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動用了我心裡的所有資源,還是沒有查到李思的來歷,只是白瀾信裡的內容郤著實出乎我的意料。「孫二就是孫不二?!」


  與孫二有過數面之緣的玉家三女吃驚不已,這個貌不驚人的船老大車老闆竟是二十幾年來無可爭議的江湖第一人。無論是誰,一時都難以相信。


  初出茅廬就因為劍敗慕容世家高手慕容千秋的叔叔慕容垂而聲名雀起,其後大小十戰,對手皆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竟未賞一敗,二十年前更是以六劍讓如日中天的快活幫幫主蕭雨寒俯首稱臣,輝煌戰續至今無人能出其右。


  而今,他手中那柄無敵鐵劍竟變成了馬鞭子和搖櫓,事還真是如白雲蒼狗,變幻無常呢。「這麼大的事情,白豈會弄錯?其實,齊放旱知道孫二的真實身份,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


  我心裡明鏡似的,白瀾透露這個消息給我,一來是投桃報李,報答我幫了他和他相好寧白兒的大忙,二來也是因為孫不二武功雖高,郤對江湖事務沒有什麼重大的影響。至於齊也是基於同樣的原因,才和自己的老朋友保持著一種相當奇怪的關係。「嗚鳴,你們都見過他。偏偏只有我沒有見過。」


  得知孫不二還曾來過竹園,解雨滿臉的遺憾,聽說那天是寶亭接待的,便拉著她問東問西,一旁的武舞被她那副著急的模樣逗得直樂,打趣道:「還是他是個糟老頭子,不然,相公豈不要吃醋了?」「糟老頭子?」解雨像是隻被人踩了尾巴的,一個高的蹦了起來,叫道:「還不知道相公能不能打得過這糟老頭子呢,就算是我…你爹,也不是人家的手。」「是嗎?」武舞狐疑地望著我。


  我點點頭:「按照空聞大師的武功推算,孫不二的武功至少比我高一成,十招之內,我必敗無疑。不過,我倆合作的可能要遠遠大於對抗,沒機會和他交手了,所以,他武功高與不,對我來說並無不同。真要關心的話,你們來看看這句話。」我指著白瀾的信說道。「…至於練氏無雙,餘十餘年前賞得一見,其尚垂髫總髮,然至今再未一晤,其容貌武功,俱為辛氏所述…」「辛垂楊與練青霓交厚,見過練無雙自不奇怪,奇的是練青霓既然有心讓自己的侄女藉名人錄出名,為何不讓她去拜見白瀾呢?白瀾又不是個無行浪子,難道會把練無雙吃了不成?這裡面大有文章。」「什麼文章?」六娘推門進來道。


  解雨搶上前去,親暱地抱著六娘的胳膊,飛快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六娘深思片刻,郤道:「既然一時沒有結論,且放一放手,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方才接到魯衛傳來的消息,瀟湘館提前開始批量採購鹽米等生活必需品了。」


  得到我的情報後,沉希儀按照事前商定好的預案,帶著剿倭營一千四百餘將士及馬輜重星夜趕柱金山衛,在那裡他們將換乘大明水軍的戰艦,當然,除了我和沉希儀之外,沒有人知道剿倭營此行的最終目標究竟在那裡。而我和解未二女帶著二十幾名輜兵飛奔寧波,只有了兩天兩夜便到達了目的地,把換上便服的弟兄們安置好,就急忙趕到了魯衛指定接頭地點老鳳翔客棧。「老魯,你發財了?」


  望著眼的這個脖子戴著小手指粗細的金鍊子,十餘手指戴滿了金戒指,就連衣服都鑲了金邊,一身銅臭氣,只是模樣看著還算眼熟的老頭,我著實愣了一會兒才確定就是我要找的魯衛,而身後的解雨早笑得直不起腰來了。「哼,老子哪裡是發財,分是是破財。」魯衛氣哼哼地道:「你當我願意打扮成這副鬼模樣啊,可老子若是穿以前那身行頭,瀟湘館早把我轟出來了,還調查個屁。」


  他手一伸,我眼前頓時金光燦燦:「這個,還有這個,花了我多少銀子啊,不管你說什麼,老子回去都要找你媳婦報帳。」「這麼說來,您老沒少在瀟湘館受氣?」我忍不住笑問道。「死小子…」魯衛剛想開罵,郤不知想起來了什麼,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詭笑,好整以暇地坐回了榻上,自飲自酌起來,咀裡還嘟讓著:「嘿嘿,老子再怎麼受氣,在瀟湘館好歹也是個呼如喝婢的大爺…」


  我一怔,屋裡屋外一轉,果然沒有魏柔的影子,心裡頓時著急起來:「老魯,魏柔呢?她哪兒去了,是不是在瀟湘館?…真在那兒,什麼?她已經成了瀟湘館的紅姑娘?老魯,你他媽的是不是朋友?怎麼隨隨便便就把一個姑娘家扔在妓院裡了,不怕出事兒嗎?什麼?這是她自己的主意?您怎麼不攔著她呀?再說,不是關老總負責監視瀟湘館嗎?」


  從沒見我發這麼大的火,魯衛和解宋二女都驚呆了。一通叫囂之後,我也被自己驚呆了。


  魏柔,她不是我要征服的對象嗎?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關心她了呢?見魯衛像看個怪物似的望著我,我下意識的避開了他的目光,訕訕道:「啊,嗯…老魯,那個…嗯…魏柔,她會做那個…風塵女子嗎?」「反正比我這個地主老財做得開心。」魯衛嘟嚷道,見我一瞪眼,才連忙陪笑道:「魏姑娘學的是孫大家的路子,賣藝不賣身,再說,她武功午至比你這個大少爺還強哪,但擔心的哪門子心啊?」「武功高就可以決定一切的話,江湖早太平了,瀟湘館本就心懷鬼胎,驟然來了一個才藝雙絕可來歷不明的藝人,它不起才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妓院對付那些不聽話的女子用的是什麼手段,老魯你不會不知道吧?」


  想起來栗子鎮牡丹閣,魏柔就險些吃了「金風玉露散」的,我心急如焚,擰身向屋外走去。


  宋素卿神色如常地跟了出來,從解雨身邊走過的時候,她還偷偷拉了解雨一把,解雨雖然順勢說也要去看魏姐姐,可臉上郤是悶悶不樂。


  宋素卿輕輕咳了一聲,我回頭一看,解雨無精彩地跟在身後,腳下磨磨蹭蹭的,已經被我拉下了十幾步的距離。「傻丫頭,魏柔在我心中再怎麼重要,也比不上你呀。」我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就咀上說得好聽。」解雨顏色稍霽:「一聽到魏姐姐的消息,心都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人家又不是沒去過妓院,乾娘那兒不就是多用銀子麼,又有什麼危險啦。」


  六娘的手段何止這一點點,只是那些見不得光的,我自己知道就行了,怎麼會去汙染你的心靈?「只是不加解釋的話,我現在這副樣子,難免讓解雨誤解,略一沉吟,便把當日牡丹閣發生的事情簡單述說了一遍。」金風玉露散雖然有名,郤也不見得如何勵害,我隨便想想,就有十種八種對付它的辦法。「解雨頓時開朗起來,發足追上我,親暱地摟著我的胳膊笑道,說到後來,她眼睛更是一亮,拍手道:」嘿嘿,我知道了,相公…你就是用了最笨的那種方法替無瑕姐姐解毒的吧。「」什麼最笨,那可是最好的方法了。「我不覺莞爾,想起湖邊的那場盤腸大戰,確實是自己有意引導,讓」金風玉露散「的功效得以淋漓盡致的發揮,才完完全全得到了無瑕。否則,想要讓她衝破禁忌的心防,還不知要多少周折呢。」


  雨兒,你真聰明,還以為你要輚一會兒腦筋才能想到呢。「」那是。「解雨得意道:」所以,有心事可別瞞著我,我可是火眼金睛喔。再說,人家的心都給了相公的…「


  自從大明在寧設立市舶司之後,寧波已是江南舉足輕重的重要城市,雖然年前市舶司遭到了裁撤,可屢有朝中大員上疏要求恢復,民間俱認為再開市舶司只是早晚的事情,何況寧波還是海運的重要港口,故而大多數的商家並沒有撤離,瀟湘館的生意自然十分紅火。「聽琴?三位公子來早了。」龜奴見我們三人衣著光鮮,不敢怠慢,招呼著我們進了一間雅室坐下,見解宋兩人以我馬首是瞻,便轉到我身陪著笑臉道:「公子是頭一回來敝館吧?」「你倒眼尖。」宋素卿隨手塞過去一兩多銀子。


  龜奴越發熱情:「想在瀟湘館聽陸姑娘琴的,多數要等半個時辰之後才來哪,因為陸姑娘酉時三刻才能過來。」他四下望了一圈,壓低聲音道:「她眼下在春風院呢,實在等不及的客人,都去那兒聽琴了,可話說回來,這曲兒雖好,身邊沒個姑娘,聽起來乏味的很。春風院的姑娘,嘿嘿,不是自誇,拍馬也追不上我們的瀟湘館,要不,小的先給公子們找幾個姑娘,咱們邊樂呵邊聽陸姑娘彈琴如何?」「姑娘就不要了,找兩個唱曲的就行了。」隨口問了幾句,才知道魏柔化身陸昕賣藝,最一開始並不在瀟湘館,即使是瀟湘館的老闆周福榮一再相請,魏柔也沒有完全脫離最初接納她的春風院,只是夜晚的黃時間大多數時候是在瀟湘館演出了。「魏姐姐還真機靈哪。」「那也是魯衛替她掩飾得好。」沒有魯替她搞到路引證明身份,這麼長時間演出早出亂子了。想到路引,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竟忘了問魯衛,寧波府衙的關老總眼下究竟可不可以信任。


  好酒好菜流水般地送上,三人連著趕了兩天路,此刻自是大快朵頤,至於那幾個戲子,原本就是為了作作樣子,她們咿咿呀呀唱了些什麼,三人誰也沒有意。


  「你就是周老闆?」隔壁突然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咦,這聲音有點耳熟。」


  解雨一怔,停著一思,遲疑道:「好像是鐵劍門的那個胡一飛?」「就是他!」


  我讚許地點頭,鐵劍門下的胡一飛,齊默等人,聲帶俱被破壞,幾人聲音聽起來大同小異,解雨能分辨出來是誰著實不易,只是胡一飛不是應該被萬里流派到松江沈家了嗎,怎會出現在這兒?「在下正是周福榮,兩位大爺有何吩咐?」


  能在胡一飛面前保持鎮靜,看來這周福榮雖然是個地痞無賴,郤也不可太過小覷,不然宋廷之也不會放心把瀟湘館交給他管理,老魯也不會在這兒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先別著急,在下提件事兒,正月十五蘇花會,你們瀟湘館去了位姑娘…」


  胡一飛的話沒說完,周福榮已經驚喜道:「原來您老就是小桃紅的恩客,可算找到您了!小桃紅回來以後,茶不思飯不想的,說什麼也不肯接客,只說等您老來贖身,總算等著您了,您是來贖她的吧,我去給您叫去…」


  郤聽另一人喋喋笑道:「老四,沒想到你他媽的還是個多情種子呢。」似乎是來護兒的聲音。「那丫頭是叫銀子晃的,說起來都怪老六,不過是破個雛兒,幾十兩銀子就足夠了,他倒大方,出手就是二百兩,哼,又不是蘇瑾,孫妙。」


  話雖夬刻,語氣郤透著幾分得意:「不過,話說回來,那丫頭倒是極靈的,有這麼個人伺候,我那狗窩沒準兒還能有點家的模樣。嗯,她叫小桃紅是吧,周老闆,她贖身銀子是多少?」


  聽周福榮說是八百兩,我就知道胡來二人若是有心鬧事的話,機會已經來了。


  果然話音甫落,那邊已經有人把桌子拍得山響,碗筷叮噹的響聲連這屋子裡都聽得見。


  就聽胡一飛罵道:「你他媽拿老子開涮啊,八百兩?知不知道蘇州秦樓四小官買官賣多少錢?兩千兩!你當小桃紅是金子做的,二百兩,老子多一文都沒有!


  嫌少?降價了,一百兩!」「小子,吃豹子膽了,敢上瀟湘館撒野!」


  爭吵一起,就有兩人從迴廊衝進了隔壁,只是剛喊了一句,就被人一腳踢了出去,接著又闖進來幾個護院,聽動靜也是被胡來二人打得哭爹喊娘,反倒是周福榮留著掌櫃的尊嚴,強忍著疼痛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你們放了我的護院,咱們有事好商量。」


  隔壁靜了下來,可這屋裡的歌女們也嚇得不敢唱下去了,胡一飛吆喝了一嗓子,說隔壁的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女們這才驚怯怯地唱了起來。


  隔壁雖然壓低了聲音,可我和解雨的六識都極其敏銳,還是把那邊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老子是講道理的人。」胡一飛啞著嗓子道:「前後在小桃紅身上花了四百兩,你只賺不賠,換老子以前的脾氣,你他媽的拐賣我媳婦,還要倒賠我四百兩,好了,周老闆你也別害怕了,叫你來不是為了小桃紅,那只是個插曲,聽說你這兒來了個紅姑娘叫陸昕?有這個人吧,那好,大爺要包她。」


  有古怪!我和解雨不由得詫異對視一眼。


  那邊周福榮已經苦笑道:「陸姑娘不是敝號的人,她只是在這兒客串演出,在下沒權力使喚她,再說,這幾天不少有錢的主兒都想點她,可都被拒絕了,人家是賣藝不賣身。」「你耍我們啊,不是你瀟湘館的人,你能讓她在這兒演出?」


  來護兒怒道。「她和琴神孫大家一樣,都沒落籍呢!」周福榮小心解釋著。


  胡一飛也道:「三哥,你是窯子逛得少,這種事常見,隔壁那幾個唱曲兒的恐怕也不是瀟湘館的人,瀟湘館不用養她們,郤可以幹抽頭。」「你真是個大行家。」


  胡一飛不理會周福榮的恭維,讓他講了這個陸昕的來歷,然後好整以暇地道:「既然不是你的人,我也不難為你,兩條路,周老闆你任選一條,要麼從明兒起,你不許陸昕在瀟湘館演出,要麼,今晚上你找個機會把這個下到她飯菜裡,以後的事兒我不管不問,否則…嘿嘿,周老闆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說吧!」


  解雨氣得柳眉倒豎立,手立刻摸了刀把,郤被我按回了座位,周福榮若是這麼輕易就被訛詐的話,瀟湘館恐怕早關門了。


  果然,就聽有人冷笑道:「小子,我就是個粗人,聽不懂你的話,你告訴我,周老闆不聽你的,你就準備把他怎著啊?」「關老總,你總算來了,這兩個山貓野獸,竟訛到我頭上來了。」周福榮頓時硬氣起來。


  寧波府衙總捕頭關威?我苦笑一聲,怪得魯衛扮成了那副模樣,原來關威已經成了周福榮的保護傘,短短几個月的功夫,他就被拉下水了,這周福榮還真有點本事。


  不過細想一下,魯衛何賞不是被我腐蝕拉攏了,只是眼光各有高低,比較起來,我前程遠大罷了。「呵,會拿官府來壓人了,周老格,你還真不是當初在八哥弄討生活的那個周福榮了呢!」


  出乎我的意料,胡一飛竟是全然不,不僅出言譏諷周福榮,就連對關威的言氣也不那麼恭敬:「關老總,兄弟包個粉頭不犯法吧!」「包個粉頭?錯了吧,我分明聽得是你們意圖強暴良家婦女,是不是啊,周老闆?」


  周福榮那邊一個勁兒稱是,這邊胡一飛已經森然冷笑起來:「真是王八頭上戴斗笠,栽贓栽到老子頭上了,關威,看在你大小是個捕快頭兒的份上,現在趕快給我滾,我權當沒見過你,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嘿,老子還真不是嚇大的。」關威怒極反笑:「今兒我倒要長長見識了。」


  說完,衝回廊下喊了一聲:「杜先生,屋裡這兩位客人交給你了,人家那麼客氣,咱好歹也請人家去府衙做回客呀!」「明白!」


  隨著話音傳過來的腳步聲既輕且快,顯然這個杜先生是個練家子,果然,隱約聽到一陣刀風掠過,就是「當」的一聲,兩樣兵器相交在了一起。「姓杜?莫非你就是淅東道上的四方刀杜真杜四方?」胡一飛氣息絲毫不亂,自是一刀佔了上風,冷笑道:「關威,靠他這號人來拿我們兄弟,差得遠了!」


  關威似乎沒想到這兩人竟是如此扎手,便有些慌亂:「大膽狂徒,竟敢拒捕,想造反啊?」聲音聽起來已是色厲內荏。


  此時郤聽杜真叫道:「啊呀,我知道了,你們是鐵…」「住口!」胡一飛厲聲打斷杜真的話頭:「我們兄弟是誰,誰輪不到你說話。」似乎是推了杜真一掌,杜真悶哼一聲踉蹌著退出門外。


  關威想走,郤被攔了下來,就聽胡一飛壓低聲音道:「你來看這個!」


  關威驚呼一聲:「這不是…」又似乎意識到什麼,馬上改口道:「各位怎麼不早說,險些大水衝了龍王廟!閣下如何稱呼?」「不愧是一府總捕,還真機警,兄弟姓胡,這位是來兄。」


  咦?我頓時好奇起,胡一飛究竟給關威看了什麼。關威的態度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聽關話裡的意思,那東西應該和官府有關。一擺手讓歌女們下去,我小心翼翼地湊到木質間壁跟前,借來解雨的流光寶刀,悄無聲息地捅出一道縫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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