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进入十一月后，寒冬的威力一天比一天增强。

   将悟结束了在『LYRICAL☆SISTERS』的短期打工，接下来只等打工费汇进户头了。

   将悟趁着假日来到了帝野集团的总公司。总公司是栋有数十层楼高、四面被公园和银杏树环绕，宛如玻璃工艺品般的华丽建筑。

   不过，将悟今天来不是为了见鹿野子。

   这栋总公司大楼不单只是做为帝野集团办公室之用，同时也提供一般民众可以利用的设施。除了最顶楼的了望台外，还设置有餐厅楼层和新产品的展示中心。

   将悟走进总公司大楼的玄关大厅后，直接搭进一般民众的专用电梯，来到展示中心所在的楼层。

   一走出电梯，正前方便是展示中心的入口。里头陈列了各式各样的新商品。有手机、笔记型电脑、桌椅等家具、玩具和运动用品等等。货色十分齐全，宛如小型的百货公司。

   而且这里还设置了购物专区，展示中心挤满了许多小家庭和双双对对的情侣，气氛好不热闹。不过将悟回避人潮，往走廊深处走去。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巨大拉门。门板上写着『资料藏书室』。帝野集团内的一般公开用资料都保管在这个地方。

   藏书室一进去就可以看到柜台，有一个柜台大婶看似有些无所事事地坐在那儿。里头有一个小规模的贩卖专区，可供人在那里购买书籍。

   藏书室内部就跟图书馆一样，摆满了书柜。

   窗边的阅览空间就只有一名貌似大学生的男子，正在阅读桌上那本厚重的书籍。除了他以外不见其他使用者。

   将悟依序巡视书柜。柜子上陈列了帝野集团的历史、社内的综合研究所所发表的资料，以及出版部所出版的书籍等等。

   他之所以来到这间藏书室，目的是想寻找熊五郎过去的资料。熊五郎的私生女约莫是在十几年前出生，或许能从当时公司的状况推测出什么蛛丝马迹。

   将悟首先抽出了集团历史的书本在桌上翻开。

   帝野集团发展为超大型企业乃是最近十年的事。在此之前是间名叫『帝野商事』、规模不怎么庞大的企业。

   将悟以此用心地调查了帝野商事的历史。

   可是花了一整个上午，也没查到什么值得关注的资讯。

   下午，将悟也试着调查了公司的人事资料。可是找到的尽是早已公开过的资讯，不见任何令人耳目一新的情报。

   「果然证据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出来的……」

   眼看窗外太阳即将下山，座位上堆叠了好几本书的将悟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刚才的那名大学生已经消失不见。

   将悟把调查过的书放回原位，扫视摆在柜子上的书背找寻其他资料。

   然后，他的目光被某一本书的书背给吸引了。

   那本书叫《我与帝野商事˙帝野虎之助自传》。

   看来是熊五郎的父亲虎之助所写的传记。

   「爷爷的自传吗……」

   将悟抽出一瞧，是本页数略薄的单行本。出版社是间提供自费出版服务的知名公司。

   十几年前虎之助尚在人世。或许可以从这本自传里查出什么讯息来也说不定。

   将悟兴致勃勃地回到座位读起自传。

   内容是从年轻时代的虎之助建立帝野商事开始，一直到他把公司交付给儿子熊五郎，并展开隐居生活为止这一段期间的历史。

   书中以文情并茂的文章，描述虎之助历经了何等千辛万苦带领公司成长。感觉就像在看人吹嘘当年勇一样。耳边都快响起※浪曲的配乐了。（译注：浪曲是日本的传统戏剧，内容多是市井小民的人生百态。）

   不过，书中刊登了许多往年的照片，以资料而言算是有一定的价值。

   「原来祖母长这个样子啊……」

   祖母早在将悟出生之前就离开了帝野家。所以这是将悟第一次看到祖母的长相。

   虎之助在和辰子离婚后，凭自己一个大男人一手拉拔熊五郎长大。他似乎在熊五郎还小的时候，就打算把他培养成继承者。

   之后熊五郎与鹿野子结为连理，婚后约莫三年，终于生下盼望己久的长男将悟。

   这本自传里关于家族的着墨大概就只有这些了。

   跟将悟妹妹有关的事情则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毕竟这本自传是写来为自己歌功颂德的，就算虎之助真知道什么秘密，也不可能会写出来。

   不过书中倒是提到有件让将悟很感兴趣的事情。

   时间在将悟出生之前。虎之助带着年轻的熊五郎参加了豪门˙鹭宫的当家所主办的派对。

   鹭宫是在政治界占有一席之地的一族，广为一般世人所知。当年还只是小公司的帝野商事也深受鹭宫家的关照。

   虎之助在派对上似乎跟这些有头有脸的当家们相谈甚欢，这段内容十分自吹自擂。

   而且将悟还发现，文章提到的几个姓氏里，也夹杂了『国立』这个姓氏。

   ——国立……是凛香副会长家吗？

   只不过，单就内容来看也只是有谈过话而已，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看完整本自传后，夕阳已沉。藏书室就快关门了。

   将悟影印了几页集团历史的内容，准备做为往后的参考之用。

   偶然发现贩卖区有贩卖虎之助的自传，将悟也顺手买了一本。虽然应该可以跟鹿野子免费索取，可是将悟不想被母亲知道自己在调查熊五郎的过去。

   走出藏书室后，将悟离开了帝野集团的大楼。

   来到外头拿出手机一瞧，发现心乃枝打了两通电话，各是在中午和傍晚的时候。因为将悟在藏书室的时候把手机切成了静音模式，所以没有察觉来电。

   「心乃枝……」

   心乃枝她明知自己是我的妹妹，还故意不说吗？

   疑心瞬间掠过脑海。

   ——不，心乃枝是我的女朋友。

   将悟如此告诉自己，回拨了她的电话号码。

   铃声响过几次后，心乃枝接听了电话。

   「喂……是将悟同学吗？」

   「嗯、嗯，抱歉，我没发现你打电话来……」

   「没有关系啦，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只是好奇将悟同学在干什么，打电话问问而已。」

   「我在调查东西，在外头混了一整天。」

   「你好忙喔。对不起，我好像打扰到你了……」

   「不会不会。你完全没有打扰到我！」

   话筒另一头的心乃枝「嘻嘻」地笑出了声来。

   「心乃枝你今天又在做什么呢？」

   「我在构思演讲的原稿，可是一直统整不出具体的概念……结果一整天都枯坐在书桌前面。大好的假日都被我白白浪费掉了呢。」

   「毕竟『家人』这个主题不好发挥嘛。」

   「方便的话，下次可以请将悟同学过目一下原稿吗？」

   「那当然了。不嫌弃的话我帮你看看吧。」

   「谢谢。那我们学校见了。」

   「嗯。改天见……」

   准备切断电话的那一刻，寂寞的感觉忽然涌上了将悟的心头。

   他还想再多听心乃枝的声音，不想就这样挂断电话。

   「啊，心乃枝等一下！那个……改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可是将悟同学不是很忙吗……」

   「噢，一言难尽啦……总之目的地给心乃枝你决定。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吧。」

   「好……好的！我会找找有什么不错的约会行程的！」

   听到心乃枝那开心兴奋的声音，将悟松了口气。

   ——果然我想听的就是这种声音……

   想听心乃枝开心的声音……

   所以，为了让两人之间没有阴霾，相处得更开心，将悟需要知道真相。

   §

   某天放学后，将悟和雅相约在车站前见面。

   将悟先回房更换衣服再来到约定的车站前广场后，穿上了高领毛衣的雅已经先一步在那儿等着了。

   「将悟你动作超慢的～！开开心心的约会都被你搞砸了啦！」

   「抱歉，花了点时间做准备……等等，谁说我们是来约会的？」

   「怎样，你懂不懂少女心啊？一男一女一起出门的时候，就算目的不是约会也照样叫约会好吗？」

   「啊～悉听尊便。你说是约会就约会吧。回家前我可以请你吃个汉堡。」

   「这么寒酸？」

   雅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不已的表情。

   两人搭乘了电车。目的地是最靠近雅的父亲˙神风一马的公司的车站。

   此行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约会，而是打算调查一马的过去。

   熊五郎与一马曾经有过联系，或许能从中挖掘出跟熊五郎的私生女有关的情报。

   不过，就算当面跟一马本人追究，守口如瓶的他恐怕也不会透露任何风声。

   「跟你说喔，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我爸他白天不是都在公司吗？所以在同一个公司上班的人，说不定很清楚我爸的事情。」

   乘着摇摇晃晃的电车，雅如此说道。

   「一马伯父以前都定期接收我爸支付的金钱。既然收了那么多钱，照理说应该会产生什么变化。」

   收养小孩的要求被拒绝后，熊五郎仍持续支付巨款。如果那么一大笔钱不是给雅的赡养费，又会是作何用途？

   两人怀着或许能查出什么真相的期待，前往了神风一马的公司所在的城镇。

   时节进入冬天，白天的日照时间一天比一天缩短。等两人下电车时，太阳已经快沉入两栋大楼间的夹缝了。

   不过现在离下班时间还早。

   将悟和雅跑到车站前的汉堡店打发时间，等到快六点时，再移动到车站的剪票口附近守株待兔。照理说，准备回家的公司员工应该会从这里经过。

   「真的遇得到那种看似知道十年前发生什么事的人吗？」

   将悟躲在站内柱子的后面问道。

   「别看我爸的公司员工只有十个左右，里面可是有人已经服务很久了。也有跟我算点头之交的人喔。」

   于是，两人等了差不多三十分钟之后，雅看到有个朝剪票口走去的女性，忍不住大叫：

   「就是她！」

   对方是个身穿老气的短版大衣，脸上戴了副银框眼镜，年约四十岁前后的妇人。身材高瘦，头发束在脑后，脸看起来像是很粗枝大叶的那种个性。

   雅立刻冲上前去，出声叫住了妇人。

   「津田女士！晚安！」

   被唤作津田女士的女性转过头，露出吃惊的表情停下脚步。

   「哎呀，好久不见了呢，雅——」

   津田女士在神风社长经营的公司处理了十五年以上的事务，从雅还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时就认识她的样子。

   三人一起来到大众餐厅后，雅和津田女士闲聊了一会儿。津田女士似乎把将悟当成是雅的男朋友。因为事情解释起来也麻烦，所以就任由她继续误会下去了。

   「那个，我有问题想请教津田女士……」

   闲话家常告一段落后，雅切入了主题。

   「是关于我爸的事。差不多十年前左右，他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吗？」

   「十年前？」

   津田女士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天花板回忆。

   「这个嘛……我记得十年前公司经营不善，随时都有可能倒闭，公司上下都人心惶惶呢。我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深怕明天就会丢了工作。」

   「是、是这样吗？」

   「事过境迁，现在我才可以当往事说得一派轻松就是了——所以说，真要说社长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大概就是每天情绪都很不稳定吧……」

   「那个……」

   将悟打了个岔。

   「我举个例子，请问有过类似这样的状况吗？神风社长忽然变得很有派头之类的。」

   「派头啊……社长从以前就是很内敛的人呢。」

   喝完咖啡的津田女士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只见她像在回忆往事般沉默半晌……然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对了，那阵子有一个奇怪的人进入了公司。」

   「奇怪的人？」

   「那个人年纪跟我差不多，所以当时应该有二十五岁以上了吧。是个长相非常漂亮、气质高雅，感觉很像家世很好的千金大小姐。坦白说，待在我们公司简直糟蹋了她——只不过她好像体弱多病，本人虽然很努力，可是就算用客套一点的说法，她的工作能力也实在称不上高明。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明明公司都快倒了，怎么还聘请这样的人来上班？私底下都谣传她是社长的情妇呢。」

   津田女士惊觉自己失言，用手捂住了嘴巴。

   「啊，这种话我不该当着雅的面前说的。」

   雅大幅度地左右摇头。

   「我不介意。请告诉我更详细的情况！为什么大家会觉得她是情妇呢？」

   「那是因为我们在偷偷调查之后发现，那位女士的薪水好像是社长自掏腰包出的。社长是从哪里弄来这笔钱的呢？我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时，将悟感觉好像有什么线索串在一起了。熊五郎交付给神风社长的大笔金钱，以及社长自掏腰包付给谜样女性的费用……

   熊五郎透过神风一马接济女性……看起来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换句话说，该女子其实不是属于一马，而是属于熊五郎的情妇……？

   将悟接着询问：

   「请问那位女士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吗？」

   「她好像本来有一个女儿。记得她说女儿已经送去给人收养，没有跟她一起生活的样子。后来那位女士做了三年左右就辞去工作了。而且不知道搬到哪里去，社长还因为联络不到她而感到烦恼呢。」

   「请问您还记得那位女士叫什么名字吗！还有她女儿的姓名！」

   津田女士忽然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满腹狐疑地瞅了将悟。

   「帝野同学、雅，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调查什么？」

   「那个……」

   将悟一脸狼狈，畏畏缩缩似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这事关……这事关我的身世！」

   相对地雅向前探出了身子。

   「我爸有事情隐瞒我！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他隐瞒我什么！」

   津田女士定睛注视着雅……然后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雅，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那个情妇的女儿？」

   「咦……？呃……」

   「是吗？原来如此。毕竟雅的母亲消失不见了嘛。」

   有了微妙误解的津田女士仿佛茅塞顿开似地点了点头。

   雅的母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就离婚搬离了家里。雅垂眼看着桌面，或许是被勾起了母亲的回忆也说不定。

   「……请问那个情妇有可能是雅的亲生母亲吗？」

   将悟试着询问后，津田女士左右摇了摇头。

   「不，恰恰好相反。我想雅是社长夫妇的亲生女儿没错。雅对身世有什么疑问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们想了解一马先生的过去。关于那个情妇，津田女士如果可以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情报，我们会很感激的。」

   将悟刻意不把误会解释清楚，而是顺水推舟地继续往下问。

   津田女士忧心地望了雅一眼，然后仰头看着天花板。

   「那我就试着想想吧。记得好像叫SA……什么女士的……SAWATARI……不对，SADOGASIMA……也不是这个……」

   津田女士又叼起一根香烟，盯着天花板好一段时间。

   「我想到了！她叫SAGINOMIYA（鹭宫）女士啦！」

   「咦……」

   将悟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来。

   SAGINOMIYA……记得这个姓氏也有出现在虎之助的自传里。印象中是虎之助在将悟出生前，在鹭宫家举办的派对上跟国立家的当家相谈甚欢之类的。

   「帝野同学，你认得这姓氏？」

   「倒也不是……请问您知道她的全名吗？」

   津田女士把烟捻熄，然后搔了搔头。

   「这我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女儿的名字呢？」

   「嗯～她女儿叫什么我更没印象了……」

   「是吗……」

   将悟语带失望地说道。

   「啊，不过只要调查聘用资料，或许可以查出她的全名也说不定。」

   「真的吗！那可以麻烦您帮忙查一下吗？」

   「我先声明，那是年代已久的资料，就算被丢了也不奇怪喔。」

   「不，是我们跟您添麻烦才不好意思。」

   「如果可以消弭雅的疑虑，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如果我有查到什么消息会跟你们联络的。」

   于是，将悟俩留下联络方式给津田女士后，结束了当天的对谈。

   津田女士最后不忘向将悟叮咛要他当个体贴的男朋友。将悟总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她的期望，因此心里头有些难受。

   他们向津田女士致谢告别后，搭上了回家的电车。

   坐在电车椅子上的雅，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地垂低着头。

   「假如熊五郎伯父的钱不是赡养费，而是要给那位SAGINOMIYA女士的话，那我就真的不是将悟的妹妹了吧……」

   将悟无言以对。

   「欸，将悟……」

   雅轻轻地握住了坐在一旁的将悟的手。就像紧紧握着父母的手、深怕迷路的小孩一样。

   「如果我不是你的妹妹……那我又算你的什么呢……」

   将悟还是没办法回答。只能温柔地回握雅的手。

   等到熊五郎过去的秘密摊开在阳光底下后，雅还有将悟……真的能获得幸福吗？

   了解了真相，真的就再也不会伤害到别人，不会对任何人起疑吗？

   将悟感到不安。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也无法回到过去那段一无所知的幸福时光了。

   SAGINOMIYA女士会是熊五郎的外遇对象吗？

   回到家的将悟一边温习虎之助的自传一边思考。

   当然，出现在自传里的鹭宫家，和津田女士所提到的SAGINOMIYA女士也可能毫无关联。不过，津田女士说过那女士感觉像『家世很好的大小姐』。

   从这本自传的内容看来，虎之助在参加鹭宫家的派对时跟国立家的当家相谈甚欢。

   将悟临时起意，打了电话给凛香。

   铃声响了十次还是没有接听。原以为人不在打算挂断电话的时候，凛香终于接听了。

   『喂，请问是帝野学长吗？』

   「抱歉这么晚打电话叨扰。你在忙吗？」

   『刚才在洗澡……现在身上只围了条浴巾，电话讲太久的话我怕可能会感冒。』

   「真、真的吗？」

   『不然我拍照寄简讯给你看？』

   「不用特别拍给我看吧！」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另一头的气氛好像不甚开心。

   「等等我再打给你好了。」

   『不、不用！反正难得打电话来，有事就直接说吧……』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难得的总之将悟说出了自己打这通电话来的目的。

   「关于鹭宫家的事，我想请问国立副会长你是否了解什么。」

   闻言，凛香的口气变得有些失望。

   『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么晚打电话来，害我期待了一下……』

   「咦？什么期待……？」

   『没什么！不提那个了，麻烦学长你话说清楚一点。』

   于是将悟把自己正在调查熊五郎的过去、以及虎之助的自传里出现了鹭宫家和国立家的事告诉了凛香。

   『鹭宫家吗？我也只有听说过这个姓氏而已……父亲或许比较清楚。要我帮你问问吗？』

   「可以麻烦你帮忙吗？我尤其想知道这户人家有没有一个年约四十岁的女性。有的话，请尽量问清楚那个人的详细资讯。」

   『没问题。学长的委托我一定会办好。』

   「谢谢！感激不尽！」

   『帝野学长又欠我一个人情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凛香忽然语气平淡地说了这种话。

   「怎、怎么办啊……不然下次我请你吃东西好了？」

   『那我可以指定一流饭店的晚餐吗？希望是可以欣赏到美丽夜景的地方。至于过夜那当然要住总统套房了。』

   「那、那个……国立副会长？过夜是指……」

   『哎呀，浴巾不小心滑落了。』

   「你快点把衣服穿好啦。小心感冒喔。电话也讲满久的了，差不多该挂了吧。」

   『要我寄照片给学长吗？』

   「不、不必了！」

   将悟道完谢后，赶紧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凛香寄来了简讯。里头还夹带了图档。

   只见简讯上头的内容写道：『都是帝野学长害我浴巾滑下来的。』

   ——难道说……！国立副会长寄了浴巾滑下来的照片给我看吗！

   将悟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了起来。

   ——不、不可以……不可以打开图档……看国立副会长的裸体是不对的……

   可、可是……这是国立副会长自己寄来给我看的……

   不看的话反而有失礼貌吧……但是，这种事情……

   将悟为了到底该不该打开图档而苦恼不已。

   他抱着头，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作出了抉择。

   ——是啊，冷静下来想想吧。国立副会长怎么可能主动送上自己的裸照呢？这一定是很重要的档案。我不检查不行！那是一定要的！

   「哔」的一声，将悟按下按钮，打开了文档。

   结果，荧幕上显示出了凛香吐舌扮鬼脸的近照。

   「国立副会长你也太过分了。害我白白烦恼二十分钟……」

   在商店街的咖啡厅，将悟怀着想哭的心情垂低着头。

   「不然你以为我寄了什么照片给你呢，学长？」

   坐在对面的凛香向将悟翻了个白眼，用吸管喝了一口冰红茶。

   打电话给凛香的隔天，凛香说有进展要报告，于是两人放学后约在这里碰面。因为将悟拿不出钱请吃饭店的大餐，所以只能委屈凛香退而求其次，接受咖啡厅的蛋糕套餐。

   「你说你查到鹭宫家的事情是真的吗？」

   「后来我打了一通电话给家父。家父跟鹭宫家或多或少有些来往，听说鹭宫家的家教挺严格的。」

   「家教严格这点，算是颇为人知呢。听说他们家的小孩自小便受严格的教育。」

   凛香把脸凑过来压低音量。

   「是这样的……接下来的内容可以麻烦学长保密吗？因为这事可能跟帝野学长的家世有关，所以我破例告诉你。」

   将悟也把脸往前伸，怀着仿佛在密谈般的心情点了点头。

   「鹭宫家的前当家膝下有好几名子嗣，当中就属某个女儿有引人侧目的传言。年龄换算下来，现在也是差不多四十岁左右。」

   「引人侧目的传言？」

   「据说在十七、八年前那女儿曾经闹过失踪的样子。那时她似乎是和男人私奔去了，鹭宫家为了不让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所以只有低调地暗中搜寻两人的行踪。家父当年也被鹭宫家问过知不知道失踪女儿的消息。只是家父他同样一点头绪也没有。」

   「后来呢？」

   「后来的发展家父似乎也不知情。家父之所以跟我提起这件事，只是为了警惕我别被坏男人拐跑而已。」

   距今约十七、八年前。凑巧是将悟出生的前后。

   「知道那个女性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是『MAYUKI』女士。汉字怎么写我就不清楚了。我怕问太多会被家父怀疑，所以……」

   凛香打听到的情报就是这些了。

   将悟闭上眼睛，整理脑中的思绪。

   于十七、八年前失踪的MAYUKI女士；约十年前为止，在熊五郎的别墅隐居的女性；以及之后在神风一马的公司工作了约三年之久的SAGINOMIYA女士……

   时间点几乎一致。而且可以确定这三者都跟熊五郎脱离不了关联。

   这些情报全部都是破碎不完整的。也不见得指的都是同一人。

   可是第六感告诉将悟，这个名叫『SAGINOMIYA MAYUKI』的女性和熊五郎之间必有什么关系。

   受聘在一马公司工作的SAGlNOMIYA女士据说有个女儿。

   不晓得她女儿会叫什么名字……

   「帝野学长。」

   被凛香这么一叫，将悟睁开了眼睛。

   「你跟鹤真学姊相处得还好吗？」

   听到这唐突的问题，将悟瞬间把有关SAGINOMIYA女士的疑问抛到了脑后。

   「咦？怎、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只是随口问问。因为我看帝野学长你明明跟她交往，看起来却好像不怎么幸福……」

   「是这样吗？」

   「是呀。好比说今天吧，你又是忙着调查、又是闷着头吉思。调查父亲的血缘关系固然重要，可是也不能因此冷落了你现在的女朋友呀。」

   将悟没把心乃枝可能是妹妹的疑惑告诉凛香。

   可是凛香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把所有心力都用在追究过去因而错失当下，那就得不偿失了。

   「学长当初不惜推辞和我的婚事也执意要跟学姊交往。如果你们不能幸福的话我的面子该往哪里摆呢？」

   「嗯、嗯……说得也是。其实我们有说好下次放假要去约会了。」

   「那就好。只不过……」

   凛香忽然露出锐利的眼神一瞪。

   「请学长务必时时警惕自己恪守学位本分，维持健全的异性交往。知道了吗？」

   「我、我知道啦……」

   话虽如此，用『浴巾不小心滑落了』这种话吊人胃口的凛香又哪里健全了？将悟实在想不通。

   §

   之后，将悟找时间就到镇上的图书馆报到，继续调查帝野商事和鹭宫家。可是透过公开的资料实在很难找到什么隐藏的真相。

   不久学校放假，和心乃枝约会的日子到了。

   这是个天气晴朗、云量稀少，气温有些微寒的十一月早晨。

   将悟一早就起床整理仪容，出门前往约好早上九点碰面的车站前。

   和心乃枝会合后，两人搭乘电车往市中心出发。在搭乘电车的期间，心乃枝始终满脸笑容。看得出她非常期待今天的约会。

   「今天我安排了我个人推荐的约会行程喔。要是将悟同学可以玩得开心就好了……」

   「嗯、嗯。我也很好奇心乃枝喜欢什么样的约会说。」

   两人在人潮汹涌的热闹繁华街车站下车后，将悟看了心乃枝。

   ——如果心乃枝是妹妹的话……如果她隐瞒那个秘密跟我交往的话……

   一旦浮现这样的疑问，说话方式一定会变得非常不自然，心情也会跟着变得沉重。

   或许交给心乃枝安排约会行程是我的失算。

   说不定心乃枝安排的是诱惑我的行程。

   当然，如果心乃枝不是妹妹的话，这样的行程我可是求之不得。只要不是妹妹，不管是什么诱惑我都张开双臂欢迎。尽管放马过来。

   问题是，如果她是妹妹……如果是妹妹在诱惑我的话……

   「我好奇先问一下，今天安排的是怎样的约会行程啊？」

   「请期待吧。不过，可能是还满普通的约会……」

   听到是普通的约会，将悟姑且松了口气。

   例如去好吃的蛋糕店光顾，或者享受购物的乐趣。如果是这种健全又平凡的约会，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这样的行程，即便是跟妹妹一起进行也没问题。

   从车站内走到外头后，前方便是大马路，大量的人车随着喧嚣的噪音来往通行。

   「心乃枝，注意喔。我们是健全的高中生。麻烦今天你要带我进行适合高中生的健全约会。一定要是健全的喔。」

   「嗯。当然是适合高中生的约会呀。」

   将悟「耶！」地在心中摆了个胜利的姿势。看来今天可以用轻松的心情享受约会了。

   「我们第一个行程是什么啊？」

   听到将悟的问题，心乃枝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

   「第一个行程是跟将悟同学一起观赏淫荡影片！」

   「……什么？心、心乃枝小姐，你说一起看什么……？」

   「所以说，就是淫荡影片呀。」

   心乃枝噘起了嘴巴。

   「上次你不是跟宝生同学一起看吗？太狡猾了。都只找其他女生陪你看。请你也和我一同观赏。」

   「请我一同观赏是怎样……」

   将悟情不自禁地想象了两人一起观看影片的场面。

   自己和心乃枝来到某住商混合大厦的诡异店家，然后肩并肩挤在同一张狭小沙发上，观赏着电视荧幕所播放的猥琐影片……

   『将、将悟同学……我都不知道原来人类可以变的这么淫乱……」

   『你在说什么啊，心乃枝的身体才是最淫乱的不是吗？』

   『我再也忍不住了……拜托，帮助我突破更淫荡的尺度吧……』

   「呜啊啊啊啊啊！」

   将悟猛地抱头惊声尖叫。一旁经过的路人全都吓得回头盯着他瞧。

   「将、将悟同学？你突然大叫是怎么了？」

   「那、那样的活动一点都不健全！我、我们改别的约会吧？」

   「不可以。将悟同学你不是说今天的约会全交由我安排吗！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们快点走吧。」

   「咿咿咿咿咿！」

   心乃枝揽住将悟的胳臂，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出发了。

   「搞半天，淫荡影片指的是这个啊……」

   将悟泄气地抬头仰望大大的看板。

   在心乃枝的带领下，将悟来到了复合式电影院。墙面上悬挂着热门院线片的看板。两人正站在一部外国爱情电影的看板前，影片名称叫做『耽溺于爱与不伦』。

   「是的！杂志上的报导说，这是能让情侣感情升温的一部电影呢。另外……影片中还有一些激情的场面，感觉心脏会噗通噗通跳。」

   「噗通噗通跳……」

   「将悟同学和宝生同学既然喜欢看这种电影，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搞半天是空担心了一场，将悟垮下肩膀。

   「那个……你很失望吗？」

   「我才没有失望呢！」

   心乃枝眼睛眨了眨，似乎不懂为什么将悟要吼那么大声。

   总之两人进入了电影院。在售票区购票之后，进入剧场比邻而坐。剧场约坐了七成满的观众，几乎都是情侣档。

   不久，剧场暗了下来，开始放映影片。

   电影以欧洲某地的乡村为故事舞台。前来村庄找工作的年轻人认识了住在小屋子的妙龄寡妇，从此坠入爱河。由于设定并未有任何新奇的地方，加上剧情步调进展得十分缓慢，说穿了就是一部普通的爱情电影。

   将悟觉得有些无聊。就连剧情演到年轻人和寡妇差点被迫拆散的悲剧场面，他也是拼了命才忍住快打出来的呵欠。

   这时，心乃枝碰了将悟靠在座椅扶手上的手。

   两人双手上下相叠，手指与手指甜蜜又揪心地交缠在一起。

   「心乃枝……？」

   将悟转头看了她的侧脸后，发现心乃枝用另一手捂着嘴巴，泪光闪烁地凝视着大银幕。

   银幕里，年轻人正紧抱着寡妇。

   心乃枝一如被抱的人是自己一样，身体一震，手抓得更紧了。

   之后，她随着剧情的进展，有时笑着露出开心的表情，有时也会露出难过欲哭的模样。

   她真的看得好入戏啊。

   将悟不知不觉间被心乃枝的侧脸吸引了目光。因为看心乃枝的脸比看电影还要有趣多了。

   然后，电影也进入后半段……剧情的走向愈来愈离奇了。

   激情的场面忽然一口气暴增了许多。年轻人和寡妇有事没事便拥抱或亲嘴，开始对彼此的身体产生激烈的渴望。

   ——呜哇，这是怎样……

   男女交缠的场面不断在家中、户外、森林、海岸各处上演。

   毕竟这是部爱情电影，所以画面并不至于拍摄得太过情色，可是无论台词、演员的表情、还是当下的情境，都酝酿出令人想入非非的气氛。

   ——这次居然跑到吊桥上……未免也太离谱了吧。『摇得愈猛愈能感受得到爱』，这是什么台词啊……

   将悟虽看得有些傻眼，仍不忘对频频上演的激情场面吐槽。

   寡妇发出高潮尖叫的瞬间，心乃枝一如自己也感到兴奋般而用力抓紧了将悟的手。

   ——好、好痛！

   心乃枝手心冒汗而且发抖，仿佛要把将悟的手指折断似地牢牢握着。看来对心乃枝来说刺激太强了。这样的电影她有办法正眼直视吗？

   「你还好吧？不必勉强自己看下去啦。」

   将悟一边小声关心，一边观察心乃枝。

   ……只见心乃枝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满脸通红汗如雨下，仿佛看得入神般直盯着银幕不放。

   电影结束后，两人带着有些疲惫的神情出了剧场走到大厅。

   「这部电影比想象中还要激情呢……我到现在还心脏噗通噗通跳……」

   「内容也太夸张了吧。心乃枝，你喜欢看这种电影？」

   心乃枝用力摇头。

   「我没有！我不知道这部电影是这样的内容……后半部的剧情我害羞得根本不敢看。」

   「少来，你明明都看得魂不守舍了。」

   「我才没有魂不守舍！」

   明明说的是实话，心乃枝却不知何故发起了脾气。

   在复合式电影院解决午餐之后，两人来到了室外。

   现在时间刚过中午，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约会。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呢？」

   心乃枝一脸难为情，忸忸怩怩地十指交缠。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我稍微鼓起了勇气……是可以两个人独处的地方。」

   「两、两个人独处？」

   「而且可以两个人尽情地喊叫……心情会十分舒服畅快……」

   「喊、喊叫？心情畅快……？」

   「因为……要是被外人听见那多么不好意思啊……」

   将悟冷汗直流。这次心乃枝或许是下定决心要诱惑他了。

   他情不自禁地想象——独处的两人尽情放声喊叫的场面。

   『啊、啊啊啊啊！将、将悟同学，攻击那里会害我叫出声来的！』

   『心乃枝的声音很可爱啊。再叫大声点让我仔细听个清楚。』

   『讨厌—————！好、好舒服呀啊啊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乃枝惊魂未定地看了忍不住大叫的将悟。

   「怎、怎么了？现在就在尖叫也太早了吧！」

   「我必须说那真的太不健全了！那种事情还是等长大之后再说吧！我们两个还早了十年呢！」

   「有那么不健全吗……以时下风气来说我觉得很正常呀……」

   心乃枝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好可怕……时下的女高中生真的太恐怖了……

   「啊，我知道了。将悟同学你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吧？其实对我来说也是很陌生，不过两个人结伴就不用担心。没什么好害怕的。」

   心乃枝脸上挂着开怀的笑容，牵起恐慌万分的将悟不由分说地把他给拖走了。

   「什么，尽情大叫原来指的是这么一回事啊……」

   两人进入包厢后，将悟神情失落地坐在沙发上。

   心乃枝站在房间中央，手握麦克风立于电视荧幕旁，高歌着以前流行的情歌，心情看起来很舒坦似的。

   「好玩吗？卡拉OK这种地方，只有很久以前朋友带我来过一次而已，我一直还想再来呢。这间店隔音设备很完善，所以不管唱得多大声，外面也听不见。被别人听见自己的歌声那多不好意思……」

   将悟就像全身虚脱乏力一样，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那个，是不是不该来卡拉OK的呢？」

   「怎么会！来卡拉OK是对的！」

   「是、是吗？将悟同学开心的话，我也很高兴。」

   将悟打起精神，浏览显示在遥控器面板上的歌单。

   见状，心乃枝也探过头来看将悟手上的遥控器。

   「看，两个人一起来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吧？将悟同学你是第一次来的话，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教你喔。」

   明明之前也只有跟朋友来过一次而已，心乃枝却忍不住摆起老前辈的架子。

   「要喝果汁的话，就打那边的电话点餐。」

   而且还自信满满地重复店员早就说明过的事项。

   「如果找不到会唱的歌，我可以带你合唱。」

   不仅如此，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给我走着瞧吧，心乃枝。听了我的热情演唱后，可不要吓到发抖喔……

   将悟翻阅歌单寻找自己唱得来的曲子时，偶然发现了一首熟悉的歌。

   『改造战士˙战斗与宿命的主题曲』

   「这、这不是古兰贝里翁的主题曲吗！」

   继续往下看，不只主题曲，歌单还网罗了片尾曲和插曲，甚至连稀有的佩琳版本也一应俱全。

   「也……也太专业了吧。最近的卡拉OK实在惊人……」

   将悟毫不犹豫地点了主题曲。

   隔了半晌，喇叭播放了前奏。浑厚的鼓声敲下沸腾的节奏，编织出献给准备前往战场的战士的热血旋律。小时候所收看的特摄场面顿时重新在脑海浮现。

   『爱啊～绽放出光芒吧，照亮这副舍弃人类之身的躯体～』

   将悟慷慨激昂地高歌着。化身成背负了可悲宿命的正义英雄，从丹田发出声音。追求正义憎恨邪恶，把爱和希望灌注在麦克风上。他愤怒、悲伤、战斗，最后获得了胜利。在歌曲的结尾，他标准地摆出了古兰贝里翁的变身姿势。完美。太完美了。此时此刻的他跟正义的英雄变成一心同体了！

   「哎呀～不小心唱得浑然忘我了。你说我唱得好不好听啊，心乃……」

   转头一瞧，发现心乃枝退到沙发最边缘的地方，她的脸上挂着惨笑。

   「啊……啊哈哈……」

   看似退避三舍的她有气无力地为将悟鼓掌。

   在卡拉OK打发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后，两人来到地下街的咖啡厅吃点轻食代替下午茶。等回到车站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天空不知不觉间覆盖了一层薄云。

   「太阳就快下山了吗？时间过得还真快呢。」

   尽管一开始疑神疑鬼，不过今天这场约会，将悟还是玩得很开心。

   两人共度的时光是如此愉快。将悟不希望让这么美好的时光因为疑心而毁掉。

   ——我应该直接问个清楚吗……

   心乃枝，你小时候有没有在熊五郎的别墅生活过呢……

   还有，你是不是我的妹妹……

   就在将悟举棋不定的时候，心乃枝有些难以启齿似地垂低眼帘。

   「接下来的约会地点，那、那个……我想请将悟同学……来我房间……」

   「房、房间？为什么……」

   「不是说好了吗？约会行程由我做主。所以最后的行程……是我的房间。」

   「可是，为什么要去你房间呢？」

   闻言，心乃枝的脸隐隐飘起一抹红晕。

   「因为……我有东西想给将悟同学看……我从来没给其他人看过……被别人看见的话，真的会很害羞……」

   「被、被看见会觉得害羞的东西……？」

   「可是，如果那个人是将悟同学的话，被看见或许也无所谓。」

   将悟动摇了。

   ——什么东西……？心乃枝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真的是那么令人羞耻，而且不曾给外人看过的东西吗！

   将悟情不自禁地幻想了欣赏心乃枝羞耻的东西的场面。

   『将悟同学……不要那样一直盯着人家的那里看啦……』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将悟连忙将妄想逐出脑海。

   「呃……你想给我看什么呢？」

   「我想请你看演讲稿！我已经写好了，可是还没给任何人看过，所以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鼓起勇气，想拜托将悟同学提供意见。」

   「……我就知道一定又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这么一回事？」

   「没没、没有啦。不过房间这地点不怎么妥当吧？我们进行的是健全的约会耶……」

   「所以只是请你看看典礼用的演讲稿而已呀？」

   将悟「呣呣……」地裹足不前。

   危险，我闻到一股危险的味道。和心乃枝两人窝在房间里独处，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我又希望可以帮她练习演讲……

   「再拖下去就太晚了，我们快走吧。」

   结果，将悟又像被心乃枝拉着跑一样迈开了步伐。

   §

   两人又搭上电车回到居住的城镇。

   白天放晴的天空如今也被灰色的乌云笼罩。于是两人趁着天空尚未飘雨的时候，加紧脚步赶往女生宿舍。

   这栋宿舍是校方包租了整栋民间公寓给学生使用的。除了采用电子锁的玄关大厅外，建筑本身也是饶富高级感的红砖建造，也难怪有许多学生希望毕业后也能继续留在这儿居住。

   「我妈只肯租便宜的老公寓给我，真羡慕你们。」

   将悟一边环视干净整齐的玄关大厅，一边满腹牢骚地抱怨。

   「我倒是很喜欢将悟同学的房间耶。还想跟你在那里一起生活呢。」

   「哈、哈哈……同居、啊……」

   将悟不禁发出尴尬的笑声。

   「话说回来，我一个男生进去女生宿舍没问题吗……」

   在搭乘电梯前往心乃枝房间的途中，将悟有些心生不安。

   校规应该有明文禁止才是。要是被凛香撞见八成会被骂得臭头。

   「如果太吵闹的话应该是会被骂没错……不过白天讨论一下功课没关系的。」

   「要是被人看到我进你房间，会不会造成一堆误解啊？」

   闻言，心乃枝涨红了脸垂低脖子。

   「哪还有什么误解，我、我们交往的事……在学校早就不是秘密了……」

   「说、说得也是……毕竟我们在文化祭做了那么轰轰烈烈的告白……」

   「都是将悟同学害的啦。你要负起责任当我的男朋友！」

   「是、是的……」

   两人离开电梯通过走廊，来到了心乃枝的房门口。

   当心乃枝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将悟忍不住左顾右盼，深怕被其他人给瞧见。

   「虽然我房间没有清扫得很干净……请进吧。」

   所幸门在被第三者发现前打了开来，将悟受邀进入了房间。

   这是将悟第一次造访心乃枝的卧房。在入口的玄关可见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学生鞋，地板上铺着一条印有卡通动物图案的门垫。

   从玄关一进去旁边便是厨房和浴室，往更里面走有个三坪大小的起居室。格局相当平凡无奇。

   不过屋内的设备和装潢十分豪华，不仅墙壁上有打出柔光的圆灯，房里另有系统家具和烘干机、甚至是空调和大型液晶电视，样样齐全。这些似乎全是宿舍提供的设备。

   起居室的地板铺上了毯子，木制的书柜和书桌上头放有小型的布偶和盆栽做为装饰。单人床上则盖了条蓬松轻柔的羽毛棉被。

   「明明很干净整洁嘛，你还说没有打扫。」

   「你、你不要一直到处乱看喔。」

   将悟在室内东张西望一会儿后，视线倏然停在床上。

   只见有一套红色圆点图案的睡衣被丢在棉被上头。

   而且丢在上面的，还包括白色的内裤……

   ——这、这是……心乃枝的睡衣和内裤……！

   尽管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看、不可以看」，将悟还是无法移开视线。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心乃枝循着将悟的视线望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

   心乃枝冷不防惊声尖叫，扑在床上用身体盖住棉被。

   「这这这、这是误误、误会！」

   面红耳赤的心乃枝惊慌失措，一把抓起睡衣塞进了棉被里面。

   「我、我平时都有把睡衣折得整整齐齐，可是今天在烦恼要穿什么衣服，时间不够才会这样——」

   「……你的内裤掉到地板上了。」

   「讨厌————————！」

   心乃枝猛抓起内裤丢进棉被里面。

   「难、难难、难得出门约会，所以我才想说换上新内裤好了——啊、可是、你不要误会。这绝不是什么精心准备的战斗内裤，说心里怀着那么一点期待也怪怪的，应该说是以防万一…………咿……」

   心乃枝就这么一个人兀自滔滔不绝地解释，自己走向毁灭一途。

   「将悟同学，你真是太过分了。」

   坐在地毯上的心乃枝气呼呼地把脸别向一旁。

   「就算发现女生睡衣没收好也要装作没看见，这才是体贴的表现呀，你竟然连这种事不知道。」

   「那也太苛求了吧……」

   「人家真的没有穿战斗内裤！」

   「我知道了啦。」

   将悟和心乃枝围坐在她所搬出来的矮桌旁，喝着红茶稍作歇息。

   「不提那个了，你不是想让我看拟好的演讲稿吗？」

   「啊，对呀。我这就去拿。」

   心乃枝起身从书桌的抽屉拿出一叠原稿用纸放在矮桌上。将悟拿起来一瞧，上头写着她准备在典礼上演讲的内容。

   「因为我是第一次上台演讲，很担心稿子有没有清楚写出我想表达的意思……所以希望将悟同学看过一次后给我一点意见。」

   将悟从第一张原稿开始看起。

   题目是『家人』。内容主要是描述被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扶养长大的心乃枝，自小学到高中阶段所发生的插曲和回忆，以及受到的夸奖和责备。

   此外，还有和现在的家人一同生活的喜悦，最后则是以感谢养父母的养育之恩做为总结。

   「你的感想呢？不用客气，老实告诉我心中的意见吧。」

   等待将悟把稿子看过一遍的心乃枝略显紧张地问道。

   「感觉就是很平凡的亲子关系吧。就好像那种随处可见的家庭。里面提到的亲子争执和对父母的感谢话语，都能激起我的共鸣。」

   「很平凡吗……这样的演讲内容恐怕很难符合期待吧……」

   心乃枝有些失望地垂低眼帘。

   「不会啊。就是这样才好。我觉得就是因为平凡，所以更能把心乃枝被现在的双亲当成自家人疼爱的事实传达给听众了解。」

   闻言，心乃枝有些讶异似得看了将悟。

   「平凡是优点吗？」

   「嗯。这表示你没受到特别待遇。看得出心乃枝的父母是真心视你为亲生骨肉养育你的。」

   「是吗……我平时也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养女的事……」

   读过心乃枝的原稿后，将悟心想。

   她的父母把她视为亲生骨肉来养育，所以心乃枝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

   然而将悟却一味地怀疑心乃枝有可能是妹妹。

   真相如何固然十分重要……可是，这就好像在否定心乃枝那备受养父母疼爱的人生一样。

   「谢谢将悟同学看完我的演讲稿。我稍微提起自信了。」

   「不会啦，我也没能给你什么大不了的意见。」

   「之后我会再拿去请小都里老师和其他人看，然后听听他们的意见的。」

   心乃枝再次起身，把原稿用纸收回书桌。

   「心乃枝……今天我很抱歉。」

   突然听到将悟跟自己道歉，心乃枝露出口瞪口呆的表情转头。

   「今天明明是出来约会的，我却一路都在怀疑心乃枝……这样的心态怎么快乐得起来呢？」

   「没关系啦……其实我早就心里有数了。所以我才会安排像今天这样即便被怀疑是妹妹也能玩得轻松愉快的约会行程，而且又很健全喔。」

   「原来是这样啊……」

   「我安排的下一个地点是商店街的餐厅——虽说是餐厅，其实只是大众餐厅啦。」

   心乃枝说完后笑了出来。表面上虽笑得很开心，可是隐隐约约流露出几分哀伤。

   两人沉默下来后，外头传来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响。天空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降下了雨来，而且雨势似乎还不小。

   「怎么办……雨下这么大要怎么去吃晚餐呢……」

   将悟和心乃枝坐着聆听窗外的雨声。那感觉就好像两人和外界之间隔着一层雨声的帘幕，被关在只有彼此的空间一样。

   「看来……也只能先在房里等着了。」

   「说得也是。这雨来得急，很快就会停的。」

   于是，两人继续坐着默默聆听雨声。

   两人的距离随着变换双脚位置的时候逐渐拉近，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肩膀都快依偎在一起。

   脸和脸仿佛受到彼此的吸引般慢慢贴近，两人都闭上了双眼，眼看唇瓣即将交叠在一起的时候……

   一如要撕裂这个甜美的时光般，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两人有如大梦初醒似地木然睁开眼睛，看着发出手机铃声的将悟的口袋。

   「谁啊，在这种时候……」

   见将悟那不满地发牢骚的模样，心乃枝被逗笑了。

   「呵呵，将悟同学生气啰。」

   将悟从口袋掏出手机。心乃枝为了尊重他的个人隐私，走到书柜旁边一边哼着哼着歌一边翻阅杂志。

   翻开手机荧幕一瞧，上头显示的是陌生的电话号码。这支号码并末登录在电话簿里。

   「——喂？」

   将悟接听电话后，对方顿了一会儿才回话。

   『啊，是帝野同学吗？是我，津田。』

   原来是在神风一马的公司工作的津田女士打来的。

   「津田女士！好久不见了。上次承蒙您的照顾。」

   『我要跟你谈有关SAGINOMIYA女士的事。本来我是想直接告诉雅的，不过看你跟她交情好像不错。我把话跟你说，你再帮忙转答，让她重新打起精神吧。』

   「您查到了什么线索吗？」

   『我今天假日出勤，所以偷偷地翻阅了公司的资料，然后我成功找到以前的履历书了。虽然还是不知道小女孩叫什么，可是我查到了SAGINOMIYA女士的全名和长相了。』

   「真、真的吗？」

   将悟紧张得不得了。

   『她的全名是SAGINOMIYA MAYUKI。』

   「SAGINOMIYA MAYUKI……」

   鹭宫家失踪的女儿、在雅的父亲的公司任职的女性，在这瞬间连结了起来。两者都叫同样的名字。

   『我有拍下履历表的照片，你就看看吧。从大头照就可以看得出来，她长得跟雅一点也不像。所以雅不是情妇生的小孩啦。叫她安心吧。』

   「我、我明白了……谢谢津田女士的帮忙。」

   将悟挂断电话后马上收到了简讯。打开附加的图档后，是一张摊开的履历表的照片。

   扩大显示后，学经历的栏位出现在荧幕上。SAGINOMIYA女士在大学毕业之后，经历是一片空白。在进入神风一马的公司前，有好几年的空窗期。

   这段空窗期，也恰巧跟谜之母女在熊五郎的别墅生活的那段期间重叠。

   将悟卷动画面看了姓名栏。

   名字的汉字写法是『鹭宫真由希』。

   接着显示她的大头照后……将悟感觉差点窒息。

   太像了，乍看下，长得十分相似。

   忍不住发抖的将悟一个没拿稳，失手摔落手机。手机「砰」的一声掉在地毯上。

   将悟连手机都忘记要捡，战战兢兢地往前方看去。

   那名少女就站在眼前。

   和大头照上的女性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为什么……那个名字会……」

   心乃枝铁青着脸，露出怯懦的眼神喃喃说道。

   「你在调查我吗……将悟同学……」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想了解我爸、帝野熊五郎的过去才……这名鹭宫女士是心乃枝的……」

   「……是我的生母。」

   将悟不愿怀疑她。

   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

   「心乃枝，你小时候有在我爸的别墅跟鹭宫女士一起生活吗……？」

   心乃枝垂低着头，默默不语。将悟同样也无话可说。

   半晌，她忏悔似地开口了。

   「我……小时候确实曾住在那幢别墅过。」

   「为什么会住在那种地方？」

   「真由希女士的老家听说家教非常严格。在她怀了父亲身分不明的小孩之后，她的父亲，也就是鹭宫家的当家大发雷霆，不准她生下这个小孩。于是真由希女士违抗父亲的命令，离家出走生下了我。」

   这还是将悟第一次得知心乃枝的过去，他无话可说，只能默默聆听。

   「当家本想把真由希女士接回去，并且抛弃我这个小孩。熊五郎伯父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为了帮忙藏匿真由希女士，在临海的乡下小镇买了幢别墅，让我们母女在那儿生活。」

   将悟的脑海里浮现了「外头偷生的私生子」这个说法。心乃枝一如那字面的意思，掩人耳目地躲在偏僻的临海小镇的别墅里偷偷生活。

   「可是，后来真由希女士突然从我的面前消失了。我是在快要进小学就读时，才被现在的养父母收养的……」

   「这些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因为爹地再三嘱咐我，绝对不可以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他说，如果鹭宫家知道熊五郎伯父藏匿真由希女士会大发雷霆，这话要是传开了，也会为帝野家带来麻烦。」

   两人之间弥漫着沉重的沉默。

   谁也没想到这次调查父亲˙熊五郎的过去，最后竟然会查到将悟的女朋友这里来。

   「拜托你，将悟同学……」

   心乃枝的声音又冷又僵硬。

   不带任何感情，就像封闭了心房般了无生气。

   「请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在车站内的咖啡厅打完给将悟的电话后，津田女士把手机收回了口袋。

   「这么一来，我的调查工作也结束了。希望别让社长发现我擅自偷翻履历表就好。」

   喝干咖啡，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后，津田女士提起手提包和大衣起身离座。把放有空咖啡杯的托盘放到回收口，然后往出口走去。

   有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坐在津田女士的座位正后方。男子手持触控笔操作着平板电脑。那支触控笔上装有高敏感度的微型窃听器。

   只见该男子掏出帝野集团制造的手机，拨打了电话。

   同一时刻，原本在市中心地下街移动的濑利停下脚步，站到柱子后面接听了电话。来电的人，是跟踪名为津田的女性的部下。

   「SAGINOMIYA MAYUKI……吗？」

   这是过去曾在神风一马的公司任职的女性的名字。将悟不知何故正在追查她的情报。

   濑利忽然被勾起回忆。以前她曾在财政界背后流传的众多情报中，看过这样的传闻……

   鹭宫家的女儿在十七、八年前失踪了……

   鹭宫家是在政治界活跃的名门世家，所以对丑闻情报的管控做得滴水不漏。女儿闹失踪一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熊五郎老爷外遇的对象搞不好是……

   脑子直觉地把两件事连结在一起。

   「看来有详加调查的必要。麻烦你火速弄到鹭宫真由希的照片。可以的话，最好是十几年前的照片。另外，她的经历和居身之处也要一并调查。」

   倘若鹭宫真由希就是私生女的母亲……那就必须即刻把她找出来，从她的手中把一切都消灭干净才行。

   消灭所有能证明熊五郎的私生女的证据。

   濑利挂断电话后，随着高跟鞋的脚步声，消失在假日的人潮里。

   雨滴打在道路上。户外的温度愈来愈冰冷，雨大得仿佛能割开皮肤一般。

   将悟连伞也没撑，独自一人走在住宅区的街道上。

   明确表示出「想一个人静一静」的心乃枝，将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最后，将悟只能在无言以对的情况下离开心乃枝的房间，步出女生宿舍，一个人踏上归途。

   「心乃枝……」

   心乃枝小时候跟生母在熊五郎的别墅生活。

   ——为什么会在我爸的别墅……？因为心乃枝是爸爸的女儿吗？

   事实若是如此，那心乃枝……就是我的妹妹了……

   从今以后，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心乃枝才好呢？

   将悟之前确实怀疑过心乃枝是妹妹。可是实际知道她的过去之后，却又觉得那个事实以前所未有的重量，重重地压着自己的心。

   将悟来到大马路后，在行人交通号志的红灯前停了下来。

   一旦停止走动，身体的力量就像快流失殆尽一样，将悟有气无力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

   「我……是心乃枝的男朋友……」

   如今将悟的心满是害怕失去心乃枝的恐惧。

   说不定无知才是正确的。

   早知如此，就不要找到什么十年前的录影带，也不要去调查神风一马的过去了。

   追根究底，如果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父亲私生的妹妹，不知该有多好。

   如此一来，将悟就可以不用烦恼心乃枝有可能是妹妹的问题，心无旁鹜地跟她交往了。

   「心乃枝……我喜欢心乃枝……」

   将悟的喃喃自语虚弱地消失在滂沱的大雨声中。

   雨水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如瀑布般沿着脸孔和身体流下。

   忽然，将悟头上出现一道黑影，挡住了打在身上的雨水。

   「我也一样……喜欢将悟同学……」

   将悟转头一瞧，发现心乃枝就站在正后方，手上撑着一把红伞。

   她任凭自己被淋湿，伸长手为将悟撑伞。原本轻柔的头发瞬间吸饱水分沉重下垂，或许是刚哭肿的关系，她的眼睛充血泛红。

   「对不起……好好的约会变成这样……」

   心乃枝把雨伞塞到将悟手中后，掉头冲进大雨中。

   将悟不假思索，直接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看到她转身准备离开，身体便擅自做出了反应。

   将悟张开双臂，抱住惊愕地睁大眼睛的心乃枝。

   雨伞从手中落下，反过来掉在地上。

   将悟不顾风吹雨淋，只是一直抱着心乃枝冷冰冰的身体不肯放开。

   §

   冲完澡换好衣服离开更衣处后，窗外的雨势转弱了。即便如此天空依然乌云密布，没有开灯的室内显得昏暗。

   将悟回到起居室，打开电灯。

   心乃枝正坐在床边。她已经先洗过澡了，所以淋湿的身体应该已变得暖烘烘的才是。她身穿的是将悟当家居服用的运动服和裤子。由于尺寸差了一截，套在她身上感觉松松垮垮的，锁骨从领口处露了出来。

   在那之后，两人冒雨回到了将悟的房间。会选择这个地方并没有特殊的理由，只是因为两人不想就此分开，因此双脚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这个地方来。

   将悟在心乃枝的面前坐下，注视低头不语的她。

   心乃枝是在不受鹭宫家的期盼下诞生到这世上的小孩。所以将悟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不愿谈起过去那段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心乃枝抬头说道：

   「将悟同学，你查出鹭宫真由希女士在哪了吗？」

   「我只知道她以前曾在雅父亲的公司工作。不过之后她就行踪不明了。」

   「神风同学的……？」

   心乃枝发出讶异的声音。

   「你不知道吗？」

   「完全没听说……我自从被领养后，就不曾见过真由希女士了。」

   沉默了半晌，心乃枝抬起头来笔直注视将悟。

   「那个，我现在说这些，或许难以让将悟同学取信……不过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不知道……？」

   「我想鹭宫真由希女士应该是我的生母没错。因为我的户籍誊本上，她的名字是以生母的名义登录。可是上面却没有我亲生父亲的名字。」

   「之所以没有，表示生父的身分不明吧……」

   一般而言，由于有生产事实的佐证，小孩子出生后母亲是谁都很明确。因为医院在接生后，会直接制作出生证明并送到户政事务所，所以母亲身分不明的情况极为罕见。

   如果母亲是已婚状态，小孩的父亲自然就是丈夫。

   但母亲若是未婚，父亲身分便是不明。这种情况下，男方必须站出来亲口表明自己身为父亲的身分。表明之后，就会以生父的名义被登记在小孩的户籍里，同时在法定上也会被承认是小孩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所谓的『认定亲子关系』。

   「童年时代在别墅隐居时，我一直都很期待熊五郎伯父和将悟哥哥来找我玩。真由希女士也常跟我说，我很快就会成为帝野家的女儿了。那段时期，我把熊五郎伯父当成真正的父亲，也把将悟同学当真正的哥哥，相信你们总有一天会来接我回去团聚的。」

   「可是我爸并没有去迎接你，最后你成了鹤真诚二先生的养女。」

   「有一次，我问现在的爹地『熊五郎伯父是不是我真正的父亲』。可是他却告诉我，目前还不清楚我的生父到底是谁？」

   「怎么回事？」

   「听说，熊五郎伯父得知真由希女士的困境后，为了养育没有父亲的我，原本打算收留我做为养女的。」

   听到养女，将悟想起了那卷十年前录影带的某个场面。

   鹤真在影带里曾说过这样的话：『若不是因为那个阴错阳差，心乃枝跟将悟应该是可以当真正的兄妹的。』

   「难道说『当兄妹』指的是……法定血亲的兄妹吗？」

   「有可能吧……」

   「可是所谓的阴错阳差又是什么？为什么我爸最后又没收养你呢？」

   「理由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遭到熊五郎伯父的父亲虎之助的强烈反对。」

   将悟在脑海中整理得到的情报。

   熊五郎帮助被鹭宫家追找的真由希，把她安置在自己的别墅，并且计划当生父不详的心乃枝的养父。可是碍于虎之助的强力反对，只好转为让鹤真夫妻收养……

   「其实我在升上国中前，就一直偷偷怀疑熊五郎伯父是我的亲生父亲。所以在熊五郎伯父病逝之前，我曾去医院探望过他呢。

   因为只有小时候跟伯父见过面，本来还很担心他早已忘记我这个人了，还好他记得很清楚。我们在医院聊了很多事情，包括将悟同学的近况等等。从熊五郎伯父的话里，我听得出来他真的很疼爱将悟同学呢。」

   心乃枝一边看着将悟的脸，一边呵呵微笑。

   「……然后在我们闲话家常的时候，熊五郎伯父忽然吐出了一句话。」

   短暂的沉默后，心乃枝像是深感遗憾般，脸上浮现一抹阴霾。

   「他用一脸落寞的表情说：『其实我真的很想成为心乃枝的父亲』。熊五郎伯父看到以前的我和将悟同学后，似乎想让我们做为一对兄妹长大。」

   说完后，心乃枝和将悟都陷入沉默。

   假如心乃枝当年真被熊五郎收养，如今她就是将悟的干妹妹了……

   将悟看了眼前的女朋友的脸。一想到现在的女朋友本来有可能会是自己的妹妹，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可是，我们最后并没有成为兄妹……」

   心乃枝轻轻地把头靠在将悟的胸膛上。

   「小时候我所梦想的家庭已经变成了一场空。熊五郎伯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将悟同学则失去了记忆。我唯一的血亲真有希女士——也从我面前消失，也不曾来见我一面。明明她一直嘱咐我一定要躲起来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结果反倒是她自己躲起来了……

   心乃枝伤心似地说道。年幼的她在被母亲抛弃的同时，或许连跟真正的家人一起生活的憧憬也被粉碎了也说不定。

   将悟摸摸她的头，原本柔软蓬松的头发，现在又湿又重。

   「不过，现在我有疼爱我的家人，而且也遇到了心爱的对象……」

   心乃枝双手环住将悟的颈子，依偎在他的身上。

   「我希望继续当心乃枝的男朋友……」

   将悟也环抱她的背部，两人以互相搂抱的姿势在地板上躺了下来。

   他轻抚着心乃枝的背，用手指卷弄湿发。

   心乃枝一脸羞红，害臊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将悟和心乃枝就这样拥抱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隔天早上，将悟醒来打开窗帘，只见外头天气晴朗。感觉就是标准的空气清澈、气温十分寒冷的冬日天空。

   阳台上晒着做为家居服的运动服和裤子。那是昨天心乃枝穿过的衣裤。她千叮咛万交代：

   「因为很不好意思，你一定要清洗干净喔！」

   昨天，两人热烈地抱在一起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拥抱后的两人只是稀松平常地聊天打发时间，甚至连接吻也没有。

   等雨势停歇，心乃枝的衣服一干，她就回宿舍去了。

   大概是听了心乃枝的过去的关系，将悟开始觉得她真的是自己的干妹妹。即便如此，他还是充分地感受心乃枝的体温，度过了幸福的时光。

   ——干妹妹啊……所以说心乃枝跟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不一样的吗？

   目前仍有疑问还没解决。按照昨天心乃枝的说法，熊五郎只是打算当心乃枝的养父而已。

   问题是心乃枝的生父是谁还没查出来。那个人就是熊五郎的可能性尚未被完全排除。

   如此一来，判断心乃枝是妹妹与否的方法，就剩DNA鉴定了。

   「还是得让真相大白才行……」

   将悟心情沉重地用完早饭换上制服后，走出了家门。

   关上房门上锁时，他发现邮箱里而塞有一份折起来的纸张，似乎是将A4纸对折的大小，看起来莫名显眼。

   将悟以为那是什么宣传单，拿起来打开一瞧。

   「这是什么……？」

   内容映入眼帘的瞬间，将悟的背部打起了寒颤。

   那张纸上排列着从杂志撷取下来的文字。

   ——恐吓信……？

   完全就是出现在电视连续剧里的那种恐吓信。实际亲眼看过后，由大小不一的撷取文字所排成的文章带给人一种异样的嫌恶感。

   恐吓信上是这么写的：

   『你若 寻找妹妹 当心 朋友 遇上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