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強的一劍!」


  我竟一直低估了魏柔,雖然她是隱湖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弟子,在江湖名人錄中高居第九。


  這一切都是太湖秦樓那場混戰的後遺症。當我看到那朵劍花在一眨眼的功夫綻放了十三次,每一朵劍花後面都帶著血花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就算是我的碎月刀也沒有這麼快、這麼強橫!我實在無法把她和太湖秦樓的那個魏柔聯繫在一起:「難道金風玉露散的威力有這麼大嗎?」我下意識地回頭問無瑕道。


  無瑕頓時羞紅了臉,顯然她誤解了我話裡的意思。而這時那些強忍著劇痛發出的「咦呀」聲和「撲通」落水聲已經平息,亭子裡的魏柔已收劍而立,雪白的衣袖上滿是暗色的花朵,連綴成片,煞是醒目,她神色雖是平靜如水,可渾身上下散發一股凜然的肅殺之氣,在她的刻意施為下,就連兩丈外的我都能感覺到她的強大戰意。


  只是在月光照耀下,她額頭髮跡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彷彿一粒粒珍珠鑽石一般,那…該是汗珠吧!


  我頓時長出了一口氣,這一劍她該是用上了隱湖祕法將自己的力量全部釋放出來了,若是我沒猜錯的話,現在的她恐怕連那一劍的七成威力都發揮不出來。


  我心中湧起一股衝動,竟想射她一箭試試我的猜測究竟是對還是錯,若是錯的話,我可真要重新考慮實現師父遺命的方式了。


  蘇瑾、孫妙緊緊靠在了一起,臉上都現出了恐懼的表情。齊蘿拔劍護在兩女的身前,神情倒似輕鬆的很,她敬佩地望著魏柔,豔羨道:「魏姐姐,你好厲害喲!」


  魏柔沒有回答,目光快速地掠過湖心亭的四周,湖面上水波不興,竟沒了那些殺手的蹤影。而我這船的船娘似乎被嚇傻了,雙手下意識地搖著櫓,那小船便吱扭吱扭地朝湖心亭劃去,惹得魏柔的目光便投了過來。


  「是我,魏仙子。」我示意無瑕、玲瓏留在船上,收起羿王弓,踱上船甲板,朗聲笑道。以魏柔、齊蘿的實力,加上我和無瑕、玲瓏,那些黑衣人恐怕真要有來無回了,但這可不是我所希望見到的。


  魏柔看了一眼我沒有說話,齊蘿卻驚訝道:「你怎麼在這兒,玲瓏妹妹呢?」又似乎想起了什麼,用劍一指,我橫眉道:「方才是你來暗殺我們!?」


  「喂,宮嫂子,我可是孫、蘇二位大家的東主呀!」我可不想背上這口黑鍋,忙申辯道。只是新婚的齊蘿散發著驚人的美麗,連我都有些怦然心動,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魏柔也道:「齊妹妹,不是動少。」望了小船一眼,目光轉到我身上的時候就有些意味深長:「動少,你來得正好,對手恐怕不會只有這麼一波攻擊,請動少幫我抵擋一陣。」


  聽她毫不矯揉造作地說出求援的話語,我心中竟隱隱升起一股涼意,這丫頭究竟是真需要我幫忙,還是有意隱瞞自己的實力,或是想窺探我武功的深淺呢?她頭上的汗水究竟是體力透支的結果,還是她刻意製造出來的假象呢?


  「魏仙子這雷霆一擊恐怕已經嚇破敵人膽了吧!」話雖這麼說,可我還是拔出了斬龍刃。


  魏柔的目光落在了彷彿蒙著一層青霜的劍刃上,輕輕讚了一句:「好劍!」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我輕巧地舞了個劍花,又道:「劍好,人也好。」


  齊蘿噗哧一笑,道:「你呀,縱不是個江湖淫賊,也算是個輕薄浪子,怪不得那麼多江湖人都不喜歡你。」


  「可我喜歡你。」這倒是句大實話,齊蘿即便成了親,可還像個孩子一般漫無心機,我逗她道:「若不是宮兄搶先了一步,我一定要把你娶回家裡。」或許在我心裡,也想有這麼一個妹妹吧!


  「不理你啦!」齊蘿微紅著臉轉過頭去。幾句話讓亭子裡的氣氛輕鬆了許多,孫妙、蘇瑾的臉色也好了許多,只是孫妙那雙冰冷的雙眼裡流露出一絲笑意,而蘇瑾則把目光投進漆黑的夜幕裡。


  「繳械不殺!」從山上傳來震耳欲聾的吶喊,抬眼往山上看去,齊小天和宮難已經匯成了一處,大隊人馬將十幾棵大樹團團圍住。樹上並沒有弓箭射下,似乎箭已經用光了。


  呼喊了幾次之後,就見從大樹上躍下幾道黑影,正落在人群中,一陣騷動之後,眾人歡呼著繼續向後山挺進。


  「看來你哥哥得手了。」我隨口對齊蘿道,目光卻在湖心亭四周轉了一圈,就像魏柔說得那樣,敵人的攻擊不應該只有這一波,只是湖面實在平靜的看不出一絲異樣來,我心中暗自奇怪起來,對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夜風襲來,頗有些涼意。蘇孫二女坐得久了,涼風一吹,嘴脣都哆嗦起來。旁邊的魏柔身子也微微抖了一下,我心中頓時大定,看來她那一劍真是盡了全力,貼身的小衣該是被汗水全打透了,再禁不起冷風了。只有齊蘿穿得厚實,依舊神采飛揚。


  「上船吧!」我伸手拉起孫妙,動作自然得就連齊蘿也沒有說我要佔孫大家的便宜,我感慨一聲:「畢竟天涼好個秋啊!」隨即展露了淫賊本色:「煩請魏仙子、宮嫂子在船中保護在下的兩位心頭肉如何?」


  說著,並不去看四女,縱身跳上了艙頂,伸手再度擎出羿王弓,朝四周水域一番輪射。


  船艙裡響起的驚訝聲被我一聲「禁聲」喝止,我聚起全身的功力傾聽著小船周圍的一切聲響,然而直到小船靠岸,眾女依次上了岸,什麼也沒有發生。


  我和魏柔飛快地對望了一眼,火石電光中兩人都該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疑惑。


  卻聽齊蘿不滿地對我道:「喂,無瑕姐姐、玲瓏妹妹都在這兒耶!大家一齊動手,不就把那些殺手攔下了嗎?」


  「無瑕有身孕了。」


  一句話讓齊蘿頓時呆住了,吃驚地望著無瑕,就連魏柔都詫異地望了無瑕一眼,只有蘇瑾臉色一黯,目光一垂,身子一縮,似乎是更冷了。


  我看在眼裡,心中生出百般滋味,卻不想在魏柔面前表露出來,只好把目光再度挪到齊蘿身上,而此刻她臉上已然綻出了鮮花般的笑容,跑到無瑕的面前,搖著她的胳膊興奮地問:「無瑕姐姐,這是真的嗎?你真的要生小寶寶了嗎?」


  無瑕大窘,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或許她從沒想到我竟會當著大家的面來宣佈她有喜的消息,不由得鎮了我一眼。


  齊蘿雖然天真,卻也機靈,無瑕的神態已經說明一切,便轉頭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皺著眉頭道:「是真的呀!可我怎麼看你也不像是要做爸爸的人呢!」


  齊蘿的話竟讓我心中微微一振,在這一刻我突然想起遠在應天的父親,想起了故去的師父,想起了某種被我忽略的責任,我不由得向無瑕望去,正碰上她複雜的眼神,那裡面有依戀、有感激,也有一種母性的光輝。


  「我是個男人。」我這沒由來的一句話或許是包涵了太多的情感,連齊蘿似乎也聽懂了其中的含義,低低自語了一聲:「難怪…」只是後面的話就聽不清了。


  這時幾個大江盟的弟子抬著轎子過來讓孫蘇二女上轎歇息,我也低聲吩咐船娘給魏柔找一件乾爽的內衣,船娘嘻笑了兩聲,便招呼魏柔去船艙,而我則走到無瑕身邊擁著她和齊蘿開起了玩笑。


  過了一會兒,魏柔走出船艙,竟連外衣也新換了一件乾淨的白色對襟儒裙,只是有意無意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裡隱約多了一絲扭捏。


  「謫仙,動了凡心的天仙才能謫落人間,百曉生一字道破天機,真不愧是才子啊!」那一絲扭捏竟平添魏柔幾分動人魅力,讓她不再像遙不可及的天仙一般凜然不可侵犯,反而變得可親可愛起來,我胯下的小弟弟都忍不住蠢蠢欲動,而我身前的無瑕立刻感到了我身子的變化,嬌軀一軟,險險癱在我的懷裡。


  「魏仙子的下一站是哪裡呢?」我突然問道。


  「先要在大江盟住幾天了。」魏柔說話的時候眉頭竟微微一皺,雖然輕微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可仍無法逃脫擁有敏銳六識的我的目光。


  雖然她所答非所問,可我依舊從中聽出了弦外之音,聽她話裡的意思,住在大江盟竟不是她的本意,那麼這該是隱湖目前在江湖的最高指揮官辛垂楊的主意了,或者是辛還有意在大江盟待幾天,作為晚輩的魏柔無法先她而去,只好留在大江盟。


  我心中悚然而驚,無論是哪種情況,辛垂楊支持大江盟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看來她來大江盟為宮難和齊蘿賀喜很可能並不是由於好友練青霓的邀請,而是隱湖有心向江湖表明它支持大江盟的決心,只是支持大江盟符合隱湖的利益嗎?魏柔的態度為何這麼耐人尋味呢?


  「杭州是個好地方,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魏仙子多待幾日,欣賞這湖光山色,也是一樁逍遙美事。」


  聽我這麼說,齊蘿原本流露出來的警惕目光此刻全變成了嘉許,我倒是不怪她,在她心中或許已經把魏柔當嫂子看了,自然無法忍受別人橫刀奪哥哥所愛。


  魏柔自然也看在了眼裡,便微微一笑,只是笑容裡隱約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我心頭驀地一動,話鋒一轉,笑道:「正巧在下要在杭州等孫蘇二女一道回返蘇州,不若我陪仙子在這裡玩兩天如何?」說著,目光如鷹如隼般刺向魏柔。


  魏柔神色卻絲毫未變,目光毫不遲疑地對上了我的目光,竟是毫不相讓,對視了好一會兒,誰也無法將對方的目光逼開,她才開口緩緩道:「好!」


  「什麼嘛!」齊蘿不滿地噘起了小嘴兒:「無瑕姐姐都有喜了,她不要你陪嗎?」


  「那…魏仙子這幾日若是閒著沒事兒,陪我夫妻四人遊遊西湖、逛逛靈隱寺,宮嫂子我這麼說總該可以了吧!」


  「那…那我和宮郎也要去。」


  看齊蘿賭氣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算了吧!如此宮兄不恨死我呀,你們可是新婚燕爾哩!」


  「喲,誰惹我妹子生氣啦?」正說話間,齊小天、宮難四人已經領著大隊人馬得勝而歸,齊小天走在頭裡朗聲笑道,轉眼見到我,又熱情地打起了招呼,似乎並不奇怪我怎麼也出現在這裡。


  齊蘿忙跑到哥哥身邊說起了悄悄話,齊小天眉頭一皺,望了我一眼,旋即展開,笑著對魏柔道:「那也正好。唐兄和動少難得來杭一住,我本該一盡地主之宜,可大江同盟會剛剛成立,必有諸多事宜等我去辦,恐怕抽身不得,師妹,就相煩你陪他們一陪如何?」


  我頓時對齊小天另眼相看,他話裡話外透著與魏柔的親近,卻讓魏柔無法反駁,大江盟尚未稱雄江湖,可他身上已然有了幾分霸氣。


  果然魏柔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後無言地點點頭,唐三藏聞言笑著說了句:「正是三藏求之不得。」


  倒是齊小天沒有提及的李思神色如常,看他的模樣似乎這幾日也是事務繁忙,並沒有時間遊山玩水,或許在大江同盟會裡他也是個重要的角色,這幾天同樣無法走開吧!


  齊小天安撫了妹妹兩句,看這面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轉身慰問江南同道去了。我便問宮難戰果如何,宮難一皺眉道:「對方是群死士,一共七個人,都戰死了。江南道上傷了快馬堂兩個兄弟,其中一個被箭射中了脊樑骨,恐怕要殘廢了;再就是七星門的兩個弟兄受了點皮肉傷,不礙事的。只是對方在山上似乎只有這七個人,並沒有大隊人馬埋伏。」又問妻子湖心亭這裡有沒有什麼異常。


  齊蘿把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番,她口齒伶俐,說得繪聲繪色,眾人彷彿身臨其境一般,於是眾人齊齊懊悔,為何自己無福目睹謫仙這驚世一劍。


  半晌宮難才道:「這麼說來,對方用的竟是調虎離山之計了,只是究竟是誰與孫蘇兩位大家有如此深仇大恨,捨得下這麼大的本錢?那七個人明擺著就是送死呀!」


  眾人的目光刷的都集中在了我身上,畢竟孫妙、蘇瑾眼下是我的麾下。我摸了摸鼻子搖頭揭開了謎底道:「宮兄,別開玩笑了,光想殺孫蘇二女的話在秦樓動手豈不更好!怎麼會跑到大江盟的地頭上來送死?這些人擺明是來試探大江盟實力的,孫蘇二女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聲東擊西,這本是戰場上常見的伎倆呀!」


  我又問:「能查出那七人的來歷嗎?」


  我這一問大有深意。在丹陽與慕容仲達交過手的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在江湖上能一次出動這麼多高手的門派寥寥無幾,大江盟、唐門卻都是其中之一,雖然他們之間的武功風馬牛不相及。


  那些黑衣人見識過慕容家的箭陣,若是大江盟或者唐門與那些黑衣人有關,該很自然地聯想到慕容世家吧!


  「都是生面孔,身上沒有路引,衣服沒有標記,凡是能證明他們來歷的東西在他們身上都找不到。」


  宮難雖然一臉鬱悶,可他還是斬釘截鐵地道:「雖說如此,可眼下江湖敢與大江盟為敵的只有江北慕容世家一派,那些人定是慕容家的死士,背後定有更大的陰謀。」


  齊小天似乎沒有聽到這面的議論,依舊與那些江南道上的朋友們寒暄,而唐三藏深思半晌,說出來的卻像是句玩笑:「或許是慕容懷恨動少奪了他聽月閣的頭牌,有心辣手摧花吧!」


  「是…說我麼?」蘇瑾一臉茫然。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