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烧肉与青春番外地

1


   眼前是片与「叹为观止」一词相应的光景。


   那是观者无不食指大动的红白视觉震撼。将木桌挤得再也腾不出空间的艳丽色彩,全都是以最勾人食欲的方式从牛只各部位切割下来的肉。


   烧肉。在如此提供青少年永恒的正义的店家里,东城刃更和同班同学泷川八寻隔桌相对而席。


   「这、这个牛舌好像站得起来耶……大概有一公分厚吧,小刃。」


   「是啊,赶快烤赶快吃……肉还有很多,不要客气啊。」


   「喔、喔喔……那我要烤啰?」


   泷川笃定心意后,将牛舌置入了名为炭炉的战野。


   顿时「滋滋滋……」的声音不绝于耳,烤肉香接连扑鼻而来。


   「那、那我就先开动啰?」


   泷川吞吞口水,提心吊胆地夹起牛舌送进嘴里。下一刻——


   「好、好、好好吃啊啊啊啊!这是怎样!已经不是所谓的牛肉了吧!」


   见到泷川瞪大眼睛赞叹不已,刃更不禁苦笑。


   「什么话,这当然是牛肉啊。」


   「小刃你还在等什么,也快吃啊!屌啊……这个肉真的太屌了啦!」


   「我当然会吃,不过你也要尽量多吃一点喔。小心别烤焦,浪费了这么好的肉。」


   刃更对把肉接连摆上炭炉的泷川这么说后——


   「才不会咧,怎么会让它们烤焦。我一定会开开心心地全部吃光光的!」


   不久后喜悦和兴奋来到最顶点,夹肉的手和吃肉的口都再也停不下来。


   刃更和泷川的晚餐,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可是请这顿真的没关系吗,小刃?这间看起来不便宜耶?」


   泷川不停吃不停夹地这么问,刃更「嗯」地点了头。


   刃更带泷川来到的店家,是名叫「赤木」、价位颇高的烧肉店,不过——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间有只限学生的吃到饱方案……而且是学生价喔。」


   「可是我们俩加起来要五千块耶,还是很伤吧?」


   就一般高中生单纯当成谢礼的开销而言,一人二千五百元的价格确实偏高;不过刃更愿意破费带泷川进这种价位的店,自然不只是为了请客。


   ——魔族目前大致可分为两派势力。一是态度激进、企图再度侵攻人界的「现任魔王派」,一是继承前任魔王威尔贝特遗志、希望尽可能与人类和平共处的「稳健派」。然而威尔贝特死后,原本最为庞大的稳健派急速失势,而澪在无意间继承了魔王父亲的力量,也因此被现任魔王派盯上。


   眼前——这位泷川八寻的真面目,就是现任魔王派所派来监视澪的眼线。


   所以,刃更自然是免不了和他打了一场。而且只是前几天的事。


   至于现在,刃更和泷川暗中缔结了互助关系。泷川不将任务失败一事回报给现任魔王派——


   ……而我——


   泷川很可能是接受了万理亚那样保护澪的势力——稳健派的极密任务,而潜入现任魔王派的间谍。刃更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作为交换条件。


   但尽管双方关系对等,泷川还是提供了刃更一项重要的情报。


   那就是成濑澪决定和觊觎她的魔族对抗的动机——杀害她养父母的凶手究竟是谁。


   不过,刃更还没让澪知道这件事。澪的战斗,是为了替养父母报仇而开始的;假如随随便便告诉她,让她情绪失控就不好了。再说整体状况还不甚明朗,将这项情报留在心里,应该是较为妥当的选择。


   所以,刃更欠了泷川不小的人情。当然,他不认为这份人情只值这区区一顿烧肉。


   「不必担心钱的问题。我每个月都有存一点零用钱下来,还付得起。」


   「付得起就好。话说小刃你老爸现在出远门,应该有留下够用的生活费吧?你不打算用必要支出的名义付这摊吗?」


   「你还是一样机灵……不过这是我自己要请你的,不好意思用老爸的钱。」


   迅离家时,留给了刃更一张信用卡;但刃更是因自己的专断与泷川结下互助关系,不敢动用迅的信用卡。


   「哼~这样啊……」


   将烤网上的肉吃个精光后,泷川状似看穿了刃更的打算般说道:


   「我还以为你请我吃烧肉,是想再问我些什么呢。」


   「我才没乐观到请一顿饭,就能要求你帮忙或提供有用情报。今天这些,顶多只是向你打声招呼,说『以后还请多多关照』而已。」


   因此——


   「你帮我做坂崎老师交代的杂事,我会再找机会补偿你;关于佐基尔——那个杀害澪养父母的魔族,这人情我以后会尽可能地想办法还你。」


   「受不了,小刃你还真是老实耶~我以前听的那些迅·东城的传说,每个都是扯到不行——你真的是他儿子吗?」


   从前,迅在勇者一族的「村落」中是个公认为最强勇者的大英雄。迅在过去那场大战中的每一项英勇事迹,就连刃更自己都听得难以置信。跟还在「村落」时,那些从以前就认识迅的大人们口中的鬼神形象相比,他现在简直是个菩萨。


   「……老爸在魔界也很有名吗?」


   「那当然。在那场大战里,我们有一大票高阶魔族都被他宰了呢。说到迅·东城啊,他可是我们整个魔族公认最强大的敌人——而且是战神级的喔。前任魔王威尔贝特决定撤兵时,还想继续打的人之所以再怎么不愿意也老实撤退,听说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尊重虽是稳健派,却是当时魔族中最强的威尔贝特,一个是害怕迅·东城那怪物般的战斗力。」


   就连身为魔族的泷川都这样说了,可见迅确实是个非常伟大的人物。作儿子的听父亲被人夸赞,自然是与有荣焉,一点也不觉得害羞。


   接下来——话告一段落后,刃更和泷川又继续大啖烧肉,吃得滋滋作响。


   两人就像忘了话怎么说似的吃了一阵子,直到拿起第一次加点的最后一盘——


   「喔,对了对了。小刃啊,我这里刚收到一个消息,早点告诉你此较好。」


   「消息?……好消息嘛?」


   「这个嘛,你应该是个信得过的合作伙伴吧。既然都合作了,要是不让你知道可能的危险,对我也很不利。」


   泷川苦笑着说声「受不了」之后,眼神突然严肃起来。


   「——之前公园那件事,成濑澪不是让魔力失控了吗,而且规模还不小。虽然事后偷偷用魔法修补过,可是消息当然早就在现任魔王派和稳健派之中传开了。我是不知道稳健派会有什么行动——至少现任魔王派是判断,成濑澪有可能使继承自威尔贝特的力量觉醒,所以决定派出新的眼线来监视。」


   这话让刃更吓了一跳。


   「新的眼线……泷川,你该不会要和他换班,回魔界去了吧?」


   刃更虽没有完全倚赖泷川的意思,但自己与现任魔王派的战力相比是压倒性的不足;所以在能够确切预测状况发展之前,需要借重、依靠泷川的力量。若他在这时候返回魔界——


   「——没有啦,我的监视任务还要继续。现在就是状况有点变化,增派援手以防万一的感觉。毕竟魔王非常渴望成濑澪所继承的力量嘛。」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要回去,紧张了一下。」


   「可是你也不要大意喔。眼线愈多,我当然愈难帮你;就算要增派援手,来的人也不一定比我弱;再说现在,小刃你不是才刚和成濑澪结下主从契约吗?」


   「?什么意思?」


   主从契约还有什么该注意的吗?


   「那是个历史悠久的魔法……从很久以前就普遍使用,到现在已经改良过不知道多少次。最早只是单纯用来告知彼此的位置,并以诅咒防止属下背叛;而现在还能随忠诚或信赖的加深,来增强主人和属下本身的力量喔。也就是主人愈是信赖属下、属下愈是忠于主人,双方的战斗力就愈能提升。所以愈是高阶的魔族,就愈是会利用主从契约魔法来增加属下,好让自己更加强大。」


   「有这种事喔……?」


   泷川所说的效用,万理亚提都没提过。恐怕她当时只是想找个方法,好让刃更在澪出事时能快速感测彼此位置,没想到那么多吧。


   「——另一方面,假如属下落人敌方手里,契约也能发挥防止情报泄漏的作用。因为被敌人俘虏而危及主人——对主人是最大的背叛。」


   泷川接着说:


   「无论是什么特性,一旦诅咒以最大威力发动,八成都活不了。」


   「……我想也是。」


   因刃更和澪结下主从契约而产生的诅咒,受到咏唱契约魔法时提供魔力的万理亚影响——而具有梦魔的「催淫」特性。然而万理亚说过,一旦这诅咒以最大威力发动,脑神经甚至会因为负荷不了快感而烧断。即使她当时是半开玩笑的态度,说的话仍是事实吧。居然还有防止俘虏泄密的功效,真是周到的契约魔法。


   「所以你还是小心点的好。成濑澪继承了前任魔王力量,要是以她的特性结下契约就很危险,不过你们是梦魔缔结的吧?」


   「是啊……嗯,是没错。」


   「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不怎么好听——在活了不晓得多少年的高阶魔族里,有些缔结契约魔法时不自己动手,会故意利用梦魔的特性。因为他们都活得太久,很需要娱乐来解闷呢。」


   「娱乐是……?」


   「就是性娱乐啊。就像用毒品控制女人一样,只是换成了『催淫』的快感而已。」


   「……原来如此,的确很糟糕。」


   「还没呢,如果只是这样还算好的。真正最坏的那一群,还会和臭味相投的家伙交换仆人,故意发动诅咒找乐子呢。」


   「找乐子……该不会是随随便便就杀了自己的属下吧?」


   「不是,完全不一样……对于小刃你这么老实的人来说,那世界的事应该很难理解吧。」


   泷川苦笑道:


   「仆人的身心都献给了主人,一旦遭到其他人奸污,感觉就等同背叛主人,因为保护不了自己的贞操——这么一来,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


   见到刃更露出「啊」的表情,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泷川点点头又说:


   「没错。一旦对象不是主人——罪恶感就会触动诅咒。好运的,会因为诅咒太强而当场毙命;运气不好的,会因为快感太强而神智错乱,从此失去罪恶感,而坏掉的玩具是没有用的。到最后,就是等着处分掉,再替补新的玩具——然后重复再重复。」


   接下来——


   「另外告诉你,发明这个低级游戏的——就是杀害成濑澪养父母的佐基尔。」


   刃更错愕地抽了口气。


   「那、那么……后来换成你来监视澪,难道是——」


   「就是那样。假如佐基尔做出脱序行为而不慎害死了成濑,她体内的威尔贝特的力量可能会一并消失;所以魔王认为,佐基尔杀了养育她的稳健派魔族,自然有对成濑澪出手的危险,才换我来监视。」


   可怕的事实,使刃更无言以对。


   「反正你小心点就对了。像佐基尔那种魔族,一下就能看出成濑结了主从契约。佐基尔可是成濑的弑亲仇人耶,如果落到他手里被他给怎么样了,精神多半是承受不住。不过就成濑的个性看来,与其受那种屈辱,她大概会先咬舌自尽——小刃你,应该说什么都想避免那种事发生吧?」


   「那当然啊……!」


   我说什么都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对于低头咬牙切齿的刃更,泷川继续说:


   「不过呢,魔王应该不会再让佐基尔接近成濑。要是知道她结了主从契约,就会另外设法避免她因诅咒而死,使得威尔贝特的力量平白消失,所以我想谁都不会轻举妄动吧。」


   这真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你的敌人可不是只有觊觎威尔贝特力量的魔族啊。」


   魔族之中对于现任魔王派不满的,应该不只是稳健派那一群。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要打击现任魔王派,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把澪杀了。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自己的盟友。


   刃更感到保护澪的路途更加艰难,表情变得苦涩。这时,泷川突然放轻声音说:


   「——好了啦,又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真的吗?」


   刃更猛然抬头。


   「解除主从契约魔法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在双方同意下,用缔结契约时同样的魔法解约;另一种,是将契约化为『誓约』。」


   泷川接着说:


   「属下脖子上不是会浮出像是项圈的斑纹,象征缔结了主从契约吗?那个斑纹的颜色,会随忠诚度的高低而改变。忠诚度低的话是蓝色,往上是蓝紫、紫红,最后是全红。」


   然后——


   「再继续往上——当忠诚度高到顶点,斑纹就会消失,诅咒再也不会发动。因为忠诚度高到那种程度的属下,是绝对不会背叛主人的。听说『契约』升华成『誓约』后,就会发生这种现象;只是主从关系深厚到这种地步的例子,到现在也屈指可数。但话说回来,达到这种状态的主人和属下,应该都强到无人能敌了吧。」


   「这是要我和澪的忠诚度提升到誓约的程度,变成像那些例子一样强吗……我和澪才认识没多久耶。」


   这种事,只有长生不老的魔族才办得到吧?


   「是没错啦。可是就算没办法升华成誓约,你和成濑的信赖关系跟忠诚度本来就是愈高愈好嘛,别忘了主从契约魔法可以把彼此间的感情转换成力量……不过呢,对于还没尝试就放弃的人而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吧。」


   泷川对被这么轻轻一酸就不禁惭愧不语的刃更说声「好了啦」,又道:


   「这又不是你一个人能作结论的事,当然是要回去跟成濑谈过再决定呀。」


   「……也对,我会的。」


   刃更只是低声这么说。


   ——他不是信不过澪,而是对自己缺乏信心。


   自己绝不是能让澪信赖到那种程度的人。


   东城刃更,无法信赖东城刃更。


   自己是抹消了许多同胞,犯下深重罪孽的人。


   要她信赖这样的自己——就算嘴巴裂了也说不出口。


   刃更再次体会到自己所处的状况有多么艰困,又沉默下来。


   「难得吃这么好的肉,扫兴的话就说到这里为止吧……再说,我刚说的都是最坏的情况,你往那边想那么多也没用吧?」


   「…………是啊。」


   「对了,现在是吃到饱嘛?不赶快加点的话不就亏到了?」


   从泷川改变话题的话中,刃更感受到属于他的体贴。


   「就是说啊……那就快吃吧!」


   刃更重新振作精神,「不好意思~」地喊来店员,和泷川一面讨论要牛小排、里肌还是嗑点牛杂,一面加点。


   当刃更目送店员的背影离去,拿无酒精的可乐润润喉时——


   「——搞什么。我从刚才就一直听到很耳熟的声音,果然是你们两个。」


   一旁突然传来性感的女人声音,两人跟着转头。


   「长谷川老师……」


   看见的是他们所就读的圣坂学园的保健室老师——长谷川千里。


   尽管口气男性化,但她标致的脸蛋和女神级的胸部——都具有对青春期高中男生的教育会造成问题的魅力与性感。


   「东城、泷川……就你们两个喔?」


   「咦?对啊,就只有我们。」


   「那刚好。不好意思,可以和我并桌吗?其实我本来和朋友约在这里,可是她不久前突然通知我说有事不能来。」


   长谷川说:


   「我想既然来都来了,一个人吃也无妨;可是旁边桌子的客人走了,换成几个男的,还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女人独自吃烧肉,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孤单吗?」


   「呃,我想他们大概是……」「哪有,没那种事啦,老师。」


   刃更和泷川对看一眼后这么说,接着——


   「总之他们实在烦到我吃不下去,打算回家;不过我又一直很想来这里吃吃看,这样就走掉有点可惜。我知道学生大多不太喜欢和老师一起吃饭啦,如果你们肯和我并桌,我会很感激的。」


   「是喔……既然这样,我是无所谓。」


   然而假如泷川不愿意,就算对不起老师也得拒绝;毕竟今天这顿饭,是刃更为了加深他与泷川的互助关系而请的。刃更对泷川投以「你怎么说?」的眼神后——


   「那有什么问题,我当然是0K呀。我们学校不管是学生或是老师,想和长谷川老师吃饭的人不晓得有多少咧。」


   「……好像是这样。」


   「可以吗,那我就坐过来啰。」


   「好耶。那么老师,我旁边的座位空着喔?」


   泷川贼笑着请长谷川坐到他旁边,长谷川却说声「谢啦」就直接在刃更身边坐下。


   「啊,可是我们吃的是只限学生的吃到饱套餐,并桌可能有点问题——」


   「不用担心。虽然那不是店家的错,不过我还是在这间店里被骚扰的,应该能请他们稍微通融一下吧。」


   果不其然,长谷川一坐下,店员就立刻送上冰水和冰毛巾,并「不好意思喔」地低头赔罪。看来店家也因为约束不了其他客人而过意不去。长谷川顺便向那位店员点了些饮料和肉,然后说:


   「话说,我都不知道学生可以在这家店吃到饱耶。该不会我们的学生常常来这里吃吧?」


   「应该没有吧。这里和学校隔了一站,距离不算近;而且就算能用这个价格吃到这种品质的吃到饱很划算,但对于高中生来说,也没便宜到可以没事就来。」


   「是啊。要不是小刃今天带我来,我还不知道这家店呢。」


   「所以只有东城以前来过这间店啊?你常来吗?」


   「没有,这只是第二次而已。我是暑假中间才搬来这附近,当然不会常来啰……之前那一次,是我爸带我来吃的。」


   刃更说:


   「我爸是职业摄影师,然后这间店的店长好像很喜欢我老爸的作品,以前曾经请我爸拍过照。门口不是摆了一张很大的风景照吗——那是我爸拍的喔。」


   最后除了摄影费用外,还在店长盛情招待下吃了顿大餐,事情就是这样。


   「是喔……连这种店也有『JIN』的粉丝呀。」


   「你知道我爸吗?」


   「很意外吗?我还算不上狂热粉丝,只是很喜欢他的照片而已。像杂志上或一些评论家说过,他的镜头能捕捉到别人绝对拍不到的一刹那——拍摄对象散发原始魅力的那一刹那。他的照片,确实已经是艺术的境界,就连我这样的外行人看了也会迷住呢。」


   「谢谢……想不到老师这么夸奖我爸。我会转告他的。」


   刃更害羞地低头道谢时,店员正好送肉和饮料过来了。


   刃更和泷川的加点跟长谷川点的东西同时送上,桌面一瞬间就被盘子挤满。


   「好,那我就开动啰。」「帅耶,我也要开始认真吃了!」


   各式肉品立即随两人欢呼在烤网上忘情舞动,发出令人垂涎的声音。


   ——这时,刃更想起刚才长谷川说的话。


   迅为了保护刃更而舍弃勇者身分,一起离开村子;为了维持生活,迅选择了新的道路——摄影。经过五年前勇者一族「村落」的惨剧,让当时的刃更受到深痛的心灵创伤;是迅那些能够撼动人们灵魂深处的照片,一次一次地救赎了他。


   当时的迅虽已不是拯救世界的勇者,却无疑是守护刃更的勇者。正由于刃更从小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所以自然而然地有种感觉——自己是受到父亲的影响,现在才会这样希望为守护澪和万理亚而战吧。


   2


   刃更和泷川一直猛吃到时间几乎用完,才满足地为这天的烧肉大餐闭幕。


   泷川和刃更家在不同方向,一出店门就分头了。


   现在——刃更正和长谷川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话说东城,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长谷川在刃更身旁问道。


   「是我拜托你们和我并桌的,我原本还打算帮你们买单呢。」


   「哎哟,真的没关系啦。今天这顿本来就是我该付的嘛。」


   要是泷川的份不是刃更付帐,这顿饭就失去意义了。不过——


   「可是我……」


   还是不太能接受的长谷川,让刃更感到她是个不爱占便宜的人而苦笑。


   「那下次有机会的话,就换老师请客吧。到时候要找老师推荐的店喔。」


   「嗯……知道了。既然你愿意这样,下次就换我请你吧。」


   咦,没提到泷川耶?算了,他的帐也是我付的。


   「还有一件事……你跟泷川之前在聊什么,提到很多『魔族』啊『忠诚度』之类的。那是漫画还是电动啊,最近很流行那种东西吗?」


   看来是被她听见了。但刃更并不紧张,就算听见,大多都会像长谷川这样自动想成是在聊游戏之类的;这时候大方顺对方猜想聊一下,反而比较不会出问题。


   「是啊……是聊电动没错。」


   「这样啊。我对那方面很不懂,不太知道好玩在哪里,可是年轻人好像都满爱玩电动的。有那么好玩吗?」


   「因人而异吧。有的人会入迷,当然也有人不喜欢啰。」


   「我想也是。不过,我看你应该是属于入迷那边吧。」


   「怎么说……?」


   「因为你和泷川说话时的声音和语气,感觉不是普通的认真喔。」


   对于长谷川带点挪揄的点出——


   「……这个嘛,可能真的是那样吧。」


   刃更稍微降低视线说:


   「可是就算是打电动——也有绝对不能输的时候。」


   刃更的想法当然是很不乐观,但他们所处的状况实在很艰困,乐观不起来。新派来的眼线、澪的弑亲仇人佐基尔的存在、主从关系的利弊,必须设法处理的问题堆得像山一样。接着——


   「——咦?」


   突然间,一阵轻柔的温暖包围了刃更。很快地,他发现自己是处在什么状态下。


   原走在身旁的长谷川,双手绕过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仿佛要让刃更的脸埋进她的巨乳般抱着。


   「老、老师……!」


   刃更对这突发状况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乱成一团。


   「不要动,乖乖保持这个样子。」


   长谷川以带点责备的语气说:


   「真是的……正想着你怎么不说话,结果却发现你一张脸绷成那样。你有想过,作老师的在眼前看到学生那种表情有多不好受吗?」


   还以为自己克制得了,但看样子,焦躁不耐的情绪还是跑到脸上来了。


   「…………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人只要活着,就有烦恼的权利,特别是你这年纪的人;可是你也要知道,有的人是没办法明知道你在烦恼,还丢下你不管的。」


   刃更轻轻点头,稍微放松力气,接受长谷川的关心。


   一闭上眼睛,仿佛就愈能感到长谷川的温柔体贴——


   「…………谢谢老师,我已经没事了。」


   道谢之后,长谷川终于放开了刃更的头。然而,搂住脖子的手虽是放下来了,却直接滑到刃更的腰际。


   「呃,那个……老师?」


   「我不是说不能丢下你不管吗?你能说多少就说多少,在这里跟我谈谈吧?」


   「呃,可是……」


   长谷川将脸轻轻凑近脱口表露犹豫的刃更说:


   「还是说——你不想和我说话?」


   刃更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让长谷川担心的,就是他自己。于是——


   「其实……我爸最近出了远门。」


   刃更在能说的范围内,娓娓道出自己的烦恼。


   那是,不想让澪和万理亚担心而无法对她们说、要说给泷川听又嫌丢人的内心话——东城刃更的苦恼。


   「现在只剩我一个男的,所以家里假如出事,我希望自己能够保护澪和万理亚——就是澪的妹妹。」


   「嗯……」


   在长谷川轻稳的颔首敦促下,刃更苦笑着说:


   「可是那实在很不容易……尤其是当你真的要保护一件事物的时候。人类光是活着就会产生很多烦恼,其中自然有些是不可告人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保护人,就得连那些秘密也一起保护……可是凭我现在的能力,好像还差得很远。」


   刃更说得咬起下唇,双拳紧紧握起。


   「我很想保护她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要保护她们……可是,我最近深深体会到,要好好保护她们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还有自己的力量和存在到底有多么渺小、多么不可靠。」


   刃更并没有天真到认为任何事都能够顺利解决,可是无论结果多狼狈,只要保护得了她们就行了。无论遭遇什么状况,只要尽自己所能全力以赴就对了。


   问题是……


   一旦失败了——一想到这里,刃更就难受得快要疯了。不想再重蹈覆辙、失去重要的事物,不想再尝到五年前的痛苦和悔恨。这时——


   「……你给自己揽了太多责任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长谷川开口说:


   「我好像开始能够理解你在烦恼些什么,也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澪和小妹操心……不过,如果你真的很重视新的家人、重视你的妹妹,就应该要跟她们好好沟通一下才行。」


   原因很简单。


   「假如要处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失败的事,就必须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和立场,并加以理解。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你和你想保护的人之间,是否能互相帮助、信赖。有了这个条件以后,你们才能做出真正的对策。可是听好了——要求凡事完美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排好优先顺序,拉出绝对不能让步的底线,然后死守这条底线就够了。」


   「绝对不能让步的底线……」


   「没错。例如,秘密虽然本来就是该守住的东西,但是你真正要保护的不是秘密吧?东城——你就回去再好好想清楚,什么才是你真正需要保护的事物吧。」


   真正需要保护的事物——刃更在心中咀嚼长谷川这句话后,点点头说:


   「………………我知道了。我再想想看。」


   长各川也「好」地点头,显得很满意。


   ——紧接着,在东城刃更额上轻轻一吻。


   「咦——?」


   意想不到的状况,使刃更的思考顿时停止。


   「……的未来……给予护佑及指引。」


   长谷川将唇退开刃更之际,似乎还悄声说了点什么。整个人傻住的刃更,只说得出:


   「老、老师……?」


   「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那是我老家那边流传的一种,类似小魔法的东西。」


   别在意——长谷川笑着这么说,并将手放开刃更,继续向前走。


   尽管是吻在额头上,到底还是个吻。还以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但看她这么不以为意的样子,大概真的没有太深的含意吧。


   于是刃更也跟上长谷川,配合她的速度在身旁走着。


   真正需要保护的事物、绝对不能让步的底线——同时为此反复思量。


   3


   泷川八寻在和刃更跟长谷川告别后来到的,是个与自家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里是挟于污水处理场和垃圾处理厂之间,四周景观不太恰人的运动场。


   场内的大草坪中心——泷川就独自站在那里。


   开放时间早就过了的运动场一片阴暗,没有其他人影,可是——


   「……你也太慢了吧?」


   泷川背后忽然传来粗犷的声音。


   「抱歉啊。要装成人类,难免有很多交际应酬要处理嘛。」


   泷川朝声音来处转身,看见一个令他必须仰望的魔族巨汉站在眼前。其躯体之高大,光是站着就能造成不小的压迫感。


   「想不到,那个帮手竟然会是你啊——瓦尔加。」


   「你那是什么意思啊,拉斯?有意见吗?」


   「是没有啦……」被瓦尔加以魔族名称呼的泷川耸耸肩说。


   ——日前,澪使威尔贝特的力量失控,负责监视她的泷川自然向现任魔王派作了报告,其中有三项要点。


   澪解放威尔贝特的力量是一时性的,还不到完全觉醒的地步。


   勇者一族也在进行监视,至少有柚希一个。


   最后——离开勇者一族的刃更现在成了澪的家人。就这三项。


   假如勇者一族真的插手,事情就麻烦了。还以为魔王是打算再观察一阵子,不想节外生枝,却偏偏送来了瓦尔加这种好战的武斗派。看来在魔王眼中,日前的事件完全是沉睡在澪体内的威尔贝特的力量开始苏醒的征兆。不出所料——


   「——现在,我就去看看目标的情况吧。」


   见瓦尔加想立刻开始行动,泷川说:


   「喂喂喂,你现在就想乱来啊,开玩笑的吧?才刚到这边、对状况都不了解的人,是想傻傻跑去哪里?」


   「啊?所以我现在就是要去了解状况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叫你不要乱来。你再怎么说都是补充员,真正的工作是支援我,照我这个前辈的指示行动才对吧。」


   「谁理你啊。魔王知道我的个性还派我来,就代表能照我的意思行动啊。」


   瓦尔加「哼」地一笑。


   「你还真是乐观耶……正面积极的态度是很好啦,不过——」


   这时泷川表情严肃起来。


   「你听过报告了吧。勇者一族已经有所行动,要是不小心让他们受了刺激而真的出手,害成濑澪有个三长两短——小心魔王宰了你。」


   「喂喂喂,不需要说得这么恐怖吧,拉斯,我又没打算现在就要怎样。被逐出勇者一族的人不是变成濑澪的家人,要当她的靠山吗?我当然得先彻底了解状况才行啊。」


   话一说完,瓦尔加的身影霎然消失在风中。


   「真是的……」


   瓦尔加那种人绝不会看看情况就算了。当泷川思考该不该追上去时——


   「——请留步。」


   一旁忽然出现另一道声音。泷川循声看去,发现空间扭曲变形,一名貌美的女性魔族凭空现身。这名魔族的出现,使得泷川的表情僵了一下说:


   「……我听说的帮手只有一个啊?」


   「是一个没错。所以,我不是来帮你的。」


   「那么——佐基尔的心腹特地远道而来,是有何贵干呢?」


   没错。在那里的,是在泷川之前监视澪的高阶魔族——佐基尔的属下,名为洁丝特。无论头脑或实力,都是佐基尔最为信赖的人物。


   「佐基尔大人已不再负责监视成濑澪的任务,却还派属下接近目标。你们应该不是瞒着陛下在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吧?」


   「那当然。佐基尔阁下在陛下解除监视任务前,安排好了各式各样的预备工作。这件事,拉斯……你应该是知道的。」


   的确,佐基尔退出监视任务前,对成濑澪设下了陷阱。


   如今——那些陷阱依然管用,而泷川还没向刃更透露这件事。


   因为有些事,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这个世界半年的时间,而我就是来检查那些预备工作是否仍有作用——当然,是经过了陛下的许可。」


   洁丝特说声「所以」,接着——


   「为了顺利达成任务,我需要正确掌握佐基尔阁下退出任务后至今的一切状况。可以请你协助我吗,拉斯?」


   那直视而来的冰冷眼瞳,使泷川暗自咂嘴。


   ……真糟糕。


   若不小心应对,被洁丝特查出魔界不需要知道的事还无所谓,危险的是被她摸透泷川的底。即使泷川一直很小心,不让第三者涉入自己与刃更之间的互助关系,但单纯的瓦尔加和她完全不能比。洁丝特能成为佐基尔的左右手,靠的可不是美色。


   再者——泷川的报告中,没有提起刃更的「无次元的执行」。假如被她知道了,魔界必然会将刃更视为威胁;毕竟那是能消除一切的招式,有可能意外消除沉睡在澪体内的威尔贝特的力量。


   因此,泷川也没将这件事告诉他所属的另一方势力。泷川对这招式认识尚浅,太早说出去,只会让情况更加混乱;而且更重要的,是刃更现在还不能死。所以——


   「我的任务就只是监视成濑澪……没有非得为佐基尔大人做事不可的缘由或义务吧?」


   泷川试着推辞。


   「我来到这里不只是因为佐基尔阁下的指示,还受了陛下的命令;我想,你是有缘由跟义务协助我的。难道说——」


   洁丝特突然眯起双眼。


   「——有其他隐情让你不肯协助我吗?」


   果然往这里想啦,那么——泷川心里这么想,并改变策略。


   「什么话,当然没有。既然如此,我自当竭尽所能,不遗余力。」


   最后还对洁丝特咧嘴一笑。无论在这里讨价还价多久,洁丝特都会照她自己的意思行动。与其放任她乱闻乱嗅,倒不如自己主动抓紧绳子,引导她速离危险的真相。尽管瓦尔加的动向也令人颇为担心——


   ……小刃啊,你自己顶着点啊。


   但再怎么说——自己还有更棘手的家伙非处理不可呢。


   4


   刃更回到家时,大约是晚上十点左右。


   由于澪正在洗澡,刃更就先将万理亚请到自己房间去。


   然后针对新浮现的疑虑等问题,和她讨论未来该如何应变。


   第一个问的,是主从契约魔法的利与弊。万理亚回答:


   「没错——事情就和刃更哥说的一样,主从契约魔法有好处,也有风险。」


   万理亚和刃更隔张桌子面对面坐在抱枕上,表情正经地说:


   「不过现任魔王派要的不是杀死澪大人,只是威尔贝特的力量。既然澪大人死了对他们不利,那我们要小心的就是——」


   「——绑架吗?」


   就算不能杀她,还是可以将她掳走后和用魔法或魔具,强行使她的力量觉醒。「没错」万理亚点头说道:


   「可是用主从契约连结灵魂的主人和属下,可以随时感知彼此的位置;这样不只是容易保护,当有一方被掳走时,也能马上过去救人。我要你和澪大人缔结主从契约,就是为了预防绑架。」


   的确。既然敌方不能让澪死,与其担心澪被掳走后因为内疚而触动诅咒的危险,不如想想该怎么保护她,或是事情一旦不幸发生时该怎么营救。


   ——现在是这样没错。日前,刃更在学校屋顶和隐藏身分的泷川战斗时受了重伤;澪为了不让自己的问题伤害到周围更多的人,想独自出面做个了断。


   而刃更能在澪陷入绝境时及时赶到,就是因为主从契约魔法让他可以感知澪的位置。当然,当时泷川是知道刃更会出现,才刻意拖延时间,让他赶上的吧——问题是,多半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泷川说过,魔界派了新的眼线来监视澪。


   「我知道了……可是万理亚,那你那时候怎么没说清楚?」


   连诅咒也没提起,保密过头了吧。


   「不好意思……我是考虑到澪大人的性格,觉得不要说比较好。」


   万理亚说:


   「澪大人个性不太坦率,不过基本上心肠很好,对什么都很认真。如果是能够知道彼此位置这种即效性的优点,她大概是无所谓;但如果告诉她,你们信赖愈深就会愈强,她很可能会太过在意,反而造成反效果。」


   「……是有这种可能。」


   澪和从小开始就长年接受勇者一族修行的刃更不同,直到半年前养父母遭到杀害以前,过的都是平凡女孩的生活。硬要这样的女孩为了这种目的改变心态,不仅强人所难,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万理亚是认为,与其告诉她真相,等她自然而然地加深对刃更的信赖才是上策吧。不过——


   「既然是怕澪出问题,那只告诉我一个总可以吧……好吧,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短,一下子要你完全信任我,恐怕没那么简单。」


   「哪有,我对刃更哥你其实是非常信赖的喔?」


   万理亚接着说声「可是」——


   「假如我告诉了你,之后澪大人发现只有她不知道,很可能会让她对我和你失去信任嘛。」


   当初决定要和澪跟万理亚同居时,迅明知她们的身分和目的却默不吭声,装作受骗上当。因此——刃更等人知道这件事后,才能够重新修补岌岌可危的关系。万理亚会闭口不提主从契约的其他效果,是考虑过刃更、尤其是澪的想法后才做的决定吧。


   「所以我想既然要瞒,就两个人一起瞒……结果没想到刃更哥竟然会去调查主从契约。」


   万理亚补声「真是失算」,又说:


   「不过刃更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啊?知道信赖愈深力量愈强就算了,就连部分高阶魔族在缔结主从契约时会利用梦魔的特性当娱乐的事,也只有一小部分的魔族才知道耶?」


   「这个嘛,没什么啦……就算是被『村落』赶出来,我也曾经是勇者一族的人呀,听说过一、两个小传闻很正常嘛。」


   由于不能提及泷川,刃更随口搪塞,没说实话。


   「这样说起来,现在还是继续维持主从契约比较好吧……那就要以绑架为前提想点对策了。」


   「——包在我身上吧,刃更哥。请恕小人无礼,我已经事先为这个状况想出最有效的对策了。」


   万理亚正合其意似的这么说。


   「来,请往这边走。」


   说着,万理亚作势要刃更前往厨房后头——电脑之前。刃更坐上椅子,自然呈现面对电脑荧幕的姿势,接着——


   「那我就不好意思啦。」「喂,你干么……!」


   万理亚不由分说地跳到疑惑的刃更腿上坐定。大概是已经洗完澡了吧,万理亚上穿睡衣下穿内裤,一点也不设防。刃更以为回家后就会直接谈上好几个小时,而事先换上T恤短裤,现在为自己的判断十分后悔。万理亚穿的内裤质料柔顺,大腿也滑溜溜地——在在都强调着万理亚是个女孩的事实。以沐浴乳清洗过的身体,散发着唯有万理亚的肉体及体温才会产生的香甜气息——


   「刚洗完澡的女生,味道是不是很香呀?」


   万理亚仿佛是看穿刃更失措惊慌乱跳的心,转过头来这么问,并将臀部用力挤压刃更胯间扭来扭去。


   「哪、哪有啊……你快点下来啦!」


   「不行。我现在要做的,是刃更哥和澪大人以后都必须知道的事。」


   说完,万理亚启动了刃更的电脑。


   「不要乱开啦——」


   万理亚流畅地操作滑鼠开启某硬碟资料夹,点选刃更没见过的图示启动程式。首先看到的,是一串正常的英文厂商商标,但接下来显示的字却让刃更一看见就瞪大了眼。尽管只有一瞬间——


   「万理亚……是我看错了吗,我好像看到『游戏内容纯属虚构』耶。」


   「哎哟,刃更哥,游戏软体基本上都是虚构的呀。」


   嗯,这倒是。这句话本身没什么好否定的。


   「可是下一句话怎么是『请勿模仿其中人物行为,以免触法』——」


   刃更因不好的预感而这么问之后,真正的问题才终于显现在他眼前。


   那是个可爱的少女,可是,她身上的吐槽点实在很多。


   首先,她怎么会戴挂着锁链的项圈?


   再来,她怎么会没穿衣服,只穿很煽情的内衣?


   还有,她怎么会被男人从背后抱着?


   最大的问题,是她怎么在这种状况下,还以陶醉、湿濡的眼神看向荧幕另一端。


   所有的疑问,都在转眼间解开了。接着打出的游戏标题瞬即说明了一切。


   《我与真实继妹的青春番外地》——是十八禁游戏。


   「你怎么在别人的电脑里乱灌那种东西啊!」


   白痴啊你!话说,这就是她当初以庆祝我搬过来的名义,擅自塞到我床上的那款游戏吧。那一个早上,可是能在我短暂人生中列上前几烂的啊。这时,万理亚对在心中如此咒骂的刃更说:


   「我了解刃更哥仇恨这款游戏的心情,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尽量忍耐一下,这也是为了澪大人好。」


   「呃,我对这款游戏哪有什么恨。」


   要恨也是恨你这个在人家床上乱塞地雷的主谋。


   「所以说,这款游戏到底哪里对澪好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为了应付以后各种危险,当务之急是加深刃更哥和澪大人的信赖关系。能够自然加深是很好,但是敌人不会给我们时间。既然刃更哥现在对主从魔法知道了那么多,就只好尝试在这状况下最好的方法。」


   那就是——


   「我要刃更哥和澪大人之间的信赖,提升到就算她发现只有自己不知道也无所谓的程度——也就是说,要让刃更哥成为澪大人绝对的主人,成为澪大人绝对不敢违抗,连想都不敢想,打从内心地誓言效忠的人物。想光靠温柔,和澪大人这样倔强的人的内心缩短距离,效果是很有限的;而这款游戏,就是让刃更哥明白要怎么调教澪大人的参考书。」


   「……抱歉,现在机会正好,我想问个一直放在心里的问题——你是笨蛋吧?」


   「哎哟哟?我们现在可是不得不在战力这么缺乏的状态下,对抗现任魔王派耶;依我看,应该是以为光明正大地跟他们正面对决就能怎么样的人比较笨吧。刃更哥,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有选择手段的余地吗~?」


   「呃……可是,也该为澪想一下吧。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的意愿不是吗?」


   「澪大人的意愿确实是很重要,不过,如果要在澪大人的意愿——和性命间做选择,答案应该很明显吧?」


   「这……还有法律或伦理之类的问题吧?」


   「那么,向国家或法律——向警察或法院说『我们被魔王盯上了,麻烦救救我们!』就能请他们保护澪大人吗?请别忘记啰,能像现在这样待在澪大人身边保护她的,就只有你跟我而已,没有别人了。」


   「…………也对。抱歉。」


   刃更又沉下声音说:


   「可是就算是这样,拿游戏当参考也不太好……要加深信赖关系,不会只有调教澪一条路可走吧?」


   「当然是没那回事,但既然诅咒的特性是催淫,还是顺着这个方向走比较好喔?而且,又不是要你什么事都完全照这个游戏做,顶多只是希望你能从里面找出,怎么和澪大人加深信赖的提示嘛。」


   说完,万理亚将游戏说明书递了过来。刃更一接遇,就下意识地念出书里的游戏大纲。


   「『遭恶魔下了诅咒的可爱继妹因而变得淫乱,为了保护她远离四周群蠢蠢欲动的不肖男子,你必须扮演主人翁,将继妹改造成心里只有你的女孩!只要感情够深,相信你一定能陪伴她跨越任何困难!这就是终极的亲情表现!Let's继妹调教♪』……世界末日到了吗!」


   「好了刃更哥,请戴上耳机。虽然我看得到游戏的字幕,可是一旦配上投入感情的声音,意思就可能完全不同喔。我也想帮一点忙,所以一边也借我听吧。」


   「咦?你是要我让你坐在大腿上,还要和乐融融地借你一边耳机玩这个游戏?」


   真的吗?无论从字面还是画面上看来,感觉都非常糟糕耶,这个。


   「请你忍耐,这都是为了澪大人。」


   「…………知道了啦,随你便吧。」


   于是,附带万理亚坐大腿的调教课程就这么开始了。这游戏光是序章就花了整整三十分钟,透过主人翁和女主角的日常互动,将他们的生平、目前处境和对彼此的想法等设定说明清楚,而不只是单纯地条列式描述。序章最后——继妹遭到了诅咒。由于没有其他选择,主人翁和女主角即使明知不应该,但仍决心踏上禁忌之道,带有动画背景的主题歌也在这时播放出来。


   现在,故事才刚要开始。初夜终于来临,独处的两人经过一小段尴尬的对话后,选项很快地出现在荧幕上。


   ┌───────────────────────────────────────┐


   │ 1/像平常那样对她,让她放松。                        │


   │ 2/非常绅士地温柔疼爱她。                          │


   │ 3/既然明白了继妹的决心,就得做个彻底。为了回报她的心意,要用尽一切的爱强横 │


   │    地蹂躏她,绝不后悔。这才是身为家人、继兄应尽的责任——我是这么深信的。 │


   └───────────────────────────────────────┘


   「这个3是怎样,不像是选项,根本只是在恶搞吧。」


   想出这种东西的人是白痴吗?


   「那么,就先从这个小试身手的选项,让我见识见识刃更哥的实力吧。啊,这边麻烦你先存档记录一下,以防万一喔,之后很可能需要读取。」


   坐在刃更腿上的万理亚明明是魔族,却仿佛对十八禁游戏很熟似的这么说。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实力不实力的吧。


   正常来想,答案也只有那个。当刃更选了1时——


   「啊~我就知道。」「怎样啦,有什么意见吗?」


   听见万理亚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口气,刃更不太高兴地反问。


   「好啦,对不起,不小心就……来,你继续吧。」


   即使感觉不太舒服,刃更还是继续卷动文字。「我们不要急,慢慢来。」主人翁这么说后,女主角点了头。结果什么也没做,说些「今天就一起睡吧,好几年没这样了」之类的话后就结束了这一景。到了隔天——


   「……奇怪?」


   主人翁醒来后到处都找不到女主角的身影,只发现一封信。原来女主角认为主人翁会拿出气魄而和恶魔打赌,想不到却输了,必须留在地狱充当恶魔们的玩物。然而在最后体会到主人翁的温柔,仍让她感到十分幸福——信上写的就是这样的内容。


   接着画面转暗,打出BAD END。


   「…………这剧情是怎样。」


   「刃更哥你还不知道吗?这是你的温柔造成的悲剧,只知道温柔的男人是保护不了女人的。受不了……我真是为你悲哀到都想哭了呢。」


   「可以不要因为一个十八禁游戏选项就把我说成这样吗——话说回来,如果1就因为太温柔而不行,该不会2也是吧?」


   「那当然啊!刃更哥就这么想害死这个女主角吗,一直想选那么猎奇的选项!该不会你前世对她有灭门血恨之类的吧!」


   「等等,你把我的前世当成什么了。」


   前世全家死在十八禁游戏的女主角手下,也太悲惨了点。


   「唉,真拿你没办法……」


   万理亚叹着气,将她的小手叠在刃更抓滑鼠的手上。


   「——来,赶快拯救她的灵魂吧。」


   并在这么说之后读取之前储存的档案,选择刃更一开始就不列入考量的3继续玩下去。结果这个万理亚拍胸脯保证的选项,却让女主角因主人翁态度丕变而惊慌失措,激烈地抵抗起来。


   「你看吧,就说3不行嘛。」


   「你在说什么啊?请再仔细看下去。」


   刃更跟着往讯息栏一看,发现原本不停抵抗的女主角慢慢变得顺从;不仅接受了主人翁的调教,还对其强横态度感到兴奋及幸福。


   「听好了刃更哥,这个女主角就是一个例子——个性倔强的女生只要剥掉了那一层皮,基本上都是被虐狂。」


   「那时哪门子的谬论,太跳跃了吧!」


   「非也非也,我说的是事实。所以就请你用力剥下澪大人那层皮吧,没什么好担心的,抵抗都是只有刚开始一下下而已。根据我的观察,澪大人的本性相当地M;对那种人而言,被自己决定要奉献一切的人硬上是一种幸福,还会因为自己情愿接受对方的粗累行为而得到快感呢。」


   「什么鬼畜分析!你真的是她的属下吗!」


   「正因为是她的属下,我才希望澪大人不要刻意逞强,做她自己嘛。」


   万理亚骄傲地挺胸说道:


   「来,刃更哥,继续玩下去吧。为了尽快和澪大人建立牢不可破的感情,要趁现在好好学习正确的继妹调教法才行!」


   万理亚说完就转回荧幕——接着一只手越过刃更的右肩,抓在她头上,吓得刃更愕然回头。


   看见的是脸上挂着冷笑、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的澪。


   「难怪我敲了那么多次门都没人回……看来你们聊得很开心嘛。」


   令人心里发寒的声音使万理亚全身一颤并僵住不动。


   然后将她冷汗直流的脸慢慢转了过来。


   「澪大人……」「……什么事?」「听我说……我能解释。」「这样啊,那你就说呀。不知道你要怎么解释,我好期待喔。」


   可是——


   「在那之前,可以先跟我来一下吗,万理亚?不用担心,一下子就结束了。」


   澪说完就抓着万理亚的头将她拖走。


   「你、你还在做什么啊,刃更哥……不要只是看,快来救我啊!我不是教你了吗,重点是气魄啊!现在要用气魄把澪大人好痛痛痛!很痛耶,澪大人!」


   万理亚因头上的手加倍使力而死命挣扎,而刃更只是双手合十地说:


   「抱歉,那种事我怎么也做不到。你就安心地去吧。」


   当刃更还在叹着「天啊,总算得救了」时,澪在房门口回过头来。


   「刃更……你不要乱跑,我待会儿也要和你好好谈谈。」


   在那双非重S所不可能拥有的锐眼瞪视下,刃更只有点头的份。


   等澪教训完万理亚,刃更为了让澪相信他的清白,费尽唇舌解释了好几个小时——让他重新体会生命可贵的几个小时。


   5


   有种东西,会随夜色逐渐加深其色彩。


   无论月光或街灯如何明亮,都触及不了的东西。


   那便是黑暗。人们总会设法避开那无法看透、仿佛有种吸引力的深沉黑暗,是因为能够本能地感到,其中藏有危险的缘故。


   ——可是,有种族群和人类相反,爱好黑暗。他们,是将漆黑深渊作为栖巢的生物——低阶的无赖恶魔。魔族种类繁多,其中自然不乏不懂得约束、要求自己的低阶恶魔。因此,它们能力并不强,但性质却特别恶劣。


   为避免引起与勇者一族的全面性抗争,一般在人界的魔族并不会恣意袭击人类;但低阶的无赖恶魔并不具有思考利害关系的智能,只知道忠于自己的本能行动。


   这天夜里,当便利商店、家庭餐厅和速食店以外的店铺都准备关门的时候。


   闹街一角,深居巷弄的黑暗中,有个缓缓浮现的影子。


   仿佛融入黑暗的「那东西」,从黑暗的巷弄中向外注视,就像在等着猎物经过。不久——一名年轻女性走过了它的眼前。


   刹那间,无赖恶魔毫不留情地扑了上去。普通人类看不见恶魔的身影,且即使无赖恶魔比一般魔族弱小很多,力量仍远胜于人类。


   因此无力抵抗的女子,就这么进了无赖恶魔的肚子——原该是这样的。


   ——下个瞬间,突如其来的斩击将恶魔的性命及其存在都抹消不见,恐怕连它自己都不明自自己已经遭到消灭了吧。对于恶魔缓缓消逝于虚空的残渣——


   「——果然是引来了不少呢。」


   有个不屑的声音「哼」地这么说道。同时,三个人影走出无赖恶魔后方的暗处,共是两名青年及一名少女。


   「这样行吗,高志?被害人愈多,我们不是愈有理由消灭『目标』吗?」


   听见右侧的青年轻薄地说这种话,称为高志的青年——斩死无赖恶魔的那个人,语气不大高兴地低声说:


   「不需要增加无谓的牺牲吧。斯波,『村落』的命令已经下来了。」


   一口气后——


   「不再只是监视目标——成濑澪,要直接予以消灭。」


   这是勇者一族日前接获柚希的报告后所下的判断。他们认为澪有可能使继承自前任魔王的力量觉醒,才做出这项决定。


   简言之,就是消灭前任魔王威尔贝特的女儿——成濑澪。


   「……再说,怎么可以见死不救。我们可是勇者一族啊。」


   「高志还真是不苟言笑……唉呀呀,当正义的一方还真是辛苦。」


   斯波刻意夸张地耸耸肩——


   「——胡桃,你不这么认为吗?」


   并对站在高志另一侧、默默看着恶魔消失于虚空的少女这么问。


   「……不认为。毕竟我们的使命就是那样。」


   名为胡桃的少女却答得相当冷淡。


   「怎么这样……你们两个,表情很僵喔?」


   斯波苦笑着说:


   「你们真的那么在意他——在意刃更扯进这件事啊?」


   见到高志和胡桃为这句话沉默了一阵子,斯波又道:


   「我知道你们和刃更同年,又从小一块儿长大,在五年前那件事之前都经常玩在一起;要做这种事,一定有很多难处,感觉也比别人不同得多吧。」


   可是——


   「你们是听了柚希的报告以后,主动接下这个任务的。所以拜托你们千万不要公私不分,把任务给搞砸啰?」


   「……这种事不需要你说。」


   高志说道:


   「我一定会打倒成濑澪,敢妨碍的概不放过。就算是刃更也一样。」


   「……我也是。事到如今,我对刃更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这么说的胡桃,语气相当果断,因为她和刃更已经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从五年前「那场悲剧」开始,直至现在。


   「很好。你们有你们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打算干涉,毕竟我这次不过是个监督。你们负责办事,我只负责看。」


   笑着说声「万事拜托啰」后——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发啦。身为保护世界的勇者一族,一定要不负使命——」


   斯波恭一说道:


   「——打倒可能会成为下任魔王的人喔,知道吗?」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新妹魔王的契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