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希儀見到我很是興奮,「老弟,你來的太好了,這鳥地方,沒幾個人說話和我的心、中我的意。來來來,今天不醉不歸!」


  轉頭看到解雨,一把把她拉到榻上:「小兄弟,你也來,咱們一醉方休!」又喊道:「希玨,把我那壇「劉伶醉」拿來!」


  隨著他的喊聲,一個嬌嬈婦人捧著一隻青瓷小壇嫋嫋娜娜的走了進來,正是沈希儀新寡的妹子沈希玨。月餘不見,除去了一臉風塵的她竟是出奇的嫵媚動人,身上雖然還是一身素,可質地卻換成了蘇綢,袖子上還繡了幾朵牡丹,針法極是精緻。


  她伸手把罈子放在桌子上的時候,露出一段珠圓玉潤的雪白顥腕,腕子上帶著一對瑪瑙紅的玉鐲,正是我送給希儀的那對。


  「公子來了。」沈希玨淡淡道,眼中卻流露出一絲喜色,讓我明白那平淡的語氣完全是刻意壓抑的結果。


  「什麼公子不公子的,希玨奶叫大哥。」聽沈希儀這麼說,我便道了句「不敢勞動妹子。」


  伸手去接罈子,手指有意無意的拂過她的纖纖玉指,她眼波輕垂,乘旁人沒注意,飛快的嗔了我一眼。


  在應天的時候我就發現希玨似乎對我一見鍾情,此刻我更加篤定。沈希儀絲毫沒有發現妹妹的異樣,問我什麼時候到的杭州,是不是有什麼公幹。


  我說中午便到了,只是去找你的時候卻碰到了武舞,因此遲了。沈希儀一皺眉,看解雨臉上露出的不屑表情,顯然明白了下午發生的一切,嘆了口氣,道:「老弟,不是我說你,武舞那丫頭瘋的很,和她走近了連累你的聲譽。」


  「大哥你多慮了,」我笑道:「我一個淫賊又有什麼聲譽!」解雨聞言不住點頭,想來極是同意我的觀點。


  沈希儀拿我沒辦法,便問起我那樁案子和魯衛的近況,我一一做答,又把桂萼和方獻夫奉旨入京一事詳細告訴了他。


  桂、方二人驟得天寵,已然傳遍整個官場,只是大家沒有確切的消息,箇中原因已經被傳的面目全非。聽我這麼一說,沈希儀精神一振,鼓掌笑道:「如此說來,看來廷議大禮一案要翻案了!」


  沈希儀的興奮並沒有出乎我的預料,他本來就是因為受廷議大禮一案的牽連才被連貶了九級,從從三品的京衛都指揮使變成了正八品的杭州衛知事,一旦廷議大禮翻案,他極有可能官復原職,甚至進一步擢升也未為可知,這怎能讓他不興奮呢?!


  「那老弟你不跟從你的師兄進京,卻折到江南洛uH」興奮之餘,沈希儀不由得有些狐疑。


  「大哥,雖然皇上起用桂、方二人,可滿朝俱是楊廷和一黨,楊恐其大權旁落,勢必反撲,我怕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小弟此去餘姚,乃是保護我的老師陽明公。」


  沈希儀一點就透,哈哈笑了一聲,道:「方才大哥倒有些失態了。不錯,飯總得一口一口吃,楊廷和在朝中勢力仍大,皇上的行動必然收到牽制,真正親政恐怕還要些時日。」又說若是餘姚陽明公那裡有事,他會全力以赴給我支援。


  解雨聽得一頭霧水,不住的問桂萼是誰、方獻夫是誰、陽明公又是誰,顯然對官場上的事情一竅不通,沈希儀心情好,便一一解答,她總算明白了幾個人的職位和其中的關係,看我的眼光就有些異樣:「為什麼這麼多讀書人都對你這個淫賊青眼有加?那個什麼新建伯的王什麼還收你做弟子,」她嘖嘖有聲,「人家可是一位伯爵大人呢。」


  「少說一句能憋死奶嗎?」這丫頭真是不給我留半分情面,全然不顧我身邊還有一位絕色的美女。


  希玨詫異的望了她幾眼,似乎看出了點什麼,那有意無意轉到我身上的目光裡便有了些曖昧的笑意。


  「別情本來就是讀書人嘛…」沈希儀也似乎奇怪為什麼解雨不知道我的出身,我看他還想往下說,忙用眼光制止了,問道:「大哥,上次我託你打聽的南洋黑珍珠輸入的事兒,不知有沒有眉目?」


  沈希儀點點頭道:「有是有些眉目了,不過事情透著蹊蹺。」


  他解釋說本朝原來與外國有貿易交通的港口有寧波、泉州、廣州三處,雖說寧波通日本、泉州通琉球、而廣州通占城、暹羅、西洋諸國,可三處俱有南洋珠輸入,只是多寡不等而已。


  不過去年發生了真假日本貢使事件,日本貢使宗設、宋素卿分道入貢,真偽難辯,而提舉寧波市舶司的大太監賴恩接受了宋素卿的賄賂,偏袒宋素卿,惹得宗設在寧波大肆掠奪。


  皇上震怒,給事中夏言上疏建議裁撤寧波市舶司,皇上便准奏了,眼下只有泉州、廣州兩處市舶司有南洋珠的交易,因為皇上新政,對奢侈品輸入控制極嚴,南洋珠在兩處的交易量相當稀少,一年不會超過一斛珠,而且價格昂貴。


  除此之外,俱是走私而來的。


  「你說的那個主兒,在兩處市舶司都有交易記錄,不過今年他們一共只採購了二十顆。」沈希儀機警,看我有些事情避著解雨,便瞞起了霽月齋的名頭。


  我知道沈希儀是在兩廣起的家,在兩廣福建知交甚多,打探到了這麼多內部消息,看來是動用了不少老關係,見他如此上心,我很是感動。


  「是這樣呀。」我沈吟道,霽月齋在蘇州開業那天的拍賣會上恐怕就用了半斛珠,顯然不可能是正規渠道得到的,如果走私的話,霽月齋的分號都在江東,那邊寧波、松江該是最有可能的兩處。


  「老弟說的不錯,不過鬆、甬本就受我杭州衛的節制,我查了一下二衛及海關、市泊司歷年的檔案,都沒有它走私的記錄,也沒有被列入嫌疑對象。而鬆、甬二處的走私向來被倭寇所控制,倭寇豺狼心性,我們懷疑與其交易的嫌疑人大都有很深的江湖背景,像慕容世家、離別山莊、漕幫、排幫,甚至像武當、大江盟那樣的名門正派和遠在蜀中的唐門都有走私的嫌疑。而你說的那家目前卻沒發現與哪家幫會有關,這真讓我覺得蹊蹺。」


  聽到這麼多名動江湖的武林門派都涉嫌走私,我不禁啞然失笑,倒是解雨聽了一臉陰沈,想來沒有想到這些豪門風光的背後也是藏汙納垢。


  沈希儀又告訴我已經派了幾個心腹密切監視霽月齋的一舉一動,再用些時日定會偵出它的祕密。他和我都明白,若是真的抓到霽月齋走私的證據,扳倒霽月齋便指日可待。


  正事談完,便嘮起了家常。沈希儀說他妻子又有喜了,前兩個因為正趕上他調動職位,一路勞累奔波結果沒保住,眼下正臥床保胎,就不出來拜見我這個叔叔了。


  沒想到解雨聽了,要來筆墨,立刻寫就了兩張方子遞給沈希儀,說是祖傳的保胎祕方,我接過一看,果然都是當歸、阿膠之類的補品,只是有幾味藥卻很少如此搭配使用,不過細一琢磨,卻大有道理,我不禁有些驚訝:「解雨,想不到奶小小年紀,竟是個名醫,失敬失敬。」又問:「奶家是行醫的嗎?」


  「那是,我祖先還有人做過皇上的太醫呢。」解雨聽我誇她,臉上才雲開霧散,「你還蠻有眼光的嘛。」


  我告訴沈希儀說解雨的方子可以給嫂夫人試一試,又拿出給姑嫂二人買的首飾遞給他說是賤內的一點心意,希儀聽是女人家之間的饋贈之物,謝了一句便收下了。


  一席酒吃得賓主盡歡,沈希儀喝高了,連站都站不穩;解雨也是醉意盎然,只有我還算清醒。


  希玨見哥哥醉的實在不像樣子,就說代他送我,吩咐一個丫鬟攙著解雨,她自己卻親自扶著假意腳步踉蹌的我。


  靠在希玨的身子上更能感覺到她肉體的豐腴,藉著跌跌撞撞的腳步,我的手臂不時撞擊著她胸前雙丸,幾次之後她已暈生雙頰,在一彎新月下是那樣楚楚動人。


  她明明知道我是故意挑逗,卻不說破,只是輕咬貝齒,一雙俏目似嗔似怨的望著我,我心裡大動,見前面的解雨根本沒注意我,從懷裡掏出一串金鍊子,塞到她手裡竟是滿滿一把,在她耳邊輕聲道:「希玨,這是哥哥特意送給奶的。」


  希玨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便垂下頭,只是邊走邊擺弄著那條鏈子,卻發現比一般項鍊長了許多,便有些奇怪的瞥了我一眼,似乎在問,這麼長的鏈子是往哪兒戴的呀?


  我胳膊在她水蛇般的腰間環了一下,她身子豐腴,腰肢卻如楊柳般纖細,「希玨,這鏈子叫做「鎖蠻腰」,是戴在這兒的,」我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氣,只覺得著手處當真滑膩無比,「戴上它,它替哥哥鎖住奶的小蠻腰。」


  希玨使勁掐了我一把,掙開我的胳膊跑開了,直到我上了馬車,她才趨到我的近前,低低叮囑道:「今後大哥一定要常來呀。」


  「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淫賊哩。」


  離開沈希儀的家不遠,原本一臉醉意的解雨突然清醒過來,在打馬揚鞭向城門方向奔去的同時,她留下一串譏笑。


  她竟然沒醉,我心中微微一凜,我知道她六識敏銳,想來聽到了我調戲希玨的那些話。不過我並不但心這些,倒是這丫頭的心機讓我心生警覺,看來有些事情要避著她了。


  雖然已經入夜,官道上依舊不時看到往來的行人,和那些為了躲避白天的酷熱而改在晚上行走的商隊和鏢車,只是我心中有事,並沒有注意這些夜行人,直到突然聽到有人喊出我的名字。


  「咦?這不是春水劍派的王動王少俠嗎?」


  我聽著聲音耳熟,尋音望去,卻見前面勒馬停下一對年輕男女,那女子面目嬌美,一雙無邪的俏目正直率的望著我,卻是在江園大江盟總舵有過一面之緣的齊蘿,再看她身旁那個高瘦的英俊劍手正是武當後起之秀宮難。


  宮難依舊是副高傲不羈的模樣,此刻看我更是帶著一種鄙視的目光,只是看到撥轉馬頭回到我身邊的解雨,他眼中才閃過一絲訝色。


  「原來是宮兄賢伉儷。」我一拱手,心中暗忖,宮難不是去寧波調查鷹爪門一案去了嗎?也不知道結果如何,這麼晚了,他們出城究竟是為了何事呢?不過看宮難的眼神我就知道是為了我與玉夫人的那個傳言,心中不免升起一股邪火,便有意調侃他一句。


  宮難竟然沒有反駁,顯然兩人的關係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齊蘿聽了更是眉花眼笑,連問話都變得很技巧,「玉妹妹可安好?」


  「賤內一切安好,多謝齊大小姐掛念。」


  齊蘿頓時睜大了眼睛,「你娶了玲妹妹還是瓏妹妹?」可能是看我一臉得意的笑容,她一下子醒悟過來,叫道:「你真的把玲瓏姐妹都娶了?這麼說,玉夫人她…真的沒死?!」


  真是害死人的名教!我自然明白齊蘿的意思,若是玉夫人真的過世,玲瓏自然要洛uo守孝三年,當然不可能現在就嫁給我;反之既然玲瓏嫁了,玉夫人自然還活著。


  「玉掌門已經死了。」我可以在我的朋友面前公開承認玉無瑕就是以往的玉夫人,可畢竟流言也能殺死人,無瑕玲瓏在我退出江湖之前還要在江湖露面,為了她們,我只好違心把活人說成死人,不過換一個角度來說,作為春水劍派掌門的玉夫人的確死了,活下來的是我的愛妾玉無瑕。


  看宮難、齊蘿的神色,我知道他們並不相信我說的話,不過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不是為了看別人的臉色而活著的,因此我告辭的時候,我臉上並沒有一絲愧色,倒是齊蘿遲疑了半晌,才道:「如果玉妹妹下月十八有空的話,請她們來參加我和宮郎的婚禮。」


  我雖然不喜歡大江盟,可嬌憨無邪的齊蘿是個例外,看她毫不扭捏的現出一臉幸福,我真誠的道了聲祝福。


  撥馬與解雨飛馳而去。解雨在碰到宮、齊二人後,就有意無意的躲的很遠。「怎麼,奶認識他倆?」我問道。


  「行走江湖有誰不知道武林三公子之一的「瀟湘劍雨」宮難,又有誰不知道齊盟主的愛女齊蘿?」


  聽她的口氣中微微露出一絲醋意,我不清楚是她是喜歡上了宮難,還是羨慕齊蘿有個好歸宿。不過江湖之大,大多數人一輩子也不會相見,「知道」與「認識」實在不可以道里計,就像孫不二、鹿靈犀名震江湖,乃是當世絕頂高手,可又有幾人認得他們?!很可能方才與你擦肩而過的一個不起眼的老頭就是孫不二,而徜徉在寺院寶剎的那個素服夫人或許就是鹿靈犀。


  解雨一定認得宮、齊二人中的一個,不過連魯衛那樣久居江南的老江湖都不知道她的來歷,想來她應該極少來江南,認識齊蘿的機會該不會太大,相反宮難足跡遍佈大江南北,或許是見過他吧。


  宮難雖說狂傲,卻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解雨少女懷春也未為可知。不過她此番從鎮江南下似乎是一路追隨我而來,聽她言語之間透出的意思,至少在我與慕容仲達達成協議之前,她一直對我頗感興趣,甚至連江湖的傳言都不盡相信,只是後來驗證了傳言,才讓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難道她是個追星族?這念頭在我心中一閃而過,「奶是不是也認識齊小天、唐三藏呀?」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這念頭愈發變得現實起來,被人當作參照物比來比去,我心中竟湧起了一絲悲哀,或許這就是成名的代價吧。


  進城之後,我倆打馬直奔寶大祥附近的悅來客棧,離悅來還有一條街,就覺得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好奇,有的興奮,人流朝寶大祥杭州號所在的梧桐巷湧去。


  解雨拍馬上來,問我道:「喂,杭州有什麼特殊的風俗嗎?今兒怎麼這麼熱鬧?」


  「解雨,我好歹是奶的救命恩人,也比奶大幾歲,奶叫一聲「喂」是不是太沒禮貌了?」我不滿的道。


  解雨沒理我,攔住一個漢子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漢子興高采烈的道:「你是外鄉人吧,寶大祥犯事了,杭州府衙正派人抄家呢!嘿嘿,這些為富不仁的東西,早該法辦了!」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