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死鏖戰

第二天,晨光還沒照遍天際時分,東方紅彤彤的太陽升起,軍隊開始了行動。

  大地在微微的顫動,遙遠的地平線上傳來了震盪。在那地平線的邊緣上出現了一片黑黝黝的森林,而那一面又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則是森林上空飛舞的赤色雲帶,而這片森林的輪廓是在不停的蠕動,擴大著。眼尖的魔族士卒已經看出了,那片蠕動的黑色輪廓,正是千千萬萬的人潮洶湧。

  人類的大軍越過了他們營造的陣地,緩慢向前推進。

  鐵甲騎兵為軍陣的先導。為了節省馬力,騎兵們全部下馬,牽著馬穿著沉重的盔甲慢慢的越過原野,血一般鮮紅的晨曦在他們背後慢慢升起,人馬潮水般漫過巴丹城前的高坡,再緩緩下來。

  在黑壓壓的騎兵潮的後面,那是來自奧斯三省的龐大步兵隊伍,與魔族軍亂哄哄的一擁而上不同,人類的進攻部隊以團、師為單位排成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方陣,緊密而嚴整有序的前進,成千上萬的皮靴整齊的壓過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大地,將地面踩得平實無比。

  沒有口號,沒有聲響,除了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音。這是一支在沉默中走向死亡的軍隊。兩軍都默然,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那一陣又一陣有節奏的沙沙腳步聲,太陽尚未升起,黑暗的靜寂讓人心寒。

  淒厲的號角響起,魔族官兵也在集結。在中路,右翼和左翼的各個陣地上,魔族也集結了數目驚人的大軍,準備與人類一決雌雄。

  在凌晨五時左右,人類軍的前鋒都已抵達了預定的衝鋒陣地,在與魔族軍距離約一千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但仍舊是一陣又一陣沉悶的腳步聲迴響和震盪連綿不斷的響起,那是後續部隊正在源源不斷的趕來。

  天色沒亮,人類軍隊還在做最後的準備,魔族軍也沒有動,兩軍很有默契保持一里的距離遙遙相望。隨著東方的紅日在地平線上漸漸升起。眼尖的魔族兵慢慢可以看清對面的陣形了。

  那是怎樣的一片人海啊!人頭擁擠,盔甲鮮明,寬闊得無邊無際,向前看不到頭,向左看不到頭,向右看不到頭。

  這是個平心靜氣的時刻,近百萬大軍聚集在不到五十平方公里寬的平原地帶上,兩軍都在觀察著對方的軍容。

  士兵心臟在激烈的跳動著,魔族兵在低沉的咆哮著,聲音中不無恐懼。

  無論魔族也好,人類也好,看著對方陣形,面對如海一般的敵人,他們都從心底裡感覺到了對方的強大,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乏力。

  葉爾馬正向魔神皇解說:「陛下,那個飛鷹抓著骷髏頭的旗幟是人類的主旗。『不死營『的標誌,斯特林一定在那面旗幟下。那是人類的皇牌軍,打帕伊,打奧斯時候我們都與之遭遇過;那個飛鷹嘴裡叼著橄欖葉的旗幟則是東南軍三十三師的部隊,鐵甲騎兵師,他們原本師中央軍的皇牌鐵甲軍。我們在帕伊城下就領教過了;黑色飛鷹下的木棒旗幟,那是遠東半獸人部隊的標誌,自從紫川秀去了遠東,他收編了原來的遠東叛軍,半獸人士兵通通聚攏在他的旗下,成為我們敵手;飛鷹旗下的牙齒標誌,那是遠東軍中的龍人族戰士標誌……」

  在魔王坡上,魔神皇也在觀察著對方的軍陣。這是人類第一次毫無掩飾的把全部力量擺出來。望著那無邊的行列,望著那猶如巨鳥張開的翅膀似的左右兩翼,望著那飄揚在風中的無數黑色鷹旗,魔神皇突然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第一次的,他隱隱有了不詳預感。

  他冷冷打斷了葉爾馬:「葉爾馬卿,你不覺的廢話太多了嗎?朕要的是上陣殺敵的將軍,不是喋喋不休的長舌婦。該回你的部隊去了!」

  老將軍葉爾馬滿臉通紅的退了下來。旁觀諸將眼見陛下心情不佳,連葉爾馬這樣功勳老將都被駁了面子,誰都不敢再多說一句了。

  魔神皇坐鎮魔王坡,傳令兵流水般奔至,帶來了各軍的消息。

  凌晨六點半左右,魔族的各路大軍都做好了應戰準備。

  清晨六點四十五分,魔神皇輕輕說:「自行應戰。」

  清晨六點四十七分,斯特林發佈命令:「準備吧。」

  清晨七點,傳令兵從後陣一路飛奔過來,一路高呼:「上馬!上馬!」北風呼嘯,森林咆哮,原野草葉亂飛。粉末般的雪粉被北風捲起,揚起一陣朦朦的塵霧,遮住了兩軍戰士眼簾。

  上萬的前陣騎兵齊刷刷的起身,跨身上馬。鮮艷的初升紅日照在騎兵盔甲上,明晃晃一片,耀眼奪目。

  騎兵們把長矛握得死緊,呼吸猛烈的急促起來。臉上顯得既嚴肅又冷酷。因為他們深知擺在自己面前的任務是多麼的沉重和可怕。

  斯特林下達了死命令:「哪怕戰至最後一人,裝甲騎兵也必須得突破敵陣,為步兵尋覓進攻缺口!」

  清晨七點五分,天邊傳類第一聲鼓聲,接著戰鼓一面接一面的響起,十面,百面,千面,整個戰線上鼓聲大作,震耳欲聾。

  「進攻!」

  「萬歲!萬歲!」千萬個胸膛同時發出了一個聲音,轟隆有如天上雷霆,驚得戰馬都齊聲嘶鳴。

  裝甲騎兵齊齊放低了戰矛,開始緩緩踏步前進。就如一塊巨石從山上滾落,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從慢步變為跑步,又變成了奔馳,然後以可怕的速度前進,氣勢驚人,猶如山洪海嘯爆發般無法遏止!

  自從七八一年的帕伊之戰後,魔族兵與人類重甲騎兵軍團再次遭遇了!

  「舉矛!舉矛!」刺耳的鼓噪響徹魔族軍陣頭。

  前沿的魔族步兵齊刷刷的舉起了刺槍,長長的矛尖齊齊向前,猶如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片由長矛組成的樹林,矛尖閃爍著金屬的可怕光芒,對進攻的人類騎兵來說,這無疑是一片死亡之林!

  大地在劇烈的震動,前方揚起了漫天的黃沙飛塵。彷彿在平原上掀起了一陣風暴。狂飆而至的人類重騎軍團帶來了恐怖的黃沙煙塵。於是進攻兵馬通通裹在漆黑的塵土中席捲而來。成千上萬的洶湧而至。伴隨著可怕的蹄聲和喊殺聲,猶如地獄裡出現的妖魔乘著黑雲殺奔而至!

  在黎明血紅日光的映照下,衝鋒兵馬距離魔族陣頭已不足十米了!人沒到,那陣可怕的煙塵和黃沙已經帶著巨大的力量衝進了魔族軍陣頭,伸手不見五指!

  「紮穩陣腳!」魔族白披風聲嘶力竭的喊道,但幾乎立即,他的聲音淹沒在一片可怕的碰撞聲中。

  在那一瞬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混亂中,前列步兵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在他們頭頂上踹踢而下的千萬隻馬蹄,見到那披甲的戰馬,那戰馬的鼻息彷彿火山一般的噴發著。

  那是可怕的風暴,就在那電閃雷鳴的一瞬間,第一排的前列魔族士卒被飛奔而來的重騎兵馬撞翻,被馬蹄踐踏踩成了肉泥,緊接著是第二排,第三排。

  在這股可怕的衝擊勢頭面前,魔族的步兵隊列彷彿紙糊泥捏的一般,又如被狂風壓倒的熟透麥穗,一排接一排的倒伏。陣頭上到處響徹矛斷槍折的卡吧卡吧聲,那陣可怕的聲音響徹天際。

  人類騎兵喊:「殺!」

  魔族步兵吼:「瓦格拉!」

  兩軍衝撞,紛亂不可辨目。鐵甲軍猶如一陣不可阻擋的風暴,所過之處,魔族兵馬殞命喪生的多如鋪街的石板,而且每時每刻都有數以千計的兵馬被撞翻踩成肉泥。

  鐵甲軍勢如破竹的撞開了魔族軍防禦陣容,但要擊潰魔族軍正面防禦,為時卻還甚早。

  人類的重甲騎兵是精銳之師,但與之對抗的魔族部隊卻是王國的皇牌軍羽林軍和第五軍的強悍戰士。

  魔族的戰陣實在太深了。縱然前面五列,十列兵陣被衝擊的潰不成軍,但後續仍有數十數百列兵隊屹立如山。凶悍的魔族兵,哪怕已被長矛戳了個對穿,拼著半死他們也要撲上來將騎兵從馬上拉下來。

  長矛折斷了,馬匹倒下了,軍旗搖晃著,盾牌猛擊著腦袋,斧頭砍裂了頭盔,人和魔族象野獸一般在地上翻滾著互相撕咬著對方的喉嚨,人和馬都像個大漩渦般攪在了一起。

  恰在這時,狂風大作,黃沙席捲而來,就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沙塵中,到處都是揮舞的刀劍,鋼鐵在激烈的碰撞,斬擊聲,慘叫哀嚎,廝殺殞命的嘶叫,受傷人發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聲,戰馬的狂嘯,刀劍劈砍鐵甲的鏗鏘混作一片,三十萬大軍在做殊死的廝殺,那可怕的轟響猶如修羅地獄裡的千萬冤魂都在齊聲尖叫。

  魔族是在用縱深寬廣的步兵戰陣在消磨鐵甲騎兵的衝擊力。在觀戰的指揮台上,斯特林急得原地跺腳:「通知鐵甲軍指揮歐陽敬,衝不破敵陣,軍法處置!」

  「軍法處置?」歐陽敬紅著眼睛盯著傳令兵,他聲音冷冷的甚是森然:「小子,你回去告訴斯特林大人,衝不過去,我腦袋自然就讓裝甲獸當夜壺了,輪不到軍法處來砍!」

  轉身,他衝進了敵陣。

  兩軍交鋒的戰線上紛亂如麻,鐵馬來回縱橫,地上躺滿了屍首和傷兵,可怕的槍挑劍砍密集得有如狂風雨點,刀砍,斧砍,橫飛得箭頭,時刻不停,每分每秒,兩軍都有大批的將士在這殺戮場中倒下。勇猛的騎士接二連三的倒下,沙塵中奔出了失去騎士的戰馬,眼睛充血,鬢毛凌亂。

  但士卒洶湧,更多的騎士悍勇撲上。歐陽敬率著鐵甲軍的敢死隊砍殺在第一線。他們以密集隊形緊緊裹在一起,黑色鷹旗高高飛舞在頭頂。他們衝擊所在就是全軍衝擊的第一線,成了兩軍交戰的焦點地帶。

  歐陽敬親手揮舞著重達二十公斤的重劍,凡是擋在他面前的魔族兵都倒了霉。無數裹在鋼盔或者皮帽裡的魔族腦袋被他那可怕的重劍敲的粉碎。在他率領下,鐵甲龍騎迅猛如風,就如烈火掠過草原,掃蕩所至,銳不可當。

  憑著一股悍不畏死的銳氣,他親率一隊鐵騎突破了魔族上百列步兵的阻攔,殺到距離魔王坡不到三百米的距離,那兇猛的衝殺和喧囂,殺的魔族兵軍心浮動,連正在帳內歇息的魔神皇也被驚動了。

  「為何如此喧囂?」魔神皇問。

  「啟稟陛下,一股人類兵馬突破了我大營,雷歐爵爺前去攔截了。」

  「竟有人類兵馬可以突破雲淺雪和凌步虛的聯合陣營?」魔神皇詫異:「朕去看看。」

  站在高處,山下戰局一目瞭然。魔族的兵馬和人類進攻部隊已經混戰在了一起。這是一個無比寬闊的戰場。目光所至,都是激戰的人群。激戰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距離皇駕很近的魔王坡下的灌木叢中。一隊鐵甲兵正在那反覆衝撞,不停的向皇旗發起衝擊。而為保證皇駕的安全,包括裝甲獸在內的魔族兵正從四面八方合圍,圍殺這隊陷入重圍的鐵甲兵。

  鐵甲軍殺瘋了勁,騎兵們不斷的用馬刺踢馬腹,把韁繩一勒,擎著長矛往最密集的魔族將士中衝去。

  在這種雷霆般兇猛的衝擊面前,血肉之軀的阻攔簡直是個笑話。即使連裝甲獸組成的人牆也被衝出勒一個個缺口。那些力大無窮的裝甲獸衛士們硬是被長矛捅了個對穿給插在地上,瀕死的裝甲獸發出了一陣又一陣淒厲慘叫。

  歐陽敬揮舞著血淋淋的重劍左劈右砍,盔甲上沾滿了血沫和肉塊。他砍魔族腦袋,輕易得像是劈蘋果。在他身邊地上滾來滾去的都是腦袋。每砍倒一個魔族兵,他就大喝一聲:「魔神皇,受死!」那把重劍上沾滿了魔族兵卒的毛髮和血肉。

  高坡上,魔神皇遠遠望見了歐陽敬,讚歎道:「真是一員虎將!」

  「陛下不必擔憂,他們只是孤軍,逞兇不了多久。我軍馬上就可以將他們剿滅!」

  魔神皇眉頭輕輕一挑:「這是個值得交手的勇士!朕給他機會。傳令,放他們進來!」

  一聲令下,正面防禦的裝甲獸士兵讓開一條道,正在包圍中廝殺的重甲士兵們突然感到壓力一輕,正在與他們廝殺的魔族兵紛紛撤離。

  騎兵們聚在一起,驚疑不定。歐陽敬拄著重劍,氣喘吁吁的站在原地,鮮血順著劍刃往下流。鏖戰中,他也不知道砍了多少魔族,身上的盔甲不知受了多少打擊,支離破碎。

  一個士兵指著前方喊道:「大人,魔族皇旗,就在那!」

  順著指點望去,不遠的高坡上,陽光麗日下,黃金獅子旗迎風招展,無聲的透露出沉重的威嚴。那張牙舞爪的獅子正在向疲憊交加的騎士們發出無聲的挑釁。

  「皇旗在,魔神皇肯定也在!」

  騎兵們發出了激烈的歡呼,齊聲吼道:「魔神皇,受死吧!」

  戰士們策馬猛衝魔王坡,七八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晨八時,人類軍隊第一次衝上魔王坡。

  被戰意沖昏了頭腦,歐陽敬沒主意到這麼一個事實,身後有十幾萬魔族軍隊與人類廝殺正烈,身前也有數萬的魔族裝甲獸駐守,但在他們與魔族皇旗之間,竟然沒有一兵一卒阻攔,這件事本身顯得多麼不可思議。

  但即使注意到了,他也沒別的選擇。為了他們能走到魔王坡前,不知有多少戰友倒在路上。他肩負著全軍的期望,無法後退。

  「魔神皇,出來受死吧!」

  騎兵們舉著長矛重劍,勢如烽火的衝著皇旗而來。數百步距離,騎兵疾馳,轉瞬即至。最前面的騎兵衝近了皇旗,掄劍就要向旗桿砍去,騎士們發出了如雷的歡呼。他們彷彿已看到不可一世的獅子旗在清脆的巨響聲後轟然倒地。魔族三軍齊聲哀號垂頭喪氣的場景了。

  嗤的一聲輕響,在騎兵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猛烈砍下的重劍被接住了。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披布衣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旗下,平靜的說:「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

  馬上交鋒,決勝只在錯身一瞬間。但偏偏魔神皇在那慢條斯理的說了一通話,人人聽得清晰無比。快速奔馳的騎兵和站在原地捏住他重劍的魔神皇之間距離卻一點沒變。那場景十分詭異,彷彿在魔神皇身周的空間發生了錯位,時間凝固了。

  轟的一聲大響,身披鐵甲的騎兵被從馬背上彈了出去,軀體拋過高過了松樹的樹梢頭又重重摔了下來。肉體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血沫飛濺。

  鴉雀無聲,騎兵們驚駭得張大了嘴,舉著刀劍愣在原地。

  這種情景,即使在最荒謬得夢裡也不曾想像過。一個身披重甲得戰士有三百多斤的重量,長袖輕輕一揮,便能將他拋到五米的高空再活活摔死。那種力量,已經超出了武功的範疇。沒有任何生物能做到。強悍的半獸人戰士辦不到,魔族的裝甲獸辦不到,人類頂尖的武功高手,他們同樣辦不到。

  歐陽敬瞳孔猛然收縮,知道自己遭遇了生平大敵。他低喝一聲:「魔神皇嗎?」

  大風席捲皇旗,神皇笑意吟吟:「正是朕!」那一瞬間,無邊的威嚴重壓猶如烏雲壓頂,氣勢吞併天地,魔族至尊顯露崢嶸。

  勒住戰馬,歐陽敬恭敬的施了一禮,喊道:「陛下!」

  「將軍,如何?」

  歐陽敬一聲怒喝,巨響猶如晴天霹靂:「去死!」

  眾騎突刺,馬刺猛踢戰馬,戰馬風一般朝著魔神皇衝去。刀劍喝長槍密集的向立在原地的魔神皇湧去,蹄聲密集如雷霆。雖然只是百來人的兵馬突擊,竟有千軍萬馬的慘厲氣象。

  奔馳中,騎兵們自動形成了兩列縱隊,對魔神皇形成了左右夾擊的隊列,恰好將魔神皇夾在兩路人馬的中間,使魔神皇必須面對左右兩邊連綿不絕的攻擊。陣頭的兩名騎兵同時出手,黑色長矛帶著淒厲的勁風狠狠向魔神皇戳去。

  魔神皇原地旋風般一個轉身,也不知他如何動作,忽然兩把長矛都被他抓在手上。「啊!啊!」慘叫連續響起,鮮血激烈的噴射,兩名騎兵刺出去的長矛被倒推而回。嗤噗兩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矛桿竟捅穿了鐵甲騎兵的胸口。

  第一對騎兵剛剛衝過,第二對騎兵已經殺到。他們二人手持重劍,趁著魔神皇抓住長矛耽擱的那一瞬間,兩名騎士同時揮劍,瞄準了魔神皇的頭頂喝脖子猛烈砍去。幾乎就在同一時刻,第三對騎兵緊跟其後,長矛朝著魔神皇胸口刺去!

  在生死關頭,部下們發揮了最強的實力,配合默契,連續攻擊配合得緊湊無比,居高臨下,攜著萬鈞之勢,聲威驚人。歐陽敬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大吼著助威:「殺啊!」

  叫聲未落,激動已變成了冷汗,卻聽幾聲慘叫,奔馬交錯間,持劍的騎士被自己的劍反彈砍倒,持矛的騎士被自己的矛反過來戳穿胸口,四名騎士同時慘叫落馬。

  魔神皇鼓掌:「很不錯的配合!」

  殺戮在繼續著,慘叫聲此起彼伏。衝擊的騎兵們,就像那飛蛾撲向熊熊烈火。魔神皇舉手投足,隨意反擊,他偏好將攻來的兵器反擊,讓敵人死在自己的兵器之下,彷彿他能從中得到樂趣似的。

  他的動作並不特別猛烈,也不特別迅疾。就是其中蘊含的力量大得恐怖。隨手一掌就能將對方整個人腦袋打飛出去,一個正踢就能把人腰椎踢斷,一個最簡單的劈掌動作,就能把鋒利的重劍給打成四五截;隨手一揮,能把人連人帶馬硬生生捲上半空摔死。

  全都是一擊即殺,沒有人能在魔神皇身前存活超過三秒鐘,沒有人能讓魔神皇出第二招。上百斤的上好鐵甲,在他面前完全就跟紙一般,一擊就粉碎。

  慘叫生此起彼伏,最後漸漸零落。瀰漫著強烈的血腥味,不知哪裡傳來了瀕臨死亡者的低沉呻吟。上百個精銳騎兵,此刻已經全部躺倒在皇旗周圍的開闊空地上了,到處是失去主人的戰馬在長嘶。一瞬間,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強悍騎士已變成伏在馬上的屍首了。

  魔神皇佇立原地,望向歐陽敬微笑:「將軍,只剩你了!或者,乾脆降服我神族?」

  望著魔神皇溫和的笑容。望著那個殺了上百名重甲騎兵自己卻連一滴血也沒沾上的英俊男子,歐陽敬抑制不住的腳底發軟。他突然起了個念頭:眼前的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某種披著人皮的來自洪荒時代的怪獸!

  這般恐怖的力量,讓他想起了傳說中的遠古恐龍。

  這絕不是人世間的力量,天下誰能與他對抗?

  有生以來第一次,死亡的陰影將歐陽敬籠罩得那麼緊,他才突然發現,自己並非想像中那麼勇敢。

  他無力的垂下重劍,艱難的翻身下馬,將身上的重甲一件件解開,頭盔,胸甲,護腰,護壁……魔神皇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好奇。

  最後,歐陽敬身上的全副重甲都脫下來了,只穿著白色的內襯。?啷一聲,他把重劍也甩的老遠,雙膝跪下,匍匐顫聲道:「陛下神功蓋世,在下不是對手,在下願降。請陛下給我一條生路。」

  「你願降我族?」

  「陛下神武,無人能敵。我不想死,唯有降。」

  「說得也很坦白。不過朕為什麼要饒你活命呢?你對朕有什麼用處?」

  「陛下,我原本是東南軍的騎兵軍司令。深知東南軍和遠東聯軍的內情,有很多機密軍情可以稟報陛下。」

  「你都知道些什麼機密情報?」

  「陛下可知道此次東南軍突然大舉進攻的原因?」

  魔神皇眼睛一亮,他走近來:「朕確實很疑惑。朕的糧草不足,斯特林不會不知道。明明持久對紫川家有利。你知道原因嗎?」

  「是的,紫川家之所以大舉進攻,唯一的原因是要陛下您——」

  歐陽敬頓了下,魔神皇不禁低頭催促他:「如何?」

  「——死!」

  猶如猛虎突撲,歐陽敬猛然躍起,左手一揚,劈頭罩臉把一把沙子砸在魔神皇臉上。

  措手不及,碎沙入眼,魔神皇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眼前一黑,心知不好,急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歐陽敬蓄勢已久,就等著這手偷襲成功,沒給魔神皇睜開眼的時間,他猛撲衝入了魔神皇懷中,右手緊握一把匕首狠狠向魔神皇胸口戳下。

  四面八方響起了驚呼:「護駕!刺客犯上!」隱藏在周圍的近衛旅官兵紛紛現身撲來,弓箭手舉弓瞄準,但此刻歐陽敬已衝入魔神皇近身,弓箭手們生怕傷了神皇,不敢發箭。

  雷歐公爵沖得最快,瞬間工夫已撲到身邊,但還是來不及阻攔歐陽敬,匕首狠狠刺入!

  嗤得一聲響,歐陽敬微一錯愕,立即拔出想刺第二下。但來不及了,魔神皇情急抓住歐陽敬的衣領,將他整個人甩了出去,摔出五六米開外。

  歐陽敬掙扎著爬起身,想再撲過來,雷歐趕到,一腳踢在他腰背,狠狠將他踢飛出去。

  「啊啊啊啊……」青年將軍狂聲嘶叫,連受兩次重創,他腰椎被踢斷了。無法站起來,但依然在地上死命的往魔神皇方向爬。

  一群近衛旅衛兵如狼似虎的撲過去,亂刀砍下。

  魔神皇胸口一陣劇痛,摸摸胸口衣服的破洞,手被鮮血染的殷紅一片。

  見到血,雷歐和侍衛們慌成一團,連聲叫:「陛下!陛下!」

  「朕沒事,只是皮肉傷。」魔神皇慢慢從胸間摸出了一塊玉珮。玉珮已破碎了。想起剛才的驚險,他心有餘悸。若不是剛才那匕首被胸口的玉珮擋了,刺得不夠深,這刀本可以刺穿心臟的。

  「刺客呢?」

  「陛下,兒郎們把他砍死了。」

  英俊青年圓睜著雙眼,凝視著蒼天,眼神中凝聚著無限的悲憤和遺憾。奕奕的神采被撲滅了,死亡一陣風似的吹熄了生命,風華正茂的青年將軍被投入了無邊的永恆黑暗中。

  「可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已查清了。」雷歐拿著一本血淋淋的證件:「陛下,我們在他屍首上找到證件了。這個卑鄙的狗賊名叫歐陽敬,是紫川家東南軍紅衣旗本,任第二騎兵軍司令。」

  「厚葬他,用最好的棺木收殮。有機會的話,將屍首交還給紫川家。」

  「遵命,陛下。但為何……」

  「雖是敵人,但神族懂得尊重真正的勇士。」

  看著歐陽敬死不瞑目的雙眼,魔神皇神情複雜。

  「東南軍紅衣旗本歐陽敬?這個名字,我會記住的。很不甘心吧?可惜,老天沒給你運氣啊。」

  歐陽敬陣亡的消息半個小時後傳到斯特林耳裡,當時斯特林正在全神貫注的標注地圖上雙方軍隊標誌,連頭也沒抬:「知道了,第二騎兵軍由副司令紅衣旗本波可接受指揮。」

  「大人,波可大人也陣亡了。」

  斯特林一愣,把目光從地圖上移開來,慢慢的說:「是嗎?」雖然面無表情,但那濕潤的眼角已暴露了戰役的總指揮並沒有表現的那麼鐵石心腸。

  戰爭異常殘酷,跟隨自己多年的將軍們一個接一個倒下。可這時,斯特林已沒有空暇為他們默哀了。作為全局指揮,他連掉眼淚的時間都沒有,必須聚精會神在戰局上。

  兩軍鏖戰於原野,視野開闊。但斯特林眼力再好也沒辦法把整個數十平方里的戰場一眼看盡。目力所能及的戰場只是這場空前大鏖戰的一小部分,流水般出入於主營的傳令兵給斯特林帶來了各處的戰況。

  在中央戰場,斯特林親自指揮的衝擊軍陣借助了鐵甲軍開頭勢如破竹的攻勢。十一個步兵師前赴後繼的衝入了魔族軍陣中,與魔族鏖戰正激烈。

  隨著東南軍攻勢的展開,正面敵人的情報也逐漸明朗了。

  敵人的中央集團是由羽林第二軍和西南第五軍組成,總兵力約為十五萬任。在此戰場上,東南軍投入了步兵二十五萬,重甲騎兵一萬的重兵。佔有兵力的優勢。但問題是羽林軍和西南軍都是魔族軍中的皇牌軍,一式的賽內亞勁卒,驍勇強悍,更是對魔神皇忠心耿耿。

  重甲兵沖了三次,騎兵剛打開了缺口,步兵還沒來得及展開,立即被魔族兵死命廝殺的把缺口給補上了。戰局正僵持不下。

  雙方大軍都擁有充足的兵力,從中路正面突破敵人是不現實的。當正面僵持不下的時候,兩翼的戰鬥就成為關鍵了。

  在右翼,文河率領重兵,對魔族王國十一軍展開了雷霆萬鈞的攻勢,斯特林把四萬輕騎兵,兩萬重騎兵——這是東南軍幾乎所有騎兵部隊了——都派到了他手上,希望他能一舉擊潰魔族左翼部隊,然後包抄支援中軍戰局,威脅魔族中軍後路。

  文河也不負眾望,鐵甲兵衝陣,在裴瑪陣中打出了足足一里寬的缺口,步兵緊跟著湧入,輕騎兵在外圍騷擾牽制,步步進逼。

  人類的攻勢如山洪海嘯般撲來,魔族十一軍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鋪天蓋地的馬蹄就把他們給踹翻了。四面八方都在猛攻,刀槍如林,飛矢如雨,到處都是一片廝殺和兵器碰撞的鏗鏘聲。魔族精騎頭頂上的白色羽毛不停的飄灑在風中,戰馬倒地嘶鳴。

  人類越戰越勇,魔族戰線不斷的向後退,遙遙欲墜。不停的有臉色慘白的魔族兵慌張的向後跑,雖然立即被軍官和督戰隊當場格殺,但這畢竟是不妙的信號。戰線崩潰的先兆。

  裴瑪十分恐慌。前天晚上,魔神皇給他交託的任務是牽制右翼的人類軍隊,直至中央或者右翼的軍隊能擊潰當面之敵回過手來。他也很努力的執行這個命令,卻不曾料到文河的攻勢是如此兇猛,十一軍剛接戰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中午時分,中央戰局還在僵持時候,左翼已在搖搖欲墜了。現在,裴瑪唯一的希望是在魔神皇身上。在此時,魔神皇手上還掌握著近衛旅十個團隊三萬多名裝甲獸士兵。這是一支足以左右戰局的可怕力量。

  接到裴瑪的求援報告,一向決斷的魔神皇罕見的猶豫起來。此時,他手上還有另外一份報告,那是來自右翼葉爾馬的捷報。葉爾馬保證,他在右翼取得了絕對的優勢。紫川秀的遠東軍已被他挫敗,只要魔神皇能把預備隊三萬近衛旅派遣給他指揮,他保證能在日落前將聯軍左翼的遠東軍徹底擊潰,圍殲。

  「葉爾馬卿真的有把握嗎?」

  信使單膝跪下,堅定無比的對魔神皇道:「將軍可以立下軍令狀,只要陛下把近衛旅派遣給他,日落前若不能徹底打垮遠東軍,他提腦袋回見陛下!」

  魔神皇冷漠的笑笑:「朕只要勝利,葉爾馬卿的腦袋對朕何用?」

  接著,魔神皇佇立在原地,眺望著前方的前線方向。侍衛,信使都沒有出聲,主營中一片靜寂。天地間,只有那個孤獨的身影佇立著。彷彿他從亙古以來就一直立在那裡,又將從此刻直到永恆。

  最後的預備隊,是派給葉爾馬,還是裴瑪?

  接下來,魔神皇作出了決定。這個決定注定了整個戰局。

  「委屈裴瑪卿了,請他務必再堅持,哪怕多堅持兩個小時都是好的。不管用什麼法子,都要把右翼的人類騎兵給拖住。」

  魔神皇整理身上的盔甲,緩緩將紋有金色獅子的頭盔端正的戴在頭上。肅穆端莊:「通知葉爾馬卿:準備發動攻勢,朕親自率近衛旅給他助陣。日落前,務必擊潰遠東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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