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別情,聽說你大喜,卻來不及道賀了,來來來,今日可要不醉不歸!」


  沈希儀拉著我的手笑道,末了卻加了一句:「老弟,你這個官當得是不是太悠閒了呢?」


  一路無驚無險地來到了杭州。除了夜間投店,午間打尖之外,無瑕、玲瓏、蘇瑾、孫妙這五大美女幾乎足不出馬車,自然就少了許多驚豔的麻煩。


  等到了杭州,我並沒有直接去大江盟的總舵江園,也沒有去拜會我未來的老丈人,更沒有住進我已經住習慣了的悅來客棧,卻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城南棋盤山下沈希儀的府邸,馬車一路開進了中門才停下。


  「哥你就少喝點嘛…」希玨一旁埋怨道:「人家大哥遠道而來,可是鞍馬未歇呢。」


  拉過玲瓏的手,笑道:「聽說妹妹嫁了,我心裡都替妹妹高興…」


  轉眼看到無瑕,又道:「這就是無瑕姐姐吧,早聽殷姑娘說起過您,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呀,還真便宜了他。」說著白了我一眼。


  無瑕笑了笑,叫了聲「妹子」,這是我事先告訴她的。


  說話功夫,蘇瑾和孫妙也從馬車上下來,一時間院子裡六美並立,惹得那些僕婦丫鬟都駐足觀看。


  沈希儀兄妹也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沈希儀一把把我拉到一旁,問道:「這、這也是你新娶的不成?」


  「我倒是有這個打算…」我邊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邊回頭望去,才發現蘇瑾、孫妙不知什麼時候都把表明自己是雲英未嫁之身的雙丫髻改盤成了鳳頭髻,怪不得讓沈家兄妹誤會。


  這鳳頭髻讓原本冷傲的琴歌雙絕突然變得親切起來,就連玉瓏也上前拉著孫妙的手,笑道:「孫姐姐奶換髮式啦,這樣好看多了,要不,人家都不敢和奶親近哩。」


  片刻間我恢復了沈靜:「來,讓我介紹一下吧!」


  沈家兄妹聽這兩個女子竟然是名滿江東的琴歌雙絕,頓時改容相待。


  希玨是個玲瓏的人,上上下下得把每個人都招呼的很周到,而我則放心地和沈希儀來到了他的書房。


  我先問了問他太太的情況,他說解雨的方子果然有效,大夫都說妻子的胎很安穩,又恭喜我升官娶妾,末了才道:「聽說明日大江盟的齊放嫁女,你是為這而來的吧!」


  我點點頭,沈希儀的臉上浮出一絲憂慮:「這幾日來杭的江湖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人數竟比幾個月前齊放做壽的時候還要多…」


  我開玩笑道:「這沒辦法,誰讓齊蘿是江湖十大美女之一呢,美女的魅力無法擋呀!那些江湖漢子十有七八是衝著她來的,齊盟主也犯不著和自己女兒爭風吃醋吧!」


  「可杭州城裡的械鬥事件數量卻已經陡然翻了十數倍!三天出了四件命案,死了七人,重傷二十幾人之多。杭州巡檢司已經忙不過了,杭州衛已經直接插手當地治安了。別情,你帶著家眷,可要小心。」


  「哦?」我心下一愣,來參加宮難齊蘿婚禮的,該是與大江盟或武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雖然其中也不乏湊熱鬧的,可按照江湖規矩,大家總會給大江盟和武當一個面子,真要有什麼揭不開的樑子,也該放到大喜日子之後再拚個你死我活,那邊婚禮還沒敲鑼,這邊已經鬧出了人命案,顯然和齊放的壽筵一樣,有人前來搗亂了。


  而大江盟和武當聯手竟然控制不了局面,讓我心中也是一凜。


  「武大人和大江盟關係密切嗎?」


  「這我倒不太清楚,沒聽說他們之間有什麼往來。此番動用衛所的士兵,是知府文公達提出來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慕容千秋送給武承恩的那份重禮,既然那死胖子肯下重注,想來武承恩在兩強爭霸中至少會是個不偏不倚的態度,那文公達的立場就值得玩味了。


  「唐佐,你可知那些死去了江湖人都是什麼來歷嗎?」


  沈希儀搖搖頭:「衛所的此番行動是由前衛百戶樂茂盛負責,具體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到底是自己的親傳弟子呀!」我自言自語道。


  看來儘管武舞在給父親的信裡說了不少樂茂盛的壞話,可他還是頗受武承恩的器重。既然沈希儀不清楚事件的全貌,我便轉了話題:「最近寶大祥的案子可有什麼風聲沒有?」


  「說起來,前些日子還真聽到些風聲,說桂大人和方大人在朝中並不得志,要請辭返鄉,當時就有人猜測寶大祥的案子恐怕要有反覆,可文公達並沒有什麼動作,今天反倒不聲不響地放出了幾個寶大祥杭州店的夥計,聽李之揚說文公達想這幾日就準備結案,讓寶大祥賠筆鉅款之後,就允許它重新開業!」


  「他倒也稱得上是見識明白!」這倒頗出乎我的預料,看來文公達真沒白在官場上混這麼多年,方師兄和桂萼以退為進的把戲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甚至連皇上的反應都猜測得完全正確。


  「給寶大祥結案?這老小子怕已和丁聰生貳心了,嘿嘿,難道這就是官場嗎?」我心中暗忖道。


  「無瑕,奶說,在奶做春水劍派掌門人的時候,奶最優先考慮的是什麼呢?」


  躺在榻上,我撫著無瑕赤裸的嬌軀問道,而我身子的另一邊,玲瓏姐妹早不堪我的撻伐,已然沈沈睡去。


  無瑕的身子微微一顫,眼中閃過一絲悸動,我知道她想起了應天那個恐怖的夜晚,便把她緊緊摟在懷裡,此刻的她就像個受驚的孩子一般,若不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看起來倒像是玲瓏的妹妹。


  半晌才聽她幽幽道:「最優先麼?當然是一門上下的生計問題了。」


  「真是苦了奶了。」我愛憐道,春水劍派十幾張嘴幾乎都靠無瑕的一雙手來養活,對比我的鐘鼎玉食,怎能不讓我暗歎老天的不公;而江湖絕大多數門派都該和春水劍派一樣,每天都為了生存而奔波吧!


  「若是有人想幫奶一把,讓奶每天衣食無憂,代價只是聽從他的指揮,奶願意嗎?」


  「從前當然不願意了,寧為雞首,不為牛後嘛。只是現在,就是讓賤妾做武林盟主賤妾也沒有興趣了。」無瑕的話裡含著深深的依戀。


  「若是奶不妥協,在江湖就變得孤立,生存就沒有保障,甚至連生命都要受到威脅,奶會妥協嗎?」


  我不是江湖人,雖然在江湖上漂泊了大半年,我還是不習慣用江湖人的思維來看問題。這或許就是我想從無瑕那裡尋求答案的原因。


  「只要給對方保存幾分顏面,賤妾想多數人都會妥協的,畢竟生命比什麼都可貴啊!」


  無瑕的話裡滿是感慨:「雖說江湖人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可那並不是為了義,而是為了利,能捨生取義的恐怕少之又少了。」


  從閻王爺那裡轉了個圈回來的她,對江湖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喃喃自語道:「原來江湖人也是人啊!」


  無瑕溫柔的小手撫著我的胸口,小聲道:「爺,怎麼想起來問這些了?是不是為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事兒?」


  她遲疑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接著道:「師父他老人家恐怕也沒料到他們兩家竟然爭起武林霸主來了吧,若是曉得眼下江湖如此混亂,定不會讓爺輕易踏入江湖。」


  「無瑕奶錯了,這才是我征服隱湖的大好時機。只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表現都讓我有些失望呀!」


  我緩緩道:「大江盟挾龐大的資金,雄厚的實力、良好的口碑,加之速勝十二連環塢的威望,以及江南道上另一大門派排幫的加入,整合江南武林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眼下江南地頭上並不安靜,後方不穩,它如何嚮慕容世家用兵!」


  我手停在她的雪股上,嘆了口氣:「大江盟連自己的老巢都沒完全控制住,真不知道太湖那場鏖戰它是怎麼贏的,是十二連環塢都是些白痴呢,還是大江盟走了狗屎運,回去還真要好好問問乾娘。」聽了沈希儀的話,我不禁對大江盟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而慕容世家在大江盟如此重壓之下,還只知施威而不知施恩,一旦運氣不好連吃上兩三場敗仗,就有全面崩潰的可能,可笑那死胖子只知道任人唯親,連邱鴻聲那種傢伙竟也當成了個寶,卻讓隋禮這種人材起了貳心。」


  「聽爺的口氣,倒恨不得他們快打起來似的,」無瑕噗哧一笑:「再說,爺原本不是不希望大江盟贏得這場江湖爭霸戰嗎?」


  「沒錯呀!我看到齊小天就討厭…」說著,我突然想起六娘的話來,原來嫉妒並不是女人的專利,男人也是一樣,齊小天家世武功不輸於我,又與魏柔關係親近,我不由得心生妒忌之心,想到這點,我嘴角忍不住流出一絲自嘲的笑意。


  聽我說得如此直白,無瑕愣了一下,卻抬起粉腿死死把我纏住,半晌才呢喃道:「原來爺也會嫉妒人呀…」


  話說了一半,卻發現我的分身又壯大起來,正頂在她的私處,她便停住不說,媚眼如絲望了我一眼,身子向下滑動,那流涎的小口已經將怒目昂首的巨龍吞噬了進去。


  「利益驅動下的結合要結出豐碩的果實在是…太難了。」


  我聳動著分身感慨道:「無瑕,就像奶肚子裡的孩兒,那可是奶我靈與肉交融的果實呀!」


  「有爺這句話,奴就是死了也甘心…」無瑕白皙的臉上溼漉漉的,也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而她喉間的嗚咽讓她的下半句話幾不可聞,只是從中似乎分辨出了一個「怕」字。


  「靠利益結合的雙方,關係並不一定就不牢固。」我一邊大口喝著香氣四逸的桂花粥,一邊對沈希儀道,而不遠處的花園籐架下,希玨正陪著無瑕、玲瓏她們在用早膳,還不時投過來關切的一瞥。


  「關係的牢固與否,要看雙方從這種結合當中獲得了多大的利益。官場如此,江湖亦如此。畢竟伯牙、子期那種高山流水的知音朋友越來越難得了。」


  我知道沈希儀並不是個善於結黨營私的人,甚至他自己還是黨爭的犧牲品,可閒談當中我已經發覺他實在是個軍事上的奇才,在永安滑石灘以步卒五百大破賊兵八千的戰績絕非僥倖得來,眼下只不過是虎落平陽罷了,一旦給他一展長才的機會,日後定是本朝一流的名將,也將成為我得力的奧援,只是他倔強的脾氣實在妨礙了他在官場上的發展,我便有心點醒他。


  「就拿小弟來說,經歷司雖然是個清水衙門,平日事情也不多,可也不能像小弟這般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吧!白同甫肯放縱我,是因為我和他有著太多的共同利益,像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看沈希儀的臉色有些發黑,我忙補了一句:「當然,我來杭州也是公務在身,幾封公函需要轉交武大人。不過,這區區幾封公函難道重要的非要我這個經歷親自送到他府上嗎?」


  「別情,你的話未免讓人心冷…」沈希儀神色有些黯然,深思半晌卻說出了令我驚訝的話來。


  不過,片刻我就捕捉到了他內心的變化,危襟正坐,肅然道:「唐佐兄,你錯了!」


  或許他從未看過我如此嚴肅的表情,頓時愣住了。


  看他這副表情,我更是胸有成竹,身子微微前探,那刻意散發出來的凌厲氣勢饒是他久在軍中也不由得微微一皺眉。


  「唐佐兄,人與人之間的所謂朋友關係有很多種,有志同道合的道義之交,有心有靈犀的知音之交,有生死與共的生死之交,有孩童時代的純真之交,當然更多的是利益為上的酒肉之交。」


  我侃侃而談道:「我是真心仰慕你的軍事才華才傾心相交,與白同甫那種利益之交截然不同,我是要把你當作我的真正朋友!」


  接下來我開始純潔我接近他的動機:「唐佐兄,若論財富學識,我自認不輸於任何人。若是貪圖唐佐兄在軍中的勢力,說句老實話,我還不如去我座師陽明公那裡耍兩天賴,他老人家乃軍中巨擎,說起話來一言九鼎,想必比唐佐兄管用。」


  我話雖然說得難聽,卻打消了沈希儀內心深處的疑慮,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見狀我也換了輕鬆的語調接著道:「說起來咱倆不是自幼相識相交,算不得純真;你志在成洛uW垂青史的一代名將,而我恐怕也只能做個遺臭萬年的無恥淫賊,又算不得志同道合;你武我文,也談不上什麼心有靈犀,對牛彈琴還差不多…」


  沈希儀哈哈笑了起來:「是呀,這麼算來算去的,可不只剩下個酒肉朋友最適合咱倆了。」


  「莫非唐佐兄忘了還有生死之交嗎?」


  沈希儀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目光炯炯望了我半晌,眼中驀地爆出一道精光:「好!別情,我沈唐佐就交你這個朋友!只是別情你莫忘了今日之言!」


  我心中雖是一凜,手卻伸了出去,緊緊握住了沈希儀伸出的那隻大手,兩人相視而笑。


  「笑什麼呢?」眾女的目光都被笑聲吸引過來,看到我倆的模樣便俱是一頭霧水,希玨忍不住發問道。


  「沒什麼。」沈希儀衝妹妹一擺手,我也給她使了個眼色,她才不再追問下去,轉頭招呼眾女品嚐她的手藝。


  「別情,我知道奶的心意了。」沈希儀目光深邃而又遠大:「其實經此一謫,我亦有所感悟,那好,就讓我做個入世的名將吧!」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