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


  秦樓開業給了我接近魏柔的理由。不過當我把名剌投進魏柔在西江閣的住處清曉園後,和齊小天一同出來迎接我的竟有三人之多。


  木蟬和宮難是熟悉的面孔了,而站在宮難旁邊的那個丰神如王、氣勢絕不輸於齊小天三人的陌生青年,想來就是名滿江湖的唐門大公子唐三藏了。


  那時正值晚霞如火,西江閣前行人如梭,五個人俱是卓爾下群,齊小天豪邁、宮難狂傲、木蟬出世、唐三藏秀雅,而我卻是風流無儔,一下子吸引來周圍眾多女孩子的目光。


  我目光如電掃雷霆般掠過對面四人的臉,然後衝著齊小天笑道:「這位是齊少盟主吧,霽月齋開業那天小弟多有得罪,萬望見諒啊!」


  「不打不相識嘛!」齊小天豪爽地笑道:「說起來我還要謝謝王兄在太湖的救命之恩呢。」


  木蟬因為魯衛的關係當然知道我太湖之行發生的一切,倒是宮難和唐三藏顯然不清楚齊小天話中的含義,眼中便露出一絲詫異,可臉上的表情卻絲毫不變。


  我裝出不解的樣子道:「少盟主的話小弟怎麼聽不懂啊?去太湖只是談買賣,小弟沒救過什麼人呀?少盟主是不是認錯了人?」


  齊小天瞬間的一愣,讓我知道他最近肯定一直不在大江盟的總舵,要不然他定會從公孫且、公岐山那裡知道我的答案,那麼這段時間他是不是一直在追尋魏柔的足跡,一直追到蘇州呢?


  不過片刻之間,他便恢復了沈靜,一豎大拇指,笑道:「施恩不圖報,王兄真大丈夫也!」


  不等我說話,他把唐三藏拉了過來,道:「王兄,我來給你介紹一個朋友,這位就是蜀中唐門的大公子唐三藏。」


  果然是他!我心中暗忖,怪不得唐棠能力壓魏柔,排在江湖絕色譜的頭名,唐三藏一丈夫已經如此秀美,那唐棠想來定是傾國傾城了。心念電轉間,我拱手道了久仰。


  「三藏有什麼好久仰的,不過靠著父蔭罷了。」


  唐三藏微微一笑,那張臉竟似婦人般的豔光四射,聲音也很輕很柔,說著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話,並沒有半點蜀地口音:「倒是一路行來聽到王兄不少事蹟,三藏可真是久仰了。」


  「不就是說我王動乃是個殺手兼淫賊,姦殺了花想容全家,又娶了玉夫人母女嗎?」


  我嘿嘿一笑:「唐兄若是久仰這個,那咱倆還真是同道哩。」


  唐三藏眼中驀地爆出—道燦爛的目光:「王兄果然是性情中人!不過,那些傳言難道都是真的不成?」


  「無風不起浪嘛,」我淡然一笑:「這些傳言解釋起來麻煩的很……」


  倒是木蟬雖然不喜我的所作所為,卻是宅心仁厚,替我岔開話題:「諸位施主還是屋裡請吧,小僧怕這兒人越聚越多,影響人家西江閣的生意。」


  目光四下一掃,周圍已經有不少女兒家在駐足觀看,竊竊私語。五人便一同往清曉園走。


  邊走邊聊,我才知道宮難和齊蘿因為知道魏柔到了蘇州,專程趕過來邀請她出席自己的婚禮,就在我前腳剛剛才到,而唐三藏則在揚州已經和魏柔行在一處。


  唐門不甘寂寞,我很快下了結論。


  說起來唐門稱霸西北西南已有一百幾十年的歷史了,當年金沙江一場惡戰,唐門將峨嵋、青城等蜀中七大門派打得血本無歸,奠定了西南霸主的地位,又透過私鹽交易將西北武林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不過,唐門似乎向來沒有東進中原的念頭,就連唐門史上最傑出的人物唐無畏也只是淺嘗輒止就偏安一隅了,中原武林也沒有想過頂著難於上青天的蜀道去攻擊唐門,其間兩方雖小有摩擦,卻大致相安無事。


  不過每到中原武林群雄爭霸的時候,就能看到唐門或明或暗的身影。


  「唐三藏和魏柔走在一處,倒是一招好棋啊!」我心中暗忖:「現在局勢未明,把自己藏在隱湖身後來冷眼觀棋局,這麼冷靜的招法是唐門家主唐天文的意思,還足唐三藏審時度勢的決斷呢?」


  我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唐三藏,而他細長秀目中閃動著的精光正從宮難身上移到我的臉上,目光相對,我猛地一醒,江湖局勢變幻莫測,饒是唐天文有智者之稱,也不會洞曉其中的奧祕,最多送給自己的兒子四個大字「便宜行事」,那麼江東的這一切都該是唐三藏所為了,想通這一點,我不禁迎著他的目光會心一笑。


  唐三藏微微一怔,像是明白了我笑容的含義,眼中猛地閃過一道精光,他那比女子還要白皙細嫩的瞼上滲出了一絲陀紅。


  「宮郎。」


  站在清曉圓月門口迎接我們的是齊蘿,她的目光總是毫不矯揉造作地先落在了自己心上人宮難身亡,轉眼才看到了我,似乎吃了一驚:「怎麼是你?!你不是在杭州替人打官司嗎?」


  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宮郎和哥哥都不告訴我是誰來了。」


  「我是淫賊嘛!」我笑道,齊蘿的美是惹人喜愛的天真爛漫,和那些富貴人家裡被呵護在手心裡的命根子一樣不懂得半點俗事,卻沒有那些人身上的驕縱與銅臭氣,看到她,就連我這個淫賊也下好意思湧起那些淫褻的念頭,可嘴上還是忍不住開著玩笑:「若不是因為宮兄,仔細我拐跑了你。」


  「你敢!」齊蘿瞪了我一眼,跑到了宮難身邊,親暱地挽起了他的胳膊,眾人見狀,都笑了起來,而宮難有美女傾心在懷,臉上也不禁泛起一絲得色。


  就在我也開懷大笑的時候,似乎有一縷細柔的微風輕輕拂過我的全身。


  唐三藏微微一怔,像是明白了我笑容的含義,眼中猛地閃過一道精光,他那比女子還要白皙細嫩的瞼上滲出了一絲陀紅。


  「宮郎。」


  站在清曉圓月門口迎接我們的是齊蘿,她的目光總是毫不矯揉造作地先落在了自己心上人宮難身亡,轉眼才看到了我,似乎吃了一驚:「怎麼是你?!你不是在杭州替人打官司嗎?」


  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宮郎和哥哥都不告訴我是誰來了。」


  「我是淫賊嘛!」我笑道,齊蘿的美是惹人喜愛的天真爛漫,和那些富貴人家裡被呵護在手心裡的命根子一樣不懂得半點俗事,卻沒有那些人身上的驕縱與銅臭氣,看到她,就連我這個淫賊也下好意思湧起那些淫褻的念頭,可嘴上還是忍不住開著玩笑:「若不是因為宮兄,仔細我拐跑了你。」


  「你敢!」齊蘿瞪了我一眼,跑到了宮難身邊,親暱地挽起了他的胳膊,眾人見狀,都笑了起來,而宮難有美女傾心在懷,臉上也不禁泛起一絲得色。


  就在我也開懷大笑的時候,似乎有一縷細柔的微風輕輕拂過我的全身。


  我裸露在空氣裡的肌膚竟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心中倏地一驚。我知道那不是風,風不會像楊柳一般在我身上搖擺不定,我的衣袂也沒有蕩起半點波紋,可若不是風,那掠過我面頰的輕柔是什麼?


  層波瀲豔遠山橫,一笑一傾城。對面幾樹梔子花正開得爛漫,將樹後精舍的窗戶掩映的看不真切,可我似乎依舊能感覺到那後面藏著一雙令人驚心動魄的烏亮眸產 。


  唐三藏好奇地望了我一眼:「王兄還有這等雅緻替人打官司嗎?」


  我只說一來與人有舊,二來這案子著實有冤,我有些看不過眼。


  齊小天幾個都是武林中人,對這些市井之事並不在意,便沒人多問,倒是齊蘿噘著小嘴道:「哼,我可是聽說你是看上了那家姑娘的。」


  「蘿兒,不得胡說。」隨著一聲嬌柔而不失威嚴的呵斥,從精舍裡步出兩人來,前面是個三十出頭的女道士,容貌端莊秀麗,態度和藹從容,一襲灰白道袍並不掩其天姿國色,看齊蘿撲進她懷裡叫了聲師父,我知道她就是恆山派的掌門人練青霓。


  「她看起來竟這麼年輕,當真是修真有數呀!只是做個女道士是不是太可惜了?」


  這念頭剛剛在我腦海裡升起,我甚至還來不及回味練青霓那種特別的美,這念頭就倏然而去了,因為我看到了從她身後嫋嫋而出的那個神仙似的麗人。


  魏柔。


  一瞬間彷彿時光倒流,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記得那是一場春雨後,十四歲的蕭瀟恍若天仙一般站在芭蕉翠竹中。


  驚豔。


  那時我才明白什麼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什麼又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天天面對服侍我的李嬤嬤,就算我想破頭也想像不出先賢那些優美詞句中所描繪的神仙人物。


  多長時間沒有驚豔的感覺了?玲瓏、無瑕、蘇瑾與孫妙俱是沈魚落雁、羞花閉月,可對美女已經習以為常的我並沒有驚豔,或許正是我這顆平常心換得了她們的敬重。


  只有寶亭是個例外,她那雙燦若星河的眸子給了我太多的震撼,以致我明知道她易了容也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有了那雙眸子似乎就有了一切了。


  謫仙。


  百曉生真是一字千金啊!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驚鴻。蕭瀟嫵媚,蘇瑾冷豔,玲瓏嬌痴,無瑕沉靜,魏柔竟似兼而有之,正是百看百模樣,千看千滋味,怪不得蕭瀟怎麼也畫不出她的容顏,那謫落人間的仙子豈能是丹青所能描繪?


  就在她秋水般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笑意或者惱意的時候,我發覺我似乎失態了,目光驀地一轉便回到了練青霓的身上,在旁人看來我的目光僅僅是在魏柔身上多停留了那麼一會兒。


  「齊姑娘說得沒錯,在下的確看上了殷家的女兒,練仙子你就別責怪她了。」


  雖然我說的是實話,可看大家的模樣似乎都認為我這番話只不過足為了替齊蘿開脫而已,若不是宮難就在眼前,沒準兒他們會以為我在討好齊蘿也未為可知。我眼角的餘光若即若離地瞄著魏柔,她站在練青霓的背後,落日的餘輝染紅了她冰雪似的玉容,也染紅了那一襲勝雪白衣;她白嫩的脖頸上並沒有任何飾物,只有秀髮拱衛出優美的弧線;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讓旁人看不出她心中的喜怒哀樂,


  只是她聽到我那番話之後若有所思的驚鴻一瞥,卻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練青霓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你就是春水劍派宋思仙子的弟子王動?」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問過我了,江湖傳言裡我其實是玉夫人的入室弟子,練青霓這一問想來大有文章,果然見我點頭之後,她接著問道:「玉瓏玉玲兩姐妹可好?」她不問玉夫人,不問春水劍派的其他人,單單隻問玲瓏,我知道她有意避開讓我尷尬的話題,不免心生好感,語氣便恭敬了許多:「有勞練仙子掛念,玲瓏姐妹已經嫁入王門了。」


  和當初齊蘿聽到這消息的反應一樣,練青霓、齊小天和唐三藏似乎也是立刻就想到了玉夫人,孝中嫁娶,理所不容,那麼玉夫人足生是死豈不是呼之欲出,那江湖傳言豈不是千真萬確?


  於是幾人的面色都微微一變,空氣中原本頗為和諧的氣氛轉眼加進了些異樣的因素,練青霓的臉色也是轉了幾轉,才努力保持住臉上的笑容,可語氣裡依然摻雜進了一絲冷淡:「王少俠行事真是出人意表呀,不知今日來此,有何貴幹?」


  這些人的前恭後倨並沒有出乎我的預料,而齊小天在魏柔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之後,魏柔的神情似也微微有些變化,我心裡卻隱隱有些失落,難道天上的仙子也這般世俗嗎?


  「若說秦樓後天開業,諸公碰巧在蘇州,屆時敬請賞光,怕不僅唐突了佳人,而且齊姑娘要找我拚命了,『你為什麼教我相公學壞?!』」


  我把眾人鄙夷的目光拋在腦後,笑道:「要不,說我雖然納了玉家三女,卻足偷偷摸摸的太不光明正大,下個月初準備擺上幾桌宴請親朋好友以正視聽,諸位若是有空請來捧個人場,又怕諸公笑我王動不自量力。罷了,其實是我聽說西江閣來了三個大美女,若是不過來看看,豈不是弱了我淫賊的名頭?」


  齊蘿頓時笑得花枝亂顫:「怪不得人家說讀書人的腸子都是九曲十八彎的,你說這不說那不說的,可都說出來了。」


  她抬頭問師父:「秦樓就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嗎?」


  她師父點點頭,她又問秦樓是我開的嗎?聽我稱是秦樓的少東家,她便對宮難道:「那我就去不得了,宮郎,你去吧,不過要是你學壞了,仔細我不理你。」卻不提參加我婚禮的事情。


  我沒想到齊蘿竟是如此聰明懂事,將尷尬的氣氛一語化開,頓時對她另眼相看,宮難一時間也覺得大有面子,笑道:「我怎麼會辜負了妹妹,去給王兄捧個場罷了。」


  至於此舉會不會給武當聲譽帶來什麼不利的影響,那一刻他似乎已經把它拋在腦後了。


  不過讓我奇怪的是憑著練青霓與武當的特殊關係,她完全可以制止宮難,可她非但沒有制止,略一沉吟,反而對齊小天道:「小天,要不你和難兒一起去吧,想當年我和玉夫人最是投緣……」她話說了一半,便打住不說了。


  原來是看無瑕的面子,我心中釋然,倒是齊小天聞言望了魏柔一眼,似乎在徵求她的意見,而魏柔此刻卻把目光輕輕栘走,臉上表情沒有半絲波動。


  「小天聽師叔的吩咐。」齊小天眼神一黯,旋即朗聲笑道:「木蟬、唐兄,索性我們一道去吧,反正這幾天閒著也是無事,去王兄那裡見識一下江南風月,也算不虛此行!」


  唐三藏立刻撫掌稱好,而木蟬猶豫了一下,竟然也答應了,我頓時有種意外之喜,秦樓開業本來是我前來拜訪魏柔的藉口,卻不想真的拉來了重量級的貴賓,有這四個人來捧場,秦樓的名字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江湖。


  更讓我心中暗喜的是,齊小天和魏柔的關係不僅沒有進展,似乎還不如太湖時那麼親密了。


  可我並沒有喜形於色,因為我突然發覺似乎有人受到了冷落。從魏柔出來到現在,她竟沒說過一句話。論地位,隱湖乃十大門派之首,數度解救江湖於危難之中,早被人尊為武林聖地,每一個隱湖弟子都是江湖人頂禮膜拜的對象;論武功,魏柔高居江湖名人錄第九位,據說已經練成了隱湖不傳之祕「心劍如一」,江湖年輕一輩中的四大高手木蟬、宮難、唐三藏和齊小天無一不臣服於後,練青霓雖是一派掌門,可在江湖名人錄上卻也被魏柔拋在了身後。無論從哪方面,她都應該是今天當仁不讓的主角,可她似乎有意把自己隱藏在眾人身後,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武林四大少聯袂到訪,秦樓真是蓬壁生輝。只是秦樓雖涉風月,亦有雅處。久聞隱湖弟子琴劍雙修,在下已經請得江東琴神孫妙,魏仙子屆時可否移樽賜教?」我突然對魏柔道,說罷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聽我竟然邀請天仙一般的魏柔去汙穢的勾欄院,眾人臉上都現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那樣子彷彿我娶了玉夫人母女也不會讓他們如此吃驚。


  魏柔黛眉輕輕一鎖,正欲出言,一朵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野黃花輕輕落在了她潔白如雪的比甲上,之後又被風輕輕吹走了,她目送著這不知名的小花漸飛漸遠,突然展顏一笑。


  「好。」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