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留香舫靠了岸,馬如寶帶著練子誠悻悻離去,而我也偷偷從明玉那裡多少了解到了練子誠的情況。


  「喜姐兒,能不能跟雪月舫、霓裳舫的嬤嬤商量一下,把姑娘們留在留香舫一晚?銀子好說。」


  實在是擰不過蔣遲、蔣逵兄弟倆,我只好讓高光祖去商議在留香舫過夜的事兒,而高光祖嘴上不說,顯然也是極贊同這項提議的。


  姑娘們弄明白四人來歷不凡,也是心花怒放,雖然達官貴人見多了,可這四人不是容貌俊雅,就是床上功夫驚人,一樣是賣身,當然是賣給這樣的客人心情舒暢些。


  「別情,你和那位明姑娘的關係好像很不一般啊!」蔣逵一邊吃著謝真餵過來的桂花糖藕,一邊問我道。


  我一聽,心裡頓時湧起一股無奈,蔣逵你丫真是個白痴啊!當時船艙裡又不是光你自己,旁邊還有你大哥,你能看出來,難道你大哥偏偏看不出來嗎?他可比你聰明多了!你也不動動腦筋想想,為何他對此絕口不提?就知道耍小聰明,這下好了,一個原本可能會有大用處的線人材料就這麼廢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看姑娘們都豎起了耳朵,顯然,想糊弄過去怕是不可能了,而一旦引起她們的好奇心,事情沒準兒更難收拾。


  「明玉啊!兩年前我就認識她了,那時候她還是個孩子,聽說我會彈琴,就跟我學了一天。」我輕描淡寫地道,隨後又補了一句:「早知道她出落得這麼漂亮,當初我就該把她贖回家金屋藏嬌才是!」


  眾人嬉笑起來,蔣逵果然如我所料追問道:「真的就彈彈琴那麼簡單?」


  「我倒是想不簡單來著,可女孩那兩天正好很麻煩,我只好簡單點。」


  姑娘們都含羞啐了我一口,我心下好笑──師傅說,好婊子都是好戲子,當真是至理名言!


  為了不讓蔣逵這樣問東問西的,他身邊可是有個練家的線人,我便問道:「這位贏得了美人芳心的練公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是馬大人的小舅子。」


  「哦?莫非……他是靠馬大人才抱得美人歸的?」我故意道。


  明玉已經告訴我了,練子誠的姐姐是馬如寶的小妾,顯然就像隱湖一樣,練家也學會了用最古老但最有效的方式默默擴大著自己的實力。


  但練家選中馬如寶,自然有練家的道理,或許,我今晚得罪了一個本不應該現在就得罪的人物。


  想到這兒,我不由得瞥了高光祖一眼,他正站在主艙和廚房的連接處,有些心情不定地望著正在廚房裡素手調羹的俞淼。


  「練公子憑得可是自己的本事,聽說他是位舉人老爺,還是什麼稅課司的大使呢!」謝真道。


  比起林淮、韓家姐妹來,謝真和明玉的關係顯然更親近,知道的事情也更多。說來若不是隨蔣逵同來的那個陳叔擺平了謝真的嬤嬤,謝真怕是還留不下來哪!


  「舉人老爺很了不起嗎?」蔣逵聽自己包下的女人稱讚起別的男人來了,自然有些不快,沉著臉道:「京城裡連進士都一抓一大把的,舉人算個屁呀!」


  謝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軟語告饒,蔣逵這才臉色放晴。


  蔣遲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蔣逵被他笑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由問道:「大哥,你笑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


  「沒錯、沒錯。」蔣遲腿上捱了我一腳,忙把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說起來,稅課司大使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官,別情的品秩可是比他高了七八級哪!」


  「姐姐說了,你怕是比王大人官還大呢!又那麼厲害,嫁給你怕是要享一輩子福哩!」坐在蔣遲膝上的韓裳嬌笑道。


  她不過十三歲,還透著孩子氣,姐姐跟她說的私房話,卻被她當眾說了出來,好在韓霓正在廚房裡忙活,不然當真要羞死了。


  「你姐姐想嫁,那你想不想嫁啊?」蔣遲被人搔到了癢處,便有些意氣風發,笑瞇瞇地逗起了小妮子。


  「我才不嫁呢!你又不是真心要娶。」


  韓裳的決絕卻勾起了蔣遲的性子:「嚇,你這丫頭,我還真就娶定了!」


  韓裳張著大眼睛,半晌才道:「那也不成!嫁給你,我就再也見不著姐姐了。」


  這下眾人都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小丫頭竟是想用激將法激蔣遲替她姐妹贖身,只是畢竟年紀小、道行淺,又太心急,以致著了相。


  眾女有些忐忑不安,而我和蔣逵卻微笑不語,蔣遲久經花陣,打發這小妮子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料蔣遲沉吟了片刻,卻突然對喜姐兒道:「霓裳舫不就在附近嗎?麻煩大姐差人把嬤嬤請來,我有要事相商。」


  眾人全都愣住了,就連韓裳都一下子傻了眼,直到廚房傳來「當」的一聲脆響,主艙裡的人才似活了過來。


  蔣逵脫口喊道:「大哥,你別……」


  蔣遲一揮手:「老四,你忘了吧!我可是從花叢裡打著滾兒出來的,這事兒我心裡有數。韓裳,叫你姐姐來。」


  蔣遲話音未落,又驚又喜的韓霓已經快步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嫋嫋跪在了蔣遲面前。韓裳見狀,也忙從蔣遲膝上跳下,和姐姐跪在了一處。


  「你們姐妹聽著,爺說話算數,一是一,二是二,絕不會反悔的。只不過,爺家累世簪纓,家法森嚴,你們若是覺得可能會挨不住的話,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韓霓瞥了妹妹一眼,旋即堅定地道:「我們姐妹願意一輩子服侍老爺,生是老爺的人,死是老爺的鬼。」


  「那就好!」蔣遲一手一個將姐妹倆拉起來,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那眼神雖說是喜歡居多,可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夫妻間的祕事,於是就把姐姐看得雙頰生粉,低眉垂瞼,嬌羞無那,那模樣不像秦淮河上的名妓,倒像要出閣的女兒。


  而妹妹則咬著嘴脣憋了半天,突然道:「怕是李嬤嬤不答應哩!」


  「她敢?!」蔣遲和蔣逵異口同聲地道,哥倆對視一眼,不由放聲大笑,蔣逵笑聲尤亮。


  蔣遲卻一下子收住了笑容,轉頭可憐兮兮地問我道:「別情,你帶銀子了嗎?」


  「帶是帶了,可我不知道夠不夠,應天畢竟不是蘇州。」我轉頭問喜姐兒:「大姐,打個比方,如果我想贖俞姑娘的話,贖身銀子是多少?」


  高光祖聞言,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刷地轉過來,目不轉睛地望著我,似乎是想弄明白我話裡的用意。


  見我使了個眼色給他,他才恍然大悟,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感激。


  這廝大概真如魯衛所說的那樣,並不全然是個狼心狗肺之徒!我暗忖道,見喜姐兒沉吟不語,便追問了一句。


  「大人這話,奴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喜姐兒陪著笑臉道:「奴家和俞淼好似親姐妹一般,倘若她能嫁個稱心如意的好夫君,別說贖身銀子,奴家還要送她一副嫁妝哪!可若是不可心,就是銀子再多,奴家也不放她離開的。」


  我頓時心知肚明,因為這套說辭,本就是妓家千錘百煉的產物,我再熟悉不過了,都能倒背如流。在秦樓的時候,我幾乎天天要說上一遍,甚至一天要說好幾遍。


  這番話解釋得通俗點,就是一切由銀子說話,至於銀子是多是少,是一萬兩,還是一千兩,那就看姑娘究竟愛你多深和你現在以及將來的身家究竟幾何了。


  見高光祖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患得患失的緊張來,我心頭不由暗歎一聲。


  靜下心來,我已經猜到了高光祖為什麼對俞淼情有獨鍾。


  俞淼與高原來的情人嚴落碧有兩分相像,且容貌遠在嚴之上,更兼溫柔大方,於是一下子抓住了高光祖的心。


  可俞淼對他能有多少情誼?妓家迎來送往,見識最廣,絕不是單靠胯下一根小弟弟就能征服得了的。


  那韓家姐妹鐵了心跟著蔣遲,除了蔣遲十三經功夫過硬之外,太半是像妹妹說得那樣,姐姐已經猜到,蔣遲的身份貴不可言。


  而高光祖顯然在四人中身份最低,卻偏偏又是年齡最大的一個,任誰的第一印象都將是,這廝的仕途大概坎坷得很,這輩子縱然不見得被釘死在九品上,但八品也該到頭了。他又不像趙真一那樣渾身上下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想讓俞淼一見傾心,自是難上加難。


  不過,對我來說,眼下俞淼喜不喜歡高光祖並不重要──當然,如果俞淼自己想從良跟著高光祖過日子的話,談判的籌碼自然多一些。重要的是,高光祖喜歡她,而我現在需要高光祖替我賣命。


  「我知道,大姐為了俞淼,定是費盡了心血,且不說吃飯穿衣這等尋常之事──當然,這絕不是小事,為增其嬌豔,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衣不厭潔自然是少不了的。就說這琴棋書畫,每一樣讓人賞心悅目的技藝都是銀子和汗水堆出來的,銀子還有價,大姐的心血卻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眾女都驚訝地望著我,這番話本該是喜姐兒說的,我怎麼反倒替她說起話來了?


  喜姐兒也是一怔,隨即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小心問道:「聽說蘇州秦樓少東家王解元的名字也叫做王動的,是否就是大人?」


  「不是他是誰?!」蔣遲白了喜姐兒一眼,似乎在笑她後知後覺。


  蔣逵這才知道他大哥方才笑什麼,忙表示不知者不怪,又說,這一榜解元自然是和尋常舉人不可同日而語。


  喜姐兒慌忙道了個萬福:「奴家聽說少東家是蘇州的推官,沒想到您又高升了,一時沒認出您來,您可別怪罪,怪也要怪少東家您這官兒升得太快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只是幾女心思卻各不相同。


  韓家姐妹見有我這個風月場上的大行家坐鎮,心願十有八九能得逞,笑得最是開心。


  謝真眼珠亂轉了一通,不顧容楚兒的臉色不那麼好看,越發膩著蔣逵。


  而我身邊的林淮似乎藏著心事,笑容就有些牽強。


  奇怪的是,俞淼倒是躲在廚房裡不肯出來,若說先前她是覺得喜姐兒能應對得了的話,那麼現在她還不出來幫襯一下,可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喜姐兒似乎也察覺到了俞淼的反常,臉上略略有些不安,遲疑道:「大人是行家裡手,奴家也就實話實說。俞淼是我娘的弟子,我們打小一起長大,情逾姐妹,我娘前年過世,把留香舫交給了我,俞淼怕我支撐不起來,這兩年回絕了十幾個人,算起來真是我欠她的,到現在,不給她找個好人家,我心裡委實不安……」


  「大姐,這好人家該是俞姑娘自己來判斷才是。」


  「奴家這個做姐姐的,總要替她把把關吧!若是少東家,奴家自然沒話可說,可少東家分明是為了那位高大人。高大人好是好,不過……」


  「大姐,你看走眼嘍!光宗他人物自不用說了,眼下屈就巡檢司,不過是因為他才入官場的緣故──幾天前,我才說動他,把他請出山來。俗話說,飯得一口一口吃,這官兒也得一級一級的升,可不能光看眼前啊!」


  這時俞淼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說要和喜姐兒說點悄悄話,兩人便進了旁邊的艙裡。


  我開動六識,自然把兩女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才知道俞淼是對高光祖許下的正室之位動了心。


  我不由詫異地望了高光祖一眼,看他全神貫注的模樣,顯然也是在偷聽兩女說話。


  娶妻在德,娶妾在色,像俞淼這種妓家出類拔萃的人物,等閒人家娶不起,而達官貴人、豪門巨賈通常不會輕易讓出正室之位。


  然而妻妾之位相差懸殊,尋常人家的正妻對妾室幾乎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就連在竹園,寶亭那麼謙沖和煦,在眾女面前都自有一股威嚴。


  許多女子寧做貧家妻,不做富家妾,高光祖雖然位卑官小,可怎麼說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許俞淼正妻,難怪她動心了。


  知道了兩女的底細,我自然胸有成竹。


  先是許了萬兩銀子,又開出了誘人的條件,要麼秦樓送兩個資質上佳的雛兒給留香舫,要麼留香舫乾脆加盟秦樓,讓喜姐兒自己挑選。


  喜姐兒猶豫再三,最後說還是自己做逍遙自在些,便要了兩個女孩。當即銀契兩清,俞淼眨眼就成了自由身。


  雖然有點吃虧,但在秦淮河上安插兩個線人也算略有小得。至於高光祖,我並不奢望能買到他的忠誠,但看他對待少林寺,並不是全然不顧香火之情,看來這廝骨子裡還留著一點忠義之心,能讓他安心替我賣幾年命,這一萬兩銀子就值回票價了。


  等霓裳舫的李嬤嬤來了,卻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蔣遲原本和顏悅色,韓家姐妹也說非蔣遲不嫁,請嬤嬤高抬貴手,不料李嬤嬤卻錯估了形勢,先是執意不肯,後又開出了十萬兩銀子的價碼,終於惹惱了一干人。


  把李嬤嬤強留下來,讓高光祖去了趟霓裳舫,頓飯功夫,他就轉回來,手上已經多了十幾張賣身契。我一張張仔細翻看起來,很快就發現了破綻。


  說來妓家難得有不違法犯紀的,而其中最多的自然就是和拐賣女嬰的犯罪團伙相勾結。一來江南富庶,少有人家願意賣兒賣女;二來貧苦人家也少有絕色,人販子從甲地富家偷出女嬰,再到乙地冒充女孩的父母將女嬰低價賣給妓家,這是盜銷一條龍最常見的模式,而官府因為吃了妓家的好處,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李嬤嬤大概就是自恃在官府有強硬後臺,在賣身的契約書上就不夠用心,結果出了紕漏,有三個女孩的父親名字雖然各不相同,可簽字畫押的手印卻是一模一樣。


  見我揀出這三張賣身契,李嬤嬤就有點慌了神,可還嘴硬,說要見官。


  蔣逵正在聽蔣遲講這賣身契上究竟有什麼破綻,聞言不由踢了李嬤嬤一腳:「見官?這兒都是官!怎麼,是不是你覺得到了應天府,你就能變成良民了?做你丫的白日夢吧!孫府尹是有名的清官,他是能包庇你這個犯婦,還是能縱容他屬下貪贓枉法?!」


  「沒必要到應天府,四少,你看賣身契上說,三個女孩都是吳縣人,正好是我的治下,把這女人解到蘇州府也合情合理,應天府挑不出毛病來。」我冷笑兩聲,又轉頭對李嬤嬤道:「韓家姐妹的贖身銀子是多少,賣身契上已經寫得明明白白,一千二百兩,我不會少你一文錢。不過,你有沒有福氣享用,可就難說了。」


  李嬤嬤這才知道惹了不能惹的主兒,頓時嚇得癱軟在地上。


  韓霓、韓裳見狀,念及養育之情,便苦苦哀求要我們放過李嬤嬤。


  蔣遲看她倆是真心求情,又哭得梨花帶雨,惹人心痛,便轉睛對我道:「別情,你看……」


  我心道,蔣遲你是皇親國戚,你都不在乎大明律變成一紙空文,我又何必那麼在意!只是我不能留下什麼把柄,這樁案子自是不能說放過就放過的。


  我沉吟道:「我還要去趟九江,一時也無暇顧及此事,大少,你看這案子交給應天府可好?屆時和孫府尹打聲招呼,請他秉公斷案就是。」


  「孫府尹那邊,我去就成。」


  等蔣遲說出這句話來,李嬤嬤才知道自己有救了,明白自己是砧板上的肉,也只好忍氣吞聲,陪出個笑臉來。


  可到辦贖身手續的時候,她還是假裝丟三落四的,藏著心眼預備日後好翻案不認帳,卻沒想到這幾個人全是行家,事情辦得滴水不落,她只得收了一千兩百兩的銀票,懨懨而去。


  得到這樣的結局,韓霓、韓裳自是悲喜交加,不過蔣遲鼓動起如簧之舌,姐妹倆很快就轉悲為喜。


  只是幾個姑娘家原本都是倚門賣笑的女兒,轉眼間卻是身份各異,艙裡的氣氛難免有些尷尬,於是匆匆吃了宵夜,就各回自己的艙裡。


  林淮伺候我梳洗,她本就不擅此道,又滿腹心事,自然是手忙腳亂。


  我知道她見俞淼和韓家姐妹有了歸屬,就動了從良之心。果然,等我上了床,她便怯生生地跪在了床邊。


  「林姑娘,實不相瞞,我身邊妻妾十數人,侍女無數,實在是無意再置婢納妾了,只有辜負林姑娘這份心意了。不過,若你真想從良,我倒可以幫你物色一個良配。」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林淮悵然道:「一旦從良,就要謹守婦道。可奴家管得住自己的身,管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嫁給別人,卻日思夜想著大人,不僅對不起丈夫,也對不起大人的一片好心。如此,奴家寧願去死,也絕不肯嫁人!」


  「哦,這麼說,倒是我害了你?」我冷冷地道,走馬章臺近十年,自然少不了碰上這種以死相逼的女子,而我卻是極討厭別人來要挾我的,而眼前這個少女,雖然似乎並沒有相逼之意,但為了斷絕她的一點痴念,傷她也就傷了。


  「大人冤枉了奴家。奴家能親近大人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奴家只會記著大人的好……」林淮誠惶誠恐地道,只是說著說著,眼圈一紅,淚珠頓時順著她嬌嫩的臉頰滑落下來。


  「奴知道,秦樓佳麗如雲,而奴蒲柳之姿,自難入大人法眼;奴又不擅床笫,更難討大人歡心。奴只是痴想,大人一榜解元,自是喜好讀書,奴別的事情不會,但研墨拂紙,沖茶添香卻是懂的,大人累了,奴還可以讀書給大人解悶兒……」


  讀書?


  林淮一番話竟勾起了我往日的情懷,我的臉色頓時柔和起來。想少年讀書用功之際,常幻想能有一二佳人伴讀於側,或紅袖添香,或素手研墨,而今妻妾成群,自己倒是有多長時間沒讀過書了?


  竹園還真缺個讀書的女子呢!我心道,寶亭她們雖然都讀過書,可都是為了消遣;紫煙和喜子幾個大丫鬟則才開始識字,興趣也不在此,讓她們研墨添香,一次兩次是個新鮮,多了興趣怕就是要轉移到我頭上,研墨變成「研磨」,書自然也就別想讀了。何況,整理書稿文章往來書信,也確實需要一個通曉文字的人來幫忙。


  心有所思,便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畢竟是秦淮八豔裡的人物,雖然比不過明玉、俞淼幾人美貌,可自有一份難得的書卷氣,況且她通曉詩文,說來倒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可惜我已經信誓旦旦地說,不準備再擴大竹園的規模了……


  林淮似乎是讀懂了我的眼神,一時又驚又喜,卻又患得患失地道:「奴不奢望姬妾之位,只求做個捧茶添香的侍兒,常伴大人左右。」


  是這樣啊!我心頭不免奇怪起來,應天府有的是學而優則仕的人物,林淮的要求又不高,她早該現實自己的願望了,為何現在還寄身風月呢?


  剛想開口詢問一二,門外卻突然傳來「卜卜」的敲門聲,就聽高光祖小聲問道:「大人安歇了嗎?」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