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咦,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剛邁進謙字房的大門,一個短髮少女就歡快地迎了過來。


  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我面前,剛想縱身投入我的懷抱,卻突然停了下來,背著手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皺眉道:「老師,你變了。」


  「傻丫頭,人都是會變的,就像你不會永遠十六歲一樣。」我拍了拍她的頭,動作雖然親匿,卻不帶絲毫淫褻的色彩,反倒有些傷感。而對這個充滿了大自然氣息的異族少女,我罕有的生不出一絲情慾來,有的只是疼愛和欣賞,就像對我的親妹子一樣。


  「狡辯!」少女直率地道,隨即大聲宣告:「我就要永遠十六歲!」


  何定謙和他幾個徒弟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顯然他們摸透了少女的脾氣。


  少女也不理會他們,拉著我來到火爐旁邊,告訴我不準動的地方,她就去指導何定謙的另幾個弟子鍛打起一塊塊通紅的爐鐵。


  直到看見我已經熱得渾身是汗,她才轉了回來,趴在我身上嗅了嗅,滿意地道:「嗯,這回還差不多。」


  我哭笑不得,好歹我也是一府通判,這丫頭當真是一點都不顧及我的官威。


  何定謙見狀連忙過來解圍,寒暄了幾句,問我是想打造兵器,還是來取連環弩的,說連環弩已經造好了兩具,今天就可以拿走了。


  弓箭是官府管制的兵器,嚴禁私下買賣,威力強大的連環弩更是在被禁之列,好在當初在剿倭營的時候我就留了個心眼,多準備了十幾份空白但手續齊全的兵器採購單,才說動了何定謙。


  看到我遞過去的採購明細,他驚訝地咦了一聲:「大人,莫非又要去打倭寇?」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也難怪他吃驚,一百口上好的斬馬刀、三十把精鋼匕首、十把紫銅槍、十面籐盾,外加二十副鐵胎弓、兩千枝鵰翎箭,這些武器足以使整整一個百戶武裝到牙齒。


  如果再加上先前訂購的連環弩,單從武器裝備上來說,戰鬥力或許要超過三四個尋常的百戶所,就算剿倭的時候,裝備也沒有這麼精良過。


  「老何,和上次一樣,守密不僅是剿倭的保證,也是你賺錢的保證。」


  何定謙連連點頭:「大人您放心,我和小兒侄子親自打造這批兵器,保證不出紕漏,只是要多些時日。」


  「一個月內打造出來即可,我會著人用我的密押來取,你核算一下銀子,我叫人送來。」


  打仗就是打銀子,我在剿倭營的時候就已經深刻體會到了,不過那時候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的花費總會有人付帳,而今是花自己的銀子,自然有點肉疼。


  這些兵器加上連環弩少說也要兩萬五千兩銀子,日後定要從丁聰、宗設身上連本帶利討要回來。


  把事情交待清楚,我叫來少女:「籐壺,能不能再幫我打幾枝短銃?」


  少女一皺眉:「不是給你和宋姐姐一人打造了一枝嗎?」


  「我的那枝送給你大師娘了,可光送給你大師娘,你二師娘、三師娘她們是不是就會覺得老師偏心,不夠疼愛她們?你五師娘、六師娘和七師娘也快過門了,老師想給她們一個驚喜,防身的短銃是不是一件最好不過的禮物?」


  少女被我繞口令似的話語弄得愣了半天,才笑道:「老師你騙人耶,玉師娘她們才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哪,老師是不是想送給別的女人?」


  「什麼別的女人,都是你的師娘!」我板起了面孔。


  「我到底有多少個師娘啊!」少女哀號了一聲,苦著臉道:「老師,我手裡的材料只夠再做兩把短銃的,想一個師娘一把,就要回國再買,可我現在不想回去!」說著,她神色黯然下來。


  籐壺是名門之後,可惜她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她的家族就在一場大戰中灰飛煙滅了。故國留下的都是悲慘的記憶,她自然不願再去觸景生情,何況聽宋素卿說,倭國幕府對她家族成員的追殺令至今仍未撤銷,回國將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兩枝就兩枝吧!」我無奈地道,有總比沒有強,再說竹園的女子大多數用不著它,真正需要的是京城的寧馨她們:「等日後你宋姐姐弄到了材料,再替老師補足。」


  少女點點頭,隨口問道:「人家好長時間沒有看到宋姐姐了,她回國了嗎?」


  「她出遠門了。」


  我這樣解釋,心中不期然地泛起一絲相思,半年沒見,還真有點惦念素卿這個異族少婦哪,想起她獨有的風情,胯下的獨角龍王竟有些蠢蠢欲動了。


  不過是兩百里的陸路加五十里的海路,老馬車行的快馬加上輕舟快船,三天三夜肯定能跑上一個來回……


  心中剛剛升起去海上一晤素卿的念頭,就被理智打消了,且不說我眼下根本抽不出哪怕一天的時間,就算有,我也不能冒著被人發覺的危險──素卿營造的不僅僅是一艘鐵甲船,而是我的後路,萬萬大意不得。


  「再過兩個月,新年的時候,你就能看到你宋姐姐了。」我拍了拍少女的香肩,笑著安慰動了思念之情的少女:「跟著何師傅這麼久,該有不少新作品吧!拿給老師看看?」


  離開謙字房,出了太監弄,向西不遠就是南浩街。


  南浩街還是一如往昔地熱鬧,行人遊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不時有熟悉的面孔向我行禮問好,當然更多的人則把目光投向了我身邊的源籐壺。


  雖然少女換上了一件城裡流行的水湖藍的背子和水湖藍的棉裙,可她那一頭短髮和腰間別著的兩口裝飾精美的彎刀,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遑論她原本就是個極其美麗的少女。


  「老三味?我來過好多次耶!南瓜糰子就鴨血羹,美味的不得了呢!」少女興奮地道:「聽說老闆是老師你的朋友?」


  「有你老師這樣的朋友,俺老南怕是要折壽好幾年哩!」老南憨憨的笑道。


  他手腕一抖,長勺在翻滾的雞湯鍋裡打了幾個滾,滾燙的雞湯就澆在了櫃檯上一溜盛著生餛飩的碗中,食客們齊齊喝了聲好,少女的聲音尤為尖亮。


  客人們紛紛把櫃檯上的雞絲餛飩取走,不少人看看我,又看看老南,眼裡露出豔羨之色,在他們想來,老南一個食攤的老闆能攀上我這個官場紅人,自然是修了八輩子的福。


  孰不知老南視富貴如浮雲,他但凡有點富貴之心,老三味早就關門大吉,而他也該穩穩坐在京城刑部原先陸眉公坐過的那張椅子上了。


  冰蟲不可夏語,凡夫俗子是無法理解老南的,雖然老南總說自己不過是個俗人而已。


  「這姑娘不是謙字房的籐師傅嗎?怎麼成你徒弟了?」老南端了份南瓜糰子和碗鴨血羹放在少女的面前,好奇地望著她那一頭短髮,笑道:「她可是俺老三味的常客。嗯,別說,還真帶點你的味道哩!」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彆扭!」我一皺眉,老南的小妾柳氏便撲嗤一樂:「小叔叔你今兒這是去哪兒了,怎麼弄得一身煙熏火燎的?」


  「還能上哪?肯定是謙字房!蘭子,你沒看到籐丫頭腰上還別著兩口刀嗎?」從月亮門轉出三人,正是魯衛夫婦和去喊他們過來的南元子正妻方氏。


  幾人寒暄了一番,女人們都回屋說話去了,我讓籐壺把刀留下,一人一把放在了魯南兩人面前。


  魯衛拿起一把,一按機簧,彎刀悄無聲息地彈出半尺,刀光閃爍,冷森逼人,魯衛不由自主地瞇了瞇眼。


  「好刀!」他讚了一句,隨後卻有些戀戀不捨地把刀放了回去:「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別情,你不是又想勸我進京吧?」


  「把你一擼到底或許你還能考慮考慮,可眼下你老人家是吏部刑部兩部的紅人,想彈劾你還真不太容易。當著舒舒服服的正五品同知,我就是拿條鞭子趕著你,你都不帶挪窩的。放心吧!這是我送兩位哥哥防身用的。」


  一提起新職,老魯那張風乾橘子皮的臉上寫滿了感慨:「我這回是徹底明白了,朝中有人好做官,這個『好』字究竟是他奶奶的怎麼一回事!」轉頭對老南道:「沒嘗過當官的滋味,可惜啊!」


  「你倆不用一唱一和的,俺還是喜歡賣俺的老三樣。」老南拿起他面前的彎刀,打量著名貴的綠鯊魚皮刀鞘:「一個賣餛飩的,用得著這麼貴重的東西?」


  「人向上走難,水往下流可容易得很,想它醜點,這還不簡單!」


  我接過彎刀,挑下所有裝飾的金線,又扯過老南濺滿了油花的圍裙,使勁蹭了十幾個來回,那原本隱泛毫光的刀鞘就已經蒙上了一層油膩,變得暗淡無光了。


  「怎麼樣,和你那把閻王令有的一比吧?只是別讓籐壺那丫頭看見,她要心疼死了。」


  聽我說出了「閻王令」,老南頓時苦笑起來。


  魯衛卻得意地大笑:「怎麼樣,我猜得沒錯吧!別情那雙眼睛,賊得很!」


  「老南,閻王令雖然神祕,可畢竟有人見過,你若是真想隱身南浩街上,還是趁早換樣兵器。我聽我師傅說,尊師孫公壯年時就是用刀,你老南的刀法想必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我抽出彎刀,那刀芒同樣凜冽:「這兩口刀雖然比起你我和老魯的朋友之誼來不算什麼,可好歹是何定謙和籐壺兩人合作精心打造的利器,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給個面子,將就收下吧!」


  兩人被逗得大笑起來,老魯道:「我只知道當鋪裡才金是薰金、銀是潮銀、絲綿變麻絹的,沒想到別情你送禮把自己的禮物貶得如此不堪。看這兩口刀的品相,每把不會低於千兩銀子,老三味雖然賺錢,可也得幹上三兩年的,而我就是不吃不喝,十年的同知俸祿也未必能買得起一口……」


  「得得得,老魯你可別跟我叫苦了,秦樓每年的分紅買他個五六把刀綽綽有餘。苦也是你自找的,那少林寺的羅漢就非得金子去鑄?難道弄點銅啊鐵啊的什麼,它就不靈了?丫的這菩薩比我還見錢眼開哪!」


  老魯無兒無女,除了自己吃用,外帶疼愛玲瓏幾個幹閨女之外,賺來的銀子全都捐給了師門,就連從宗設老巢裡搜刮來的銀票,都不知變成了少林寺哪尊金羅漢身上的哪支胳膊哪條腿。


  「罪過罪過!」老魯狠狠瞪了我一眼:「那女人都是一個屁股兩個奶子的,你幹嘛非要娶的個個都是美女啊?」


  我張口結舌,心下卻是恍悟。是啊!就像我喜歡美女一樣,老魯虔誠向佛,老南淡泊人生,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執著的東西,而它們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一旦侵犯,非但做不成朋友,很可能變成仇敵。


  我終於打消了請南元子出山的念頭,不過,卻不能白白放過他,便問道:「老南,你究竟是叫南元子呢,還是魚少言?」


  「當然是南元子。」老南憨笑道:「俺的水性在快活幫裡數一數二,幫里人都叫俺『混江龍』的。等跟了師傅才知道,俺那點本事哪配叫龍啊!頂多是太湖裡的一條魚,俺又不喜說話,行走江湖的時候不能用自己的本名,就起了個名字叫魚少言。」


  「孫公一代奇人,老南你真是福緣深厚!我有幸結識他老人家,也是天大的福氣……」


  「可師傅他老人家卻是叫苦不迭!明知道他身份還敢打他主意的,別情你是頭一個!」老南笑道。


  「我有嗎?我只是看老爺子喜歡做生意,合夥幹上兩票罷了,若是真有人敢打他主意,那絕不會是我,八成是大江盟的齊放。」


  老南搖搖頭:「別胡亂猜測,俺師傅雖然和齊盟主觀念不同,可也是說得過去的朋友。」


  「我和你還觀念不同哪!」我搶白了一句:「孫公和齊放是一個村子出來的,自幼相識,孫公小時候還曾救過齊放的命,兩人都是性情豪放的漢子,又都是江湖的頂尖高手,照理說惺惺相惜還來不及,偏偏兩人卻有點老死不相往來的味道,如果這都算是說得過去的朋友,那咱們之間怎麼算呀?」


  「這……你問師傅去,俺可說不清楚。」老南尷尬地笑了兩聲。


  「話說回來,一個村子出了兩個江湖十大,風水未免好得讓人嫉妒。不過,名師出高徒,令師和齊放就算資質再過人,沒有名師的指點,一樣要終老鄉野,成不了多大氣候。他們倆竟然都遇到了名師,這運氣同樣是好的出奇。老南,令師最初是練刀的吧!齊放可也是當世的刀法大家啊……」


  「對啊!」老魯一拍大腿:「叫別情這麼一說,這事兒還真就透著蹊蹺!」


  「俺算看透了,千萬別叫你惦記上。」老南苦笑道。


  老魯大概是想到了高光祖,不由深有感觸地附和了一聲。


  老南接著道:「師傅沒說過,俺也不敢亂猜。不過,他傳的刀法的確有許多地方和齊盟主的大江流刀法相近,甚至一模一樣。」


  南元子已是江湖有數的大師級高手,他在瀟湘館裡表現出來的實力絕不在高光祖之下,一對一我或許能勝他,但肯定相當吃力,他的眼光自然不容懷疑。


  聽他這麼說,我和老魯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明白,孫不二和齊放九成九是師兄弟,而大江流刀法如果不是師門所傳的話,八成是兩人合創的,只是不知何故,兩人最終分道揚鑣。


  孫不二棄刀不用,武功反上一層樓,成為江湖第一人;而齊放精研刀法,也終成大家,更打下了大江盟這偌大的江山。可以說,兩人的成就是半斤八兩,不分軒輊。


  是誰教出了這麼一對佳徒呢?我好奇地問了出來。


  老南說他師傅從來不提師門的事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是師傅也無權干涉,這是他師傅時常教導他的。


  我聽了倒不覺得如何奇怪,師傅他老人家就是這樣,除了臨死之際給了我一道征服隱湖的遺命之外,他也極少干涉我的生活。


  當然,我從小在他身邊長大,耳聞目濡,他那種淫靡的生活方式早已深入我的骨髓,我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師傅他也的確沒必要來干涉我。


  而老南則不然,他拜在孫不二門下的時候已經二十出頭了,人生觀基本成形,所以他更能感受到孫不二提倡的自由生活的可貴。


  「別打老南祖師爺的主意了,就算沒入土,也老得只剩下腦子還管點用。其實就算是孫不二親自出馬,齊放也未必買他的帳。再說了,別情你不是已經和大江盟達成協定了嗎?」老魯「嘿嘿」笑了兩聲,把話題岔開。


  他師門少林寺有無數的清規戒律約束門下,就連對俗家弟子也有百多條門規伺候,老魯是少林寺異類中的異類,可行事還是偶爾露出少林寺特有的呆板痕跡,而他就算是貴為長老,也無法改變師門沿襲了千百年的規矩,有心而無力,他自然一肚子無奈,也就不願意把這個話題進行下去。


  「別提那個什麼鳥協定了!提起來我就一肚子氣,老子我還是頭一回吃這麼大個的蒼蠅哪!」我又道,達成協定的事情還沒公佈,江湖的消息倒傳得快。


  魯南兩人俱是一怔:「別情,莫非你不知道蔣小侯已經在揚州公開支援你續辦茶話會,所以答應了大江盟的什麼苛刻條件?」


  「也不能說是苛刻了,不過是每年要多花我一兩萬銀子罷了!」


  妥協的最主要原因是柴俊文的出現逼迫我不得不爭取一切時間,只是柴的事情牽扯到我化身李佟的祕密,自然無法明說,只好氣哼哼地道:「老子出銀子倒無所謂,可是替大江盟和武當買了一個好名聲,心裡總不大舒服。」


  兩人問是怎麼回事,我便解釋道:「我在龍潭鎮提出改革茶話會,大江盟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只是確認了一下年齡限制。為了不讓江南集團佔太多便宜,我還規定凡是名人錄前二十位的高手就算是符合年齡限制,也不得當作年輕選手使用,所以像木蟬、齊小天、宮難幾人都失去了資格。」


  「這很好啊!茶話會不改革的話,確實悶得沒什麼看頭。」魯衛道。


  「但大江盟提出,要擴大十大的規模,也就是十大變成十大金榜、十大銀榜,共二十個門派。當然,這對所有門派都是一次絕佳的機遇,管他金榜銀榜,捱上十大的邊,對門派自身的發展都有莫大的好處。可對我來說,我寧願江湖停滯不前,也不願意看到他們一窩蜂的發展起來。何況,就目前來說,同盟會下屬的門派很可能佔據銀榜的多數,實力必然會進一步膨脹,到頭來形成難以收拾的局面。」


  「可你還是答應了?」


  我搖搖頭,我若是答應了,別說蔣遲饒不了我,就連慕容千秋那個死胖子大概也會恨死我:「我只答應候補戰的優勝名額由原來的三個增加到五個。不過,參加候補戰的每個門派都將獲得一百兩銀子的補助,而進入前十二名但沒有進入十大的門派還可以得到五百兩銀子的額外獎勵。按照上屆的規模,這筆銀子就高達九千七百兩,今屆怕是很容易就突破萬五,而這筆銀子自然全落在了我的頭上。」


  「這不光是出銀子的問題,而是這些銀子八成要落到同盟會和慕容世家下屬的門派手裡。銀子是什麼?銀子就是士氣,就是戰鬥力啊!」老魯有些憂慮的道。


  「不錯!五百兩銀子雖然不算多,可足夠一個二十人的小門派有滋有味地生活上三個月了,省一點的話,對付一年的吃喝都不成問題,當年春水劍派一年的花費也不過三四百兩而已。當然,五百兩銀子也可以給他們每個人都配備一把說得過去的兵器,讓門派的實力有個顯著的提升。」


  「這就是當初為什麼那麼多門派加入同盟會和慕容世家的原因,同盟會的會盟銀子三千兩,慕容世家只多不少,這筆錢足以讓一個門派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但如此高昂的代價,就算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富甲一方,也支援不了多久,對於今年新加盟的門派,江北那邊已經降到了一千兩,這足以說明問題了。」


  我點點頭:「兩家都在各自的同盟軍身上花費了鉅額的資金,一年多過去了,維持起來已經是越來越困難,特別是大江盟,它財路不那麼通暢,可能比慕容還急需銀子,有茶話會的這些銀子救救急支撐個把月,沒準兒戰局就會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別情,你的意思是,茶話會之後江南江北將有一場大戰?」老魯不由一驚。


  「再不打一仗的話,軍心都散了。何況,不管齊放是不是真的受了傷,齊小天代主同盟會卻是千真萬確,同盟會因此不穩也是事實,慕容豈能放棄這個大好機會?而齊小天也急需一場勝利來鞏固自己的位子,兩人都有求戰的慾望,不打才怪呢!」


  「又要死人了。」老魯嘆了口氣。


  我和老南都明白,老魯的話意味著什麼。


  去年的那場爭鬥雖然持續的時間很短,只有短短兩三天的工夫,可雙方卻有六百人陣亡,其慘烈程度在近五十年的江湖爭鬥中絕對可以排進前五,而一旦雙方全面交戰,死傷的人數更會直線上升。


  一年前因為種種原因,事情被壓了下來,而今,皇上已經基本肅清了楊廷和在朝中的勢力,目光可以越過京城那巴掌大的地方而投向江南了,他那顆少年衝動的心,不知道能不能容忍再出現去年那種慘況。


  「老魯,明天我就要起程去揚州,我那個老鄉給了我不少支援,總要有個交待。而後,我還要走一遭武當,清風真人的面子也要保全,這一走,怕是又要十天半個月的,蘇州和竹園秦樓,只好拜託給你了。我知道眼下城裡只有一百十幾個捕快,遠遠適應不了當前的特殊形勢,所以我想再招募五十人,上午已經和白知府溝通好了,您老費心幫我把把關,再訓練訓練他們。如果你師門的俗家弟子中有人想吃官家飯,兩個頭領的位子隨你處置,不過,我需要副總捕和一個巡檢司──就東山吧!副巡檢的職位另有他用,你看給張大綱找個體面的閒差讓他半退休吧!畢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


  蘇州府副總捕的職位自然是日後留給宗亮也就是高光祖的,公岐山已經證實,大江盟的確在嘉興暗算了他,因為他的突然出走引起了大江盟的懷疑。


  只是高光祖機智過人,而大江盟負責具體抓捕行動的刑堂堂主武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高光祖竟然身懷少林寺絕學金剛伏魔神通,尋常點穴根本困不住他,結果在解往杭州的途中被他輕易逃脫。


  總算他手下留情,沒要了武波的性命,但之後大江盟就再也沒能捕捉到他的行


  蹤了。


  我知道高光祖總有一天會來找我的,富貴對他來說有著相當大的吸引力,而我很可能是他發達的最後機會。


  當然,他要捨棄宗亮的身份,再度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是因為他上司的上司是魯衛──就算魯衛有一百個殺他的理由,為了少林寺的聲譽他也會忍下來──而是為了躲開來自丁聰一派的追殺。


  高丁兩人的恩怨大概從十二連環塢覆滅就開始結下了,只是那一戰的真相雖然已初露端倪,但依舊疑點重重。


  不過我可以斷定,丁聰和十二連環塢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雖然丁聰究竟利用十二連環塢幹下了多少違法的勾當,還有待高光祖來一一揭開,但兩者的地位已經明顯地決定了結局──狡兔死,走狗烹,這可是千古不滅的真理。


  當然,從高光祖能很快以宗亮的面目出現,並且暗助文公達以及胡一飛、來護兒等神祕高手加盟鐵劍門等幾件事來看,十二連環塢在覆滅之前很可能已經分裂成了兩派。


  倘若不是如此的話,以高光祖的機智,大江盟根本不可能輕鬆獲勝,丁聰要剷除的應該只是狂妄自大的尹觀,而他也的確是被齊放一刀砍去了腦袋,至於那些倒黴的嘍囉只是拉場墊背的。


  可惜這出大戲出了一點紕漏,按照高光祖對少林的說法,他弟弟高光宗本不該死在辛垂楊的劍下。


  我相信這對於高光祖來說的確是一個不可原諒的紕漏,甚至是場災難,可問題是,他說給少林的話真就是他的本意嗎?


  我總覺得,高光祖那番話只不過是和少林寺耍了一個談判的技巧罷了,他應該明白,少林寺不應該承擔責任,更應該指責的人是這場戰役的幕後主使,而這個人八成就是丁聰。


  十二連環塢裡不會有幾個人知道高光祖有替身,即便知道他有替身,也不該知道那個替身其實是他的親弟弟,也不該知道如何來分辨真身和替身,假作真時真亦假嘛!


  那麼,當初在太湖邊上,丁聰希望殺死的究竟是高光祖本人,還是隻想把那個替身殺死,好演出戲給隱湖看呢?


  高光祖不得不小心提防,丁聰其實是想把他和尹觀一起埋葬在太湖的浩渺煙波裡,所以當他覺得鐵劍門有些風吹草動,他便立刻遠揚而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走,必然坐實了丁聰對他出工不出力的懷疑,兩下的關係就此破裂。


  如果高光祖還是少林寺的那個空見,他即便不能回師門,也大可以就此隱身市井山野,安穩地過下半輩子。


  但如果他心存富貴,那麼天地雖大,能走的路卻沒有幾條,而我正是他的最佳選擇。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