。
带着温和的笑容。
表情跟大人一样，都很满足。
缺乏竞争意识，表情都一样、没有个人特色。
规划好的社会幸福归幸福，却没有自由可言。
人人平等，克尽分配到的职责。
除此之外还讲究公平，有能力的人会帮助能力不足的人。
这个国家的人民自成一国。
「创造没有纷争的平等社会」，这是日向的生存意义。
再也没有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在那个世界里，大家都过得很幸福。
这是理想，不够踏实——日向也这么认为。然而几欲放弃的日向看到了，鲁贝利欧斯就是理想的体现。
竞争会引发纷争。
这个社会受到完善规划，不存在任何竞争，等同实现日向的理想。
话说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的政治形态，严格说来接近共产主义。
一切都交给「神」安排，落实完全平等。
神——就是以法皇为代表的法皇厅。
要说共产主义最大的弱点在哪里，就是有支配阶级存在吧。
高喊平等，却存在必然的上下关系。
而上位者一旦贪腐，被支配的人很难纠正他们。
财富分配将促生不公，贫富差距扩大。
要弥补这些缺点，就是让神统治。
法皇厅原先就以上位者之姿君临，能确保国民人人平等。
当然，跟他国的外交也由高层全权管理。
神明之下人人平等——这是诡辩，但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的实际情形就是如此，已经维持千年以上。
这种机制运作得理想至极。
那是当然的。
因为神鲁米纳斯的真面目是——
魔王——鲁米纳斯·瓦伦泰。
鲁米纳斯·瓦伦泰。
她是霸主，货真价实的魔王。
别名「夜魔女王（Queen of Nightmare）」，是黑暗王国的女王。
还是唯一一个打败日向的人。
*
看在霸主眼里，人类的价值都一样。
完善的管理对鲁米纳斯而言，就像在管理家畜一样。
然而这么做，反倒将理想国化为现实。
他们身为吸血鬼族，并不会将人类生吞活剥。
只吸取少量的血液，靠里头蕴含的精气维生。阶级高的人甚至不需要吸血，就能永生不死。
当食粮的人类愈幸福，血就愈美味。正因如此，此处人们的生活比其他国家更富足。
一口气吸取大量精气会出问题，但鲁米纳斯严禁这种行为。
末端的吸血鬼族不敢忤逆真祖鲁米纳斯，彻底维护这个国家的秩序。
一切都如此平等，连西方诸国都望尘莫及。
所以日向深信鲁米纳斯教是公正的，为了追求正义加入西方圣教会。将教义当成圣旨，全心全意奉献，致力于布教。
她还当上不分贵贱救济人民的圣骑士，要贯彻她的正义。
恩师井泽静江的做法太温吞。
此外，同乡少年神乐坂优树想的方案也太梦幻，看在她眼里不够踏实。
只想等事情发生再处理，缺乏预防性思维。
人本来就会靠自己的努力克服难关，具互助性质的自由公会算是可圈可点，但他们靠委托报酬支撑，不可能完全公平。
所以日向才跟恩师静江拜别。
——若你觉得迷惘，可以向我求助。
虽然静江曾经这么说，但日向没有那个打算。
那是在撒娇。
要是她继续倚赖那个人，无法成大事——日向漠然地想着。
………………
…………
……
在这个世界里，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所以日向一心想变得更强，让自己所向无敌。
再也不想失去，所以她不看重任何事物。
不跟人交流，只想变强。
加入西方圣教会，仅费一年就当上圣骑士。
不到两年当上圣骑士团长，还亲手打造人称史上最强的圣骑士团。
可是在教会内部愈爬愈高，她就看得愈清楚。
还窥见鲁米纳斯教的真相。
鲁贝利欧斯法皇——真面目竟然是名为路易的吸血鬼。
更惊人的还在后头，法皇路易就是魔王罗伊·瓦伦泰的双胞胎哥哥。
跟魔王结盟确保权势，简直就是明目张胆把人当白痴。
得知这个事实，日向怒不可遏。
她独自一人潜入「内殿」，肃清魔王罗伊和法皇路易这两个家伙。但她也受了致命伤，只能在那等死。
微渺的正义感。
谁都救不了，力量薄弱。
无法拯救所有人，行善必须有所取舍。
一切都好滑稽，没什么意义。
（呵呵呵呵，我也到此为止了吗？弱者到死还是弱者。可是，我总算消灭一股恶势力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
我并没有做错——日向如此深信。
她削减人世间的恶，没什么好可耻的。
就算没人夸奖她，也要贯彻自己的信念。
这样就够了，日向很满足。
已经看不到的日向，此时耳边传来细细的脚步声。
还以为是幻听，这次传来一道冷凉的声音。
「都吵到妾身的寝室去了。你们到底在干嘛？」
现身的是有着一头闪亮银发的美少女。
蓝与红的异色妖瞳闪着诡谲光芒，她冷冷地看着趴伏在地的日向等人。
身上的霸气格外强大，就连刚才和日向上演一场死斗的路易和罗伊相形之下都像婴孩。
（——！）
濒死的日向为之震慑。
为那超乎常理的美貌。
遥不可及，虚幻飘渺。
这名少女很有主宰者风范，散发人类管理者应有的威严。
不论善恶，在她面前都显得渺小。
证据就是——
「你们两个，不许丢下妾身死去。」
照理说魔王罗伊跟法皇路易已经死于日向之手，却因该名少女的力量波动复活。
超越日向的理解范畴，那是超能力。
（全完了……我做的事根本……）
心中满是绝望，当日向的生命之火即将燃尽——
「你也一样，人类。怎么能抱着自以为是的想法死去。正义是什么？只打击罪恶不是正义吧。还有，妾身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恶，你如此渺小怎么能随意判断？满足所有的自由意志，天底下不存在这种正义。认为自己能办到，这才叫傲慢。不是吗？」
对方一席话传入日向耳里。同时有温暖的光洒下，保住日向的命。
日向毫发无伤地复活，少女当着她的面说道：
「给你一星期。你打倒妾身的心腹，应该能通过『七曜试炼』。到时妾身再认真跟你打。」
她这么说。
日向接受试炼，漂亮地通过。
还「篡夺」导师的能力，获得超乎想像的力量。
接着——
她赌上性命挑战那名少女——鲁米纳斯·瓦伦泰，以败仗收场，向她投降。
………………
…………
……
吃了败仗也不会断裂之剑（日向），变得能屈能伸、更强韧——脱胎换骨。
成了神之右手，排除万难的神剑。
对日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鲁米纳斯。
有鲁米纳斯才有公平正义的社会，一旦失去她，秩序就会乱套。
为了维护理想乡，孜孜不倦的努力与觉悟不可或缺。
日向是双刃剑。
要是鲁米纳斯变成人类的大敌，日向就必须亲手将她问斩。
虽然不太可能办到，但日向已经下定决心了。
所以时至今日，日向仍持续锻炼自我。
*
不知不觉间，日向已经抵达目的地。
有人在那等她，是如今已成战友的法皇路易。
接着路易透露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昨晚，弟弟死了。」
昨天晚上。
日向在大圣堂击退神秘入侵者。
那天晚上她原本跟别人有约，接获神谕又依令取消所有行程，变更预定计划。
幸好那个夜晚平安落幕，没有玷污圣地。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
「你在开玩笑吧？罗伊伪装成魔王，去参加魔王盛宴不是吗？」
「是真的，日向。有个入侵者你没杀成，鲁米纳斯大人还没回来罗伊就先回来了，他们两个遇上。」
「怎么可能。他一看到我就逃之夭夭，害我追丢……」
「确实，也可以合理怀疑那是假动作。鲁米纳斯大人对你下达的指令是保卫圣地，不是歼灭入侵者。这项职责应该由我那个不中用的近卫师团担负才对。」
「但那领头骑士可是我。不过，竟然被那种三脚猫杀掉，罗伊真没用。」
说到这儿，日向自信地扯嘴一笑。
当着鲁贝利欧斯法皇——也就是罗伊兄长的面。
鲁米纳斯·瓦伦泰，她曾是真正的魔王。
心腹是对双胞胎兄弟，路易和罗伊。
哥哥以法皇身分活跃于台面上执牛耳，弟弟当魔王支配黑暗世界。
再来是鲁米纳斯，当神统领一切。
那是他们的理想世界。
所以鲁米纳斯就垂帘听政，隐身至「内殿」，不再对外示人。
罗伊以代理人身分当上魔王，那身实力不辱十大魔王之名。
一生下来，身为吸血鬼的他就拥有B级实力。
肌力、耐力、反应速度，这些数值都超越人类数倍，肉体性能优越。除此之外，他还陆续获得优秀的技能，像是种族固有能力「怪力」、「自动再生」、「影瞬」、「麻痹」、「魅惑」、「威压」、「变身」等。
该种族个体数不多，然而在高阶魔人里，他们的战斗能力更胜一筹。
显赫贵族路易和罗伊从远古时期就追随真祖鲁米纳斯至今。两人力量之强自然不在话下，连日向都领教过。
以前日向曾跟他们对战过，两人的实力毋庸置疑。
换句话说，入侵者够强——这是日向的解释。
「——不过，只要鲁米纳斯大人安好，一切都没问题。」
话虽这么说，日向仍小声补充：「但鲁米纳斯大人应该不需要我们担心——」
就连日向都觉得魔王鲁米纳斯的实力深不可测，难以预料。
未来可能会跟她对峙也说不定，鲁米纳斯是日向的目标，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所以日向担心鲁米纳斯的安危，其实很不自量力。
相较之下罗伊对日向而言，价值跟路边的石子没两样。
虽然对路易不好意思，但他被杀也无所谓。
实力不够才会死掉。
是他不好，日向心想。
「问题可大了。至今为了让大家信奉鲁米纳斯教，才让罗伊四处作乱构成威胁，如今罗伊死了，人类对我们的教义可能不再虔诚信奉。再说邪龙维尔德拉明明复活了，朱拉大森林却安定下来。」
「也对——」
日向边答边想，原因八成出在她没杀成的史莱姆身上。
这方面她无话可说。
完全是日向的失误，对此最有自觉的就是日向本人。昨晚的入侵者是她刻意放水，但那个叫利姆路的史莱姆，日向原本就打算彻底消灭他。
（虽然教人难以置信，但他还真的在那种状况下逃跑。我看他心思好像满缜密的，没想到超乎想像呢，利姆路——）
面对敌人利姆路，日向诚实地给予赞美。
「——邪龙的事我不清楚，但森林会安定下来，应该是我放过那只名叫利姆路的史莱姆使然。」
「嗯。我也自行调查，法尔姆斯王国的大军确实被灭了。从维尔德拉复活的时期往回推算，也能看出是那个利姆路干的好事。似乎是棘手的敌人。」
「当初遇到他的时候，他被圣净化结界捕捉的那瞬间，应该是灭掉他的绝佳机会。」
「是因为它号称跟你来自同一个地方，你才手下留情吗？」
「怎么可能。鲁米纳斯大人跟那只史莱姆的目的并不一致。我能理解他想表达的，但放着不管会打乱计划。所以我才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打算灭掉那座城镇……」
「天使会出动吧。」
「对。现在还好，要是他们照那种速度让城镇发展下去，肯定会出动。」
「这就麻烦了。我们还没准备好。下次的『天魔大战』，希望能大获全胜。」
「是啊。天使这种东西，必须把他们杀得体无完肤。为了实现这点，时间点提早会很困扰的。」
听完日向的说明，路易也认同地颔首。
一旦都市发展到某种程度，天使族就会盯上，展开攻击。
不清楚动机，但行动准则明确。
要是大战发生，无数的无辜百姓将沦为牺牲品。为了斩除祸根，日向增强军备，打算将天使军彻底击破。
同时致力推广鲁米纳斯教，让人类携手合作。
日向认为这么做是在回应神鲁米纳斯的心思。
而利姆路的行为，正好阻碍日向的计划。
她还听说井泽静江会死都是因为利姆路，顺便加上个人恩怨。因此日向没道理放水。
具知性、理性，可以跟人心意相通的魔物。波及到他们令日向有点过意不去，但鲁米纳斯主张魔物是敌人的圣意不可违。
目前最要紧的是，必须打赢「天魔大战」。
只要能将伤亡人数降至最低，日向会毫不犹豫地付诸实行。
冷酷的合理主义者，这就是日向。
「可是，你刺杀失败，就结果来说也许有加分效用。」
「什么意思？」
「朱拉大森林出现威胁，西方诸国会因此团结。如今罗伊已死，他们将变成很称职的人类大敌吧？」
「……有待商榷吧？我认为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不过——日向在心里暗道。
换个角度想，也许是好事吧。
她希望朱拉大森林安定，若他们希望跟人类共生，这样也好。
话虽如此，假如利姆路真的虐杀法尔姆斯大军，他肯定会成为不容纵放的威胁。
但——
「话说那个放消息给我的东方商人，昨晚本来也约好跟他见面。若鲁米纳斯大人没有下令，昨晚我应该不会待在这儿。」
「哦？那时机可真是不错呢。」
「是啊，好得不得了呢。那些商人一直想利用我。这样一想，没杀掉利姆路应该是对的。」
虽然没杀到他让人很不是滋味，日向说道。
不过，棒打出头鸟。
他们挺过法尔姆斯的侵略，但复活的「暴风龙」势必威胁到利姆路。
而且利姆路好像还自称「魔王」，十大魔王因此大感光火。
结果就被叫去参加昨晚的魔王盛宴。
「正是如此。在我方还未做好万全准备之前，最好让那里充当东面防波堤。但前提是那个利姆路可以挺过魔王盛宴。」
「说得对。他能顺利度过难关吗？」
「鲁米纳斯大人就快回来了。稍安勿躁，到时就能见分晓。」
「想到要回禀罗伊的死讯就很忧郁。」
「她会大发雷霆吧。」
「跟我不一样，那位大人心地善良——」
「嗯。照你这么说，我也不够善良呢。弟弟都死了，却没有半点悲伤情绪。」
面对路易的回应，日向只有耸耸肩。
后来两人不再交谈，静待鲁米纳斯归来。
之后——
「鲁米纳斯大人回来了！还不快跪下！」
有人先来通报，大圣堂里顿时忙碌起来。
接着日向跟路易听到让他们出乎意料的话。
*
地点换到「内殿」。
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中央有座灵峰耸立。
圣教会本部建于山麓上。
穿过本部所在地直走会抵达圣神殿。后方建有通往灵峰入口的大圣堂。
通过那里走上山路，就会抵达「内殿」。
在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境内，那里甚至超越法皇殿，是最神圣、不容亵渎的地点。
魔王瓦伦泰——不对，是鲁米纳斯，她边在这休息，不悦地告知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发生的事就是这些。那只讨人厌的邪龙，老是爱找妾身的麻烦。」
鲁米纳斯的坏心情尽现，躺在长椅上诉说。
日向先是跟她回报罗伊的死讯，结果火上加油，让她更生气。
傻孩子——
鲁米纳斯只小声说了这一句，没有流露任何情感，进入「内殿」时依然不改平常的高傲态度。
一直保持冷静，对日向等人转达她跟魔王们开会的内容。
只不过，一说到维尔德拉害她的真实身分破功，那张端整的美貌就染上怒意。
憋住的情绪一口气爆发，以排山倒海之势直逼日向等人。
「罗伊也真是的！要是他死在妾身看得到的地方，就能让他复活——」
「弟弟他很幸福。承蒙鲁米纳斯大人抬爱。」
「住口！罗伊这样死去，不就等同是妾身害了他吗！」
「并非如此。是弟弟不好，罗伊辜负鲁米纳斯大人的期待。」
「可是——」
硬要说的话，就是他运气不好。
错不在任何人，这个道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很抱歉。都怪我纵放敌人才害罗伊……」
虽然日向这么说，鲁米纳斯还是——
「够了。你只是依妾身的命令行事罢了。该受谴责的人是妾身。可是，我们现在不能为罗伊的死沉浸在感伤中。」
她说完换上严肃的神情，定睛凝望日向和路易。
「听好，邪龙复活了，还多了利姆路这个新魔王。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必须拟定对策。」
「是。」
「遵命。」
日向与路易同时领命。
这将决定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今后的走向。
「那个维尔德拉就由我出面料理吧。」
提议人是日向。
不过，鲁米纳斯的反应很冷淡。
「日向，你确实变强了。比起跟妾身对战时的你，现在实力确实有长进。如今更超越『七曜』，直逼妾身。不过——」
魔王利姆路就算了，你赢不了维尔德拉——鲁米纳斯断言。
「没错，日向。那只邪龙强得很。是货真价实的天灾级。」
见识过当年状况的路易对鲁米纳斯一席话表示赞同。
「真有这么强吗？可是，他还是被『勇者』封印了吧？」
既然有人能封印他，日向认为自己也能办到。可是，鲁米纳斯跟路易毫不犹豫地否认。
「听好，日向。他是自然能量的集合体。如果是胡乱吹抚的暴风，可以靠魔法控制。但那只邪龙有个人意志。用剑砍不死，魔法也不管用。此外，那家伙作乱会释放冲击波，破坏力超越一般的魔法，将会蹂躏大地。」
鲁米纳斯说话时，语气听得出当真对他厌恶至极。
路易跟着点头，似乎想起不好的回忆，面色铁青。
「那是一场恶梦。害那座美丽的夜蔷薇宫（Night Rose）变成惨不忍睹的废墟……」
「路易啊，别想了。那座城是吸血鬼族的智慧和技术结晶，如今只留存在记忆里。渴求不存在的东西没任何意义。」
「您说得是。」
看他们两个这样，日向总算明白维尔德拉是危险的对手。
（——不过要是有什么万一，我还是会出手斩杀。）
日向悄悄地下定决心。
同时她发现一件事。
这座「内殿」之所以盖在灵峰顶上，都是为了因应维尔德拉来袭。
——时常监视他，发现他靠近就能防范于未然。
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的真正都市——夜想宫庭（Night Garden）会盖在地底下，都是为了防止邪龙入侵。
——就算真的打起来，也不会受到损害。
让鲁米纳斯警戒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暴风龙」维尔德拉。
「日向，妾身不想连你都失去。你好自为之。」
既然鲁米纳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日向也只能应允。
只不过，当初遇到利姆路处理方式不当，如今就像一支哽在喉咙的刺。
认定利姆路是魔物就无视对方的话，真是失策。
从遵守教义的角度出发，她不认为自己的对应方式有误，结果却导致今天这种局面。假如那是东方商人的诡计，日向可以说是彻底着了他们的道。
（真讨厌。就好像看穿我们的心思才放这种消息。不，搞不好真的有内鬼？）
她不愿相信，但日向认为教会内部可能有内鬼跟东方商人串通。
那就该假设他们准备跟天使抗衡的事也露馅了，对方看准这点才设计日向，让她去杀利姆路。
可以合理怀疑有内鬼存在。
那件事再慢慢调查，眼下问题在于——
「是。不过……这样一来，新任魔王利姆路又该——」
「最好的办法就是放着不管。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还没正式昭告他是『神敌』吧？」
「可是……」
「有什么问题吗？」
「……是。那些魔物正在开发都市跟街道，可能会导致天使提早进攻。」
「对喔，还有他们。被一群羽虱骚扰的确很烦，不过，跟魔王利姆路和『暴风龙』维尔德拉为敌更不妙。再说，要是他们很显眼，天使们就会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那边吧。现在烦恼那个也没用。」
对鲁米纳斯来说，天使不算什么吧。明白她的想法，日向表示愿意按她的意思行动。
再来是这个问题——
「——还有，鲁米纳斯大人认为『魔物是全人类的敌人』——然而他们的城镇彻底颠覆鲁米纳斯教义……」
日向的问题一出，鲁米纳斯就苦着一张脸。
她稍事思考一会儿。
事到如今不能随意灭掉他们，但自家教义缺乏正当性、失去说服力，人心将会背离。
好不容易花了千年以上的时间促使人民信奉，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痛失信众。
「干脆让他当邪恶大魔王，与我们构筑良好的共犯关系？」
这时路易开口道。
就如刚才路易跟日向提过的，比照罗伊扮演大魔王，利用他来作为政治宣传。然而如日向所担忧，鲁米纳斯否决这个点子。
「不行。那个叫利姆路的新魔王，他疑似想打造可以舒适过活的王国。他说人类的协助不可或缺，自己会出面保护他们，当着众魔王的面大肆宣言。『谁敢妨碍我，人也好魔王也好教会也罢，全都是我的敌人。』——他这么说呢。」
说完，鲁米纳斯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没有跟人类交流，就可以采纳路易的提案了——」
叹完气，她恨恨地补上这句。
听到那句话日向才恍然大悟，利姆路说「我是转生者」，这话是真的。
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固执己见不愿听取他人意见，日向知道自己有这种坏毛病。这次就以最坏的形式报应在身上。
对方似乎没发现神鲁米纳斯就是魔王瓦伦泰，要是情况不乐观就自我牺牲吧，日向打定主意。
「所以说，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嗯，说得是。别轻举妄动，对外表现得落落大方就好。找借口辩称只会愈描愈黑，只要向各国信众告知事实。说『暴风龙』维尔德拉复活。」
「那您要如何处置魔王利姆路？」
当日向陷入沉思，鲁米纳斯也同路易一起拟定对策。
「……这个嘛。利姆路应该会回应所谓的政治磋商，西方诸国那边最好想办法掩饰过去。日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吧？」
听起来是问句，其实鲁米纳斯已经打定主意了。
既然如此，日向就没异议。
「是。」
「你好像很不甘心？」
「——有点。因为我之前还想杀了他。」
「这么说也对。不过，那个利姆路可没笨到对这件事怀恨在心，与妾身为敌。」
言下之意，鲁米纳斯认为真实身分暴露也无妨。
但日向认为这样不妥。
「——我会妥善处理。」
她隐藏真心回应，向鲁米纳斯拜别。
*
——之后过一个多月。
日向连睡觉都舍不得，努力工作。
除了构筑用来对付维尔德拉的圣骑士防卫网，还将近卫师团成员派至各地，让他们搜集情报。
如今曾是线民的东方商人再也不值得信赖，日向认为，只有自家人搜集的情报才具可信度。
时至今日。
每月一次的法皇双翼合同会议即将展开。
聚集而来的有日向直属圣骑士团、法皇直属近卫师团——隶属法皇厅的近卫骑士。
以坂口日向为首，他们是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自豪的双璧骑士。
议长由日向担任。
她是法皇直属近卫师团首席骑士，又是圣骑士团长，名副其实的最强骑士。
桌子排成凹字形，主位属于日向。
右手边是六名圣骑士团代表。
副团长雷纳德·杰斯塔。
人称「光」之贵公子，是名神情柔和的圣骑士。
隔壁是「空」，阿尔诺·鲍曼。
这个男人是号称仅次于日向的强大骑士。以率领部队的队长来说特别出色，形同圣骑士团的冲锋队长。
继阿尔诺之后，还有四名队长。
「地」巴卡斯。
——擅长用灌注魔法力量的神圣战棍（Holy Mace）击溃敌人，是一名沉默的魁梧男子。
「水」莉缇丝。
——治愈魔法的能手，是名美丽女子，还是役使水之圣女（温蒂妮）的精灵使役者（Elementaler）。
「火」盖罗多。
——焰术师，操纵焰枪——焰兽牙枪（Red Spear）的高大骑士。为人认真，时时为伙伴着想的男人。
「风」夫利兹。
——擅长使风魔法和双剑的魔法骑士。圣骑士团成员多为正统派骑士，他是当中少见的非正派类型。生性自由奔放，唯独他的制服穿得吊儿郎当。但他是最崇拜日向的男人。
他们各自率领二十名圣骑士，是以阿尔诺为首的五大队长。
圣骑士团员只达百再加十几名，他们是其中的佼佼者，实力毋庸置疑。
与之相对，列于日向左侧的集团着重个人主义，是法皇直属近卫师团。
连装束和装备都千变万化，共计三十三名。
只有三十三人却号称师团，理由在于每个人的战斗能力都很高。
他们都是一人抵一支军队的实力派战将，法皇还封他们「要塞」。
理所当然，全员都具备A级以上的战斗力。不仅如此，他们数人联手甚至能对抗灾厄级威胁，是英雄级人物。
其中几名值得一提。
「苍穹」萨雷。
——外表看起来还是纯真可爱的少年，年龄却比现场所有人都要来得大。直到日向就任前，都担任法皇直属近卫师团的首席骑士。
「巨岩」格莱哥利。
——萨雷的左右手，具备「万物不动」的铁壁特性。肉体就是武器，其肉体硬度超越大多数金属。是久攻不破的体现者。
「荒海」古莲妲。
——比日向还新的新人，最近几年崭露头角。反翘的红发格外醒目，是名野性美女。过去当佣兵做些肮脏勾当，作战方式藏于神秘面纱后。唯独一人领教过她的实力，就是败给古莲妲让出位子的前任骑士拉玛。
人称「三武仙」，这三人就坐在六名圣骑士对面。
座位上这九名都是超凡人物，超越常人。
世人认定他们是跟「魔王」对立的存在——「圣人」。
加上日向，成了十大圣人。
人类几经严苛修练，有时经历漫长岁月淬炼会进化成高阶物种。达到这种境界的人称为仙人，寿命大幅飙升、肉体构造改变，几乎成为半个精神生命体。
他们已经挣脱肉体枷锁。因此仙人级人物能使用的能量相当庞大。物理力量及魔法精纯度强化至常人望尘莫及的境界，成为跟「魔王种」不相上下的强者。
他们是人类守护者，经历正向进化的神之使者。
话虽如此，再怎么说都只是人类自定的基准……
他们静待日向到来。
数名圣骑士各自待在自家队长后方待命。
其他师团成员都没坐在位子上，我行我素地等着，等联合会议开始。
紧接着，厚重的门扉开启——
「让大家久等了。我们来开会吧。」
等日向抵达，联合会议就此展开。
*
就在日向后方，御帘对面有法皇路易端坐，观望联合会议的进展。
联合会议开始，萨雷劈头第一句话就引发对立。
「喂喂喂，迟到还这么跩。没阻止维尔德拉复活就算了，还让新魔王诞生。这种三脚猫来当我们的代表，可不是闹好玩的啊！」
日向是首席骑士，某些人表面上遵从她的命令，内心却不是滋味。
萨雷因她失去原有的地位，就是反日向的头号人物。
这一个月来，师团成员奉日向之命散布各地。
他们带回各式各样的情报，认定接连几起重大事件环环相扣。
魔王利姆路诞生。
「暴风龙」维尔德拉复活。
再来是魔王盛宴，还有最近法尔姆斯王国内部动荡不安。
一切的起源就是日向对利姆路出手——萨雷如此暗示。
「你这样很失礼，萨雷阁下。」
「哦，小子。对我们的团长有意见，就跟我较量一下？」
面带笑容的雷纳德冷着声说道，阿尔诺跳出来帮腔。
有人对此有意见，是坐在萨雷隔壁的格莱哥利。
「高贵的骑士大人要跟我们打架？地位那么高却只敢对刻意认输的对手耍威风，少在那不自量力了啦！」
「你说什么？」
「看来你活得不耐烦了。」
联合会议突然间变得剑拔弩张，但日向对他们泼冷水。
「无聊。现在不是起内哄的时候。萨雷，你想取代我，我随时都可以把位子让给你。只不过，要先测试你的实力。」
日向这句话让现场安静下来。
这是因为她的语气听来已经不是厌烦两个字可以形容，而是在那之上的杀气。
继续吵下去就二话不说问斩，那是来自日向的绝对宣判。这些人可没蠢到忽略话中玄机。
日向平常很冷静，像这样情感毕露实在罕见，就连萨雷都只得判断，认为随便挑衅她很危险。
「啧！这话是你说的，可别忘了。」
萨雷懊恼地瞪视日向。
他曾经输给日向。
照理说他不会输。在萨雷看来，日向肯定不如他。
然而结果大翻盘。
有那次的前车之鉴，萨雷不敢轻举妄动。必须找出日向强大的秘密，没找到就没胜算。
不打没胜算的仗——所以萨雷目前乖乖听日向的话。
萨雷变安分后，联合会议才总算得以展开。
「有事禀报。」
话一说完，负责调查朱拉大森林周边的「水」之莉缇丝起身，开始进行汇报。
「朱拉大森林很和平。不受维尔德拉复活影响，商人确实在那进出。」
事实上，魔国联邦首都利姆路常有布尔蒙王国的商人前往。
特产回复药很受欢迎，除此之外大家还想买丝织品或魔物素材装备等珍宝，等着排队购买的商人络绎不绝。
「这是怎么了？对方是魔王还跟他做买卖？」
「还有维尔德拉。文献上记载他非常好战，四处作乱，但现在好像没有作乱的迹象……？」
有人提出质疑，日向轻轻挥手让他们闭嘴。
「先把报告听完。」
她发话要莉缇丝继续报备。
「是，报告继续。已经跟商人打听过，布尔蒙王国的国策，宣布跟魔国联邦建立邦交。树立邦交囊括安全保障，让人们能轻松前往魔国。此外，街道整理得漂漂亮亮，就连马粪都清除干净。没看到魔物出没，也得以确认保障人身安全不是口头说说。」
「你有去探勘吗？」
「是。为了亲眼确认，我乔装成旅人前往当地。他们定点配置警备人员，确保街道安全无虞。且魔物城镇的发展状况超乎预期。魔素浓度是有点高没错，但还不到影响人体的程度。正如魔王利姆路所说，看起来是有跟人类交好的意思。」
「——是吗？那维尔德拉呢？」
「回、回您的话。关于这点……」
「怎么了？」
「『封印的洞窟』禁止进入，又找不到其他符合邪龙喜好的地点……就没找到他。」
「嗯。」
日向继这句话之后是一阵沉思，听莉缇丝说「报告到此」，不忘从容地颔首回应。
「没看到维尔德拉的踪影，那他复活不就是假消——」
原本想问出口的「风」之夫利兹被日向冷眼一瞥，立刻闭上嘴巴。
无视当下慌慌张张直想道歉的夫利兹，日向开口道：
「神谕是绝对的。总之已经掌握魔王利姆路的行动。下一位接着报告。」
话一说完，日向要大家依序回报当初派他们去调查的结果。在议论之前，她要将自己想知道的情报全记在脑海里。
「——就是这样，英格拉西亚王国内部风平浪静。与其较劲的大国法尔姆斯失势，今后英格拉西亚的势力似乎会进一步壮大。」
报告依序进行。
身为法皇直属近卫师团的骑士，可以自由进出西方诸国。
甚至可以对派驻各国的神殿骑士团下令。毕竟论阶级，派驻各国的骑士团长还在他们之下。
怕会扰乱指挥系统，故母国没有下令就不能使唤他们，但碰到紧急状况，法皇直属近卫师团可以指挥神殿骑士团。
有鉴于此，他们行动起来没有遭人妨碍之虞，还顺利搜集逼近各国机密的情报。
这方面就跟圣骑士团很不一样。
隶属西方圣教会的圣骑士也不例外，可自由出入各国。但他们不能对神殿骑士团下令。也是有神殿骑士团成员加入圣骑士团的案例，这方面只能说是组织架构不同。
因此日向为了彻底发挥各组织的长处，便适材适用分派任务。
轮到最后一人，换萨雷报告。
「好了，听完大家的报告，我已经知道老大想探究的点是什么。我的这部分是你最想知道的吧？」
「你说对了，最重要的任务当然交给你。所以你快点报告吧。」
「原来如此。关于法尔姆斯王国的现状，法尔姆斯王国的艾德马利斯王退位，看起来王位似乎和平转移。不过，新王爱德华好像在招收厉害的佣兵。连带的，那些贵族也动作频频，我想可能是内乱即将发生的前兆——」
魔王利姆路诞生的消息已经传遍西方诸国。但尽管如此，跟魔国联邦交流的布尔蒙王国显得欣欣向荣。
相较之下，法尔姆斯王国混乱异常。
贵族像一盘散沙，许多人都为了确保战力奔走。甚至还有人试图跟西方圣教会、评议会的长老接触，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人民也受到莫大影响。物价上升、物流停滞。他们痛失两万大军，有些人还被征召过去弥补空缺。这些门外汉没什么战力可言，但他们还是被逼到绝境，不得不这么做吧。
换句话说，这是内乱的前兆。
周边小国的反应不一，但有个共通点，就是都对法尔姆斯王国保持警戒。
觉得情况不对，为了避免自己的国家受波及，国境的警备工作越发严密。
近日就会爆发战争——大家都这么想吧。
「——可是光靠这些情报，不足以断定魔王利姆路是否从中作梗。」
「也对。还有呢？」
「我滤出新王爱德华接触的对象。有评议会重镇、自由公会的干部，还有东方商人。甚至试图跟我的部下接触。」
「他的目的是什么，增强战力吗？」
「厉害。你猜对了，首席大人。」
「那么，这下可以断言。新王爱德华不打算支付战争赔偿金。只要是魔王都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认为利姆路没笨到未看透这点。」
「哦——也就是说，老大你认为这一切都在魔王利姆路的计划之中？」
「算是吧。」
日向点头。
（真是巧合得可以。分析这些情报，全都导向某个结果……肯定没错，有人暗中操控。）
听着听着，那些疑惑转为确信。
是谁在搞鬼？
答案只有一个。
原本在西方诸国暗中蠢动的魔王克雷曼已逝，会做这种事的只剩一个。
就是新崛起的魔王——利姆路。
（真棘手。不容轻忽的性格也好，暗中做周到的策略规划那份足智多谋也罢，他说自己原本是日本人，看样子果然是真的……）
日向冷静地评断利姆路。
如今回想起来，原因都出在她采信东方商人的说词。数年的交情让她信赖对方，将情报照单全收。这是致命的失败，日向开始反省。
最糟的是，那些情报多半都是正确的。唯独跟利姆路有关的部分稍微遭到曲解。这些未经证实的小谎言让日向受骗上当。
若当时听信利姆路的话，后续状况或许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这时日向突然对萨雷回报的部分事项耿耿于怀。
「对了，萨雷，爱德华跟东方商人接触过吧？你可知道他们都谈些什么？」
「你怎么注意起商人来了？知道魔王暗中动手脚，这件事不就结了吗？现在该谈谈今后的方针，讨论我们该如何应对吧？」
「这方面是有讨论的必要，但我很在意。别管那么多，快回答我。」
「啧。那些家伙谈的不就是钱吗？」
「不。他们若无其事地诱导他人，替自己谋得利益。连我都被他们唬住、遭利用，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好了，你知道什么吗？」
「哦，竟然能利用你这种心机女，那些家伙真不是盖的。不过，这个嘛……没想到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啊，等等喔。古莲妲，你负责的范围囊括商业都市吧？那里是东西方商人交流的地方，有没有听到什么趣闻啊？」
虽然不爽日向，萨雷还是对自己的工作尽责。
再说萨雷认可日向的实力。
有办法将素质低落的骑士团锻炼成圣骑士团。
对付魔物毫不留情，一心守护人民。
在心中某处，萨雷是认同她的。
因此日向命他调查，他就确实执行，也将获得的情报全盘托出。
打算将日向拉下那个位子，却没有扯后腿的意思。
萨雷讲究的是实力，姑且不论好坏，他的性格表里如一。
日向明白这点。
对此，古莲妲——
「这个嘛，就我所知，那边没出现什么可疑动静。」
她痞痞地撒谎。
古莲妲曾当过佣兵在黑社会里打滚，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已从这次风雨欲来的危机嗅出钱味。
信仰跟买卖是两回事，这正是古莲妲的原则。
外界都认为她是虔诚的鲁米纳斯教信徒，其实并非如此。
她的真实目的是遍及全世界的鲁米纳斯教徒之力。
那可以是钱、可以是情报、可以是武力，形式百百种，每一样对古莲妲来说都不可或缺。
如今她的地位让古莲妲能自由囊括这一切，绝不能失去这个位子。
也因为这样，古莲妲没对日向吐实。
其实古莲妲曾到刚才萨雷说的商业都市，跟东方商人接触过。
不仅如此，还跟堪称评议会长老的大人物密会。
报酬是钱。
代价是放假消息。
但现在还不是放消息的时候，必须等待时机到来。
所以古莲妲在心中暗道「要是被日向怀疑就糟了」。
日向既冷酷又冷血，个性上对敌人毫不留情。不能掉以轻心，怎么想都不觉得可以抓到她的小辫子。
可是另一方面，对自己人又不错。
说自己人太牵强，该说是鲁米纳斯的信众才对。
跟自己信同一个神，这种人不像伙伴更像家人吧。
古莲妲已经看穿日向的性格。
正因她宽大对待自己人，才允许萨雷处处跟自己作对。
正因如此，才没发现古莲妲背叛她。
因为她对自己人太好，日向的地位总有一天会落到自己手中——古莲妲心想。
有鉴于此——
「既然首席大人如此在意，我再去仔细调查一番。」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小心，不可以听信商人的话，知道吗？」
「交给我吧。我有门路，待我去打听详细情报。」
面对日向，古莲妲二话不说接下任务。
她毫无自觉，就是这一句无心的话让对方窥知不少心绪……
日向观察古莲妲的一举一动，在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被人小看了。难道说，她以为我对同伴很友善？）
如果是这样就太遗憾了，日向心想。
说来日向根本就不看重同伴。
古莲妲误判这点。
日向把他们当成可为鲁米纳斯所用的棋子，才慎重以对。
以免一不小心将鲁米纳斯的所有物玩坏。
被日向锻炼起来当她左右手的圣骑士团，全都信奉日向。
说是专属日向的骑士团也不为过，他们的忠诚值得信赖。
相对的，近卫师团成员常常自顾自行动。只是因为他们信奉鲁米纳斯，日向才大人不计小人过。
萨雷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
跟日向不和，动不动就忤逆她。但那充其量只是台面上的表现，萨雷跟日向都心照不宣。
抱怨归抱怨，仍会执行命令——从某方面来说，萨雷很好操弄。
此外，萨雷不知道有鲁米纳斯这号人物。
不只萨雷，除了日向，其他人都不知道神鲁米纳斯真有其人。
（——真可悲。跟以前的我一样，不知道真相……）
日向突然心生感慨。
古莲妲野心勃勃。
兼具相当程度的美貌与实力，自信满满。所以她深信能推翻自己吧，日向心想。
也许她还在打如意算盘，想博取法皇路易的欢心也说不定。
不知道路易是吸血鬼，为了踢掉日向自然会跑去博取他的欢心。
（无妨，随她去吧，不过——）
一旦成了背叛者，这就另当别论。
无论师团成员做什么，日向都不会出嘴。前提是没对她——没对鲁米纳斯不利。
可是，如今日向怀疑有内鬼存在，古莲妲的行动便大有问题。
古莲妲可能也只是被人利用罢了，日向不打算立刻肃清她。
总而言之，现在只能多盯着点。
（——话说回来，纪律好像有点松散嘛。看来要严加教育，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想到这儿，日向的心情有些忧郁。
可是目前还有更重要的课题。
她立刻转换心情，一面开口道：
「好了，大家都报告完毕。我想各位也了解目前的状况了。」
「是。『暴风龙』维尔德拉复活的影响比预期还少，已知受害者只有正在作战的法尔姆斯军。但我认为这也是魔王利姆路放出的假消息，事实上受害者应该是零。」
「既然如此，就要问问幸存的雷西姆大主教。我们知道维尔德拉已经复活了。因此战场上发生过什么事，更令人在意。」
日向的副官雷纳德话一出口，萨雷就颇有同感地接话。
「就是这么想才叫他来的。差不多快到了——」
日向命令尼可拉斯，他早就对雷西姆下召集令了。雷西姆不单有战败经验，可能还亲眼见过利姆路，叫他来就是为了听感想。
此外——
维尔德拉复活跟法尔姆斯军全灭，时间上对照起来差了几天。周边诸国传得沸沸扬扬，说维尔德拉消灭法尔姆斯军，实际上兜不拢。
因为这样，才要向战场幸存者雷西姆打听实际的目击证词。
原本预计雷西姆今早抵达，他却晚了一些。
「真教人期待。不晓得会听到什么样的故事，好兴奋。」
「或许对于维尔德拉复活的事，他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还有传闻指出『魔王利姆路跟维尔德拉交涉并安抚他』，这方面也难以判断真假。维尔德拉确实复活，目前很安分。如果是真的，那些传闻的可信度就跟着提高。」
「空」之阿尔诺冷静地分析。
大伙儿点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魔王利姆路跟「暴风龙」维尔德拉，两者肯定有某种关联，大家冥冥之中已有所领悟。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隐瞒了，日向如此判定。
不需隐瞒鲁米纳斯所说的——利姆路跟维尔德拉是盟友这项事实。
「——也对，这件事是真的。先跟你们说一下，神鲁米纳斯下了神谕。魔王利姆路能镇压『暴风龙』。因此神说『千万不能对魔王利姆路出手』。各位要铭记在心。」
「这、这么说来……」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关于这次的事，我方要保持低调，绝对不能跟魔王正面对峙。」
只见日向起身，坚定地宣示。
这表示他们正式宣布不干涉魔王利姆路。
对此，大伙儿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真的吗！魔王利姆路在法尔姆斯王国背后搞鬼，却要我们视而不见？」
「魔王确实不容侵犯，但那只是说好听的吧？我们身为十大圣人，绝不会输给魔王！」
萨雷说的是真的。
面对魔王这种S级威胁，人类并非束手无策。
他们早已累积足以跟魔王对抗的战力。
就是像十大圣人这样，达到「仙人级」的人。
阿尔诺、雷纳德、格莱哥利，这三人就算面对特A级魔物也有胜算。
而在十大圣人里，日向再下去是萨雷，实力毋庸置疑。让他对付魔王，想必也不会逊色太多。
像传说那样一对一作战，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就算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也能跟敌人好好打上一场——日向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对手是曾在西方诸国蠢动的魔王克雷曼，获胜的可能性相对提高。
但这种评断充其量只针对「魔王种」。
面对真正的魔王，萨雷他们根本应付不来。
对于认识魔王鲁米纳斯的日向来说，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就连利姆路也——
据说像法尔姆斯这种大国召唤不少「异界访客」，培养他们作战。这种行为大受外界挞伐，从人道角度来看不被允许，然而敌人是会对全人类造成威胁的魔物，无法靠那种大义论调单方面评判。
法尔姆斯军有重复转生变成魔人的宫廷魔法师长拉赞，还有现已阵亡的骑士团长弗肯。
派出如此强大的战力，仍败给魔王利姆路。
再加上鲁米纳斯曾说利姆路秒杀魔王克雷曼，有此可见确实是真的，现今有名无实的「十大圣人」根本无法对抗他。
除非他们真的经历高阶进化，成为名副其实的「圣人」。
——好比日向。
倘若对手是现在的魔王利姆路，除了日向，其他九人一起上也没胜算吧。既然如此，就该避免无谓的死伤。
再说——
「但话说回来……这次不只有魔王，还多了『暴风龙』。要是我们轻举妄动，可能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局面。」
雷纳德冷静的评析切中要害——魔国联邦有维尔德拉帮衬。
即使投入鲁贝利欧斯的所有战力，胜负依然难料。
「就算是那样好了，总不能连我们人类的领域都放任魔王予取予求吧！」
因格莱哥利大声喝斥，一度热议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那句话代表在场众人的心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日向身上。
但日向仍一脸淡漠，随他们注视。
「神谕不可违。容不得我们违背。」
「怎么这样！那我们要对法尔姆斯王国见死不救吗？」
「不是这样的，莉缇丝。那个国家顶多只会发生内乱。我们要保护的不是王公贵族，是人民才对。为了避免战火烧到法尔姆斯的国民或其他国家，我们要多加注意。」
「你的意思是？」
「国家可能会易主，但我们插嘴会演变成干涉内政。之前我们一直请对方停止召唤『异界访客』，他们都用干涉内政当借口打回票吧？这次八成也一样喔。」
带着微笑，日向冷冷地说着。
「照你这样说，难道我们要默许魔王利姆路的行为吗？」
格莱哥利朝日向逼问。
「没错。既然魔王利姆路都说不愿与人类为敌，我们就不需要继续与他敌对。不仅待在法尔姆斯王国的大主教雷西姆曾加入讨伐军，甚至连我肃清利姆路也以失败收场。对方将我们列为敌人的可能性很高，只能默许他们在法尔姆斯王国的一切行动吧。」
「那是西方圣教会——该说是你的失误才对，我们鲁贝利欧斯并没有把事情搞砸！」
格莱哥利大声咆哮。
但日向不为所动。
微笑被一丝冷意取代，她朝格莱哥利答道：
「你说得没错。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出手。最糟的情况下，我打算坚决主张是西方圣教会——也就是是我一人的独断。」
她答话的语气相当平静。
「什么！」
「日向大人！」
无视震惊的圣骑士们，日向对近卫师团成员下令。看她已经做好觉悟，就连萨雷都慌了。
「放心吧。依我看，他并不想与我方开战。」
日向说这话是想安抚大家，可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不是吧，对方值得老大你如此信赖？」
「以前不信任他还想杀人灭口的我说这种话满奇怪，但我认为他值得信赖。他本人曾亲口说过，说他跟我一样都是『异界访客』。当时我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看样子他真的想避免与我方起冲突。」
「他是『异界访客』？那不就跟魔王雷昂一样，都是从人类变成魔物的转生魔人？」
「不。根据他本人所说，他似乎在原本的世界丧命才转生变史莱姆到这个世界里。」
「在说笑吧？」
「萨雷，你应该知道我讨厌开玩笑吧？」
「啧。既然这样，就是史无前例了。是有转生的案例没错，但那只是保有前世记忆而已。会有人横渡世界还转生啊……」
「确实是首例。」
听萨雷这么一说，雷纳德也跟着回想，并给出相同看法。
「不过，要转生成史莱姆，机率多高啊？对了，如果是你会怎么办？」
阿尔诺朝坐在隔壁的莉缇丝问话，只见她楚楚可怜的脸庞多了一抹厌恶。
「我不敢想。不能说话，跟人沟通可能会很困难。考量到识字率，就算要跟遇到的人说『我无害』，我也没把握能顺利沟通。毕竟史莱姆一般而言都无法说话。」
莉缇丝道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不能说话，没手没脚。即使通晓对方的语言文字，要跟对方沟通还是很况难。
想到这儿，大伙儿不禁有点同情利姆路。
「也对。」
「确实如此……」
圣骑士和近卫师团成员都纷纷表态，认同她的说法。
「我原本以为是魔物的戏言听听就算了，但那些话恐怕都是真的。事到如今，我自认有一点点对不住他。」
日向也不例外。而且——
若利姆路当真拼了命诉说真心话，看她完全当耳边风肯定会怀恨在心吧，日向心想。
「总之对手是魔物，在所难免嘛。」
「毕竟教义也明令禁止……」
萨雷跟雷纳德跟着支吾其词。
假如他们跟日向处在相同立场，大概也会做一样的事吧。
教义不容质疑，怎么可能听魔物说话。
要是日向真的那么做，反倒会引起轩然大波，成为众矢之的吧。
「除此之外，有人还跟我密告，说利姆路是我恩师的仇人……」
「这话怎么说？」
「刚才不是提过吗？我也被人利用了——被东方商人。当时他们捎来消息，说魔物假扮成人企图并吞国家。说他建立王国，诓骗周边各国。还说王国的盟主利姆路是具名魔物，是杀我恩师的仇人。所以我二话不说，立刻过去制裁他。」
「后来被他逃掉？事到如今真不知是福是祸……」
听完日向的说明，萨雷无奈地摇摇头。
萨雷说得没错，如今利姆路成了一大隐忧。日向也这么认为。不管他怎么走，都会挑起事端吧。
「他逃跑的功夫一流。如今已经当上魔王。肯定进化过，跟他作对绝非上策。」
无人反驳日向的看法。
神谕都下了，端出教义也没用。既然如此，今天他们就该老实面对，设法与对方握手言和。
「那么，日向大人有何打算？」
问题出自雷纳德。
对此，日向一脸平静地回应：「按兵不动。」
假如对方是人类的敌人，她就算赌上性命也要与对方一战。可是魔王利姆路希望与各国交流，日向打算默许了事。因为她不愿违背鲁米纳斯的圣意。
只不过，利姆路的行动有古怪就另当别论……
「那假如魔王利姆路将日向大人当成敌人看待，该怎么办？」
「对啊，老大企图杀他是不争的事实，如今那个利姆路当上魔王功力大增，就算他找你报仇也不奇怪。」
见他们忧心忡忡，日向四两拨千金。
「刚才不是说了。就当整件事都是我一人独断。趁我俩的敌对关系还暧昧不明，我想过去一趟，跟他谈谈看。如有必要，下跪道歉也在所不惜。」
接着日向不以为意地答道。
这次日向说那种话，大伙儿可不能听听就算了。
「太乱来了！」
「这样很危险！」
「魔王利姆路也许想除掉日向大人，可能会中计被他杀掉啊！」
「就算日向大人没中计，要是被那些魔物走狗群起围攻……」
「你们冷静点。我并不打算立刻动身前往。要先正确解读魔王利姆路的想法，这是当务之急——」
嘴巴上这么说要大家冷静，日向心想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有报告指出利姆路为人和善。
她想起跟利姆路实际碰面的感受，并没有发现值得存疑之处。
只要拿出真心跟对方谈就能获得谅解——虽然很一厢情愿，但日向确实这么认为。
然而她无法如愿。
人类的欲望交错其中，被那些邪念捉弄——
事态超乎日向预期，开始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
联合会议厅的门扉响起敲门声。
来人是让他们久盼的雷西姆吧——日向想到这便抛出一句「请进」，发出简短的许可。在房门外守护会议厅门扉的骑士依令开门。
来人正如日向所料。
先是日向的心腹，尼可拉斯枢机。
接着一脸紧张的大主教雷西姆也进到屋内。
到这都如预期。
不过，看到后头接着登场的人物，日向皱起眉头。
来人大出意料——是「七曜大师」。
『好久不见，日向。』
『是否别来无恙？』
『怎么了，为何如此惊讶？』
面对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就连日向都震惊不已。
「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不禁脱口。
总是冷静以对的尼可拉斯也很慌乱，雷西姆则白了一张脸。
「老大，这些人是谁？」
萨雷的疑问一出，有人赶忙应答，不是日向，而是负责带路的尼可拉斯。
「萨、萨雷你太失礼了！这几位是『七曜』大师！」
话传入耳里，萨雷立刻有所惊觉。
「——『七曜』？是传说中的那个？」
「对，就是他们。」
连日向都跳出来背书，只见在场众人全都起立敬礼——
——他们是人称「七曜大师」的大贤者。
每个人都超越仙人级，据说曾培育勇者，是传奇人物。
他们彻底隐匿身姿，不曾于外界露脸。
成为传说，只活在童话故事或乡野传奇里。
甚至连圣骑士都不知道他们确实存在。
至于亲眼见过他们的，包含日向跟尼可拉斯在内，只有极少数人。唯独西方圣教会的部分高层有幸拜见这帮人。
日向经历的「七曜试炼」就来自他们。
这是用于遴选英雄或勇者的试炼，由此可见负责给予试炼的「七曜」有多大分量。
但日向讨厌他们。
其实所谓的「七曜」乃西方圣教会最高顾问，负责监视组织、培训底下的人，这些任务都是鲁米纳斯分派给他们的。然而在日向到任前，圣骑士团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集团。
在日向看来，七曜已经怠忽职守。
（现在想想，当时应该彻底剥夺他们的力量才对。）
日向甚至浮现这种念头。
她的力量——独有技「篡夺者」具备两大功能。
分别为夺取对手力量的「篡夺」，学取技能的「复写」。
当初接受试炼时，日向以为他们是传说中的伟人。因此为了学习他们的技能，日向透过「复写」提升自我。
从某方面来说，日向可以说是「七曜大师」的弟子……
可是这么做似乎让「七曜」很不是滋味。
厌恶在他们之上的日向，一天到晚找日向的麻烦。
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躲在西方圣教会背后，长时间主导。可是这帮人又不事生产。要是当初接受试炼知道这些，日向肯定会毫不犹豫将「七曜」贴上老不死标签，彻底剥夺他们的技能。
如今日向从七曜身上学到技能，传给阿尔诺和其他队长，锻炼他们。
（恐怕鲁米纳斯大人就是看准这点，才要我接受「七曜试炼」吧——）
想到这儿，日向对鲁米纳斯的慧眼赞誉有加。
看在日向眼里，「七曜」已经抛弃培育后进的职责，在那逃避责任。但鲁米纳斯没有动「七曜」，可能另有打算吧。
因此日向面表面也顺着他们——
大家敬完礼，静待七曜入座。
「那么，今日来有何贵干——？」
日向代表大家提问。
『呵呵呵，别那么紧张。』
『正是。那位大主教雷西姆，他不是带回跟魔王利姆路有关的情报吗？』
『我们也很感兴趣。』
声音直接传入脑海——透过「念力」，「七曜」给出答案。
「接下来——」，日向冷静地想着。
现身的「七曜」共三名。没有全员到齐。
日向个人认为他们是最腐败的。
特别是其中一人，司掌火的「火曜师」艾兹，实力连井泽静江的脚边都构不着。没有值得学习的技术，日向用不着发动「篡夺者」就能通过他的试炼。
明明是只三脚猫，不知为何对方还误会，以为日向无法夺取他的能力。所以他常常看不起日向，对日向来说是头痛人物。
另外两人分别是「月曜师」帝纳和「金曜师」威纳，不知道来干嘛的，大概来替艾兹撑腰吧。
（这下麻烦了。鲁米纳斯大人有令在先，这次的事情必须稳当处理……）
念头浮上脑海，日向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光看眼下情况，利姆路对她的印象就已经称不上好。都这样了，要是他们几个捣乱，可能会害双方无法达成和解。
然而目前三人的目的还不明确，听雷西姆汇报才是当务之急。
在三人催促下，雷西姆开始说明。
日向暂时放下思绪，专心听雷西姆说话。
「是我太愚昧。不小心对上一个可怕的敌手，真是太可怕了。他是如假包换的魔王。是我们让新魔王诞生了啊！」
想起当时情况似乎让他激动不已，雷西姆双眼充血，吼着声诉说。
开始道出骇人魔王的诞生经过。
雷西姆连自军干的坏事也一五一十全盘托出。没有人命令他讲，而是受非讲不可的强迫观念驱使。
他太想摆脱那些苦痛，求神原谅，认为自己必须为罪行忏悔吧。
听他讲述魔王诞生的来龙去脉，就连圣骑士都感到动摇。
对方的战斗能力高到超乎常理，让他们不禁为之震慑。
别说是对魔结界或专门对付广范围魔法的防御结界了，就连神圣结界都无法抵挡那些光束攻击。
从没听说过那种魔法。
面对能贯通防护罩的攻击，他们可能也无法应对。
但日向依旧冷静。
根据雷西姆的报告推测，应该是搜集太阳光转换成攻击光束。
紧接着，她的推测获得印证——
『嗯。很像格兰大人擅长的阳光魔法。』
『让光折射的魔法是吧。但若真是如此，可以用对魔结界封住吧？』
『再说了，威力应该没这么强。』
「七曜」开始发表高见。
「日曜师」格兰是「七曜」首脑，司掌「光」。其中一招就是集结太阳光。
「七曜」说的魔法跟那招应该不同，但给人的感觉差不多，日向自认猜得八九不离十。
（真蠢。他不是用魔法直接折射阳光，而是用别的手段反射阳光再集结成束吧。否则应该一下就被结界挡住才对。八成借用水精灵和风精灵的力量？可是要付诸实行，需具备相当程度的演算能力……）
话虽如此，日向依然无所畏惧。
知道来源是什么，对应起来易如反掌。
叫出能散热的防护膜、在空中散布能让光漫射的尘埃，就能瘫痪对方的攻击吧。
只是利用阳光，破绽百出。对日向来说，那种攻击不值一提。
（听起来，他似乎利用另一个世界的科学知识。那样一来这个世界的人无法理解，难以对应吧。竟然利用魔法防御的弱点，看来他不仅行事谨慎，头脑也很好……）
思绪在日向脑内打转。
利姆路确实拥有超凡的演算能力，能同时操控多种魔法的能耐颇具威胁性。不过，日向已经见过他本人，觉得用不着畏惧成这样。
只不过，日向的判断言之过早。
雷西姆的话还未说完。
还有后续……应该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请各位先缓缓。那神秘的攻击确实很厉害。弗肯大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杀了，拉赞大人也束手无策。近万名骑士恐怕都死于这波攻势。不过——」
雷西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他大口吞下唾液，冷汗直流，吓得发颤——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下一刻，战场归于寂静。」
有人受重伤昏死，还有人伤重打滚鬼吼鬼叫。就算没受伤也吓到发狂，抱头鼠窜。这些人掀起一阵疯狂骚动，战场上哀号遍野。
然而下一刻，所有声音都没了——雷西姆如是说。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日向大人。留在战场上的两万大军，这些生还者都在那瞬间丧命。幸存者只剩三个人，就是我、拉赞大人跟法尔姆斯王艾德马利斯。看到这一幕，我完全失去理智。吓到失去意识——」
雷西姆如此说完……
神圣的大圣堂鸦雀无声。
仅仅一只魔物就将两万大军杀个精光——事实摆在眼前，众人为之哑然。
紧张感弥漫开来、现场气氛肃穆，这时大家想起一个传说。
从前曾有一群人单凭一己之力就毁灭都市，当上魔王，成为传说——
日向也想起来了。
想起鲁米纳斯对她说过的话。
据说西方圣教会的前身在一千数百年前发迹。
循着正式系谱回推，一直到一千两百年前都留有纪录。
王国被维尔德拉灭掉、移居此地是两千年前的事。
其蛮横与不死肉体超乎常人，认真对付只会让伤害扩大。
要是维尔德拉乱来导致人类灭亡，粮食就会没有着落。这是因为优质精气只能从人类身上取得。鲁米纳斯他们这种超凡物种另当别论，对低阶吸血鬼族而言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所以鲁米纳斯别无选择，想出共存共荣的体制，致力于保护人类。她会被尊为神，源自于过去曾经拯救人类并引领他们。
一切都因四处作乱的维尔德拉而起。
比自然现象还难缠，对付起来似乎很吃力。
所以才被称为天灾级。
目前叫特S级，人类无法应付，不过……引发大规模破坏的家伙不单只有他一个。
当今被定为特S级的只有四只「龙种」。但那不过是定给世人看的表面规章……依传承所述，提到两名魔王引发巨大破坏。
那便是「暗黑皇帝（Load of Darkness）」金·克林姆兹，还有「破坏的暴君（Destroy）」蜜莉姆·拿渥。
魔王全都列为S级，然而其实力有高低之分。
就好比他们两名，亦存在因某些无法公开的原因而被定为特S级的魔王。
鲁米纳斯说了——「魔王种」会觉醒。
借着大肆破坏吸取大量的人类「魂魄」，「魔王种」觉醒将历经超乎想像的进化过程。名副其实的魔王就是觉醒的「真魔王」。同时觉醒还分阶段，某些魔王甚至能与「龙种」匹敌。
至于金和蜜莉姆，鲁米纳斯似乎认定他们超越「龙种」。
因为就连「真魔王」鲁米纳斯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如果对手是蜜莉姆，应该能用计暗算她。打起来应该满有趣的。但妾身必定会落败。」
鲁米纳斯这么说。
那对手换成金呢？
「哈！虽然不甘心，但妾身不是他的对手。他特别强大。」
鲁米纳斯在日向看来已经强到不像话了，竟然还说金特别强。
对自己很有信心的鲁米纳斯都断言无法战胜对方了，金肯定强得非同凡响。此外，蜜莉姆还写下对抗金的传奇片段，她也是超乎日向想像的怪物吧。
特S级，用以代表那些怪物的分阶。
集结「人类」的力量也许能对付他们，但这只是乐观的推测。
理由在于所有人类也包含了勇者。
如今勇者不在了，真相便是人类无法对付他们。
除此之外——
现在的魔王众——「八星魔王」非同小可。
魔王利姆路也不例外。
在鲁米纳斯看来，利姆路似乎也觉醒了。
刚才雷西姆那番话足以证实这点。
追随日向的脚步，其他人也想起来了。
——想起令人惧怕的觉醒魔王。
为了避免让人们担多余的心，没有对外公开，这些威胁到人类的物种确实存在。
初始「龙种」失去力量，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重生迹象。
剩下三只，其中一只被人封印，麻烦的是最近复活了，还跟目前的热议焦点魔王利姆路联手。
再说到那个魔王利姆路，单他一人就虐杀两万大军。
这种行为跟以前那两名魔王干过的好事没两样。
还不到搞大破坏的程度，但他极有可能吸走大量的人类「魂魄」。
沉重的静默持续不断。
这是因为，大家不愿承认真正的魔王已然降世。
单看「魔王种」与「真魔王」，两者天差地别。
对此，在场众人都心里有底。
没有人开口，而这时打破沉默的是——
「是吗？要假设魔王利姆路已经『觉醒』了吧……」
日向静静地诉说。
这句话成了锐利的刀刃，划破寂静。同时，再也无法忍受沉默的人因此找回干劲。
「可以这么说。该怎么办？今天我们放着不管，未来会成为无法收拾的威胁吧？」
「冷静点。魔王利姆路原本是人类，如果他希望跟人类共存，就不必勉强跟他作战。」
「是啊，要先看对方的动向如何。」
「可是，他毫不犹豫葬送两万名骑士是事实……确实很危险。真的能相信魔王利姆路吗……」
最后是雷纳德发表个人看法，道中大家的心声。
战争到头来都是彼此猜忌所致。同是人类就这样了，对手换成魔王，要二话不说采信确实不容易。
若能随时出兵讨伐就算了，然而利姆路急速成长。对人类守护者圣骑士、法皇之剑近卫师团而言，趁他壮大到无法收拾之前先去分个胜负，这番意见亦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日向还是无动于衷。
「大家都住口吧。神谕不可违。」
日向毅然决然宣示。
不管她听到什么，都不会改变想法。
日向是法皇直属近卫师团首席骑士兼圣骑士团长，要引领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必须当楷模，以坚定的态度统领圣骑士。
除非是为了顺鲁米纳斯的意，否则日向不会改变初衷。
因此日向毫不犹豫地断言。
如此这般，联合会议随之结束，大家照预定计划回去搜集情报——照理说应该是这样……
但恶意四伏。
*
『噢噢，雷西姆啊。没有其他「讯息」了吗？』
「七曜」原本只在一旁观望，这时出面制止打算宣布联合会议到此结束的日向。
受这句话催促雷西姆才想起来，他拿出水晶球。
将它恭敬地交到日向手里。
「对、对了，还有这个。魔王利姆路有话对日向大人说——」
「有话对我说？」
感到狐疑之余，日向接过那样东西。
既然利姆路有话要说，总得听一下。
刚才「七曜」要雷西姆交出利姆路托给他的水晶球，是昂贵的魔法道具，任谁都能使用的影像记录装置，传讯手段之一。拿来当证据比写信更具效力，国与国交涉也会使用这样东西。
姑且不论如此昂贵的物品从哪里入手，日向立刻重播据说是利姆路本人录制的讯息。国内重镇都聚集在此，正好可以顺便让他们见识魔王利姆路本尊。
只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
水晶球映出一名美丽的少女。
不对，不是少女，是魔王利姆路本尊。
那张脸酷似日向的导师井泽静江，看起来非常冷酷，不带任何情感。看的是影像，那股霸气却很明显。
（真教人惊讶。跟几个月前的他判若两人——）
日向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紧接着，她跟影像里的魔王四目相对。
这是巧合吗……
不知不觉间，日向发现自己很紧张。
跟她同乡，看起来为人和善的利姆路。
这种印象太过强烈，自己或许太过小看他——对此，日向有所体认。
下一刻，就像在印证她的想法——
『我来当你的对手。跟我一对一单挑吧。』
对方传递的讯息只有这一句。
简洁得可以，不可能误解。
——利姆路震怒。除掉碍事的魔王克雷曼，接下来轮到日向了吗——
大家都这么认为。
「该、该怎么办，日向大人？」
尼可拉斯难得显露慌乱模样，朝日向问道。
可是，日向还没做出回应——
「日向大人，请对我下令吧！我将率领部队，粉碎魔王的野心！」
自告奋勇的热血汉子阿尔诺喊出这句话。
这个时候，大伙儿再度议论纷纷。
萨雷错愕地望着阿尔诺，嘴里笑道：
「你啊，剑技确实了得，但脑子好像有问题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刚才老大要我们别出手吧？要是我们出手，其他魔王可不会坐视不管。再说他可能觉醒了，我们千万不能乱来。现在最好慎重行事，接受对方的提议。」
「就是说啊，阿尔诺。还有维尔德拉这个对手在，我们没胜算。不对，就算打赢也会损失惨重。既然对方要单挑，这件事就该交给日向大人处理。」
莉缇丝跳出来替萨雷帮腔。
要是他们兵力尽出跟对方杀得天昏地暗，将会损失惨重。是否能赢还是个问号。
既然如此，让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最强骑士日向出战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萨雷和莉缇丝都相信日向会赢，才能说出这么乐观的话。
日向也开始针对这件事进行检讨。
阿尔诺提议率领部队讨伐，自然不是选项之一。
将整个国家拖下水，到时就会如莉缇丝所说，引发全面战争。
将地理位置考量在内，可能会一并危及西方诸国，变成世界大战。那样一来，守护对象较多的我方将退居下风，也非鲁米纳斯所愿。
现阶段最棘手的莫过于维尔德拉。光是能将伤害减至最低，魔王利姆路的单挑战帖就让人求之不得。但还是有疑虑。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日向开始思索。
如今想想，当初情况尚未明朗，没在那时讨伐魔物王国算他们走运。
还须感谢鲁米纳斯的慧眼。
对方觉醒进化成「真魔王」，派再多的兵也没用。
即使找来精锐士兵，强度没达到一定水平仍派不上用场。
法尔姆斯大军死到只剩三名生还者，他们的惨状足以证明这点。
——不，不对。
利姆路跟法尔姆斯军作战时，还没觉醒。这是因为灭掉法尔姆斯军，才能获得进化不可或缺的「魂魄」。
他在尚未觉醒的状态下灭掉两万大军。
（真是只怪物……）
回想跟利姆路对战的片段，当时他看起来没这么大的能耐。但这有另一种解释，他因对手是日向才放水。
这样的人事到如今还会想杀她吗？
就算他对日向怀恨在心好了，为了复仇特地找人单挑还是很不自然。
即使动机是日向和西方圣教会太碍眼，利姆路也不该在这时主动出击。如果他笨到看不清这点，怎么可能想出用来对付法尔姆斯王国的技俩。
这么说来，背后或许有其他理由。
（怎么想都怪。是情况变了？难道说，进化成魔王让他泯灭人性——？）
获得庞大的力量，人心很容易受到破坏。
好比静江费心压抑焰之巨人的力量，庞大的力量能轻易毁掉一个人。
再加上他觉醒成魔王……
（——不，应该没这回事。这样他跟人类站在同一阵线就说不过去了……）
鲁米纳斯说利姆路放话要保护人类。假如他丧失人性，利姆路说要建设理想城镇将沦为空谈。
资讯量还是不够，日向心想。她认为背后还有其他真相，连「数学家」都算不出正确解答。
再说这颗记录讯息的水晶球也很怪。
明明可以保存大容量纪录，播出来却只有一小段话。怎么想都觉得背后另有其他含意。
此外——
（刚才「火曜师」艾兹好像知道利姆路要传讯给我。这是为什么？）
雷西姆只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没提到利姆路的传讯。艾兹却问『没有其他「讯息」了吗？』。日向发觉这部分不寻常。
日向的心萌生些许疑惑。但她压下这股疑念，神情也没有任何改变。不能忽略微小征象，须反覆推敲。
只可惜资讯过于欠缺。日向就像往常那样淡淡地计算，试着导出答案，却得不到正确解答。
因此日向不再犹豫，决定选最佳方案。
「没办法。既然对方都指名了，只能由我亲自出面说明。」
嘴里发出叹息，日向不忘道出结论。
若利姆路希望这样，要她回应他的单挑战帖也行。不过要先弄清楚，看双方是否真的没有谈判空间。见了就知道答案是什么。
比在这儿烦恼有意义得多。
（不管怎么说，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由我亲手做个了断——）
日向下定决心。
「太危险了！都知道魔王利姆路来者不善了，日向大人没必要亲自出马啊！」
尼可拉斯慌慌张张地进言，日向却没有改变主意。
「不确定对方在想什么，无法理出答案吧？我还得向他道歉。无论如何我都该去见他，跟他谈谈看吧？」
日向说完，打算让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不过，一些人跳出来制止她。
是三名「七曜」大师。
『呵呵呵。这个决定做得好啊！』
『神鲁米纳斯的祝福将守护你。』
『魔王利姆路确实构成威胁。』
『无法达成共识也不要紧。』
『如果是你，一定能打倒他。』
『可是日向啊，你忘了一件事。』
『正是。忘了还有那只邪龙在。』
『就算是你，也无法打倒那只邪龙！』
『别不自量力，日向。』
『任何攻击都伤不了那只邪龙。』
『但是日向，放心吧。』
『这个赐给你。』
『赐你这把破龙圣剑（Dragon Buster）！』
三人自顾自对日向说着。
（受不了，太明显了。我只说要过去谈谈，他们就认定我要跟利姆路对决。你们的目的是让我铲除维尔德拉吧。还是说，另有企图——）
「七曜」是鲁米纳斯认可的前人类，效忠鲁米纳斯。因此他们想除掉鲁米纳斯讨厌的维尔德拉情有可原……但日向发现他们的目的不只这些。
「七曜大师」在害怕。
怕新的人才辈出，鲁米纳斯不再宠幸他们。
所以他们并不热衷培育后进，还想排除碍事的家伙吧。
（蠢材。对鲁米纳斯大人来说，你们百害无一利——）
尽管如此，日向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决断留给鲁米纳斯下，日向绝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日向若无其事地应声。
「谨遵上意，承蒙赐剑。」
说完从「金曜师」威纳手中接过破龙圣剑。
看她接下，三人满意地颔首——
『望你马到成功。』
『遇到紧急状况，那把剑将守护你。』
『万一失败，你须担起责任。』
留下这些话，「七曜」扬长而去。
「日向大人……」
圣骑士们正想出声，却被日向出手制止。
「那么，你们都去执行自己的任务吧。联合会议到此结束。」
接着目光射向待在御帘后方的法皇路易，嘴里如此宣示。
「三武仙」似乎在沉思，皆默不作声。
圣骑士尊重日向的意愿，只得从命。
如此这般，风波不断的会议划下休止符。
●
小睡片刻的日向清醒过来。
她沉浸在回忆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醒来就闻到芬芳的咖啡香。为了将日向侍候得服服贴贴，尼可拉斯正在隔壁的房间准备早餐，那光景映入眼帘。
「哎呀，您醒啦？」
他是尼可拉斯·修伯特斯枢机。
仔细想想，这个男人也满怪的。
既是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最高领导人法皇的心腹，还是西方圣教会的实质掌权者。这样一个人，唯独对日向忠心耿耿，就像一只小狗。
「来，早餐准备好喽。来享用吧？」
日向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
尼可拉斯竟然为他人准备早餐，任谁都想像不到吧。
见识过平常的他之人，都说尼可拉斯是戴着圣职者面具的恶魔。
「好，那我开动了。谢谢。」
日向没想太多直接答话，只见尼可拉斯开心地点头。
两人一起吃早餐。
这么美味的餐点睽违已久。
最近忙到连好好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将告一段落——
「……您真的要去吗？」
「是啊。我该负起责任。」
「可是，对雷西姆下令的人是我——」
「而我也默许了。这个问题轮不到你担心。」
「您不能……打消念头吗……」
「真烦。再说你用不着操心。不一定会引发战争。」
再说就算真的打起来，她还是有胜算。
日向手中还有王牌。
不是什么破龙圣剑，是更崇高的——
除此之外——鲁米纳斯还下令，要她「好自为之」。日向并没有赴死的打算。
假使走到对战那一步，魔王利姆路确实「觉醒」了，目前还是有机会打倒他，日向有信心。
因此不需要担心。
虽称不上胜券在握，日向仍擅长跟超越自己的强者对战。
不仅如此，她的王牌可不只一个。
这么美好的早晨，不该聊阴郁的话题。
「这次也不会有事的，尼可拉斯。别担心。」
所以日向对他这么说，脸上泛起笑容。
语气轻柔。
那是许久未见、不带半点心机的笑。
——接着，日向展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