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然而上天的眷顧並沒有完全落到同盟會的頭上,雖然在樹林中歇息的一夜平安無事,可等到發現慕容萬代的行蹤,我和解雨許詡已經身在下蜀鎮了。


  慕容萬代我手下的三十餘騎兵都換上了乾淨的衣服,雖然款式品色不盡相同,可全然沒有了打鬥的痕跡。


  下蜀鎮是應天鎮江間僅次於龍潭鎮的第二大鎮,鎮江衛的一個百戶所就駐紮在不遠處,就算慕容膽子再大,也不敢輕易授人以柄,讓官家有了對付自己的藉口。「看來慕容的確用完了弓箭,若不然從龍潭到下蜀,有不少地方適合狙擊,他該在那裡設下埋伏,也不用跑到這兒來設陷阱了。」


  我解釋給解雨聽,她正好奇地望者慕容萬代和手下三五成群地分散開,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一會兒之後,有的去了客棧,有的去了酒館,更多的人則去了藥鋪,而慕容萬代、邱鴻聲和那個眼下變成了白面書生模樣的矮個女子則一同去了鎮上唯一的兵器鋪子,他們該是在那裡補充馬戰用的斬馬刀吧!


  「可這麼招搖而設下的陷阱又有什麼用呢?」我靜靜地思索起來,在下蜀慕容該和我一樣很容易就大探到並沒有一支二十多人的馬隊通過,二同樣的公孫且如果來到下蜀的話,他也會和很容易就打探到慕容萬代正在這個鎮子裡,那時他該放棄在下蜀鎮攻擊慕容的計劃,一路回鎮江吧!


  想到這兒,我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慕容萬代這是有意讓公孫且知道他已有準備,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把公孫且逼回鎮江,那裡慕容世家一定是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可戰局的變化怎麼如此迅速?就在昨天,慕容還把福臨的人馬匆匆調往鎮江!難道慕容世家除了漕幫之外,又有新的強援!?


  我心頭一陣迷惑,江湖上那些有透有臉的門派在我腦海裡一一流過,陰湖、少林,最後只剩下唐門兩個字在我眼前飛舞,想起唐門莫名其妙地收購寶大祥,我心中募地一激靈,莫非是唐門替慕容世家出面擴展財源不成?


  「我們去鎮江!」我打斷了兩人的話語,無奈地吩咐道。既然鎮江是非去不可了,那我也要早去一步,早做一些安排。


  站在排幫鎮江分舵所在的烏衣巷巷口,我才知道情況比想像的還糟。已是黃昏時分,按照衙門裡的規矩,捕快都該回家抱老婆熱炕頭去了,可十幾個便衣依舊在巷子裡盪來盪去,而巷子裡不遠處,一座古樸的宅子似乎剛經歷了水與火的無情洗禮。


  聯想起進城時城門守衛如臨大敵的樣子,我不禁擔心起同盟會眾人的生死來了。


  我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恰到好處的停留時間全被許詡這個丫頭的表情給破壞了,果然,我剛離開巷口,就有幾個人快速地跟了上來。


  這幾個看來都是捕快裡的高手,跟蹤的距離和相互之間的掩護已是相當的熟練,如果我沒有受過魯衛一番薰陶的話,我很可能就忽略了這幾個人的存在,不過此時倒成了我手中的工具。


  「大叔,請問您是當地人嗎?…哦,是呀,那麼巷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您剛從那兒出來,一定知道吧!」我索性進了附近一家飯莊,等那幾個人分頭落坐,我更是拉住了其中一個年紀大的開口詢問道。


  那中年漢子一時間被我弄得有些手忙腳亂,就連解雨許詡都一臉的莫名其妙。可很快那漢子就平靜下來:「小夥子,你不是本地人吧,到烏衣巷做什麼?」


  「可我先問你…」


  「啊!也沒什麼,只是一座宅子走水而已」。那漢子含糊其詞道。


  「是漕幫李幫主的宅子嗎?」我突然靈機一動,試探道。


  「李幫主的宅子?哈哈,那可不是李…」那漢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可話剛說了一半,就聽他同伴咳嗽一聲,這才醒悟過來,忙硬生生把話頭停下,道:「你聽誰說的那裡是李幫主的住處呢?」


  「是路上一…咦,你說那不是李幫主的宅子?真的嗎?那就太好了!我就不用替他傳口信了。「我脫口而出之後是一臉的慶幸。


  這幾個漢子互相對望了一眼,目光裡滿是迷惑,那中年漢子問道:「你說是託你捎口信的人說那是李幫主的宅院?他是什麼人,託你捎什麼口信?你又是何門何派弟子?」他聲音越說越高,最後不自覺地露出了捕快本色。


  「我幹嘛要告訴你?」我肚子裡一邊暗自好笑,一邊準備把這個愣頭青好好演下去。


  「這是本府的賀捕頭哩。」旁邊一個既好心又多嘴的傢伙提醒我道。


  賀捕頭看身份已經暴露,便不再隱瞞,把捕快腰牌遞給了我。


  「在下浙南落第武秀才王謖!」這身份恰到好處地說明了我為什麼帶著刀劍:「在下途經龍潭鎮時遇到兩夥江湖人火拚,其中一重傷之人委託我轉告漕幫的李幫主,說他們在龍潭鎮遇伏,幾乎全軍覆沒,讓李幫主務必小心。還說這話一定要親自轉告李幫主。不過,既然大叔你是官府中人,我自不能隱瞞。」


  賀捕頭並沒有聽出什麼破綻,至於為什麼把排幫的分舵說成是李展的宅子,在他眼中或者那只是一個故弄玄虛的小伎倆罷了。


  不過他還是問了一句我什麼不進巷子,我說其實若不是看他將要死了,我才不會答應給他傳什麼口信的。這些目無國法的傢伙,都死了最好!至於那宅子,我還我正巴不得它出點事兒呢,我也省得去報信了。


  賀捕頭查了我的路引,又簡單問了幾句我的行程,便不再懷疑,這才告訴我那不是漕幫幫主李展的住宅,卻是排幫鎮江的分舵,而且那兒昨晚發生了一場和龍潭鎮一樣的災難,現在宅子裡已是空無一人了。


  望著幾人離去的背影,我心中卻是疑竇叢生,鎮江的官府怎麼介入到這種江湖爭鬥裡去了呢?


  記得魯衛曾經說過,江湖爭鬥很忌諱官家,或死或傷多是自行處理,極少有報官的;而大規模的械鬥只要不涉及百姓,官府也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去幹涉,在官府的心目中,這些江湖人無論好壞,能多死一個算一個。


  就連刑部與少林武當聯合勘定的那個江湖惡人榜上,也多是殺害了平民百姓的凶手,或者是像楊威那種強暴良家婦女的淫賊,只有極少數是像尹觀那種殘害武林同道手段極其惡劣的才被列入惡人榜中。此番鎮江的捕快為何表現得這麼積極呢?


  怏怏走在大街上,我犯起愁來。排幫鎮江分舵被摧毀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不過總該有人能逃出生天吧!


  聽公孫且話裡的意思,坐鎮鎮江的是排幫前幫主高君候,憑他江湖名人錄排名第十一的武功,如果他有心逃命的話,就算是慕容千秋親來也未必能留得住他,只是偌大的鎮江,我上哪兒去尋找他的行蹤呢?


  解雨是一臉少年不識仇滋味,甚至還頗有興致地東張西望。而許詡則是滿腹心事。或許在她加入同盟會後腦海里就從來沒有想到過(失敗)二字,可作為江湖正義的化身,同盟會居然連吃敗仗,就連自己最親近的師姐都犧牲了,這讓她十分迷茫。


  而自己的命運又掌握在眼前這一對來歷不明的戀人手裡,讓他無法琢磨出自己的前途,她甚至後悔當初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就把女兒身給了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他給自己帶來了從來沒有的快樂…


  這是我偶一回頭從許詡臉上眼中讀到的,看他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跟在解雨的身後,我心中隱約升起一絲慚愧,不過這慚愧很快就煙消雲散了:(若是沒有我,她該和李玉霞一道去見閻王爺了把!畢竟,沒有什麼東西比生命更可貴了。)


  (城西老君廟,有人等。)就在我意飛神馳之際,迎面走過一個瘦小的少年,同時送來了一句低語。


  果然,那巷子裡並不都是官府的人,雖然不清楚這人究竟是誰,不過是同盟會的弟子機率該大一些,眼下漕幫在鎮江已經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若想抓我的話不比繞怎麼大的圈子。


  我的猜測沒有錯,在東繞西繞確信再沒有人跟蹤之後,我們一行三人來到了城西的老君廟。這是一做久無人供祀的荒廟,破敗不堪,早變成了叫花子的棲息地,苗裡充溢著一股難聞的酸臭尿臊氣,不僅解雨幾欲作嘔,就連我都極力屏住了呼吸。


  我並沒有理會叫花子們的敵意,裡裡外外四下尋找了一番,除了一座殘缺的太上老君木雕像,哪裡有那矮瘦漢子的身影。我的目光不由得投在了雕像上,如果真的是同盟會和我聯繫的話,這裡應該是同盟會藏匿的一個祕密據點,那些叫花子裡沒有練過武之人,廟裡就數這座老君像最是可疑。


  「你小子好膽識,竟真敢找到這裡!可惜你投錯了主子,同盟會假仁假義,豈能成大事,你投降吧!」就在我若有所思,正像敲敲看這座雕像石否中空的時候,雕像裡發出了陰惻惻的聲音。


  這陰森的聲音在破廟中迴盪,著實有些可怖。解雨頓時緊張戒備起來,許詡更是一下子緊靠住瞭解雨,而我卻不由得「噗哧」樂出了聲。


  「想試探我的身份卻用如此愚笨的方法,真是蠢到家了,如果我是慕容世家的子弟,眼下這座破廟早該被圍的水洩不通了!」我停了一會兒,雖然不太相信心中所疑,可我還是問道:「是不是高幫主受了重傷而群龍無首了呢?」


  「你怎麼知道?」雕像裡那人換了聲調驚訝道,話一出口發現已露了底:「哎呀,我怎麼告訴你了!」就聽雕像座下一陣淅唆聲,鑽出一人,正是約我的哪個瘦小少年。


  我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他也同樣注視著我,一會兒他露出兩隻大板牙訕訕笑道:「你、你挺聰明的呀!」「我叫風大蝦。」少年領著我們鑽進了雕像下的信道。


  「大俠?你真能自吹自擂呀!」我身後的解雨羞他道。


  那少年剛委屈地解釋了一句:「是蝦米的蝦。」卻聽信道盡頭有人道:「他是我的弟,日後當不得大俠二字嗎?」那聲音雖弱,卻不怒自威。


  我循聲望去,信道盡頭是一間密室,密室裡幾人圍住了一張短榻,榻上躺著一人,雖然燭光昏暗,那人面色也是赤紅一片,臉也瘦了許多,可我依然認出他就是排幫的前幫主同盟會五長老之一、白虎集團的總指揮高君侯!


  「弟子朱雀集團總管協理王謖見過高長老!公孫總管、司馬長老命弟子前來聽侯高長老調遣!」我上前施禮道,又笑道:「名師出高徒,他日風兄弟定能出人頭地,揚威武林!」


  心中卻暗道:「怕是這風大蝦武功沒學會多少,說書的本事倒學了個十成十。」剛才那幾句話還真聽不出是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說出來的。高君侯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心中著實一驚。


  解雨卻還沒忘了演戲,對風大蝦道:「哼,我羅哥哥才是大俠呢!」


  高君侯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卻沒說話,風大蝦詫異地問道:「你、你不是叫王謖嗎>?為什麼她喊你什麼羅哥哥?」


  我一指點昏了解雨,苦笑道:「李姑娘的情郎羅毅羅兄弟戰死在龍潭湖了,她受到刺激,誤以為我是羅兄。」我解釋了一番才把解雨的穴道解開。


  「公孫總管、司馬長老是讓你來請救兵的吧,可惜眼下白虎集團在鎮江就剩下眼前這幾人了。」高君候淡淡地道:「青龍敗、白虎敗,朱雀亦敗,這個秋天會不太走運呀!」


  高君候只根據我的幾句話就大體推斷出眼前的形勢,他身邊那幾個渾身是血的漢子聞言神色都是一黯,我知道士氣可鼓不可洩,便道:「雖然青龍、朱雀兩集團在前線的這部人馬眼下只剩下二十幾人,可福臨鏢局的一百多精銳的騎兵也只剩下了不足三十人,大家斗的是半斤八兩,並不算敗。公孫總管差弟子前來,原本是想請高長老派出得力人手,狙擊慕容萬代的。」


  然後把司馬長空的追擊戰和在龍潭鎮的那場血戰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遍,卻隱瞞了公孫且和司馬長空的傷勢。那幾個漢子果然振奮起來,一人道:「我們排幫也沒讓慕容世家得好,我們大當家的親手斬了江北有名的大盜李子胡,慕容家留下了一百七八十具屍體才攻進了我們分舵,要是我們再多二三十人,誰勝誰負還難說呢!」


  聽那漢子一口一個排幫,一口一個我們當家的,我知道排幫與大江盟的融合還欠火候。


  不過高君候肯在此死戰,顯然排幫上層對同盟會的熱情要比弟子們高許多。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