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計中之計

這時那花無缺才自轎中縮回頭來,原來那轎中正是鐵心蘭,他已將解藥餵入鐵心蘭嘴裡。


  如此生吞解藥,藥力雖不能完全發揮,但總可稍解毒性,再加上花無缺以高深的內力相助,果然過了一會兒,轎中便有呻吟聲傳了出來。


  花無缺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子,目光緩緩自眾人面上掃過,那目光正如厲電一般,直瞧得眾人背生寒意。


  花無缺一字字道:「是誰下的毒?」


  趙香靈抹了抹汗,道:「在下的確不知。」


  鐵無雙厲聲道:「這必定是有人栽贓!」


  江別鶴瞧了羅九,羅三一眼,忽然問道:「這藥難道真不是鐵老英雄與趙莊主買來的。」


  羅九,羅三對望一眼,羅九緩緩道:「我兄弟什麼都不知道。」


  鐵無雙怒道:「但你們明明知道,昨夜你們也親眼瞧見的!」


  羅三道:「我兄弟直瞧見藥自己來了,卻不知是誰送來的,說不定是張三,說不定是李四,也說不定是……」


  瞧了鐵無雙一眼,住口不語。


  江別鶴道:「也說不定就是鐵老英雄的門下,是麼?」羅九,羅三對望一眼,也不答話,竟無異是默認了。


  江別鶴目光凝注鐵無雙,悠悠道:「閣下還有何話說?」


  鐵無雙卻怒目瞧著羅氏兄弟,厲聲道:「你兩人怎敢如此?」


  羅九道:「我兄弟只是說老實話。」


  江別鶴道:「賢昆仲當真是信義之人,在下好生相敬,但鐵老英雄麼……嘿嘿。」


  鐵無雙鬚髮皆張,怒喝道:「老夫怎樣?」


  江別鶴不再答話,卻走到軟轎前,喚道:「鐵姑娘!鐵姑娘醒來了麼?」


  鐵心蘭的語聲在轎中呻吟著道:「嗯……我冷得很!」


  江別鶴道:「鐵姑娘可知是被誰下毒的麼?」


  這句話問出,廳中人俱都緊張了起來。


  只聽鐵心蘭道:「我……我是中毒了麼?我也不知道是誰下毒的……」


  趙香靈剛鬆了口氣,鐵心蘭已接著道:「我只知吃了鐵無雙送來的兩粒棗子,就全身發冷,直打冷戰,不到片刻,已暈迷不省人事了。」


  這句話說出來,人人都變了顏色。


  鐵無雙頓足道:「你……你為何要血口噴人?」


  江別鶴道:「閣下此刻還想狡賴,未免不是大丈夫了。」


  鐵無雙怒道:「放屁!老夫與她一不相識,二無仇恨,為何要害她?」


  江別鶴道:「花公子,你聽這話如何?」


  花無缺究竟不是常人,到此刻竟還能沉得住氣,臉上神色雖更難看,但居然還是動也不動,只是緩緩道:「我等出手之前,總得要人口服心服。」


  江別鶴笑道:「正該如此。」


  突然向那抬轎的轎夫招了招手,道:「過來。」


  那轎夫應命而來,躬身道:「江大俠有何吩咐?」


  眾人正不知江別鶴在這緊張關頭,突然令這轎夫前來是為了什麼,江別鶴已微微一笑,道:「鐵老前輩方才說的話,你聽到了麼?」


  那轎夫道:「小人聽得清清楚楚。」


  江別鶴道:「你說他是否有加害鐵姑娘的道理。」


  那轎夫道:「沒有。」


  這時大廳中人人面面相覷,有的認為江別鶴這是故弄玄虛,有的認為江別鶴這是弄巧成拙。


  江別鶴卻不動聲色,反而笑道:「那麼,這毒不是鐵老英雄下的了。」


  那轎夫道:「是鐵老英雄下的。」


  江別鶴道:「你為何又說是鐵老英雄下的毒呢?」


  那轎夫道:「只因他雖無相害鐵姑娘之意,卻有毒殺花公子之心,他下毒本是要害花公子的,只不過鐵姑娘首當其衝而已。」


  江別鶴故意皺起眉頭,問道:「鐵老英雄與花公子也素無冤仇,又為何要害花公子。」


  他話未說完,鐵無雙又怒喝道:「正是如此,老夫為何要害人?」


  那轎夫不慌不忙,緩緩道:「要殺人自然只有幾個原因,一是嫉妒,二是仇恨,還有自己若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怕被人發覺……」


  鐵無雙怒喝道:「老夫一生頂天立地,你這奴才竟敢道老夫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這一聲大喝有如霹靂雷霆,「地靈莊」的家丁卻被嚇得面目變色,這轎夫居然還是不慌不忙反而笑道:「小人可不敢說這話,這話可是鐵老英雄你自己說的。」


  這轎夫不但口齒伶俐,膽子極大,而且說話恭敬中帶著刻薄,竟有與鐵無雙分庭抗禮之勢。


  別人都在奇怪,「江南大俠」屬下,怎地連個轎夫都是如此厲害的角色,小魚兒卻已瞧出這「轎夫」絕不會是真的轎夫,必是別人打扮成轎夫的模樣,他目不轉睛的瞧著,越瞧越覺得這轎夫像是一個熟人。


  只見鐵無雙怒極之下,反而狂笑起來。


  他仰天狂笑道:「好,好,好,當著許多朋友,老夫倒要聽聽你這奴才說老夫究竟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那轎夫緩緩道:「見不得人的事也有許多種,譬如說偷雞摸狗,這種算是小的,劫人鏢銀,殺人性命,這就算是大的了。」


  鐵無雙道:「你……你說老夫劫了誰的鏢銀?」


  那轎夫道:「譬如說段合肥段老爺的。」


  鐵無雙嘶聲道:「段合肥?你……你……」


  那轎夫道:「城裡人人都知道,段老爺和趙莊主是對頭,段老爺子買貨的銀子若被劫,貨物進不來,這城裡豈非就沒有人和趙莊主搶生意了。」


  鐵無雙怒道:「縱然如此,這和老夫又有何關係?」


  那轎夫笑嘻嘻道:「鐵老英雄若是在暗中劫了段合肥的鏢,不但趙莊主要重重酬謝,而且那一筆鏢銀鐵老英雄正也可消受了。」


  鐵無雙道:「好,好,你……你再說。」


  那轎夫道:「鐵老英雄本以為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江湖中縱然有人調查此事,也算計不到鐵老英雄。」


  他一笑接道:「誰知段老爺子竟請出了花公子來,鐵老英雄自然也知道花公子不是等閑人物,生怕花公子查出此事,那麼鐵老英雄日後豈非沒臉在江湖混了,所以就先下手為強,要將花公子置之於死地。」


  他話說得委實越來越露骨,本來還說「假若」,「譬如」,此刻卻公然指明就是鐵無雙了!


  鐵無雙大怒喝道:「好可惡的奴才,老夫先打爛你這張利嘴!」


  怒喝聲中,這暴燥的老人身形已虎撲而起,鐵掌搧風,左右齊出,直擊這轎夫的左右雙頰。


  鐵無雙領袖三湘武林,武功可不等閑,此刻盛怒出手,掌風過處,一丈外衣袂俱已被震得飛起。


  奇怪的是,江別鶴就站在那轎夫身旁,他眼看自己屬下要挨揍,居然像是若無其事也不出手阻攔!


  只聽「蹼,蹼,」兩響,一聲狂吼,一條人影飛出!


  這轎夫竟接了鐵無雙一掌!


  而四掌相擊,被擊出去的竟不是轎夫,而是素來以掌力見重武林的三湘名俠「愛才如命」鐵無雙!


  眾人都不禁失聲驚呼出來!


  小魚兒本在苦苦思索這轎夫究竟是誰,此刻見他出手之掌勢,掌力竟是極上乘的武林正宗功夫!


  小魚兒心念一閃,失聲道:「原來是他!」


  只是鐵無雙被震得飛出丈餘,落下時竟是站立不穩,連退數步,若非趙香靈趕出扶住,他竟要跌倒。


  饒是如此,他赤紅的臉膛還是已變為慘白,胸膛也起伏不定,顯然已受了傷,而且傷還不輕。


  江別鶴微微笑道:「鐵老前輩畢竟已老了。」


  鐵無雙顫聲道:「你……你……」


  江別鶴道:「前輩還有什麼話說,在下等俱都洗耳恭聽。」


  趙香靈大聲道:「在下還有話說,試問那毒真是鐵老英雄下的,他送禮時怎會用自己的名字?又怎會將解藥放在這裡,難道等著閣下來抓人抓贓麼?」


  那轎夫搶先道:「若是凡俗之輩,自然不會這樣做的,但鐵老英雄縱橫江湖數十年,是何等見識,他這樣做法,正是叫別人不信此事真是他做的,這豈非說比那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法高明十倍、百倍。」


  趙香靈道:「但……但……」


  他平日自命機智善辯,誰知此刻竟被這轎夫駁得說不出話來。要知此事若真是鐵無雙做的,鐵無雙如此做法,倒的確真是最高明的手段。


  江別鶴道:「事已至此,公子意下如何?」


  花無缺緩緩道:「此事若被天下英雄知曉,天下英雄俱都難容。」


  江別鶴道:「正是如此。」


  花無缺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然後凝注在鐵無雙、趙香靈面上,道:「此刻方值正午,我再給兩位半天時間,兩位可自思該如何了斷,今夜子時,我當再來。」微一抱拳竟轉身走了出去。


  江別鶴道:「在下素仰老前輩俠名,本待好生結納、誰知……唉!」長長嘆息了一聲,竟也隨著走了出去。


  眾人見他們此刻竟然走了,也不知是驚是喜,俱都怔在當地。


  小魚兒也不禁暗嘆道:「無論如何,兩人這一走,倒走得當真不愧大俠身份,只不過那花無缺乃是出自本意,江別鶴卻是裝出來的。」


  眾人眼睜睜瞧著花、江等人出了莊門,揚長而去。


  鐵無雙突然狂吼一聲,道:「氣死老夫……」


  話剛出口,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原來他方才對掌時受創極重,只是將一口氣強行忍住,他方才一直不說話,正是怕在人前丟臉。


  趙香靈見他偌大年紀,仍是如此強傲,心中不覺慘然,強笑道:「前輩趕緊到後面歇歇,先將養傷勢……」


  鐵無雙慘笑道:「今夜子時便是你我大限,養好傷勢又有何用?」


  趙香靈道:「那……只怕也未必,他們人已走了……」


  鐵無雙長笑道:「他們人雖走了,老夫難道還能逃走不成……咳咳,不想老夫一世直名,到老來竟要死於屈辱!」


  趙香靈慘然垂首,也不知該說什麼?他也知道以鐵無雙身份地位,此番若是逃走,倒真生不如死。


  鐵無雙仰天道:「事到如今,老夫已無處可去,無路可走,與其等到子時,倒當真不如自己先作個了斷也罷!」


  一言未了,竟已熱淚盈眶,這老去的英雄又逢末路,怎不令人神傷。


  趙香靈駭然道:「前輩切切不可如此,事情只怕還有轉機……」


  鐵無雙道:「事已至今,我等已是百口莫辯,除非尋得出那真兇……但人海茫茫何處去尋那真兇?更何況只有半天的功夫。」


  趙香靈黯然道:「半天……子時……」


  抬眼望去,門外日影已偏西。


  鐵無雙仰天笑道:「江別鶴呀江別鶴,花無缺呀花無缺!老夫並不怪你,事到如此……咳咳,你們也只有如此做了,你們能多給老夫半天時間,已是大仁大義,老夫……咳……老夫還該感激於你……咳咳。」


  他一面說話,一面咳嗽,鮮血已濺滿衣襟。


  趙香靈半推半勸,令人將他扶至後室,轉首望向羅九、羅三,慘然道:「賢昆仲難道也無以教我?」


  羅九微微一笑,道:「鐵老英雄憂鬱太過,依在下看來,此事倒也簡單。」


  趙香靈大喜道:「快請指教。」


  羅九目光一轉,附在趙香靈耳旁道:「事到如今,你我只有先下手為強,將段合肥與他女兒擒來,好叫江別鶴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小魚兒聽了這話,真想過去給他幾個耳括子,這算是什麼主意,這簡直是在陷人於死。


  趙香靈沉吟半晌,道:「此事萬萬做不得,若是如此做了,天下武林中人,豈非真要以為劫鏢,下毒之事俱是我等所為?我等豈非更是百口莫辯。」


  小魚兒暗中附掌道:「不錯,趙香靈果然不是笨人。」


  只見羅九卻又附耳道:「莊主怎地如此執著,需知如此行事,只不過是暫時從權之計,一面穩住江別鶴等人,一面去尋訪真兇,等真兇尋到,真相大白後,再好生將段家父女送還,那時江湖中有誰敢說莊主不是的。」


  趙香靈不禁動容,吶吶道:「但……在下還是覺得此事……」


  羅九道:「莊主若不肯行此妙計,以那江別鶴與花無缺的武學,莊主要想逃過今夜子時之限只怕是難如登天的了。」


  趙香靈默然半晌,苦笑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語聲方頓,又道:「只是,那段合肥僕役如雲,要想自他莊院中將他父女劫來,也絕非易事,這得有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的本事。」


  羅九微微一笑,道:「這個倒不用莊主擔憂。」


  羅三道:「此刻花無缺與江別鶴恐必不會防備有此一著,更不會去防護段氏父女,除了這兩人外,別的人都可不慮。」


  趙香靈喜道:「難道兩位肯仗義援手?」


  羅九微言道:「食君之祿,怎能不忠君之事。」


  趙香靈大喜拜道:「賢昆仲如此高義,在下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才是。」


  羅九趕緊扶起他,道:「莊主切莫如此多禮。」


  小魚兒在一旁瞧得清楚,暗道:「好個羅九,竟使出如此惡計,你這樣做法豈非正是要搞得天下大亂,好教你從中取利麼。」


  只聽羅九道:「事不宜遲,在下此刻就要去了。」


  趙香靈道:「賢昆仲若有所需,但請吩咐。」


  「別的不用,只請莊主派八位家丁,抬兩頂小轎跟隨著我兄弟。」


  趙香靈道:「這個容易……」


  他吩咐過了,立刻有人應聲而出,小魚兒眼珠子一轉,也跟著走了出去,於是小魚兒也權充了一次「轎夫」。


  ※※※


  兩頂轎子抬來,羅九卻先坐了上去,笑道:「這兩個轎子此刻讓我兄弟坐坐,等會兒就要輪到段合肥父女坐了,他父女只怕也不比我兄弟輕。」他坐上轎子,放下轎簾,道:「段合肥的莊院,你們可認得麼?」


  一人笑應道:「自然認得,咱們好幾次想去放火燒他房子。」


  羅九道:「好,咱們這就走。」


  七個家丁加上一個小魚兒,果然抬起轎子就走,那七個家丁還不知此去要幹什麼,有些不禁在暗中嘀咕。


  轎子走了頓飯功夫,遠遠已可望見段合肥的宅院,見那朱紅的大門前也坐著七八個漢子,門裡還有七八個。


  那家丁道:「前面就是段合肥的豬窩了,羅爺瞧該怎麼辦?」


  羅九道:「筆直抬進去。」


  這話說出,小魚兒也不禁駭了一跳:「難道他們不怕江別鶴?」那些家丁們更是驚得呆了,強笑道:「段合肥的守門狗不少,若被他們咬一口,豈非冤枉。」


  羅九道:「你們只管往裡面抬就是,那些守門狗決計咬不著你們。」


  家丁們互相瞧了一眼,鼓起勇氣,忙喝著往前走。


  剛走到門口,段宅的莊丁果然迎了過來,吆喝道:「喂,你們是幹什麼的?站住!」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喝道:「咱們是來抬豬的,讓開!」


  他這自然是存心搗蛋,好教江別鶴迎出來,羅九就成不了事,至於相救鐵無雙,他早有成竹在胸。


  段宅莊丁果然大罵著衝過來,紛紛喝道:「狗養的,你們是來找死嗎……」


  趙宅家丁手裡抬著轎子,眼看他們衝過來,也不能還手,心裡正在著急,突聽「嗤、嗤」幾響!前面七八個段宅莊丁竟應聲倒了下去,別人什麼都沒瞧見,還以為是見了鬼了。


  小魚兒眼尖,卻瞧見幾點烏光自轎中飛出,七八個莊丁每人挨了一下,竟立時倒地,滾了兩滾,就不動了!


  這羅九當真是好毒辣的手段!小魚兒卻不免瞧得心驚,趙宅家丁更是目定口呆。


  羅九笑道:「守門狗不叫了,你們還不走。」家丁諾諾連聲,抬起轎子再往前走。


  這時門裡又有七八人驚呼著奔出,剛奔出大門,又是「嗤、嗤、嗤」幾響,又有七八人倒地。


  還沒出門的一個,僥倖得免,瞧見這情況,嚇得心膽皆喪,驚呼一聲,轉身就跑,大呼道:「來人呀,來人呀,門外有惡鬼闖來了。」


  小魚兒暗道:「他此如呼喊,想必可以將江別鶴引出來,這羅氏兄弟難道就毫無顧忌?」


  羅九、羅三竟真的毫無顧忌,大笑道:「夥計們,往前走呀?」


  這時趙宅家丁一個個俱已勇氣大振,放足飛奔。


  走進前面一重院子,院子裡已有二十多人手拿刀斧棒迎出,但暗器飛聲響過,前面又倒了一片。


  一條紫衣大漢變色呼道:「轎子見暗青子扎手,伙計們先退。」這人身手最矯健,武功看來竟不弱。


  呼聲中,已有五個人箭步竄出,手裡竟各各拿了面盾牌,拋了一面給那紫衣大漢,紫衣大漢揮手呼道:「射人先射馬,先將抬轎子的做了再說。」


  刀光閃動間,六個人已飛步而來。


  趙宅家丁雖然大聲吶喊,但心裡已有些發毛,只見武師們各各以盾牌護往前胸,揮刀直劈而下。


  突聽一聲長笑,一人大聲道:「且慢!」


  一條人形,自轎子裡飄了出來,一把抓住那轎夫家丁的後背,將他往後面直拋了出去。


  那武師一刀砍空,只見一個臉圓圓的胖子笑瞇瞇的站在面前,一隻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各位難道不認得區區在下了麼?」


  武師們俱都呆了呆,各各對望了一眼,只道這胖子或許是自己人的朋友,但一眼尚未瞧過,羅九已笑道:「各位既不認得在下,在下也只有不認得各位了。」


  語聲中手掌已毒蛇般伸出,抓住了當先那持刀武師的手腕,只聽「喀嚓」一聲,接著一聲慘呼。


  那武師的手腕竟被生生擰斷!鋼刀落地,他人也疼得暈了過去,另五人又驚又怒,一根槍、兩把刀交擊而下!


  羅九目光一掃,笑道:「不想這裡竟還有楊家槍的門人,這一招『鳳點頭』看來至少也有十五年的火候,算得上是好槍法!」


  那持槍的武師正是北派楊家槍的嫡傳弟子,如今一招使出,就被瞧出了來歷,不由得暗中一驚,掌中槍也慢了慢。


  就在這一驚一慢間,槍尖竟已落入對方掌中。


  羅九右手握著槍尖,身形半轉以槍桿擋開了右面攻來的一柄劍,卻向左面攻來的紫衣大漢笑道:「彭念祖彭老師可好麼?」


  這彭念祖乃是南派「五虎斷門刀」的掌門人,而這紫衣大漢卻正是他們門下弟子,如今聽得對方提起自己的師傅,也不由得一怔,道:「你認得他老人家?」


  羅九笑道:「不認得!」


  「不認得」三個字說出,左掌已擊上了這紫衣大漢的胸膛,將他魁偉的身子打得直飛出去。


  也就在這時,那持槍的武師但覺一股大力自槍桿上湧了過來,他想撒手丟槍,卻已不及!


  只聽「噗」的一聲,這槍桿的槍柄,竟直插了他的胸膛!他自己掌中的槍,竟成了對方的武器!


  羅九拍了拍手,笑道:「三位如今可認得區區在下了麼?」


  剩下的三人已嚇得面如土色,手裡拿著刀槍,卻再也不敢動手,這羅九竟在談笑間便了結了三個身手不弱的武師,出手之陰毒,竟是小魚兒出道以來所僅見!此刻之羅九,那裡還是昨夜施展大洪拳時之羅九!


  小魚兒昨夜雖已知道此人必定深藏不露,但卻也未必想到他的狡詐與毒辣,竟似不在他所認識的「十大惡人」之下!


  他心念一轉之間,那邊站著的三個武師又已躺下了一個,剩下的兩人,四條腿已開始發抖。


  羅九笑嘻嘻道:「如今各位總該認得在下了吧。」


  那兩人不約而同,顫聲道:「認得……認得……」


  羅九笑道:「兩位認得我是誰?」


  那兩人面面相覷,道:「你……你老人家是……是……」


  羅九道:「我姓羅,叫羅九。」


  那兩人道:「不錯不錯,你老人家是羅九爺。」


  羅九道:「兩位既然認得在下,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就煩兩位帶我去拜見拜見段合肥段老爺子如何!」


  這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吶吶道:「這……這……」


  羅九面色一沉,道:「這區區小事,兩位都不肯答應麼?」


  那兩人想了想,終於嘆道:「好,就請……」


  一句話還未說完,只聽「嗤、嗤」兩響,兩道烏光自後面飛來,擊中了他們的背脊,兩人慘叫倒地。


  一人大笑:「段老爺子已被我請了出來,已用不著你兩人帶路了!」笑聲中,羅三大步行出,左手拉著段合肥,右手拉著的正是段三姑。


  原來羅九在這裡動手時,羅三已悄悄溜進了後院,段三姑雖也有些武功,但又怎會是這羅三的敵手!


  四面還剩下三、四十個段府的莊丁,此刻眼睜睜瞧著羅三將他們的主人拉出來,竟無一人敢出手的!


  這神秘的羅氏兄弟兩人,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段合肥父女綁架了,小魚兒心裡又驚又奇!


  「江別鶴呢?江別鶴難道死了?」


  只見段合肥已嚇得面無人色,羅三叫他走,他就走,羅三叫他上轎子,他就乖乖的上了轎子。


  那三姑娘眼睛雖然瞪得比銅鈴還大,但也毫無抵抗之力,羅三笑嘻嘻將她推上轎子,道:「兄弟們,抬起轎子走吧。」


  羅九笑道:「這轎子不小,坐兩個人也不嫌擠,各位就辛苦些吧!」


  這兄弟兩人居然也擠進了轎子,直壓得轎板吱吱的響。


  趙莊的家丁們早已將這兩人視若神明,轎子再重,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抬著,非但毫無怨言而且還歡喜的很。


  小魚兒心眼兒又開始在打轉了!江別鶴始終不露面,莫非是還沒有回來?


  他們早就該回來的,此刻偏偏偏偏還未回來,莫非是早知道羅三羅九有此一著,是以避開了。


  他故意要羅三羅九將段合肥父女架走,正是要教這件事鬧得更不可收拾,要教鐵無雙更無法辦好!


  但羅三羅九又怎知江別鶴不在呢?


  「莫非這兄弟兩人也早與江別鶴在暗中相勾結?」


  小魚兒不禁暗嘆道:「好一個江別鶴,毒計之中,居然還另有毒計,普天之下,除了我江小魚外,還有誰能識破他的毒計?」


  心念轉動間,轎子已轉過一條街。


  突見前面也有一座轎子走過來,抬轎的正是那能言善辯的「轎夫」,後面跟著兩匹馬,馬上人卻正是江別鶴與花無缺。


  小魚兒又是一驚,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大喝道:「前面的轎子快閃開,你可知這轎子裡坐的是什麼人嗎?」趙莊的家丁,瞧見江別鶴與花無缺已是膽戰心驚,聽見他這一吼,更是嚇壞了。


  那知江別鶴居然真的要轎子讓開了一條路。


  小魚兒抬著轎子走過去,故意撞了那「轎夫」一下,低聲道:「我認得你,你認得我麼?」


  那「轎夫」居然好像沒有聽見,垂著頭走了過去,只有江別鶴策馬而過時,狠狠盯了小魚兒一眼。


  轎子交錯而過,趙莊的家丁都不禁在暗中鬆了口氣。


  小魚兒冷笑暗道:「我猜的果然不錯,江別鶴與這兩個姓羅的果然早有勾結,所以他就算明知這轎子裡的是什麼人,也裝作不知道。」


  這一著可當真將鐵無雙陷入了危境,他若再說自己與劫鏢下毒之事無關,天下再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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