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天降怪客

小魚兒道:「你這主意打得雖妙,誰知慕容九竟被我帶走了,你要這面具也無用,所以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用它來救了我。」


  屠嬌嬌笑道:「我一瞧是你,就知道你必定又在弄鬼,所以時時刻刻都要留意著你,今天早上,你和那黑蜘蛛來叫慕容九寫信,我就聽到了。」


  她嬌笑著接道:「若不是我在外面為你們把風,只怕今天早上你們就被那歐陽兄弟撞破了。」


  小魚兒心裡吃了一驚,面上卻笑道:「就算被他們撞破,也沒什麼關係。」


  屠嬌嬌笑道:「你倒真是死不領情。」


  小魚兒道:「你就是聽到了那封信,所以才知道我們晚上會到那祠堂裡去……」


  屠嬌嬌道:「除此之外,我還遇見了一個人。」


  小魚兒失聲道:「白開心?」


  屠嬌嬌笑道:「你在手上搓泥丸子時,我已瞧見了。」


  小魚兒喃喃道:「奇怪,你就在附近,我怎會聽不見?」


  屠嬌嬌笑道:「以你現在的能耐,本來是應該聽得見的,只不過那時白開心正面對著我,我早已和他悄悄打了個手勢,叫他故意大叫大喊,分散你的注意力,何況你那時心裡正在得意,又怎會留意別的。」


  小魚兒苦笑道:「看來一個人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該太得意的。」


  話聲微頓,突又失笑道:「難怪白開心方才竟不問我要解藥了,原來你早已告訴他那不過是個泥丸子,他吃了我手上的泥,自然要害我一害來出氣了。」


  屠嬌嬌笑道:「這件事若不是樣樣湊巧,又怎會便宜了你。」


  小魚兒正色道:「這件事看來雖然湊巧,其實也不完全是湊巧的,每件事都有前因後果,這樣的結果正是再合理也沒有。」


  屠嬌嬌笑道:「算來算去,只苦了那江別鶴。」


  小魚兒大笑道:「要害人,自然就要害他這樣的人才有意思,若是去害個老老實實的規矩人,那倒不如坐在家裡數手指頭算了。」


  屠嬌嬌沉思著點了點頭,微微道:「這話倒也有道理,害壞人確實比害好人有趣得多,而且壞人自己心裡有鬼,你能害得了他,他只有自認霉氣,絕不敢宣揚出去,何況,就算別人知道你害了他,也只有佩服你,沒有人會找你算帳的。」


  小魚兒笑道:「所以,你若學我,只害壞人,不害好人,這樣既可過足害人的癮,又不必躲躲藏藏怕人找上門來算帳,豈非又風光、又體面、又上算。」


  屠嬌嬌吃吃笑道:「上算的事,當真都被你這小鬼一個人做盡了。」


  小魚兒道:「但我還是想不到你怎會離開『惡人谷』的。」


  屠嬌嬌又嘆了口氣,道:「天下有許多事,都是人想不到的。」


  這同樣的一句話,她竟說了兩次,而且每說這句話時,竟都忍不住要長嘆口氣出來。


  小魚兒心念一動,道:「莫非『惡人谷』裡,竟發生了什麼令人想不到的變故不成?」


  屠嬌嬌長嘆道:「的確嚴重的很。」


  小魚兒著急道:「究竟是什麼事,你快說呀。」


  屠嬌嬌緩緩道:「你可知道……」


  突聽「嘶」的一聲輕響,一條人影,自樹梢飛來,大聲道:「你們原來在這裡,卻找得我好苦。」


  ※※※


  來的這人,正是黑蜘蛛。


  黑蜘蛛長嘆道:「我險些連你們的人都瞧不見了。」


  小魚兒這才發現他那一身比緞子還亮的黑衣,此刻竟滿是泥污,頭髮也凌亂不堪,不禁失聲道:「你怎會變得如此模樣?」


  黑蜘蛛道:「我去送那信時,只見南宮柳屋裡一個人也沒有,於是我就悄悄進去,將信放在桌上……」


  他話未說完,小魚兒已頓足道:「你為何要走進屋,將那封信拋下去不就成了麼?他們的貼身丫頭都被人宰來吃了,對自己的居處又怎會不分外警戒。」


  黑蜘蛛苦笑道:「我正是太大意了些,剛將信放在桌上,就突然有條長鞭捲來,將信捲了過去,我知道不妙,想奪路而走時,門窗已全被人堵住了!」


  小魚兒嘆道:「他們故意將那屋子空著,正是要誘你進去上當的。否則你想南宮柳和慕容雙住的屋子,會容人大搖大擺的來去自如麼?」


  黑蜘蛛又接著道:「我當時一驚之下,便要衝出去,那知那些人竟無一弱者,暗器尤其佳妙,我非但衝不出去,反而眼看就要受傷被制。」


  「慕容家的暗器,果然是名下無虛……但你既能自他們包圍中衝出來,豈非比他們還要強得多。」


  黑蜘蛛長嘆道:「若憑我一人之力,那裡能衝得出來。」


  小魚兒訝然道:「難道還有人幫你的忙不成?」


  黑蜘蛛道:「我正眼見不敵,突然有個人飄了進來,顧人玉家傳神拳,武功可算不弱,但被這人袍袖輕輕一拂,就直跌了出去!」


  小魚兒失聲道:「這人武功竟如此厲害?」


  黑蜘蛛嘆道:「此人武功之高,當真是我平生未見,我簡直連做夢都未想到世上竟有武功如此厲害的人。」


  小魚兒動容道:「連你都服了他,這倒難得的很。」


  黑蜘蛛道:「這人袍袖拂了拂,就將暗器全都反射出去,力道竟比他們用手發出來時還強,他們大驚閃避時,這人已帶著我掠了出來。」


  他苦笑著接道:「我竟被他挾在脅下,動都動不得,只見他身子輕輕一縱,便凌空飛出去七八丈,就好像騰雲駕霧似的。」


  小魚兒笑道:「你簡直越說越神了,世上那有輕功如此高明的人。」


  黑蜘蛛沉聲道:「非但你此刻不信,就連我雖親眼瞧見。都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你不妨想想,這人武功若非大得嚇人,能將我挾在脅下麼?」


  小魚兒嘆道:「不錯,能將你挾在脅下的,世上簡直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屠嬌嬌聽到這裡,竟也忍不住道:「他長得是何模樣?」


  黑蜘蛛道:「這人身材並不高大,但卻有無窮的力量,我被他挾了盞茶時刻,竟是全身麻木連動都動不得了。」


  屠嬌嬌聽得這人「身材並不高大」,已鬆了口氣。


  小魚兒卻追問道:「他的臉呢?」


  黑蜘蛛道:「他臉上戴著個猙獰醜陋的青銅面具,一雙眼睛更是說不出的鬼氣森森,我素來自命膽大包天,但瞧了他一眼,手心竟不覺直冒冷汗。」


  小魚兒也不禁被他說得寒毛悚慄,全身都涼颼颼的,像是要打冷戰。


  黑蜘蛛道:「他挾著我奔上座小山,又掠上株大樹,才放在一根樹椏上,我全身麻木,動也動不得,也根本不敢動,生怕一動就要掉下去。」


  小魚兒道:「他呢?」


  黑蜘蛛道:「他自己也坐在一支樹枝上,冷冷的瞧著我,也不說話,那樹枝柔弱不堪,連嬰兒都能折斷,他坐在上面,卻似舒服的很。」


  小魚兒嘆道:「這倒的確是個怪人……莫非武功特別好的人,都有些怪毛病。」


  屠嬌嬌笑道:「那麼你想必就要倒霉了。」


  黑蜘蛛道:「的確如此,他等了半天,又點了我兩處穴道,竟將我留在那棵大樹上,袍袖一展,已走得瞧不見影子。」


  說到這裡,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瞪著屠嬌嬌道:「慕容姑娘神智已恢復了麼?」


  屠嬌嬌咯咯笑道:「我神智恢復了麼……我也不知道呀?」突然轉身,飛也似的走了。


  黑蛛蛛還想追,小魚兒拉住他笑道:「你讓她走吧。你且莫管她,先說說你在那樹上的事吧。」


  黑蜘蛛目中滿是迷惘,呆了半晌,終於接著道:「那時風越來越大,將我的身子吹得直搖,樹枝也像是快斷了,我連根手指都動不了,當真是提心吊膽。」


  小魚兒道:「後來你是怎麼從樹上下來的呢?」


  黑蜘蛛苦笑道:「我心裡正在想著報仇,那人竟已來了,而且竟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意,突然問我:『你可是想報仇麼?』」


  小魚兒笑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我也能瞧得出來的,你嘴裡就算不說話,但那雙眼睛卻已將什麼都說出來了。」


  黑蜘蛛道:「我被他說破了心意,就更是狠狠的瞪著他,心想就算被他踢下去,也比在樹上活受罪的好。誰知他竟反而笑了,又道:『我救了你的性命,你不先想該如何報恩,就想如何報仇了麼?』」


  小魚兒笑道:「這句話倒也問得妙極。」


  黑蜘蛛道:「當時我也被他問住了,仇固然要報,恩也是要報的,我老黑怎能做忘恩負義之徒,只是他武功既然那麼高,我非但無法報仇,簡直連報恩也不知該從何報起,這報恩有時實比報仇還困難得多。」


  小魚兒道:「你這番心意,只怕又被他瞧破了。」


  黑蜘蛛嘆道:「果然是被他瞧破了,我還未說話,他已說道:『你不知該如何報恩,是麼?』我哼了一聲,他又道:『你能替別人送信,難道就不能替我送信?』我忍不住問他:『我替你送了信,就算報了恩麼?』他居然點了點頭,取出封信,叫我送給……你猜送給誰?」


  小魚兒道:「這我倒猜不透了。」


  黑蜘蛛道:「他竟要我將信去送給花無缺。」


  小魚兒眼睛發亮,笑道:「這倒真的越來越有趣了,他和花無缺又有何關係?為何要你為他送信,他自己明明可以直接和花無缺說話的呀。」


  黑蜘蛛道:「也許他不願和花無缺見面。」


  小魚兒道:「他就算不願和花無缺見面,以他的那樣輕功,就算將信送到花無缺的床頭,花無缺也是不會發覺的。」


  黑蜘蛛突然又道:「也許他只是知道我無法報恩,所以想出這件事來叫我做。」


  小魚兒沉吟道:「這倒有可能,像他那樣的怪人,的確可能會有這種怪念頭,你固然不願欠他的情,他可能也不願讓別人欠他的情……」


  黑蜘蛛道:「正是如此,我不欠人,自也不願別人欠我,彼此各不相欠,日子過得才舒服,我若知道有人一心想報我的恩,我也會難受得很。」


  小魚兒笑道:「如此說來,你兩人脾氣倒是同樣古怪的了,這就難怪他會救你……但那封信上寫的是什麼,你可瞧見了麼?」


  黑蜘蛛怒道:「我老黑難道還會偷看別人的信麼?他解開我的穴道後,我立刻就將信送給花無缺,連信封上寫著什麼,我都未去瞧一眼。」


  小魚兒笑道:「你果然是個君子,但花無缺瞧過那封信後,總該說了些話吧。」


  黑蜘蛛道:「就是因為他瞧過信後,說的話十分奇怪,所以我才急著找你。」


  小魚兒立刻追問道:「他說了什麼?」


  黑蜘蛛道:「他說:『我與江別鶴相識雖不久,但卻已相知極深,又怎會被別人謠言中傷,就認為他是惡人,這位前輩也未免太過慮了。』」


  小魚兒皺眉道:「那怪人卻又是江別鶴的什麼人?為何要這樣幫江別鶴的忙?」


  黑蜘蛛道:「花無缺說了這番話後,我正想問他:『這位前輩是誰?』誰知他已先問我:『你已瞧見了這位前輩,真是福氣,卻不知他老人家長得是何模樣,臉上是不是真的戴著青銅面具?』」


  小魚兒道:「花無缺既然沒有見過他,又怎會聽他的話?」


  黑蜘蛛道:「我本來也覺奇怪,但花無缺卻說道,移花宮主已囑咐他,要他日後若遇見了一位『銅先生』,就萬萬不能違抗這人的話,無論這『銅先生』說什麼,他都必須聽從。」


  小魚兒道:「原來那怪人叫『銅先生』,這名字倒真和他一樣古怪!」


  黑蜘蛛道:「移花宮主還說:這『銅先生』乃是古往今來,江湖中第一位奇人,武功更是高絕天下,移花宮主竟說她自己比起這『銅先生』來,都要差得多。」


  小魚兒動容道:「移花宮主那麼高傲的人,也會說這樣的話麼?若連移花宮主都對他如此服氣,這『銅先生』的武功倒的確是可怕的很了。」


  黑蜘蛛道:「但花無缺既然對那『銅先生』言聽計從,日後對江別鶴必定更要幫忙到底,有他那樣的人幫江別鶴的忙,也夠你頭疼的了。」


  小魚兒淡淡一笑,道:「那倒沒什麼關係。」


  黑蜘蛛瞪著眼瞧了他半晌,突然道:「再見。我的恩雖已報過,仇卻還未報哩!」


  小魚兒失聲道:「你要去找那『銅先生』報仇?」


  黑蜘蛛冷冷道:「不行麼?」


  小魚兒道:「但……但他的武功……」


  黑蜘蛛怒道:「他武功強過我,我就怕去報仇了麼?我老黑難道是欺善怕惡的人?」他一面大喊大叫,人已飛掠而去。


  ※※※


  現在,小魚兒心裡又多了三樣解不開的心事:


  第一、那真的慕容九到那裡去了?


  第二、「惡人谷」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驚人的事?


  第三、那「銅先生」究竟是何許人也?和江別鶴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定要說江別鶴是個好人?


  這時天已大亮,小魚兒已將臉上面具弄了下來,大白天裡,他可不願以李大嘴面目見人。


  大路上行人已漸漸多了起來,但十個中倒有九個多是自西往東去的,而且看來大多是江湖朋友,有的袖子上還繫著黑布,一個個面上都帶著興奮之色,嘴裡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小魚兒心中正覺奇怪,就在這時,突然有一輛形式奇特,裝飾華麗的馬車,自道旁馳來,驟然停在小魚兒面前。


  車門打開,一個人探出頭來,道:「快上車。」


  日光照著她的臉,她容貌雖清秀,但皮膚看來卻甚是粗糙,正是那改扮成慕容九的屠嬌嬌。小魚兒跳上馬車,只見車廂裡裝飾得更是華麗,坐墊又厚、又柔軟、又寬大,坐上去舒服得很。


  小魚兒忍不住笑道:「你倒真是神通廣大,又從那裡變出這麼輛馬車來了?」


  屠嬌嬌也不回答,卻反問道:「我等了你好半天,你怎地到此刻才出來,你和那黑蜘蛛,究竟有些什麼事好說的。」


  小魚兒笑道:「我們在談論著一位『銅先生』,你可聽見過這名字?」


  屠嬌嬌失聲道:「救他的那怪人就是『銅先生』?」


  小魚兒道:「你知道這人?」


  屠嬌嬌像是怔了怔,但立刻就大聲道:「我不知道這人,我從未聽說過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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