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雪


   結婚典禮終於順利地結束後,新婚夫婦在晚間舉辦了一場宴會招待前來觀禮的客人。

   作為宴會的場所其內部裝潢是採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巴洛克風格,莊重典雅看起來十分地高貴。牆壁和天花板都被塗成燦爛輝煌的金色,藉此誇耀身為這裡主人的權勢,並由錯綜複雜的線條來加以裝飾。

   另外還有世界首屈一指的樂團進行伴奏,有不少的男女就在場地的中央翩翩起舞。

   幽雅的古典音樂在寬敞的大廳裡隨波蕩漾,精緻的各式美味佳餚與陳年的上等葡萄酒,讓人完全讚不絕口。還有許多身穿華麗禮服並佩帶閃耀光芒寶石的少女們,宛如正在綻放的嬌美花朵在好幾張餐桌旁談笑風生。

   身穿一襲水藍色晚禮服的關曉薇,嘆了一口氣在遠離宴會中心的陽台附近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由於穿著從未穿過的名貴衣服,她感覺起來總是覺得十分地彆扭,加上會場都是一些不認識的人,彼此之間談論的話題也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

   只因為自己恰巧是龍威的學校朋友,所以就和艾莉絲以及森嵐寺一起受邀前來參加宴會,踏入原本應該一生都無緣的地方。

   由於艾莉絲不知消失到那裡去,而看見那麼多世界知名人士的森嵐寺又像是挖到寶般到處的拍照,於是百般無聊的關曉薇乾脆就獨自一人樂的輕鬆。

  「曉薇學妹,妳不喜歡這種地方嗎?」

   神無月星夜悄然地來到她的身邊,微笑著說並遞給她一杯香檳酒。

  「呃!謝謝‧‧‧‧‧‧其實也說不上是討厭或者是喜歡,只是覺得自己和這種上流階層的宴會格格不入罷了,話說沒想到龍威家是這麼有錢。」

   雖然少年在學校中也頗有人氣,尤其是受到高年級女學生的喜愛,但是其言行舉止和出生於中產家庭的一般人沒啥兩樣,很難想像他是個有錢大少爺。

  「他的父母都是科學方面的最頂尖人才,而身為長子龍寒霜則是具有一般人望塵莫及的生意頭腦。如果龍威願意的話,他應該可以在兄長的庇護下過著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神無月學長對他家裡的情況很熟嗎?」

  「也還好,因為和他的幾位哥哥有生意上的往來。」

   這個時候舞曲恰巧終了,正在跳舞的人群紛紛退下來休息,換別的有意願的人上去。

   神無月星夜忽然彎下腰來且伸出手,用足以魅惑人心的燦爛笑容說:「那麼感到無聊的美麗小姐,在下有這個榮幸邀妳跳舞嗎?」

  「這、這不太好吧!而且我的舞技其實是很差的,想跟學長跳舞的女孩子又多的是,所以選我的話你一定會後悔的,說不定會成為今天的笑話‧‧‧‧‧‧」

   由於這位貴公子受到出奇不意的邀請,關曉薇的粉頰瞬間變紅起來,連忙地搖手拒絕。

  「舞技不好沒關係,而且我就是想邀曉薇學妹跳舞。」

   不理會她的婉拒,神無月星夜輕輕拉著少女的小手走到場地的中心去。

   由於跟這位全場最受矚目的俊秀貴公子在一起,關曉薇瞬間就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要不是礙於是身為學長的神無月星夜邀請自己跳舞,無論如何都不能做出失禮的舉動來,否則她早已用飛也似的速度逃離這裡。

  「哈哈!不用緊張到身體這麼僵硬啦!只是跳場舞而已,就當作是同樣身為學生會成員的我們所進行的一場友誼交流罷了。」

  「要是學長的腳被我給不小心踩到,可不要埋怨我的舞技不佳。」

   受到對方的取笑後,關曉薇用有些怨恨的眼神,看著這位俊美到簡直讓人為之心醉神迷的貴公子。

  「放心吧!我可沒笨拙到會被一起跳舞的女仕給踩傷腳。」

   神無月星夜輕快的回說,並且伸出手來摟住她的柳腰。

   悠揚樂曲的伴奏聲中,兩人就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翩翩起舞。

   在距離會場約一公里處的地方是個私人的墓園,龍威手捧著一束今早剛從溫室摘下來的鮮花,站在一個墓碑的前方。

   白色墓碑的上面是這樣寫著:‘莉莉絲‧法蘭西斯‧龍,生於西元1995年,卒於2025年’。

   冰冷的雪花從天空緩緩地飄下,將墓地給覆蓋在白雪之中,彷彿整個世界都處在純潔無聲的寂靜狀態中。

   少年伸出手來將母親墳前的積雪給撥掉,並把鮮花放了上去。

  「寒冷的天氣下還站在這裡這麼久,是會感冒的。」

   從背後傳來了一股冷冰冰的聲音,雖然語氣十分地平淡,龍威卻聽的出來裡面確實是包含著對自己的關心之意。

   即使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大哥龍寒霜來了。

  「嗯!難得有機會來到這裡,再呆一會就回去了。」

   說完這句話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龍威並不是不喜歡這位個性向來冷漠的大哥,相反地還十分地尊敬他。

   在六年前那場意外發生後,是龍寒霜和底下的幾位兄弟姊妹耗盡心力把自己從鬼門關給搶救回來。

   而且在父親不告而別後,也是這個人一肩擔負起支撐整個家的重責大任。

   甚至當龍威提出想要一個人在老家生活時,家中的人一致地反對,只有他什麼都沒有多說,完全地放手讓自己能按照本身的意願去做,還提供日常所需的生活費和學費。

   可是‧‧‧‧‧‧自己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

   龍寒霜的個性和任性的夜月、喜愛胡鬧的威爾,以及其他的兄姊都不同,他是一個相當沉默寡言的人,從來不表現出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沒有和任何一個人特別的親近。

   所以當突然得知龍寒霜要結婚時,少年確實是嚇了一大跳,因為他一直以為這位大哥是個終生都抱持著單身主義的人。

  「夜月之前有找你到東京和她一起住,聽說你還在猶豫,是嗎?」

   龍寒霜忽然這樣問說。

  「我大概知道夜月姊想做什麼,也知道她為何會在五年前選讀醫科,所以我沒辦法和她一起住,因為這樣只會讓大家都很痛苦罷了。」

   龍威用落寞的笑容回說。

  「你‧‧‧‧‧‧已經對未來不抱著任何希望了嗎?」

  「面對一開始就不存在的未來,我本來就對它沒有期待了。」

   面對自己大哥所提出的質疑,少年用淡淡的語氣回答,並且說:「另外我能拜託大哥一件事嗎?」

  「什麼事?」

  「由於老爸現在不知位於世界的何方,所以你能幫我向鳳家提出取消和戀香的婚約嗎?」

  「那是不可能的!」

   對於自己的請求遭到拒絕,龍威感到奇怪的問說:「為什麼?」

  「因為這只是雙方父母在很久以前口頭上的約定而已,並沒有什麼正式的拘束力,基本上這個婚約是否會成真,完全取決於你和鳳戀香的選擇,所以我並沒有立場去贊成或否決此事。」

  「是這樣啊!那我先回去會場了,大哥呢?」

  「我想要在墓園多呆一會,畢竟工作繁忙的我很少有機會能夠來這裡祭拜。」

   聽到這個回答以後龍威沒有繼續多說什麼,轉身向會場的所在地走去。

   過了大約半刻鐘後,一名國色天仙的少女也來到這個墓園,雙手合了起來向永恆沉睡在這裡某位女性祭拜,並也獻上一束鮮花。

  「剛剛龍威是不是向寒霜哥提出取消婚約的要求?」

  「妳聽到了嗎?」

  「不,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確實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已經回絕了,因為這是妳和他之間的事情,即使是身為兄長的我也沒有立場可以插手。」

  「那我必須向寒霜哥道謝。」

  「這沒什麼值得感激,我只是不想介入而已。不過就算如此這個婚約應該也算是無效了,妳不是早已捨棄了龍威,就在六年的那時候‧‧‧‧‧‧」

   毫不畏懼的迎上龍寒霜的冷淡視線,鳳戀香回說:「確實是這樣,那個時候我實在是太害怕了,因為好不容易醒來的他忘記了一切,無力的我只能選擇逃避這一條路。可是我已經不願繼續逃避下去,想要和那個人重新開始。」

  「事到如今才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因為不誠實面對自己的話,愛情是不會來臨的。」

  「龍威不會給妳任何回應的,因為那孩子早已對未來絕望了。」

   對於龍寒霜的質疑,鳳戀香毅然的說「就算‧‧‧‧‧‧他一輩子都不會跟我說喜歡這兩個字也沒關係,我也會努力地堅持對龍威的這份感情,因為‧‧‧‧‧‧我並不是為了讓他喜歡我,所以才去喜歡上他的。」

  「但這只會讓妳感到痛苦,時間的流逝,不論是誰都無法再回到過去,何況那孩子已經完全失去以往的記憶,早已不是妳認識的那個人了。」

  「我知道,可是失去的回憶再重新創造就行了,即使這是一條很艱辛的道路‧‧‧‧‧‧因為比起不斷地為過去的錯誤感到懊悔,停駐不前,我寧願選擇有可能會一無所獲的未來。」

   少女的語氣雖然很平靜,但是卻包含著下定決心的重大覺悟。

   龍寒霜用平靜的神情凝視著她說:「就算龍威願意打開心房並且對妳的感情加以回應,可是留給你們兩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只剩下不到兩年的壽命了。在那孩子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妳還有很漫長的人生非得度過才行,那是一件令人感到很痛苦的事情,相愛結束後留下來的只有無止盡的空虛和悲傷,妳有辦法承受嗎?」

  「所以我才會在六年前逃離了龍威的身邊,就是不想再一次嘗到失去最愛之人的痛苦,然而不管如何的欺騙自己,我都無法抹去對他的愛意,因此‧‧‧‧‧‧我決定誠實地面對自己的真正情感,那怕要付出在失去他之後的剩餘人生內,我都再也無法愛上另一個人作為代價‧‧‧‧‧‧」

  「你、你們再說什麼?為什麼龍威那傢伙會死?」

   顫抖的聲音從兩人的背後傳來,出聲的人是風蒼嵐。

   他滿臉無法置信的表情,就連手上所拿著的鮮花也把握不住,落到了雪地的上面。

   原本風蒼嵐只是想要來這個墓園弔唁自己最喜歡的人,沒想到卻無意間聽到這個消息。

  「‧‧‧‧‧‧」

  「為什麼你們什麼話都不說,身為龍威最親近友人的我,應該也有資格知道原因吧?」

   龍寒霜嘆了一口氣,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簡短的說了一遍。

  「‧‧‧‧‧‧在那場研究所意外結束之後,醫生曾經檢視過龍威的DNA構造,發現他細胞內的染色體端粒長度,不知為何只有正常人的六分之一,估計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受到ZERO的暴走影響。你應該有察覺到吧!龍威每天都必須服用大量的藥物,那就是為了延長其生命所採取的不得已措施。」

   雖然風蒼嵐的專長不是醫學方面,但他也知道染色體端粒對人體的重要性。

   生物的遺傳物質DNA大部份均包含在細胞的染色體上,這些DNA分子在細胞分裂時會進行增殖。然而在染色體的末端有一小段序列大量重覆的DNA稱為端粒,會隨著細胞分裂而逐漸縮短。

   也就是說端粒的縮短就是人類老化過程的基礎,是絕對無法逆轉的。

   之前他是有看過龍威飯後都會吞下大量的藥丸,在好奇之下有問過原因,所得到的回答是這些都只是維他命罷了,因此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難、難道就沒有辦法嗎?」

  「即使是擁有在這星球上最先進科學技術的管理者,也沒有能力逆轉生命的必然過程,身為組織科學家的你不是最清楚知道這件事嗎?就算服用藥物也只能稍微延緩一下而已,那孩子的生命是沒辦法活過十八歲的。」

   被龍寒霜的冷漠態度激起滿腔怒火的風蒼嵐,抓住他的衣領質疑說:「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叫我們眼睜睜地看這件事的發生嗎?我真沒想到身為那傢伙兄長的你,居然無血無淚到這種地步」

  「住手,蒼嵐,寒霜哥不是這種意思?」

   對於鳳戀香的出言勸阻他完全充耳不聞,只是死死地盯著龍寒霜。

  「那麼你要我怎麼辦?」

  「咦!?」

   原本彷若冰晶般的眸子突然染上憤怒的色彩,讓人不敢逼視。

   龍寒霜抓住了風蒼嵐的衣領,拉至自己的面前沉聲說:「說出不負責任的大話就能拯救龍威嗎?給予他活下去的希望卻又無法實現時,又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那個孩子?這個世界沒有當希望破滅時更讓人感到絕望的,什麼都不懂的小鬼沒那個資格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說完之後他就放手把風蒼嵐狠狠地摔至雪面上,鳳戀香見狀急忙地將友人扶了起來。

  「什麼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又怎麼能理解我們身為那孩子的親人,在這六年來是懷抱著多麼無力和痛苦的心情。」

   就在此時風蒼嵐忽然理解了他的感受。

   世界上沒有比龍寒霜這群兄弟姊妹更關心龍威的人了,然而卻完全沒有辦法拯救他的生命,這種絕望感根本就是‧‧‧‧‧‧

   這難道就是少年之所以會一個人獨居的原因?

  「戀香,該不會妳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吧!」

   少女並沒有回答,只是無言地點點頭。

  「可惡~~~可惡~~~可惡~~~」

   憤怒的叫聲從風蒼嵐的口中大喊了出來,他只能用這種方式發洩自己的憤怒和無力感。

   冰冷的雪無聲無息的落下並且充斥整個天地,就像是要安撫人的內心中其情感似的覆蓋住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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