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魏柔為什麼來蘇州呢?」


  「她是蘇州人嘛。」


  六娘聽我訴說完西江閣那邊的情況,低低自語了一句,便陷入了沉思,燭光落在她出神的臉上,雖然平凡,卻自有一種出塵的味道。


  倒是紫煙少年不識愁滋味,抱著一隻雪白肥大的異種波斯貓偷偷偎上了我的後背,貼著我的耳朵小聲道:「主子,她,真的像天上的仙子嗎?」


  說著,還用她滑膩的香舌輕輕舔了一下我耳根,惹得旁邊的無瑕一陣偷笑。


  「就算她真的足天上的仙子,我也要吹散她腳下的白雲,折去她背後的翅膀,讓她一輩子只能匍匐在我的足下。」我的話讓屋子裡的三個女人眼中都閃過一絲異彩。


  「無瑕,聽說你和恆山練青霓交厚,可知她是什麼時候收得齊蘿為徒?」半晌之後,六娘突然轉移了話題。


  無瑕正細心替我把柳丁上的白筋去掉,聞言略一沉吟道:「那……該是齊盟主四十大壽時的事情吧,說起來已經有十年光景了,那時候練姐姐才剛剛接掌恆山不到一年呢。」


  她怕我不瞭解武林那段歷史,又把當年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練青霓算得上是恆山一派少有的天才,五嶽劍派早在五十年前就勢微了,但恆山派卻因練青霓而重新崛起,成為北方武林的重要力量。


  不過,也有人說練青霓之所以武功得以突飛猛進大大超過了她的授業恩師定意師太,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她的親哥哥也就是當今武當掌教清風道長,據說清風曾將武當內功祕傳心法「一氣化三清」偷偷傳給了自家妹子,恆山武當同是道家一脈,練青霓得此心法後,才從同門中脫穎而出。


  「兄妹倆一起出家,倒是奇聞……」我漫不經心地道。


  「練家在當地是大家族,聽說清風道長和練姐姐是庶出,在家中甚受歧視,才相繼出家的。」


  無瑕在說庶出的時候,語氣稍稍一頓,下意識地一低眉,手也不自覺地移到了小腹上。


  我知道她想起了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想起了自己不明不白的身份。不過,有妻就有妾,有嫡出就有庶出,這本是身為我女人應有的自覺,只是無瑕溫婉賢淑中的那一縷輕愁還是讓我心絃一顫,投向她的目光便是萬般溫柔。


  「我倒是聽過另一個版本的傳言,」六娘衝著我微微一笑,道:「動兒,你看練青霓她是處子之身嗎?」


  「真是知我者,乾娘也。」每次見到美女,我都要仔細品味一番,她是妖媚還是清秀,是環肥還是燕瘦,都一一記在我的腦中,當然也少不了判斷一下她究竟有沒有那方面的經驗。


  判斷一個女子是不是處子,對於肯定的答案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就像我沒看出隋寶兒竟是媚骨天生一樣,或許只有蕭瀟憑著她超人的六識和女人的直覺才能做到萬無一失;可作出相反的答案我卻是有絕對的信心,而練青霓正屬於我可以作出判斷的那一種。


  「啊?」無瑕驚訝地輕叫了一聲,旋即神色一黯,我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我身邊,她才展顏一笑。


  「這麼說那個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六娘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聽說練青霓出家前曾與齊放相戀,只因齊放之妻奇妒無比,活生生棒打了這對鴛鴦,致使勞燕分飛,練青霓傷心之極,才出家做了道士。」


  「哦?竟是這樣?」這倒是恆山與大江盟交厚的—個合情合理的解釋,要知道恆山派雖小,卻足有幾百年的歷史,而大江盟的崛起不過是近二十年的事情,若說兩家有著源遠流長的交情顯然是胡扯了,何況與六娘相交雖短,卻知道她向來言不虛發,說是傳言,怕足九成確有其事:「那齊放的老婆不早死了嗎?練青霓乾脆還俗嫁給他不就成了?」


  「動兒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


  六娘的眼中流露出慈愛的目光:「齊放目光遠大,當初他不肯得罪自己的妻子是因為他妻子娘家有很深的商業根基,大江盟快速崛起得宜她良多,而現在練青霓身為掌門,齊放能得到恆山一派鼎力相助豈不比練青霓嫁過來用處大得多?」


  我真沒想到在六娘心目中,齊放竟是這麼一個人,不由得詫異地望了六娘一眼,她顯然明白我目光中的含義,笑道:「我對齊放並沒有偏見,自古以來,成大事者豈能顧兒女私情!齊放一代豪雄,自不例外。你看齊放小處的佈局就能發現他大的野心,齊蘿拜在練青霓的門下不光是為了舊情難忘吧!而齊小天窮追魏柔不捨,也不僅僅是仰慕她的美貌,其中難道沒有想和隱湖搭上關係的意思嗎?而把女兒嫁給宮難更是神來之筆,宮難是清風的大弟子,極受清風的寵愛,雖然因為是俗家弟子,不能接任武當掌教,可聽說清風已經有意提名他出任權力極大的武當俗家長老,武當這樣一個重要人物成為自己的女婿,齊放定會得到武當的全力支持,你說齊蘿和宮難的婚姻難道沒有一點功利的色彩嗎?


  「齊蘿還真冤枉呀,自己的婚姻都要被自己的老爸如此的利用!」我順口道,無瑕還在震驚於六娘的話語,而我卻已經弄明白了它背後隱藏的含義。


  「他媽的原來練青霓也是齊放的說客,來做魏柔工作的,看來她對自己的老相好還真是舊情難忘呀!」


  「可練青霓的份量遠遠比不上齊放呀,想讓魏柔嫁給自己的兒子,乾脆他自己來央求魏柔好了,『求求你了,你嫁給我兒子吧,這樣我一統江湖就指日可待了,你也就成為隱湖有史以來第一個江湖少盟主的妻子了。』」我模仿著齊放的聲音道。


  六娘和無瑕都笑了起來:「齊放若是真的這般去求魏柔,恐怕真會如他所願呢。」


  六娘笑道:「魏柔雖然被人稱為『謫仙』,可她畢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虛榮心,以齊放的江湖地位而言,如此懇求魏柔,定會讓她感到十分的光榮,或許就真的答應了也未定,要知道那齊小天也算的上是江湖中鳳毛麟角的人物。只是,齊放打死他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倒是有人沒準兒會試上一試呢!」說著,含笑打量了我一番。


  我笑道:「是呀,我就和她說,你看我人物俊俏,文采風流,武功高強,琴棋書畫,樣樣皆工;風花雪月,樣樣皆通,又是身家鉅萬的財主爺,床上功夫又好,這樣的金龜婿你不嫁,還要嫁給誰呢?」


  可說著說著,我原本嬉笑的臉卻漸漸僵硬了起來,聲音也漸漸低落。是呀,我說的這些都沒錯呀,像我這樣的金龜婿天底下上哪兒去找呢?可蘇瑾她為什麼變了心?


  「蘇姑娘早晚有一天會回心轉意的。」六娘明白我的心思,安慰我道:「何況天涯何處無芳草!」


  道理我自然懂,我也不想讓別人分擔我的憤怒與哀傷,便把話題拉回來:「莫非練青霓與隱湖有什麼特殊關係不成?」


  六娘說沒聽過兩家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倒是無瑕微微一笑道:「練姐姐與人最是友善,與江湖許多門派交厚,奴家記得有一次練姐姐無意中說起,她和隱湖的辛垂楊辛仙子很有些交情呢。」


  「哦?」六娘一怔,想來這個情報秦樓並不清楚,我說那就對了,六娘你不是說這些年隱湖的行動都是辛垂楊主導的嗎?或許練青霓已經說通辛垂楊了呢。


  我越想越有可能,心裡有氣,便把練青霓連同她媽一起問候了好幾遍。


  「是這樣啊!」六娘一皺眉:「這就不奇怪了,聽說隱湖門規森嚴,最是尊敬師長,師長的話,魏柔真得奸好琢磨琢磨了。」


  六娘感喟道,話音中竟隱隱有股寒意:「既然後天他們都來,秦樓的開業大典,動兒你可要用些心思了。」


  從六娘的西廂房裡出來,就聽到院子裡一片嘻嘻的笑聲,花樹下一堆女孩兒圍在石桌旁不知幹什麼。


  走過去—看,卻是解雨和武舞玩起了雙陸,旁邊玲瓏、孫妙和明珠、喜子等幾個丫鬟正在加油助戰,解雨一方的十五個子已經大半侵入了對方的領地,而武舞則在苦苦支撐。


  眾女見我到來,慌忙讓出中間的座位,玉瓏把棉墊替我鋪在石凳上,笑道:「解姐姐雙陸打的真好,已經連贏武姐姐四場了。」


  「是嗎?」我順口道,抬眼看解雨提骰子的手勢,突然一怔,這丫頭的手法很有些古怪,怎麼看著與傳說裡的睹中絕技「九品紅蓮」相似。


  等她把骰子擲下,兩粒象牙骰子在玉盤上輕巧地跳動了幾下,便倏然停下,赫然就是她眼下最需要的六四。


  眾女一齊拍手,就連武舞臉上也露出佩服的神色:「解姐姐你是不是會打骰子呀?」


  解雨得意地點點頭,我見狀心思一動,接過武舞手中的骰子,道:「我來替你玩一局。」看了看棋盤的形勢,手一揚,便擲出五六來。


  這是我第一次在眾女面前展露賭技,大家頓時叫起好來,解雨臉色一怔,詫異地望了我一眼,道:「想不到你這……還真是吃暍嫖賭,樣樣精通呀。」


  玲瓏孫妙她們雖然和解雨相交的時間長短不一,可都知道她說話口沒遮攔,而且似乎對我懷有很深的成見,只是因為礙於自己的誓言才不得下留在我的身邊,不過正是因為她的直率,她和眾女的關係反倒很是融洽。聽她如此說我,都是嘻嘻一笑。


  「這都是淫賊的必修課嘛。」我一語帶過,路上的幾日,我已經很少聽到解雨的那聲「淫賊」了,即便喊出來,她的表情也與以往大不相同,我知道我已經漸漸打開了她的心扉。


  見我把棋子走好,解雨神情莊重地把骰子擲下。這讓我頗有些失望,她雖然不知從什麼途徑學到了賭國至尊無上的絕學,可顯然她沒有學會縱橫賭場最關鍵的東西——冷靜。


  「呀?!」當解雨看到停下來的兩粒骰子並不是自己期望的六三,而是一個一點一個兩點時,不由吃驚地叫了起來,不過她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奧妙,拿起骰子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兩粒骰子的一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我輕輕銼掉了些許。


  「你耍賴皮耶~」解雨嬌嗔道,卻沒有生氣,顯然她知道自己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在使詐。


  「以你的賭技,在拿起骰子的時候就應該清楚我已經動了手腳,在賭桌前注意力不集中,可是賭客最大的致命傷。」


  其實她的能力與敏銳的六識帶來的通靈直覺已經出乎了我的預料,可我還是不客氣地指出她的弱點。


  「大家只是玩玩而已嘛,幹嗎弄得劍拔弩張的?」聽我批她,解雨不滿地道。


  「解雨,後天秦樓就要開業了,你想不想少爺我掙錢呢?」


  解雨剛想反駁,卻正對上了我灼灼的目光,嘴脣蠕動了兩下,眼皮一垂,半晌才道:「不想!」


  她的聲音並不像以往那樣決絕,我心小個由得一樂,孫妙久在歡場,其中的微妙之處自然瞭然於心,便噗哧一笑道:「解妹妹,你可把大少—家子人都得罪了唷。」


  「誰叫你們一個個都趕著嫁給他!」解雨抓著旁邊偷笑的玉玲一陣亂捶,轉頭對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秦樓現在缺個坐莊的呀?」


  「正是。」六娘總管秦樓,偶一出手倒無所謂,經常救場則會給她帶來極大的風險;我便從揚州的春風得意樓重金禮聘到了江東有名的賭手溫小滿,可他的賭技比起解雨來相差下可以道里計,應付尋常賭客綽綽有餘,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恐怕就要把我秦樓全賠進去了,再說他年事已高,怎麼捧他也變不成一個當紅炸子雞。不若解雨,無論男裝女相,俱有風采,好好包裝一下,定能名噪江東。


  「解雨,我需要你的幫助。」


  「好。」或許是沒見過我這般真誠的求過人,解雨情不自禁地迴應道,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成了眾女嘻笑的對象,俏瞼一板,道:「輸錢不管,贏錢我可要二一添作五了!」


  解雨用起心來,那盤雙陸我就沒有了機會,畢竟武舞落下了太大的差距。


  可我並沒有輸棋的懊喪,反倒頗有些意外之喜,搞定了解雨,一塊心病頓時去了大半,原本秦樓最薄弱的一環終於被我補的八九不離十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解雨說累了,直接歇息去了,孫妙、武舞也都各自回房,只有玲瓏腳步遲疑,似乎滿腹心事的模樣。


  「怎麼了?」看到姐妹倆的樣子,我隱約察覺到了她們的心事。


  雖然是最先入我王家大門的女人,可眼看著我周圍的女人越來越多,她們會不會對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產生迷惑呢?


  「來吧!」我把姐妹倆拉進了我的屋子,屋子檀香繚繞,蕭瀟正披著一攏遮不住春光的輕紗跪迎著我,見我拉著玲瓏,眼中飄過一絲訝色。


  「不、不,」也不知足紅燭掩映或是別的什麼原因,玉玲臉色紼紅,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蕭瀟姐姐才、才回來,爺你、你……」


  「爺是不是該好好寵愛她一番呀?」我接過玉玲的話頭笑譫道,順手把她拉進了懷裡,吩咐蕭瀟起來,讓她把房門關了,然後對懷裡的玉人道:「蕭瀟是爺的女人,縱是爺身邊佳麗如雲,縱是和爺遠隔萬水千山,我也會惦記著她。」


  見玉玲眼中露出豔羨的目光,我拍了拍她的小手,望著玉瓏道:「你們姐妹也一樣啊!」


  我微微一笑:「何況你們姐妹倆可是第一個有我王動妾室身份的女人,說起來除了寶亭,就連無瑕以後也要管你們叫姐姐哩。」


  「啊?」玉玲羞得忙搗住了嘴,蕭瀟明白了我的用意,不由得會心一笑,盈盈下拜道:「婢子見過玉二奶奶。」


  唬得玉玲連忙從我懷裡站起,把蕭瀟扶起來。


  還是玉瓏心裡藏不住事,忍不住道:「可奴家總覺得什麼也幫不上爺,殷姐姐家財萬貫,蕭瀟姐姐武功高強,武姐姐她爹是個大官,解姐姐可以打理賭場,娘……娘她可以給爺……給爺生養,就是我和姐姐最沒用了……」說著說著,竟然哽咽起來。


  「你們是爺的一對解語花呀!」我把姐妹倆拉進懷裡:「把自己的男人伺候好了,是身為女人的最高目標,其餘的,難道爺我缺錢嗎?武功低微嗎?日後自己不能出將入相嗎?!」


  「真的嗎?」雖然嘴上還在疑問,可玉瓏已是破涕為笑,玉玲卻對自己似乎沒有太大的信心,粉嫩的臉贈著我的前胸,呢喃道:「怕奴和妹妹蒲柳之姿,又不懂風月,難討爺的喜歡……」


  「傻丫頭。」我心中一陣愛憐,這對姐妹花對我情根深種,竟是這般地患得患失:「你們說是蒲柳之姿的話,天下的女人一百個有九十九個要改名無鹽了。」


  我笑道:「至於風月,就讓爺來好好調教調教你們吧。!」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