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門、窗戶等出口很快就被大江盟弟子封鎖了,我和蕭瀟同大群的賭客一道擠在了四周的牆壁處。


  面對如狼似虎的壯漢和雪亮的刀槍,除了那十幾個被李思的風采所惑的女人之外,大多數都噤若寒蟬,並不用大江盟弟子多操心--事實上,大江盟弟子的注意力幾乎全集中在賭場的中央,無論是恍若天女下凡的「唐棠」,還是奇招異式層出不窮的南元子,都對他們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幾個街頭小混混見沒人注意自己,趁火打劫起來,不是揩起姑娘的油,就是做起三隻手的買賣。甚至有個不開眼的小子見釵而弁的蕭瀟人物風流,竟打起了她的主意,卻被我趁亂下了膀子,他直疼得煞白了臉,卻不敢亂叫,怕惹惱了場子裡的護院,只是那對三角眼惡毒地打量著四周,似乎想找出究竟是誰暗算了他。


  我的目光此時卻轉向了唐天威,他正悠閒地把玩著酒杯,若有所思地望著唐三藏。和身邊被戰局弄得緊張兮兮的柳斯相比,他顯然從容了許多。


  「唐天威似乎懷疑唐大少的身份了。」蕭瀟貼著我的耳朵低聲道。


  解雨雖然身材高挑,可仍比她大哥矮了半個頭,就算身高可以用高底木屐來解釋,但她局面看似狼狽,可相當迅捷的應對,還是不應該出現在名義上沒有多少江湖經驗的唐大小姐身上,對唐門瞭如指掌的唐天威不生疑才怪。奇怪的是,他竟然沒警告他的盟友,這個絕代佳人很可能是個西貝貨。


  而我,驟然落入陷阱,一時也有點束手無策。


  在北門,與南門李思宮難一同殺進賭場的是大江盟總管柳元禮和鷹爪門掌門司馬長空,他們正虎視眈眈注視著戰局的發展,加上南門尚未出手的宮難,包圍網已隱現規模,賭場裡的人想逃出去要大費周章。


  顯然,大江盟是想借機把唐門的重要人物一網打盡了。


  當然,這絕非大江盟安排下的全部人手,因為唐門的主力並沒有出現,大江盟也該是隱藏了部分好手,其中很可能就有齊放父子。一旦唐天文兄弟露面,必然會遭到他們的雷霆一擊,硬拚的結果,誰都無法預料。


  我此刻倒要感謝貪花好色的李思了,明明有幾次可以傷著唐三藏,卻都輕易地放過,而唐三藏也能得以繼續裝扮他的唐大小姐,讓唐天威遲遲無法做出決斷。


  雖然相持不下的戰局,最終肯定是對唐門不利,但也給了我動手腳的機會。我知道,唯有攪亂了局面,才有亂中取勝的機會。


  和蕭瀟耳語了幾句,我藉著她身體的掩護,偷偷點燃了火摺子。


  隨後,一輪快指點了三角眼的啞穴和其他七處大穴,又點了另外一個混混的穴道,順手將他倆拉到了身前,用火摺子點著了他們的後衣襟。


  不一會兒,兩人的袍子便著了火,我隨即讓蕭瀟點著了我的袍子,然後大叫起來。


  其實用不著我叫喊,火苗竄起,周圍的眾人都發現了我們這三個人的異狀,俱都像我一般驚叫起來,紛紛朝外湧去,可人群擁擠,大門又被封住,聚在南牆的眾人不得不擠向賭場中央,立刻就與大江盟的弟子發生了衝突。


  一時變生肘腋,大江盟又不敢真的殺人立威,結果竟沒能封鎖住眾人,守在大門的眾弟子見勢不妙,忙過來幫忙,守衛的力量頓時捉襟見肘。


  就在蕭瀟隨著人群湧到門口的一剎那,我拎起三角眼擲向唐天威,門口的守衛被眾人的驚呼和半空中的火人所吸引,蕭瀟等七八個人趁勢衝了出去,眨眼消失在夜色裡。


  驟見一團火球撲過來,唐天威並不如何慌亂,左手微抬,只見數點寒芒從袖口倏地射出,眨眼便隱沒在了三角眼的身上。


  三角眼啞穴被封,就算痛苦也叫不出聲來,身子也無法做出痛苦的動作。


  柳斯不明就裡,見他來勢不減,忙飛身擋在唐天威的身前,奮起一刀,竟將三角眼斜肩帶背劈成了兩段。


  只是他近十年來一直打理大江盟的生意,當年闖蕩江湖的狠勁兒消失了大半,這一刀雖然力道十足,可身法卻有點拖泥帶水,血水和著五臟六腑灑將下來,他躲閃不及,頓時把他淋成了一個血人。


  「殺人啦!」有人驚叫起來:「是方小四,方小四被人殺了!」


  聽到眾人的呼喊,柳斯望著地上正在燃燒的兩截屍體,這才明白自己殺錯了人。可我根本不給他後悔的時間,如法炮製,將另一個混混同樣擲了出去。


  柳斯眼中不期然閃過一絲猶豫,可他身後卻再度響起了機簧聲,他只好硬著頭皮再度揮舞起了長刀。


  和方才幾乎如出一轍,只是這回連唐天威的雪白衣衫都濺上了血跡。


  當我似被人擲出一般地撲向唐天威的時候,柳斯已經徹底喪失了出手的勇氣,而唐天威大概因為前兩個廢物浪費了他寶貴的防身暗器而躊躇起來,沒有抬起他的手臂,反而將身子向一旁挪開,似乎要避開從空中直撲過來的火人。


  嘿嘿,你們上當了!


  敵人短暫的心理搖擺和猶豫不決已經給了我足夠的時間,眨眼間我已到了唐天威近前八尺,當看到一輪光華從我手中灑出,兩人都知道自己上當了。


  唐天威的眼中明顯露出一絲懼意,只是那卻似乎是怕壞了自己的威儀,不肯來個地滾翻躲避我的新月一文字。只見他把左臂猛的抬起,一縷細煙頓時從袖口噴射出來。


  而柳斯更是怒目圓睜、睚眥欲裂,揮刀奮不顧身地擋在了唐天威的身前,細煙裹住了他的身子,他臉上頓時泛起一片奇異的紅色,動作也驟然慢了下來。


  「米粒之珠,敢與日月爭輝!」


  刀王厲天傳下的大羅天刀法果然名不虛傳,一招「天羅地網」幾乎可以媲美天魔刀法威力最強的殺招「天魔殺神」。雖然我是初學乍練,可一文字佈下的刀網還是無堅不摧。柳斯刀斷、手斷、胳膊斷,幾乎都是在一剎那發生的,斷手斷臂帶著血珠飛濺出去,惹得眾人一陣驚叫。


  而一直面無表情地站在東窗附近,根本沒有出手意思的宮難和柳元禮、司馬長空都齊齊動容--大概他們誰也沒想到,堂堂名人錄第八十三的高手僅僅一招即告重傷!


  「狂徒敢爾!」


  一文字織成的刀網砍翻了中毒的柳斯之後,直奔唐天威這個罪魁禍首而去,而唐天威似乎被那充滿了王霸之氣的刀法驚呆了,竟不知道躲閃。


  眼看一文字就要將他劈成兩段,可就在這時,我身側傳來了一聲大吼,隨著那吼聲是重物的破空之聲,斜眼一看,卻是司馬長空情急之下,將他的一對鐵鷹爪擲出,那鐵鷹爪快似流星,直奔我而來,若置之不理的話,將正砸在我的腰上。


  不得已回刀斬落這一對鐵鷹爪,憋足了的一口內息已然耗盡。輕煙吸入口中,我只覺得頭腦一昏,身法頓時一窒,險些一頭栽落在地,連忙屏住呼吸,心頭不由暗凜,若不是事先預服了經過唐老六唐天運最新改良的唐門「清心丹」,大概這詭異的輕煙就會要了我的小命。


  再看唐天威,已被柳元禮搶出了危險的區域,而柳臉上同樣泛起了紅色,只是那紅色比柳斯方才的淡了許多,而他帶著唐天威一到安全地帶,就忙不迭地從懷中掏出藥丸送入口中。


  「走!」


  從半空中落下的我一折身朝東面撲去,一刀劈向李思,欲和唐三藏、南元子匯合在一處,好衝出重圍。


  瀟湘館實在不是久留之地,且不說齊放父子兄弟尚未露面,他們一旦加入戰局,我只剩下亮出身份這一條路好走,而人家九成九不會買我的帳,單單一個唐天威的防身之毒就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料,好在他的毒煙大概對付唐門弟子的效果更佳,因為唐門弟子自幼服食毒物來增強抗毒性,體內都藏有毒素,那毒煙多半是會引發毒素反噬的唐門祕密武器「相思紗」--一種連唐三藏都只是聞名未曾見識過的厲害毒藥。


  李思顯然看到了我方才對付柳斯的那無堅不摧的一刀,可他不驚反喜,那雙桃花潭水一般幽亮的眸子竟然散發著一股莫名的狂熱,雪白的長袖卷飛了一把幽藍的飛刀。他輕易地擺脫了唐三藏的糾纏,來不及招呼同黨頂替他的位置,一轉身,面對呼嘯而來的一文字,出人意料地完全放棄了防守,手中長劍如長虹貫日,直刺我的心臟!


  饒是我對他厭惡已極,心中也不由得暗讚一聲。我刀勢正盛,他若是不能在氣勢上壓倒我,敗亡只是遲早的事情,心高氣傲的他想來決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


  就在李思轉身的一剎那,一直刻意隱瞞自己武功的唐三藏身法陡然加快了五成,系在腰間的名貴玉珮激烈地碰撞,在發出了幾聲急促而清脆的「叮噹」響聲後爆裂開來。


  就在這聲脆響聲中,五把寒芒四射的飛刀幾乎同時脫離了他的手指,直奔李思的後心而去。


  而此時,意欲頂替李思接下「唐棠」的柳元禮尚離他還有丈遠,見狀不由得大叫起來:「李長老,飛刀!」


  離我只有八尺的李思,身子突然如風吹楊柳一般奇異地擺動了兩下,那疾若奔馬的向前速度一下子降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可他的身子並沒有稍停,因為行進的路線幾乎完全轉到與原來垂直的方向,往橫向飛速移動,速度之快,端的令人瞠目結舌。


  然而,天狼七星變絕非浪得虛名,雖然唐三藏來不及全力推動此招,可威力依舊驚人,饒是李思應變神速,左胳膊左大腿還是各中了一刀,半空中頓時灑落一溜血花,身法也一下子緩了下來。


  虧得柳元禮全力搶上前去,拚命阻止唐三藏再發射飛刀,李思才堪堪逃離險境。


  見眼前驟然出現三把飛刀,我不假思索地和李思採用了相同的應對方法,也急忙向一旁躲閃開去,畢竟力氣花在七星變上太不值得,何況還正好可以讓我身後尾隨而來的司馬長空吃吃苦頭。


  果然就聽身後傳來一聲驚叫,接連三聲脆響,眼角餘光裡,司馬已經停下了腳步,正大口地喘氣,似乎方才的一刀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


  而他身旁,宮難的長劍已然出鞘,身前還跌落著兩柄飛刀,只是他的目光既沒落在我身上,也沒給武功突然大進的「唐棠」更多關注,反倒是望著李思,眼中滿是驚訝。


  「流雲訣?!」


  我同樣驚訝地瞥了李思一眼。在行家眼中,李思方才顯露的輕功身法和我幾乎有異曲同工之妙,彷彿就像同門的師兄弟一起演練輕功似的,可我心裡明鏡一般,那絕非是幽冥步,因為我使出的根本就是隱湖的輕功絕學「流雲訣」!


  李思…他竟然是隱湖弟子?!


  對於身負「幽冥步」和「流雲訣」兩大輕功絕學的李思,在生死關頭選擇「流雲訣」意味著什麼,我再清楚不過了,可魏柔從來沒提起過,隱湖竟然打破傳統,收起了男弟子呀!


  他師傅究竟是鹿靈犀,還是辛垂楊?看他在大江盟得寵的樣子,大概是與齊放交好的辛垂楊的弟子可能性更大吧!


  我心念電轉,人卻搶到了唐三藏的身前,他連接使出極耗內力的天狼七星變,武功已經大打折扣了。


  而那邊李思雖然中了毒刀,刀上毒藥也不可謂不烈,可有唐天威這個大行家在,他固然失去了戰鬥力,可性命卻根本無憂,而這也正是唐門最擔心的事情,一旦唐天威真的投入別家,不僅唐門的底牌暴露無遺,連最有威懾力的唐門毒藥也幾乎失去了作用。


  李思緊咬牙關,任唐天威手中的小刀在傷口上刮來刮去,雙眸緊盯著我,似乎也在詫異,我究竟是何人,竟然同樣會隱湖的輕功!


  我卻沒功夫理會他了,趁勢與唐、南兩人匯合一處,害怕被圍攻的宗亮以一招凌厲的「拔劍四顧」順利地脫離了戰局。


  兔起鶻落間,大江盟和鐵劍門已是三人重傷,雖然唐三藏的飛刀幾乎告罄了,可武功高深莫測的我和南元子還是讓他們投鼠忌器,不敢貿然行事,只是吆喝門下的弟子守衛好大門窗戶,以防我們逃脫。


  而宮難、宗亮、柳元禮等人則全神貫注地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卻不再著急動手,似乎在等待什麼人的到來。


  四下打量了一圈,我知道沒有蕭瀟接應的話,想闖出賭場,三人將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值得慶幸的是,因為去年江南江北兩大集團在鎮江、應天一役中大量使用弓箭引起了官府和軍方的注意,為了避免給官府進剿的口實,兩大集團都不約而同地隱匿起了弓箭,否則,我今晚恐怕插翅也難飛了。


  賭場裡的氣氛緊張而壓抑,卻靜得出奇,只能聽到賭場中央方小四兩人屍體燃燒的吱啦聲,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極其難聞的氣息。


  賭客們自然嚇得驚恐萬狀,大江盟的弟子一個個也如臨大敵。一個少婦實在受不了這幾乎讓人窒息的氣氛,突然大哭起來,隨即有十幾個女人也跟著哭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哭聲讓神經已經完全緊繃的大江盟弟子頓時產生了過度的反應,幾個人立刻大聲咒罵起來,更有兩人乾脆就用刀背招呼著有些騷動的賭客。


  正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兵器相交的聲音,打鬥中有人高聲叫道:「李長老,點子有幫手!」


  話音未落,就聽「匡」的一聲巨響,一個大木桶破窗而入,跌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裡面的東西流了出來,黃澄澄粘乎乎的,竟然是油!


  緊接著,另一個木桶也飛了進來,百多斤的油四下蔓延開來,很快,一半的賭場地板上已經厚厚地鋪上了一層。


  我正在奇怪,蕭瀟怎麼改變了我的計劃,又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竟然能擎得動兩大桶油,卻見兩個人影躍上窗臺,那個拿著火把的俊美少年自然就是蕭瀟,而她身旁,卻多了一個黑衣黑褲外帶黑色面罩的蒙面人。


  「李長老,在下和你商量個事兒,你們撤了守衛、在下放了這些賭客,大家日後江湖再論高低,你意下如何?」蕭瀟慢條斯理地道。


  她邊說邊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那吞吐不定的火苗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任誰都知道,這火把一旦投進賭場,這裡勢必變成一片火海,究竟有幾個人鴻運當頭能逃得一命,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賭客們求生的慾望戰勝了恐懼,紛紛鼓譟起來:「放我們出去!」「我是知府大人的外甥,不放我出去,我舅舅滅了你們瀟湘館!」


  賭客們一邊嚷嚷,一邊朝南北兩大門湧去,賭場頓時再度混亂起來。


  蕭瀟的一番舉動打得大江盟措手不及,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李思身上。刮骨療傷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李思,此刻卻不易察覺地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瀟湘館裡不是不可以死人,就像大江盟的弟子戰死江湖,除非有特殊情況,官府一般不會過問。但賭客不是大江盟的弟子,他們根本就不是江湖人,一旦發生命案,瀟湘館難逃其咎。


  若說方小四兩人的死還能找得出理由的話,一旦燒死大票的賭客,別說大江盟罩不住,就連寧波府也兜不住這天大的案子。


  「無恥!」李思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朗聲道:「以無辜的百姓為人質,你還知不知道羞恥二字!藏頭掖尾的,還有沒有半點江湖風範!」又轉身衝我不屑的道:「閣下武功雖高,為人怎麼如此卑下!只知道陰謀詭計,算什麼男子漢!你若是還有點男人血性,放了這些無辜百姓,我大江盟和你一對一的單挑!」


  我頗有些驚訝地望著李思,同樣的話,如果是齊小天或者宮難說出來,我絲毫不覺得奇怪,可性格叛逆,渾不把江湖規矩當回事的李思卻說出這麼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來,而且還說得理直氣壯、大義凜然,這絕非是他一時做作,顯然這半年多來,他身上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那個飛揚跋扈的李思變得更有心機了。


  「大家彼此彼此。何況,我沒那麼狂妄,和齊盟主單挑,我還得練幾年。」我變換嗓音冷笑道,說話間,卻見屋外數條人影直撲向窗臺上的蕭瀟和蒙面人。


  只是那蒙面人的武功竟也出類拔萃,手中長刀揮舞,不僅一個人就攔下了所有的攻勢,而且反擊之勢極為凌厲,只是他似乎心存善念,都只是點到為止。


  「別考驗我的耐心!」我雙目陡然射出一道光華:「我數三聲,你撤去門口守衛,否則,就和你們同歸於盡,有百十號人作伴,還有大江盟陪葬,我們弟兄也算夠本了!」


  聽我毫不猶豫地開始報數,李思面色變了一變,一揮手,門口的守衛向兩旁一閃,我給唐三藏和南元子使了個眼色,兩人混在了賭客中朝門口湧去。


  而我則一躍上了窗臺,接過蕭瀟手中的火把,火把入手,就覺得她握著的地方已是溼漉漉的一片了。


  聞到黑衣蒙面人身上細細的檀香氣,我心中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魯衛嘴上說沒有口供無法助我,暗地裡還是把木蟬派了過來,難怪蕭瀟沒有按計劃四處放火,顯然是被宅心仁厚的木蟬所阻。


  不過,有木蟬這位準十大相助,今兒要逃跑大概不成問題了。


  用火把制止住蠢蠢欲動的李思等人,待見唐、南兩人從南門出了賭場,逼著李思他們退到北門,我這才長笑一聲,將火把遠遠投到了賭場外的空地上,拉著蕭瀟的小手,一展身形,欲和唐南兩人匯合到一處。


  「朋友慢走!」


  就在我剛剛躍離窗臺的瞬間,突聽屋頂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斷喝。回首望去,卻見背後一人凌空踏虛而來,國字臉、臥蠶眉,手中一口厚背刀,如水的月光照在獵獵作響的衣袍上,彷彿是給它塗上了一層亮銀色,威風凜凜宛如關羽再世一般,正是大江盟少盟主齊小天。


  「不勞少盟主相送!」


  從高處躍下的齊小天速度竟然比我還快,厚背刀離我尚有五尺,我就感到了一股浪潮般的殺氣,彷彿大江洶湧,澎湃而至。


  我不敢小窺,反手揮出一片刀網,卻還是大羅天刀法中的那招「天羅地網」。


  然而,密不透風的刀網幾乎瞬間就被厚背刀割得七零八落,擁有地利的齊小天面對疲憊之師的我,竟然佔了絕大的上風,只是他也沒料到大羅天刀法和我的身法配合得如此精妙,雖然刀網被破,可一文字仍從極其詭異的角度反攻過來,逼得他生生墜落在地。


  當然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堂堂正正的大江流刀法和不利的地勢逼得我不得不與齊小天硬碰硬,厚背刀上傳來的強大力道震得我氣血翻騰,不得已,我只好帶著蕭瀟與木蟬一道重新落入了大江盟弟子的重圍中。


  緊跟著眾人出了南門的唐天威死死盯著我,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棠兒的夫婿到了。」


  聽到武林第一美人心有所屬,我頓時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或羨慕、或嫉妒、或不屑、或品頭論足,一時交頭接耳,竟忘了眼下正是兩軍陣前,全場氣氛頓時為之一變。


  我知道唐天威認出了大羅天刀法。刀王厲天無兒無女,又無弟子,孤獨一生,唯有唐棠幸運地得到了他的刀法真傳,唐門其他弟子再無人有此好運,就連唐三藏都僅僅得到了一點皮毛而已,我的刀法自然是唐棠所傳了。


  唐天威的目光又轉向了唐三藏,沈吟半晌,才落寞地道:「三兒、三兒,難道你忘了大伯是如何疼你,你竟然也要置大伯於死地而後快嗎?」


  唐三藏剛想回話,卻被我示意攔下,他這番男扮女裝若是傳了出去,日後還如何接掌唐門?


  故而我雖然心中是一百個彆扭,可還是攬住了唐三藏的腰肢,笑道:「按輩份,我是得管您叫聲大伯,不過,您有點老眼昏花,錯把馮京當馬涼了。只是,」我臉色一正,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男女不分這是小事,是非不分卻是大事!你背叛唐門,是為不忠;陷害親友,是為不義。不忠不義,有何面目面對唐門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面對曾經尊敬你、愛戴你的晚輩?你這叛逆,唐門人人得而誅之!」


  「說得好!」


  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斷喝,只見一道灰影疾若奔馬、快似流星般從人群中殺出,直奔唐天威而去,身法之迅捷,甚至連我都自嘆弗如。


  唐天威身邊的宮難和齊小天急忙搶前發招阻攔,刀劍合璧,雖然威力巨大,可畢竟事起倉促,竟沒能阻擋住灰影前進的腳步。


  「唐兄手下留人!」


  唐天威身前突然現出漫天刀影,那刀影組成重重波浪,一浪高過一浪地席捲過來,彷彿要把灰影吞沒了似的。


  那灰影卻像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起伏跌宕,他手中驀然出現的一條黑黝黝的皮索似乎是搖櫓一般擊在雪白的浪花上。所到之處,浪花退而復起,可扁舟也有驚無險地駛過了浪尖,到達了彼岸。


  就聽「噗」的一聲,搖櫓激起的一朵浪花不是雪白卻是血紅。突然,浪花不見、扁舟不見,輕煙繚繞中,唐天威委頓在地上,整個頭顱已是稀巴爛。


  唐天威身前,一名高大老者束手而立,面有戚容地望著他的屍體。


  良久,老者才緩緩抬起頭來,注視著已經退到唐三藏身旁的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唐兄遠來,齊某未能盡地主之誼,還望唐兄海涵。」


  話音甫落,他就輕咳一聲,嘴角頓時現出幾絲血跡,齊小天見狀忙搶上前去,關切地問道:「爹…」


  老者一揮手,腰板挺得更直了。


  「唐某沒來得及向齊兄通報,就在大江盟地頭上處置叛徒,還望齊兄恕罪。」那灰衣人自然就是我的老泰山唐天文了,他從容不迫地道:「碧落煙有毒,奉上解藥,也算敝門略表歉意。三年之內,敝門不再涉足江南。改日,唐某再登門負荊請罪!」他邊說邊收起斷成兩截的神仙索,從懷裡掏出只瓷瓶遞向我。


  我這才從震驚中完全清醒過來,這是我頭一回看到十大中人生死相搏,這火石電光的一剎那,已經完全刻在了我的腦海裡。


  大江流刀法讓齊放使將出來,與齊小天絕對不可同日而語,那刀勢彷彿大江東流,不可阻擋,就算師傅鼎盛時期的天魔刀亦不過如此。


  而唐天文的身法更是如同九幽鬼魅,神鬼莫測,竟然在沒使出暗器的情況下,活生生地在齊放的眼皮底下擊殺了唐天威,而僅僅在撤退的時候,才用了毒煙阻敵。


  兩大高手生死對決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讓人回味無窮、歎為觀止,我和能看懂他們交手過程的每一個人想來都是受益匪淺。


  不過,讓我更加佩服的是,剛剛恨不得你死我活的齊放和唐天文,此刻卻如同老朋友一般的寒暄不已,看來這兩個老奸巨猾的傢伙天生就是一對兒。


  唐天威一死,大江盟的如意算盤頓時落空,此刻再和唐門翻臉,只能是兩敗俱傷,白白便宜了慕容世家,李思和柳斯的傷只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了,反正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而唐天文也絲毫沒有得便宜賣乖的意思,連捧帶哄,又許下誓言,讓大江盟總算找回了點面子。


  可鐵劍門能嚥下這口氣嗎?萬里流重傷、齊默被俘,無論如何,鐵劍門鐵定要從十大中除名了。


  我一邊去接瓷瓶,一邊打量著宗亮,奇怪的是,他臉上並沒有一絲哀容,似乎眼下發生的一切,都跟他毫無關係似的。


  我心中正暗自揣摩,卻發現老泰山的手在輕輕地發抖,虎口上更是多出幾道裂口。心頭一驚,這才明白過來,他表面上的從容淡定竟然都是偽裝出來的--他已經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


  「這就是擊殺唐天威的代價吧!」我若有所思地走向齊放,雖然精神有點溜號,可在我有心震懾那些依舊懷著蠢蠢之心的大江盟高手的念頭影響下,我腳下的每一步都是那麼紮實而有力,讓人覺得我簡直是無懈可擊。


  「後生可畏啊!」齊放頗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似乎我展現的大羅天刀法還不如我的步法來得驚心動魄:「令婿好人才,真要恭喜唐兄了!」


  他含笑接過瓷瓶,可從他掌中卻傳來一股泊然的內力,險些衝破了我佈下的防禦體系。不過,這股內力雖強,卻與我預料的尚有一段差距,也不知道是他手下留情,還是真的受了內傷。


  「彼此彼此。」唐天文謙遜了兩聲,將解藥的服用方法詳細說了一遍,這才從容告辭。


  齊放既不阻攔,也不派人跟蹤,我們一行五人順利地撤出了瀟湘館。


  剛出瀟湘館的大門,一輛馬車就駛了過來,駕車的陌生漢子見到唐天文,剛開口說了半句:「三哥,事情…」


  唐天文一擺手,說上車再說,一掀車簾,便鑽了進去,可還沒落座,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