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這是漫長的表演節目的高潮──


  有一個巨大的玻璃水槽放在舞台正中央,水槽後面懸掛一幅佈滿水草和魚的畫布,在燈光的照耀下,整個舞台彷彿都沉浸在深深的水底。


  「各位觀眾,最後的壓軸節目即將開始。」一個女孩笑臉盈盈地用北京話介紹。


  「就如各位所見,流經上海的大河:黃浦江上的『魚人劇場』沉到河底去了。


  各位觀眾,您們準備好用鰓呼吸了嗎?」她這句話立刻引來台下觀眾們的哄堂大笑。


  今天觀眾席上約有三分之一從日本來的外國觀光客,因此楊氏雜技團全體團員們皆戰戰兢兢,不敢鬆懈,以期將最完美的表演呈現在觀眾眼前。


  「現在,我們楊氏雜技團最出名的『魚人遊戲』表演即將開始。」


  頓時,藍色燈光照亮了整個舞台,兩個男子從舞台邊飛跳出來。


  他們一邊展現高超的特技,一邊靠近水槽;兩人在水槽底下單膝著地,並互相搭住對方的手。


  霎時,一個女孩身穿綠色鱗片圖案的泳衣,從舞台旁邊飛跳而出。


  她大喝一聲,旋即跳到男子們交互搭著的手上。


  幾乎在同一時間,女孩借助那兩名男子的力量,整個人被拋向半空中。


  她在半空中不停旋轉,然後躍進水槽裡,並激起一陣偌大的水花。


  接著,女孩以十分優雅的動作,從水底一躍而起。


  就在那一剎那,有一個人正在舞台的某處低語著:「詛咒吧──」


  那個人的語調充滿著憎恨、憤怒、輕蔑,還有濃濃的殺意。


  可是,這個滿懷殺意的詛咒聲卻被現場觀眾的歡呼及掌聲淹沒,並沒有傳進任何人的耳裡。


  「麗俐,你好棒哦!」團員們紛紛靠過來,不斷地讚美楊麗俐。


  麗俐以滿臉笑容回應,隨即走向後台最裡面的團長休息室去。


  這個水上劇場是由老舊的大型遊輪改造而成,除了觀眾席做得美輪美奐外,後台裝潢都保持遊輪原樣,像是鋪著木板的甲板、笨重的艙門──等。


  由於有兩名團員因食物中毒請假,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麗俐幾乎每一場秀都得上場表演。


  儘管這是嚴厲的雜技團團長,同時也是麗俐的父親楊王的命令,但是每天這樣表演下來,她的身體已經逐漸吃不消了。


  我一定得跟爸爸說清楚才行。


  麗俐一邊習慣性地用大拇指戳著鎖骨下方,一邊緩緩向前走。


  「爸爸,對不起,打擾你了。」麗俐一邊打開艙門,一邊大聲地說。


  但是,麗俐並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這時候,團長休息室裡只有一盞橘色桌燈亮著,室內顯得有點陰暗。


  楊王的頭被高大的椅背擋住,因此麗俐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可是,她可以看見楊王的雙手下垂在椅子兩側。


  爸爸大概是睡著了。


  「爸爸。」麗俐又呼喚一聲,慢慢地走上前去。


  「爸爸,有件事想請您答應。」麗俐加快腳步,繞到楊王坐著的椅子旁邊。


  就在這時候,麗俐發現楊王穿的白色團長服上面,好像不小心沾染到紅黑色的污漬。


  奇怪?


  爸爸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有些詫異地低下頭去看楊王的臉。


  「爸爸──」麗俐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啊──」麗俐淒厲的尖叫聲在後台的走廊上響起。


  「咦?」楊小龍把茶杯放在桌上,回頭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


  「小龍,怎麼了?」西村志保不解地問道。


  雖然志保是來自日本的留學生,卻能說一口流利的北京話。


  他們兩人剛才正一面喝茶,一面檢討今天雜技團表演的缺失。


  「我聽到我妹妹的慘叫聲。」小龍邊說邊站起身來。


  志保見狀,也跟著站起來。


  小龍迅速衝出門外,來到走廊上,幾個也同樣聽到慘叫聲的團員們正好跑過他面前。


  小龍追上他們,並以上海話交談,同時加快了腳步。


  志保聽得懂一點上海話,但由於小龍等人說得太快,以致於她就像是鴨子聽雷一樣,只約略知道事態非比尋常。


  「麗俐!」小龍大聲叫喚著。


  他們一彎過走廊轉角,便看到麗俐蹲在團長休息室前哭泣。


  她的下巴不停地顫動著,似乎受到極大的驚嚇。


  「麗俐,發生什麼事了?」小龍衝到麗俐身邊,十分急切地問。



  「爸爸──爸爸──」


  眼見麗俐泣不成聲,小龍於是將她移往一旁,然後一腳跨進團長休息室裡。


  他點亮燈光後,微瞇著雙眼,直往陰暗的室內走進去。


  老式電燈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朦朧的光線映在地板上,反射出點點水光。


  「好像有人在地上撒水。」年輕的團員石達民跟在小龍後面,低聲說道。


  這時,達民聞到陣陣的腥臭味,忍不住用手指捏住鼻子。


  「爸爸!」當小龍的視線落到椅子上的楊王後,禁不住大叫一聲。


  原本在門外等候的團員們聽到小龍的叫聲,都立刻衝了進來。


  「團長!」瞬間,團員們都異口同聲地驚叫出來。


  「爸爸──」小龍輕聲地叫喚,兩道濃眉緊皺起來。


  「小龍,團長他──」達民支支吾吾地問。


  「他死了。」小龍失神地低喃。


  達民不敢置信地低下頭去看,只見楊王身上的白色團長服被血液染紅了一大塊。


  楊王的右眉上方有一個暗紅色的小洞,幾道血水從那個小洞流經右眼,再從臉頰流到下巴。


  儘管他的眼睛還微微睜著,但裡面的瞳孔卻混濁不清,失去了光芒。


  「團長是──是被槍殺的嗎?」達民的肩膀因為過度激動和緊張而不斷顫抖著。


  「嗯。」小龍不停用左手摸臉,企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是,團長怎麼會全身濕淋淋地坐在這兒呢?」達民一提出這個疑問,所有團員們都好奇地等待小龍回答。


  雖然水上劇場是蓋在河面上,可是團長休息室是位於後台的最裡面,根本不可能會滲水進來。


  然而楊王的全身卻是濕漉漉的,而且身上還發出一股難聞的魚腥味。


  小龍還沒開口,一個粗野的男聲驀地響起:「你們在吵什麼?團長怎麼了?」


  籐堂壯介用日語大聲問道。


  「啊!這是怎麼回事?」


  當他看到楊王的屍體時,立刻一把揪住小龍的肩膀,並改用北京話質問。


  「請你這個外人到外面去。」小龍用力撥開籐堂的手。


  這會兒,籐堂更是滿臉通紅地吼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可是楊氏雜技團的顧問耶!打從你還在嗷嗷待哺的時候,我就開始跟團長一起從事舞台表演了。再說,我跟他也是十幾年的好朋友,你竟然──」


  「啊!」唐人美的慘叫聲打斷了籐堂的話。


  她的年紀雖然早已超過三十歲,但臉蛋和身材卻仍然保持得相當好。


  「人美,你怎麼了?」籐堂馬上抱住從幕後面跳出來的女友。


  「那邊──牆上──」人美手指著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淡紫色布幕。


  小龍迅速朝搖曳著的布幕走過去,並用力將它拉開來。


  剎那間,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在漆成藍綠色的牆上彷彿被獸爪抓過般露出黃色土磚,並形成一個大約一公尺見方的「春」字。


  所有人看到「春」這個字,臉上的表情登時都僵住了。


  「春」代表著冰雪溶化,草木萌芽的季節,同時也有「開始」的意義。


  這個原本代表溫暖、明朗,讓人們欣喜的「春」字,看在雜技團團員們的眼裡,卻好像是惡魔詛咒的字眼一般。


  「春天來了,輕舟泛水而行。」雜技團元老周友長的沙啞聲打破了沉默。


  「這就是那首被詎咒的『搖籃曲』第一行──『春天』的句子。」周友良的全身不停地發抖。


  「我早就跟團長說過,不要再表演『魚人遊戲』,但是他就是不肯聽我的話。這一定是鬼魂在作祟──團長之所以會死,暗示著春夏秋冬的詛咒開始了啊!」


  他的話深深地烙印在每個團員的心坎上。


  團員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定定地看著不幸慘死的楊王。


  「已經開始了──『春天』已經來臨,還有『夏天』、『秋天』、『冬天』──」


  周友良宛如說著嚷語般自言自語。


  「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得了『魚人』──不,是『王美魚』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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