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船甫出鎮江,高君候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噴了一大口鮮血之後便倒在船艙裡。


  正在搖櫓的風大蝦聽到艙裡有動靜,進來一看,忙向我討主意。


  「高長老的傷雖重,卻沒有性命之憂。」我安慰他道,這一晚的功夫我已經摺服了他,聽我這麼說,他才安靜下來。


  「我是來請援兵的,公孫總管和司馬長老還在等我的消息。萬一他們等不到我的消息,貿然闖進鎮江城,就正落在慕容世家的陷阱裡了。可眼下高長老也…」我故意把話說了一半便打住了,嘆了口氣。


  風大蝦臉上果然露出了內疚的表情:「那,那該怎麼辦呢,王大哥?」


  其實我並不為公孫且、司馬長空他們擔心。慕容世家雖然蠃了這頭一場,可其中至少一半原因是因為同盟會過於輕敵,論實力,同盟會仍在慕容世家之上。


  若是公孫他們真的一頭闖進包圍圈,就活該自己送死,正好平衡兩家的實力。唯一讓我有些掛念的竟然是李岐山,或許十二連環塢一直是我內心一個未解之結吧!


  不過眼下還要在風大蝦和許詡眼前做足了戲分:「風兄弟,方才沒來得及詢問高長老,我們朱雀集團的副指揮、快馬堂大當家『馬王』赫伯權赫大俠帶著幾個弟子前來通告應天失利一事,不知風兄弟知道不知道此事?」


  風大蝦尷尬地搖了搖頭,道:「王大哥,我不是排幫的人,排幫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一切等師父他老人家醒了之後問他吧!」


  排幫幫主的弟子竟然不是排幫中人,這還真有些蹊蹺,記起方才潭玉碎說我和風大蝦乃是高君候的祕密弟子,我心中一動,莫非是高君候並不看好排幫乃至同盟會的前景,給自己留了後路不成?而高君候收祕密弟子定是一件隱祕之事,卻弄得連慕容世家都知道,顯然排幫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


  「可朱雀集團那邊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那你師兄呢?」


  風大蝦說他大師兄戰死了,而二師兄和與他同為祕密弟子的三師兄則尚在九江:「遠水解不了近渴,你又聯繫不上排幫,高長老的傷又重,若是返回龍潭下蜀的話,或許連高長老的命也送了,依我看,眼下還是返回杭州同盟會總舵救治高長老是唯一可行之路。」


  風大蝦卻意外地搖了搖頭:「王大哥,師父教導過我們,凡是以他人為先,若就這樣放棄朱雀集團的話,師父知道了會打死我的!不若我們就近找一戶人家住下,請這兩位姐姐照顧我師父,小弟和大哥走一趟,去給公孫大俠報信去!」


  放屁!全是他XX的窮酸教育!我差點罵出聲來,可內心卻驀地生出一絲感動,自己何嘗不是為報師恩就一腳踏進了這茫茫江湖,話到嘴邊已然變成了一聲稱讚:「好!高長老有徒若斯,足見前輩的高風亮節!」


  想既然風大蝦這麼說,而我若是想繼續混跡在同盟會的話,也真的要再走上一趟鎮江了,轉眼望著解雨,她眼中射出萬道柔情,似乎在說不管怎樣,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懼,心中頓生出主意來。


  「風兄弟,還是你留下來照顧高長老,李許兩位師妹畢竟是女兒家,不太方便。」他還想爭辯,被我攔住,說了句你師父要緊,他才悻悻坐下。


  看風大蝦絲毫沒有被今晚凶險的戰事所嚇倒,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少年,想起了當年自己是如何背著師父,用尚未熟練的賭術橫掃了江東幾大賭坊,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


  想起潭玉碎和嶽幽影或許日後用的著,我叮囑風大蝦不要洩了這兩人的底,又編了一套說辭好日後用來解釋我們是如何逃出鎮江的,之後便在鎮江城外不遠處靠了岸,帶著解雨、許詡告別了高君候師徒,踏上了西去的路途。


  還好老大爺並沒有完全拋棄同盟會,就在離上岸沒過一個時辰,我就在官道上發現了向南疾行的公孫且、司馬長空一行人。


  原來公孫和李岐山都看破了慕容萬代的企圖,只是公孫和司馬都不相信同盟會已在鎮江完敗,就派出了幾人進城打探消息,大部人馬留在城外以防萬一。


  可那幾人卻是有去無回,公孫且這才知道鎮江戰事已糜爛,立刻下決心放棄鎮江南撤蘇州。


  待聽我說排幫在鎮江的人馬已經全軍覆沒,高君侯也受了重傷,饒是他們有思想準備,依舊聽得面面相覷,久久沒人言語。


  同盟會和慕容世家爭霸戰的初戰這這樣以慕容世家的大獲全勝而告終了。其實從死傷人數來看,同盟會死三百三十餘人,重要幹部十七人,其中包括燕子門門主張秀卿和排幫一位堂主及鎮江分舵舵主,另有赫伯權失蹤。


  而慕容世家也陣亡了近三百人,其中不僅有一百多人是它的精銳鐵騎,也有像李子


  胡這樣的名人錄上的高手,二家都損失慘重,但慕容世家雖然放棄了福臨鏢局在蘇杭甬的三處分行,卻牢牢掌握住了鎮江、應天兩處戰略要地,從戰略意義上來說,慕容世家的初戰目標已經完全實現了。


  當然,這是我回到蘇州之後,從同盟會弟子嘴裡得到的零星情報中拼湊分析出來的,同盟會在應天與鎮江的失利內幕被嚴格的控制了下來,我因為參加了應天一役而被告知要保守祕密,因而對我來說,鎮江究竟發生了什麼就成了一個謎。


  或許是怕慕容世家趁隙取了蘇常,同盟會的高層與江南各大派的掌門都齊聚在這裡,接連幾天在秦樓開會,雖然內容不得而知,可畢竟把局勢穩了下來。


  同盟會藏身的燕園依舊人聲鼎沸,只是已經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江南眾門派組成的朱雀集團此次陣亡九十餘人,人手幾乎折損了四分之一,因為接近年底的武林茶話會,江南各門派只零星抽調上來十幾個人,其餘的都是大江盟的弟子。


  「真是慘敗呀」李岐山望著園子裡的那塊空地上翻騰滾打的大江盟弟子喃喃自語,那邊在奇門門主趙清揚的大弟子姚鼎之地指揮下,忽聚忽散,卻始終呈無誤梅花之數,「孔子云:「不教人戰,是謂棄之」,江南不是沒有人材,像這個姚鼎之,武功雖不高,可精通戰陣,同盟會為何早不用他呢?」


  李岐山雖然是個陰司秀才,可他的確是個聰明的讀書人,畢竟十二連環塢的智囊不是白叫的。不過,我倒不是為了同盟會的失利爾鬱悶,因為大江盟把所有的採購都包了下來,我和李岐山都失去了外出的機會,與竹園近在咫尺,卻無法與自己的妻妾相見,心中自是憋著一股怨氣。


  久沒露面的司馬長空今日卻出現在燕園,他臉上的沮喪全然不見了,神采飛揚地似乎是同盟會打了勝仗一般,而身後的那個瘦小少年,正是風大蝦。


  風大蝦一眼就看見了亭子裡的我,蹦跳著從司馬長空身後跑到我近前,深施了一禮道:「王大哥,咱們又見面了。師父他老人家經過齊盟主的救治,已然大好了,他因為有事要離開蘇州,就讓我務必前來謝謝王大哥。」


  高君侯的這個神祕弟子終於公開化了這是高有意為之還是不得已而為之,眼下的我還不清楚,不過看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我的心情也舒暢起來。


  而他趁司馬長空和李歧山不注意給我使了個眼色,也讓我明白一切都是按原來準備好的說辭來解釋的。


  司馬長空笑著對我和李歧山道:「高長老對王老弟讚不絕口,而公孫長老則極力舉薦王先生,說是同盟會少有的智勇雙全之士,你們王氏雙傑這幾天可是在同盟高層擴大會議上大大地露了一回臉,就連齊盟主對你們都很感興趣,若不是因為還有要務在身,就召見你們了。」


  朱雀集團雖然敗的窩囊,可責任並不全在司馬長空身上,到是情報有誤是主要的原因之一,相比較高君侯的完敗,他在李歧山建議下的兩次反攻更顯難能可貴。


  而大敗之下,齊放很可能採取了安撫政策,加之大放異彩的「王門雙傑」又是自己的屬下,司馬的心情變好也就不奇怪了。


  風大蝦說了幾句就告辭了,臨行前他交給我一個錦囊,說是師傅的謝禮,我掐了一下,裡面輕輕薄薄的似乎是銀票,正想把它打開,風大蝦眼睛微微一瞇,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笑了句:「高長老也太客氣了」便把錦囊揣進了懷裡。


  送走依依不捨的風大蝦,司馬長空招呼我和李歧山進了他的客廳。


  「應天一役,我就明白,江湖爭霸絕不是武林茶話會,大家派幾個代表上去比試一下就完事兒了,江湖爭霸,既重武功,亦重智謀,二者缺一不可,好在我朱雀集團有你們兄弟呀!」


  司馬長空不說是同盟會卻只說是朱雀集團,讓我知道他笑容下隱藏著的野心。他自然不會和已經取得同盟會實際主導權的大江盟一較短長,但和剛與大江盟合併的高君侯互別苗頭,為自己取得更大的利益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這就是不自量力的典型吧,我心中暗歎。聽司馬長空接著說:「這三天的會議,大家已達成了共識,目前同盟會這種鬆散的結盟方式在對付像慕容世家這樣窮凶極惡的敵人的時候,就顯然力不從心。齊盟主和長老會已經考慮重組同盟會,以便集中力量,打贏這場戰爭。我已經向齊盟主推薦了兩位,請他在重姐過程中能讓你們兄弟二人盡展才能。」「多謝司馬長老的提攜,不過我們兄弟還是在您這裡最舒暢,因為您心胸大度,勇於納言,實在是不可多香的明主呀!」李岐山果然是老於世故,一番話說得司馬長空眉開眼笑:「先生過其實我也捨不得先生,只是此番重組干係重大,對今後各自發展都有極大的影響。」他停了一下,才接著道:「正義必將戰勝邪惡,以同盟會的實力,若是精心準備的話,慕容世家註定要被來亡,屆時同盟會就將一統中原武林。若是我們互相支持配合,在同盟會裡就會有很大的發言權。到那時…」他微微一笑,住口不再說下去了。


  我心中鄙夷地嘆息一聲,想來李岐山也是如此,可兩個人卻同時說道:「願聽司馬長才能差遣!」「好!」司馬長空鷹眉一揚,笑著對李岐山道:「王先生,公孫長老也很看中你,要調你與他一同草擬重組的章程。」又轉頭對我道:「王老弟,長老會對你十分重視,給你安排了一項極其重要的任務。」「鎮江失守後,常州、無錫則成為了兩家新的爭奪焦點,好在這兩地本是大江盟的傳統勢力範圍,只是離同盟會的總舵杭州遠了些,許多重要補給需要從蘇州供給,但蘇州卻並不在同盟會的控制之下。你知道王動吧?」「是春水劍派的那個王動嗎?」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我不禁既驚訝又好笑。


  司馬長空遲疑了一下,才道:「告訴你們兄弟也無妨,至少在宋思死之前,王動還不是春水劍派的弟子,而且他身負輕功絕學「幽冥步」,十有八九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鬼影子任獨行的門人。此人官商兩界都有深厚背景,蘇州名義上是魯衛的天下,可真正說得算的很可能是王動。他祖籍揚州,與慕容千秋相熟,雖然目前看不出他支持慕容世家的跡象,但不可不防。況且他最近連收了鐵平生和馬鳴兩個江湖高手,意圖甚是可疑。


  長老會命你接近王動,伺機打探他的動向!」末了他道:「王動為人極是機警,所以這項任務聽著容易,實際上甚是艱險!只是他最近似乎在揚州老家,你正可利用這段時間在蘇州安定下來。」「是…這樣呀!」聽到和自己所料相差無幾的任務,我不禁啼笑皆非,自己與自己結交,自己打探自己的情報,這任務真是有夠艱鉅的了!


  「可為什麼是我呀!」我心中還有一絲疑念,雖然這面具栩栩如生,可別讓有心人看出了破綻。


  「和王動結交,此人既要能文又要能武,這樣的人才同盟會數來數去也沒幾個,宮難、思倒合適,可王動會把情報告訴他們嗎?老弟是個江湖上的生面孔,不至於引起他的戒心。」司馬長空拍拍我的肩膀,笑道「別擔心,此項任務雖然艱鉅,可不會有生命危險,除非萬不得已,王動輕易不殺人,最多送你報官。刺探情報又不是什麼死罪,同盟會財勢雄厚,定會把你營救出來。」


  我心中一懍,同盟會對我的行動方式看來倒是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呀!只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換了另一個身份後,大明法律對我的約束已經越來越小了。


  「那…總該有個身份掩護我吧!」我也想趁機刺探一下同盟會到底是怎麼運作的。


  「你眼下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護!」司馬長空的目光掠過窗外,不遠處的亭子裡解雨和許羽正在練劍,他話題一轉,「老弟實在是風流得緊,竟然一箭雙鵰,聽說燕子門這雙姝對老弟傾心的緊呀,連李姑娘都改口叫你相公了。不過這樣更好,一個落第不中的武生呆著自己的妻妾在蘇州暫居苦讀,準備下一屆的武舉考試,這的確實很合情合理的背景。」


  他把話題轉回來道:「你們王家家道殷實,你就經常出入妓院酒樓,自然就不會放過秦樓這個銷金窟了…不用苦著臉,人要高尚不容易,可墮落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何況同盟會就是你取之不盡的財源。這是一千兩銀子,租間房間,然後好好把自己打扮一下吧!」


  李岐山趁收拾行禮的機會叫住了我。


  離別讓這兩個原本因為利益而走在一起的人竟然都有些悵然,不過想到秦檜也有三個朋友,我心中便釋然,畢竟和李岐山一同出生入死過,而他似乎也不像傳言和他那張臉所表現的那麼冷酷和陰險。


  李岐山斟詞酌句道:「王動,十二連環塢曾把他列為當今武林年輕一代的頭號人物,對他的評價甚至還在謪仙魏柔之上。更可怕的是此子為人處事隨心所欲,甚少理會那些江湖上的臭規矩,你要加倍小心。」見我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陰沉著臉:「我不是擔心你,而是擔心你壞了我的大事。」看他有些言不由衷的樣子,我忍不住心中好笑,不過他的態度卻讓我問出了埋藏在心中許久的問題:「李兄,我也愛財,可像你愛到這般不要命的地步世上還真少見,錢你那麼重要嗎?」「因為惡夢還沒有降臨到你的頭上!」李岐山目光有一絲恍惚,之後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烈火:「我不能讓我的仇人逍遙法外,所以,我需要錢!」我一怔:「江湖不是有傳言,你已經血刃仇人全家了嗎?你這「陰司秀才」的名號也是從那時候叫響的呀!」「嘿嘿,這只不過是我用來麻痺仇家的!」李岐山冷笑道:「所以,請你務必要保重,我不想我的仇人帶著滿身的罪惡卻安詳的死去!」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