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呼呼,逛街還真是個體力活啊!」嘴上發著牢騷,可望著兩女歡快的身影,我的心才能感到溫馨和寧靜。


  夜晚的粉子衚衕燈火輝煌、人潮湧動,士子如織、仕女如梭,看著比蘇州的南浩街還要熱鬧。


  到底是一國之都,一個小小的中元節,也搞得五彩繽紛,花樣百出。


  魏柔和寧馨本來說是要陪我買劍去的,可看到這等繁華所在,兩人頓改初衷,直纏著我陪她們逛街看光景。


  寧馨少年心性,新奇的玩意自然一樣也不願意錯過,不一會兒,我手上就多了一大堆的東西。


  而魏柔簡樸慣了,那些在名媛貴婦圈中十分流行的物事她只是拿起來看兩眼,就又放下了,不是我和寧馨堅持,她怕是就兩手空空了。


  「姐姐奶看,這式樣好像從沒見過呢!」寧馨拿起一頂尖頂覆額的貂皮帽子衝魏柔嚷道。


  店主人諂笑道:「夫人好眼力!這可是遼東奴兒干都司極北之地今年最時興的款式,估摸今冬就要在京城流行了。」只是笑容裡卻泛著疑惑,目光不時在我和寧馨身上轉來轉去。


  有了皇上的旨意、大哥的支持,寧馨也大膽起來,知道我用李佟的身份一時半時難以得到父母的認同,就想生米做成熟飯,造成既成事實。


  見魏柔盤起了鳳頭髻,自己也把代表未出閣少女的雙丫髻打散了改梳牡丹髻,可配上她那張天真的娃娃臉,看著著實讓人生疑。


  聽別人叫她夫人,寧馨還不習慣,心中羞澀,嘴上就不饒人:「騙人!大熱天的,蒙古人也不戴帽子啊!」


  店主頓時急了:「那極北之地,四季都是冬天,我哪裡騙人了!」


  他摸著帽子的皮毛:「夫人奶看這貂皮的成色,可是尋常蒙古貂皮比得上的嗎?」


  我伸手一摸,果然毛絨豐厚,色澤光潤,絕非一般貂皮可比。


  寧馨雖然對貂皮只是一知半解,可畢竟從小錦衣玉食,眼界頗廣,也看出它非同尋常,可面子上過不去,便想開口反駁。


  我使了個眼色,順手將帽子戴在她頭上,棕裡帶蘭隱泛毫光的貂皮帽子與寧馨白嫩的俏臉交相輝映,勾勒出另一種塞外佳人的風致。


  「多少銀子?」


  我催問了兩聲,看傻了眼的店主才清醒過來:「本來是要八百兩銀子的,夫人喜歡的話,本錢三百兩就賣,只是別人問起,夫人可一定要說是在敝號福瑞皮草行購得的啊!」


  扔下六百兩銀票,拿起兩頂帽子,飛快出了福瑞。半天身後才傳來店主如喪考妣的嚎叫:「另一頂是要賣八百兩的啊!」三人對望一眼,不由開懷笑了起來。


  福瑞對面就有一家兵器鋪子,只是進去一看,我卻大失所望,這裡所售的刀劍,都是公子哥們附庸風雅所佩,看著精美異常,卻是極不實用,比之寧馨的佩劍尚且差了許多。


  店主見我是個行家,便直言相告,說京城對兵器管控甚嚴,除非花大價錢訂做,否則,各家店舖賣的都是這種不堪一擊的華美佩劍。


  「老闆,你看此刀如何?」我解下新月一文字遞了過去。


  刀甫一出鞘,老闆就兩眼放光,讚不絕口,臉上那股商人的市儈氣剎那間也去了幾分,正色道:「小人雖是鑄匠出身,可此刀的工藝已經遠遠超出小人所學,十年裡,小人見過的刀劍千千萬萬,卻沒一件能比得上這口刀的!」他有些迷惑:「公子有了這口刀,其他兵器都不足為道,怎麼還要打製兵器?」


  「在下善劍而不善刀。」


  老闆恍然大悟,衝夥計道:「去,把郭師傅請來。」


  不大一會兒,就見一位三十五六歲的矮壯漢子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一進屋就嚷道:「東家,聽說有口寶刀…」見到老闆手裡的一文字,他叫聲頓住,「噌」上前一步奪下刀來,舉到近前,仔細鑑賞起來。


  「…好刀,真是好刀!」漢子的目光漸漸變得狂熱起來:「這錘法當真驚人,俺都能感覺到,大錘一下一下砸在刀刃上,那落點和力道,簡直讓人沒話說,這等技術真是羨慕死俺老郭了!五百兩,不,八百…一千兩銀子都值!東家,買了這口刀吧…」


  老闆聽一口刀竟值一千兩銀子,不由嚇了一跳,連忙把刀鞘小心翼翼地還給我。


  寧馨卻噗哧笑了起來:「這是相公的寶貝,如何賣得?叫你來,是問你能不能打造出類似的寶劍來!」


  老郭這才看到絕代風華的寧馨,愣了一下,頭腦才清醒過來,訕訕道:「俺老郭可打不出這等神兵利器來…」


  寧馨插了一嘴說:「你們東家可說了,你郭大路是京城第一鑄匠師,莫非是浪得虛名?」


  郭大路的臉頓時掙得紫紅:「夫人奶有所不知,就算俺郭大路有一身本事,一沒材料、二沒助手,如何打出這等上好的兵器來?」


  我一聽就知郭大路果然名下無虛,當初何定謙與鑄劍天才源籐壺兩人聯手,又用了特殊的礦石,才鑄得此刀,郭大路一眼能看出其中的奧祕,自然是有真本事。


  於是,我便搶在寧馨前頭和顏悅色地道:「郭師傅所言極是,境況不同,我亦不能強人所難,但求郭師傅您能使出全部本事,替我打造三口寶劍。」說著,把式樣比劃給他看。


  郭大路聽得極仔細,見三劍長短厚薄輕重均不相同,正好與我三人相配,便知道我是個大行家,態度也謙恭起來:「此刀重量特異,必然用到特殊的材料,京城俺沒見過,不過,公子若是肯花銀子,助手倒是能請得來。」


  想是他被一文字激發起了鬥志,要做出幾把像樣的兵器來,見我點頭,便向老闆要了便宜行事的權力。


  仔細盤算了一下,郭大路才道:「三口劍,七天,六百兩銀子。」


  「成交!」


  我便把三劍的具體細節詳細說給他聽。魏柔隨身寶劍明霜雖然沒在江湖現身幾回,可畢竟幾大門派中都有人認得,給她訂製的那一口劍輕重與明霜完全一樣,劍身也與明霜相同,只是劍柄劍鞘的式樣卻大不相同,她用起來與明霜毫無二致,可別人就無法從劍上認出她來。


  對寧馨卻是另外一番心思,她日後很可能要孤身在京,總要有點自保的能力。雖說她眼下武功比當初武舞還差了一大截,可她畢竟才十五歲,尚有潛力可挖,而且練青霓打下的底子還算紮實,日後她的成就該不會在武舞之下。


  可若是一味仰仗墨漪的鋒利,只能讓她陷入投機取巧的邪路上去,對她武功的進境極是不利,故而給她訂做的佩劍甚至比魏柔的還要長了三寸、重了五兩。


  「為什麼偏偏人家的劍又重又長?」寧馨附在我耳邊嬌嗔。


  雖然她和魏柔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又知道我不喜她捻酸吃醋,可心思玲瓏的她知道,眼下這種無關大局的飛醋絕不會惹得我厭煩,只會讓我覺得她天真可愛。


  「因為奶的恢復力驚人啊!」我悄聲調笑道:「奶姐姐功力那麼深厚,每每卻先支持不住,不好好訓練奶一番,豈不辜負了奶的天賦?」


  「三哥你欺負馨兒…」


  兩女初嘗情愛滋味,自然食髓甘味,而我刻意要在兩女身心上打上我的記號,也是極盡荒淫之能事,這幾夜三人俱是連床歡愛。


  魏柔纖弱,不堪疾風暴雨,空有一身傲視江湖的絕強內力,卻每每先敗下陣去,雖然比尋常人恢復的快了許多,可也招架不住一夜身四五回。


  反倒是寧馨體力絕佳,兼之恢復力驚人,又正值最易受孕的日子,最後都是她獨自承歡。


  她這過人的天賦若是用在學武上,在體力上自然比旁人佔了相當大的便宜,這幾日在魏柔的指點下,武功進境就頗為迅速。


  郭大路畫完了三劍的圖形,交給我看,卻是一點不差,我隨口讚了一句,他卻道:「這算什麼本事!真正的本事是能打出好刀好劍來。」


  隨即好奇地問道:「公子這口刀究竟是哪位高人打造的呢?」


  「何定謙」三字已在嘴邊,我卻突然想起,在朝廷下發的剿倭嘉獎令上,赫然就有何定謙的名字,獲此殊榮後,他的大名在同行中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說刀是他打造的,萬一落到有心人的耳朵裡,很可能會就此追查出李佟的真實身份來,便改口說,是別人所送。


  郭大路嘖嘖稱奇,說拿這種價值千金的寶刀當禮物,出手還真大方。


  老闆聞言卻立刻變得拘謹起來,仔細打量了我們三人一番,遲疑道:「公子可是姓李,可是李佟李大人?」


  「你怎麼知道?」我尚未出言回答,寧馨已笑問道。


  老闆和郭大路聞言,都慌忙跪倒,口稱:「草民拜見李大人、李夫人及郡主千歲。」


  自己到底成了粉子衚衕的聞人。細問老闆,才知道自從雲仙被害之後,李佟大名已在粉子衚衕不脛而走,不僅翻出了我為陸昕大鬧一品樓的故事,就連在蘭家與洪七發的衝突眾人也是知之甚詳,甚至連寧馨的身份在有心人的露下也廣為人知。


  更有傳言說我本是寧馨未曾謀面的表哥,自幼就與她結有婚約,此番進京,就是想在金榜題名後去大同迎娶未過門的媳婦的,只是落了第,才無顏面對佳人,心情沮喪,幾乎流落街頭,結果名妓陸昕和雲仙慧眼識英雄,搭救我於水火之中。而寧馨為了尋夫,來到京城,才有蘭家一番偶遇,隨後在我大舅哥充耀的推薦下一步登天,成為錦衣百戶。


  這傳言就像是坊間流行的才子佳人故事,充滿了傳奇色彩。


  魏寧兩人不由莞爾,而我則忿忿不平:「我如何落第了,又如何流落街頭了…」我指著十幾個沿街乞討的乞丐:「就像他們,美人能正眼相看一眼,就夠他們美上三天的了!能得到美人垂青?那才是活見鬼了!倘若真的如此,大家不打破頭顱去做乞丐才怪哪!


  嗯?這些乞丐…」


  我話音未落,卻見那些乞丐突然暴起,紛紛抽出藏在衣下的砍刀,悶聲衝我直殺過來,中間隔著的兩個士子來不及躲閃,竟被亂刀砍死。


  四周行人見血光飛濺,嚇得哭爹喊娘,四下奔逃,粉子衚衕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見乞丐們形成了軍隊衝鋒時慣用的隊形,整個隊伍更是飽含在戰場上才能一見的慘烈銳氣,我心裡頓時一驚,這些人哪裡是什麼乞丐,分明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再看十幾雙眼睛惡狠狠地直盯著我,顯然不是認錯了人,而是早有預謀!


  我什麼時候得罪軍方了?竟要派人暗殺我!


  不及細想,手上的東西已然飛了出去,那些魏寧兩女精挑細選的胭脂水粉、新奇飾物和綵衣錦服此刻都變成了暗器,而我則掩在了滿天飛舞的衣衫後面,趁著前面幾個乞丐撥打「暗器」的空隙,一口氣連殺了五人,餘下的八人被同伴的屍體所阻,攻勢頓時緩了下來。


  突聽身後寧馨一聲驚叫,緊接著就是幾下金鐵相交的叮噹聲,我心中一緊,身形倏然後退,卻見魏柔、寧馨並排靠著一堵院牆。


  魏柔明霜劍上隱約可見血跡,而寧馨身前更是橫著兩具屍體,另有七八個士子打扮的持刀凶徒逡巡在周圍不敢上前,想來是沒料到兩女都會武功。


  「大膽狂徒,竟敢行刺大明郡主,想誅滅九族嗎?」寧馨黛眉倒豎,粉臉含煞,厲聲叱道。


  遠遠觀望的眾人當中有好事者大聲嚷道:「快報官啊,有人造反了!」


  一時叫聲四起。


  那群士子打扮的白衣凶徒看起來緊張之極,似乎眼下的局面完全超出了預想的範圍,幾人的目光四下游移,拿不定主意是該進還是該退。


  而我身後的乞丐卻是相當剽悍,對同伴的死視而不見、對眾人的喧譁充耳不聞,氣勢雖然稍挫,卻依舊快速殺了上來。


  奇怪,他們的目標究竟是誰?我一陣迷茫,卻驀地想起蔣煙的話來,廖喜是想對付我,可同行的尚有一國郡主,他犯得著冒株連九族的殺頭之罪嗎?


  隱約覺得似乎有人在旁觀的人群中窺視自己,心頭微微一動,刀法頓時變成了在江南捕快中頗為流行的五虎斷門刀法,力道也減了七分。


  反身衝進了白衣凶徒的包圍圈,與兩女匯合在一處,兩女一左一右護住我的兩翼,立刻形成了相持對峙的局面。


  我連傷了兩個白衣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沒有一時三刻,凶徒別想擊潰這一男兩女的組合。


  時間流逝,官府來援的可能性越來越大,自然對我有利,縱然敵人悍不畏死,臉上也有了惶惶之色。


  「爾等何人,洛ut算本官夫婦?」


  我沈聲問道,其實我並不希翼能得到回答,只是想趁機找出窺視之人。


  目光掃視著周圍的人群,福瑞的老闆、小攤販子、出局的妓女,熟悉的面孔還著實不少,甚至風大蝦也夾雜在人群中,正好奇地打量著我、魏柔和寧馨。


  不是他,他的眼神沒那麼銳利,也沒那麼陰柔。


  不過,看他一直沒有出手的意思,我就知道,江湖已經沒有什麼俠義可言了…凶徒默然不語,幾個領頭的對視了幾眼,似乎在暗尋對策。


  正在這時,人群中一陣騷動,卻見蘭月兒和幾個蘭家的夥計高舉著菜刀朝裡擠過來,少女滿臉都是焦急之色,邊分開人群,邊嚷道:「叔叔大爺,求求你們別看熱鬧了,咱們一起上啊,那歹徒才幾個人呀…」見有人挑頭,一些血氣方剛的少年便跟著向裡衝過來。


  「丫頭,不知是奶命好,還是我命好…」


  我心頭猛的一熱,復又擔心起來,少女絲毫不諳武功,她衝進來反倒要我分神保護。而讓凶徒喪失了逃命的希望,他們很可能狗急跳牆。


  果然,就聽那些乞丐呼嘯一聲,竟然反身將那些白衣同伴盡數殺死,隨後向少女衝去。


  變生肘腋,我只來得及刺傷撲上來的四丐,其餘四人已棄同伴不顧,直撲蘭月兒來的方向而去。


  前面看熱鬧的群眾眼見歹徒來勢洶洶,俱轉身欲逃,後面的熱血少年們不明就裡,依舊往前衝去。兩下擁擠在一處,誰也不得動彈,眨眼間歹徒便到了。


  歹徒連殺兩人,頭飛臂斷,血光沖天,圍觀者和打抱不平者的勇氣都一下子消失不見了,眾人呼啦向街道兩旁散開,把少女和夥計暴露在了歹徒眼前,而少女他們也都嚇傻了眼,呆舉著刀,彷彿都成了泥塑,不會動了。


  我睚眥欲裂,頭轟然一響,眼前驀地現出何素素胸口那團暗紅血汙,再也顧不得身份暴露不暴露了,內功一下子提到了極至,幽冥步剛要發動,身邊白影一閃,卻是魏柔搶在了我的前頭。


  只是一眨眼,她卻突然在我身前兩步停了下來,一聲輕「咦」傳進了我的耳朵:「…雨妹妹?」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