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二連環塢的五個人背靠背的站在屋子中央,每個人只需負責自己的正面敵人,全無後顧之憂,陳萬來那泰山壓頂般的一斧便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氣勢。


  倘若是在空曠的地帶,我至少有三種方法可以輕易將他的招數破解,但無論那種方法我都要左移或者右移,可我現在左邊是扇窗戶,而右邊則是陷入苦戰的無暇,我只有後退。


  我高超的演技和陳萬來笨拙的木頭腦袋相互作用的結果就是他得意的往前跨了兩步,從而脫離了五人戰陣,當然接下來的一斧也如他所願的把我從背後牆壁的那個破洞劈了出去,我的驚叫是如此的逼真以至於無暇的劍法更加散亂。


  破洞上的木刺不僅劃破了我的衣衫和肌膚,更有幾根直刺進我的後背,可我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在我退出破洞身子懸在通風信道半空中的時候,斬龍刃已經換到了左手然後被我貫在了牆壁上,我藉勢向右蕩去,右拳猛的向木板牆壁轟去。


  等我破壁而入的時候,陳萬來正爬在洞口向下張望,不過我沒有時間去理會他,一擰身插在了岌岌可危的無暇身前。


  滿地落花紅…帶…雨!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斬龍刃織出的又是漫天紅雨,然後我鬼魅般抬起的依然是我的左腳。


  「為什麼又是這招!」康洵的臉上閃過一絲懼色,想退可後面卻是嚴落碧和虞秋水,一猶豫間我的腳已經踹在了他的胸口,不過算他有福,因為陳萬來的大斧又到了,我腳上的力量便弱了許多。


  「金風玉露散很好聞嗎?還不快逃!」


  康洵飛起的身子將嚴落碧和虞秋水撞的東倒西歪,魏柔趁隙長劍突刺,噗噗兩聲在兩女的大腿上各札了一刀。


  康洵的身子並沒有停下來,接著擋住了高光祖的進攻路線,給齊小天閃出了一個空擋,聽到我的提醒,他和魏柔一前一後衝出了窗戶,而我則拉著無暇一腳踢飛了大門,旋風似的衝進了迴廊。


  沿著迴廊我倆拚命的朝西跑去,前面出現的護院在我斬龍刃的呼嘯聲中眨眼間就傷了七八個,剩下的全都縮了回去,不過卻讓後面的高光祖漸漸追了上來。


  咦,有沒有搞錯呀?今天的主角可並不是我耶!看高光祖竟然棄齊小天、魏柔於不顧,卻拚命的追趕我,我真是有些一頭霧水了。


  是不是覺得我人單勢孤好欺負呀?一股怒火從我心頭升起,若不是這回廊狹小,不利於我劍法的發揮,我真想轉過身來立刻搏殺了高光祖!


  不過好在前面就是明廊的窗戶了,我一腳踹出一條信道,拉著無暇如同大鳥一般飛了出去。


  「哪裡走!」


  隨著一聲嘶啞陰冷的斷喝,一道凌厲的刀光從我的頭頂雷霆般的劈下,那刀法沒有半點花俏,卻是大拙實巧。


  我不敢變換身法躲開這一刀,因為旁邊就是無暇,而從無暇今晚的表現來看,這一刀很可能會把她劈成兩半。


  我只好回首一劍,春水劍法雖然精妙無比,可因為我身在半空無處使力,刀劍相交,我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正噴在蒙面的毛巾上,身子如同被射中的鳥一般急速的墜了下去。


  那人竟是屠夫尹觀!看來牡丹閣還真是十二連環塢的一方重地呀。


  這念頭在我腦子裡一閃而過,隨即我就在無暇的驚叫聲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就算是剛跟師父練武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這麼狼狽,我就覺得渾身的骨架似乎都摔散了,大口的鮮血從我嘴角湧出,若不是尹觀來的異常快,我可能就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


  「去死吧!」他一臉的橫肉讓冷笑都顯得有些僵硬,庖丁刀眨眼便到了我的近前。


  我忙滾向旁邊,身上的傷一扯動便是鑽心的痛,連動作都有些凝滯了。


  再看尹觀的刀法看似簡單,卻深得迅、猛二味,心中不由得一涼,今天,我還能想活著離開嗎?


  「休要傷我相公!」隨著無暇的一聲清叱,我眼前出現了一片纏綿的春雨,一絲絲一線線,飄飄蕩蕩的纏綿不斷,讓人直想醉死在這春雨中。


  小樓一夜聽春雨。


  我終於看到了無暇真正的實力,也看清了無暇的心,在她的心中我應該已經是她的男人了吧,看到自己的男人生命受到了威脅,她終於爆發出了自我封閉的實力。


  猝不及防下尹觀的身上便多出了幾道傷口,連頭皮都被削去了一塊。


  他退後了十餘步和趕上來的高光祖、陳萬來站在了一起,臉上滿是訝色。


  「奶是誰?」


  一句話讓無暇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看我狼狽的爬起來便忙躲在了我的身後,尹觀瞇著牛眼打量了一會兒,突然道:「玉夫人?奶是玉夫人?」


  我並不想讓無暇變回玉夫人,畢竟玉夫人給她帶來的是無法抹去的屈辱,便伸手摟過微微有些發抖的無暇,瞪了尹觀一眼,厲聲道:「尹觀,你這殺人凶手還他媽的好意思提我師伯的名諱,我今天就殺了你祭奠她老人家!」


  說著,我拉著無暇轉身就逃,我有自知之明,以我受傷之軀來迎戰尹觀三人簡直就是自取死路。


  可惜這次並不像上次在春水劍派的時候有匹馬在等著我了,身上的傷拖累了我,我的身法明顯變慢了許多,很快尹觀三人便追了上來。


  等反身和三人戰在一處,無暇充滿靈氣與霸氣的劍法成了曇花一現,縮手縮腳的又變回了老樣子,武功看起來甚至比玲瓏姐妹還弱。


  我在尹觀的庖丁刀和高光祖的禪杖連番攻擊下顧此失彼,空曠的草坪讓尹、高兩人聯手的威力足足大了一成,不過好在它也給了幽冥步發揮的空間,雖然我的身法已經不太流暢,還是幾次把我從斷胳膊少腿的危機中解救出來。


  和十二連環塢的幾番交手後我就知道所謂充滿了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單打獨鬥在生死搏殺中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單打獨鬥的唯一理由就是地形不允許群毆,對於享受著兩大成名高手夾攻的我來講只能說聲:「我真的很榮幸。」


  「無暇,拜託,咱倆連個兒子還沒生出來呢,總不能現在就死翹翹了吧?」看來生還的唯一希望就是無暇能發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


  無暇眼睛倏地一亮,劍法陡然凌厲了兩分,不過當陳萬來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當尹觀淫笑著說出:「那就由我來代勞吧!」她的劍法頓時又緩了下來,滿含歉意的望了我一眼,眼中竟有了死志。


  我心中一驚,無暇竟然喪失了面對仇人的勇氣,看來就算是死她也不願意被人認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應天府的那一天她究竟受到了怎樣的侮辱?


  我略一失神,尹觀的刀便在我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隨著鮮血的迸出,我的信心開始發生了動搖。


  齊小天和魏柔這兩個混蛋哪裡去了?就算是中了金風玉露散,只要喝幾口涼水也能壓住一段時間了,有他倆相助,逃跑總沒有問題吧,好歹我也算救過他們一回,難道俠義已經變成了一塊遮羞布,只是大家用來擦擦嘴邊的吐沫星子的嗎?


  我心中暗罵,身法越來越慢,就在戰局將要崩潰的時候,突然從回陽閣上傳來一聲清冷的呵斥。


  「卑鄙!」


  隨著這聲清叱,一溜刀光從回陽閣上疾如閃電般的劈來,刀鋒與空氣急速的摩擦發出嘶嘶的聲響,刀身泛起的光華連月色星光似乎都黯然失色。


  來人是誰?這融合天地之氣的一刀我甚至在師父那裡都沒有見到過,江湖十大高手的名字在我腦海裡一閃而過,看半空中獵獵隨風的衣裙我心頭驀地一跳,「難道是隱湖的鹿靈犀?」


  好在這一刀並不是劈向我的,尹觀連變了兩種身法依然沒能擺脫這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招,庖丁刀和來人的長刀便硬碰硬的對了上去,一溜火花四射,尹觀的嘴角便溢出血來,臉上滿是驚訝,而那邊高光祖已經脫口驚道:「天魔殺神?!奶是魔門中人!」


  魔門?我絲毫不懷疑高光祖的眼力,曾經是少林寺希望之星的他定然有機會接觸到許多鮮為人知的江湖祕辛,而少林又是歷次與魔門爭鬥的中堅力量,他了解魔門實在不足為奇。


  可魔門向來不都是邪惡的化身嗎?怎麼突然扮演起武林的衛道士來了呢?它的字典裡又怎麼會有「卑鄙」這兩個字?


  這女子的刀法絕對有進十大的實力,可名人錄的江湖十大高手裡除了鹿靈犀和魏柔,再沒有其它的女性高手了,這更加證實了高光祖的話,想來魔門認為時機已經成熟,那些蟄伏在黑暗中的高手們漸漸的要登上江湖這個大舞臺了。


  來人輕巧的落在我近前,轉過身來,我才看清那張臉,不過這對我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那張慘白冷酷、沒有一絲表情的臉明顯是一張面具,我只是來人飄動的衣裾和身上淡淡的幽香判斷出這是一個女人。


  一身幾乎要融進夜幕裡的黑色讓她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陰森的氣息,就連看無暇的那一眼裡面都沒有一絲感情色彩,彷彿一個死人在看另一個死人;只是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才讓我看出些許意味深長的味道。


  她認識我嗎?我直覺的感到這女子似乎和秦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不過看她的個頭雖然和李六娘、梅流香彷彿,可氣勢卻迥然不同,就連夜風送來的她身上淡淡的幽香都和李、梅二人不同。


  看來人並沒有出言否認,高光祖冷笑道:「哼,春水劍派自甘墮落,竟然投靠魔門,看我十二連環塢替天行道!」說著,揮舞著禪杖衝了過來。


  聽魯衛說魔門乃是武林公敵,看來果真如此,對上了魔門,就連十二連環塢都變得理直氣壯。


  不過高光祖眨眼間就給我扣上了一頂大帽子,顯然他心機甚深,若是坐實了春水劍派與魔門暗通款曲,那麼以後怎麼對付春水劍派都順理成章了。


  儘管我已經把春水劍派徹底解散了,不過在大仇未報之前,春水劍派的名頭還會出現在江湖,再說我並不想讓它的名頭受到玷汙,雖然我與魔門並無恩仇,可我還是要撇清和魔門的關係。


  我換下了無暇對上了陳萬來,在空曠的場地對付他這種只知道使用蠻力的傢伙就算我的傷再重一倍也遊刃有餘。而黑衣女子在尹觀和高光祖的聯手夾擊下,仍兀自佔了六成的攻勢。


  「咦?苦頭陀,你這招不是魔門的「一氣東來」嗎?…怎麼又換成了魔門的「翻天鬥」?」


  我信口雌黃,「十二連環塢才真的加入了魔門吧,要不你苦頭陀怎麼把魔門武功使得這般純熟?」氣的苦頭陀一個勁的高聲叫罵:「胡說,胡說!」


  眼前的情形詭異異常,這個被高光祖認定為魔門中人的黑衣女子正護衛著我和無暇,而被保護的對象卻在極力否認與保護者的關係。


  「魔門有什麼不好?!」那女子一刀逼退了尹觀,忍不住表達了一下自己的不滿,接著罵道:「你們打不過還逃不過嗎?是不是想死在牡丹閣呀?」


  「就這樣跑了好像很沒義氣耶,大姐,給個名字先!」斬龍刃在陳萬來的胸前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今天晚上我總算出了點惡氣。


  「春水劍派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弟子?」


  「是呀!」黑衣女子的一句話竟引起了敵人的共鳴,「這小子油頭粉面的,八成是勾搭上了玲瓏那兩個小狐狸精。」


  「嘿嘿,沒準兒連玉夫人那個騷貨都兼收幷蓄了呢。可惜了她一身的細皮嫩肉。」


  他們的猜測和事實是如此的接近以致我差點稱讚了他們幾句,不過看無暇眼中的光芒有些異樣,而那黑衣女子又一個勁兒的催促我儘快逃離牡丹閣,我便極其誠懇的說了聲「後會有期」,拉著無暇衝過那些護院的包圍,飛也似的逃離了牡丹閣。


  黑衣女子的一口刀抵住了三大高手的攻擊,在我拼盡全力躍過高牆的時候,我看她也向另外一個方向飛馳而去。


  我倆沿著湖岸一路狂奔,後面已經看不到追兵,只是我的內心卻充滿了沮喪。


  當然並不是因為對壘十二連環塢我又一次受了傷,像尹觀這種級數的高手如果存心偷襲的話,我能活下來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我只是懊喪再一次和隱湖、和魏柔擦肩而過了。


  「無暇,奶的武功哪裡去了!」


  跑到一處僻靜的水灣,我實在堅持不住了,一頭栽在了水裡。在跌倒之前,我看到無暇正把幽冥步使的如同烏龜爬一樣,想她若是能發揮出她的全部實力,我怎會落得這步田地?便忍不住責怪道。


  無暇應該是被我罵的停下了腳步,要不怎麼會任由我躺在水裡。溫暖清澈的湖水像情人的手一樣溫柔,漸漸融化了我的煩惱。


  爬起來轉頭看無暇,蒙在她臉上的毛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跑掉了,塗著厚厚脂粉的臉看不出顏色的變化,兩眼直楞楞的望著天空,那目光忽而春情盪漾卻轉眼變得冷若冰霜,忽而驚恐萬狀卻又透著一絲嚮往。


  我知道她內心又在天人交戰,現在也只有我才能平復她的思緒,便張開了雙臂,溫柔的喚了一聲:「來吧,無暇。」


  聽到我的呼喚,無暇的目光果然柔和下來,轉眼看到我一身溼淋淋的,那些血漬被水泡得四下散開,越發明顯,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身子一動,眨眼便到了我的近前,那雙秀美的眼睛裡滿是關切和自責,只是在將要投進我懷裡的那一剎那閃過了一絲猶豫。


  我順勢把她摟在了懷裡,心中一陣苦笑,她方才的身法疾如電閃,顯然這才是她真正的實力,可惜這實力並沒有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地方,或許我該想個法子讓她擺脫那場噩夢吧。


  「來,幫爺包紮一下傷口。」我不想讓蕭瀟和玲瓏見到我這副狼狽的樣子,便附在她耳邊小聲道。


  「爺,我…動不了啦。」無暇的臉在我的胸口蹭來蹭去,也不知是因為我的兩隻魔手在她豐腴的後背和腰間肆意遊走的緣故,或是金風玉露散的藥力開始發作,無暇的身子變得異常火熱。


背景顔色 字體顔色 字體大小 江山如此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